明浔迈出电梯的步子明显顿了一下。
他扭过来看向央妤的表情有点复杂，好像又有点委屈，张了张口，终又没说出来。
央妤倒是对自己的选词很满意。她弯弯眼睛，对明浔说，“你要习惯粉丝对你的各类好评才是。”
两人到了会议室，央妤推开门，张慧已经和一个男人在聊合约的具体细节了。
那男人身着深色西装，戴着副板正的黑框眼镜，寸头一丝不苟，看过来的表情颇有些严肃。
他向明浔点点头，脸上没有笑意，“你来了，明浔。”又站起来向央妤伸出手，“央妤小姐，您好。我是与我寻游科技有限公司运营部长，邢一泷。”
确实是有部长风范。央妤暗想，她跟着露出职业假笑，伸出手与他轻轻一握，“您好，邢部长。”
明浔面无表情看邢一泷一眼，主动向张慧问好，“慧姐好。”
邢一泷重又坐了下来，继续与张慧核对合约。
张慧已经仔细读完一遍，抬头笑笑说，“基本上ok了，你俩再审一下，没问题就可以签字了。”
说完，她又向邢一泷道谢，“邢部长效率确实高，前几天我们讨论的地方都修改过来了。”
邢一泷推推眼镜，“不必客气，这也是我认为有必要修改的地方。”
张慧嘴角一抽，沉默地把合约递了过去。
明浔手机正震动着，他看了一眼调了静音，起身双手接住那份合约，看也没看，很利落地签上自己的名字递给了央妤。
央妤翻开一看，这么长。她也直接签上了名字。
张慧看他俩都一个字不看，有些无语，强调道，“合约带回去最好还是仔细看一遍。期间务必谨慎小心，遵守合约条款，不要事倍功半。”
“是的。”邢一泷点点头，肯定张慧的话，“我们对后期的综艺、采访节目等都有规划和安排，需要双方共同配合，一起努力。”
央妤下意识就接话，“收到，邢部长。”
邢一泷：“……”
这时，邢一泷的电话响了起来。
他说声“抱歉”，接起电话。
他的电话漏音很厉害，一个暴躁的少年音传了出来，“明浔不跟你在一起吗？电话怎么不接？”
邢一泷冷静地将手机拿远了些，扭头木然地问明浔：“黎溪问你电话怎么不接。”
“没听到。”
邢一泷点点头，木然地回复黎溪，“他说他没听到。”
“他晚上去哪儿吃饭？”
邢一泷扭头，木然地问明浔：“黎溪问你晚上去哪儿吃饭。”
“我晚上有约了。”明浔声音很冷漠，透出一丝不耐，央妤不禁多看了他一眼。
邢一泷点点头，木然地回复黎溪，“明浔说他晚上有约了。”
“他能有什么约？我又失恋了——”
邢一泷再次扭头，木然地重复：“黎溪问你有什么约……”
央妤忍无可忍地打断了这个完全没有必要的传声环节，说，“为了庆祝我们合约顺利推进，今天晚上我请大家吃饭吧？”她扭头看向明浔，“叫你那个朋友也来，好不好？”
她的声音太过温柔和煦，明浔还没反应过来，已经点了头。
邢一泷见状，对电话那头说道，“晚上一起吃饭，央妤小姐请客。”
总算结束了这个电话。
张慧跃跃欲试：“我……”
央妤迅速扭头：“慧姐晚上也一起来啊。”
张慧默默咽下：“……好吧。”
*
晚饭选在了一家火锅店。
“女人真的很善变。”黎溪顶着一头扎眼的粉色头发，两眼无神，第n次重复道，“听兄弟一句劝，永远不要在女人面前展示真正的自己。她今天分手的时候，说还是喜欢直播打游戏时帅气的我，现实中的我就让她没有之前的感觉了。”
他哀怨地仰头望天，n+1次重复，“女人真的很善变。”
“或许只是她不知道你不打游戏的时候话这么多。”邢一泷用食指推了下眼镜，一板一眼地说，“你现在很像祥林嫂。”
“不！不是的，”黎溪红着眼睛看他，为自己挽尊，“我不爱她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多话。就是爱她，才会变得真实，真实，就不会被爱。”
黎溪拿起杯啤酒，一饮而尽。末了，又补充道，“算了，你们俩恋爱都没谈过，根本不懂。”他看向央妤和张慧，将火力分散了一些，“两位女士觉得呢？”
……觉得什么？
说实话，央妤根本没注意听他说什么。
刚开始还有些礼貌的耐心，很快心思就飘到了新戏的试镜上，在脑海里开始演练台词了。
她看向张慧，张慧沉默地吃饭，估计心底恨毒了她，完全没有搭茬的意思。
于是她深以为然地点头，“我觉得你说的对。”
明浔抬头深深看她一眼，又低下头去。
“看吧——”黎溪捂住了脸，发出深深地叹息，“算了，吃一堑长一智。相信下次恋爱会成功的。”
“嗯嗯，肯定可以的。”央妤陪笑道。
“好了，那这个事情掀篇了。”邢一泷立即提起了杯子，“让我们干一杯，预祝黎溪下次恋爱成功。”
大家听到“掀篇”二字，都很给面子，积极主动提起杯，在空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央妤笑道，“邢部长确实很有部长范儿。”
邢一泷好像并不习惯“部长”这个称呼，他顿了顿，说，“不用这么客气，央妤小姐叫我泷就可以了。”
“好的，那你叫我央妤就行啦。不用加后缀，总是怪怪的。”央妤说。
明浔看向旁边。店铺装修的精致，墙上镶着灰色反光的镜子。央妤的妆容成熟美艳，邢一泷一身西装老成持重。
而他自己一身休闲装，上身纯色的卫衣，下身白色的休闲裤，依然保持了大学遇到她时的风格。
“泷就是很死心眼的，刚认识我的时候一直要叫我黎溪同学，叫了整整一年。有一次我在网吧打游戏和人家吵架差点打起来，他过来着急了，才喊了我一声‘黎溪’！好不容易忘了加同学两个字。”黎溪人还趴在桌子上，心情倒是缓过来了点。
张慧跟着回了神，问，“那你们三个都是大学同学吗？”
“我和泷是b大的，泷比我大两届。和明浔不一个学校，参加联赛认识的，不打不相识呀。”
“泷也打比赛吗？”央妤问。
明浔和黎溪曾是一个战队的，她对狗一社的爆料还有印象。央妤感觉三人的熟悉程度已经超过了普通同事之间的关系，但邢一泷这样一板一眼的性格实在不像电竞选手，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我不是打比赛的。”泷很认真地回答，“我是军师。”
央妤有点疑惑地重复，“军师？”
明浔突然发话，他替泷解释，“就是分析游戏数据的。”他问央妤，“学姐这几天玩游戏了吗？”
“还没有呢。”央妤有点不好意思，“我这几天行程有点赶，想挑个有空的时间认真玩一下。”
黎溪很是自来熟，也甜甜的叫上了，“学姐玩什么游戏啊？”
“寻夜啊。”央妤倒是不讨厌这个恋爱脑弟弟，她冲他眨眨眼，“你们做的游戏呢。”
黎溪这才真的第一次和央妤对视。
他的脸瞬间红了，从耳朵到脖子根。
他结结巴巴地说，“你是那天晚上，浔哥的邻居——”
央妤没忍住笑了，“你才知道啊？你今天都不知道我们是来干嘛的吗？”
“不好意思，我刚失恋，心情太崩溃了。”黎溪脸色通红，小声问，“学姐和浔哥也是打游戏认识的？”
央妤正不知怎么说好，明浔已经替她回答了，虽然只是从鼻子里简单短促地“嗯”了一声。
央妤瞥了明浔一眼，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今晚他的心情很是不好。她试探地说，“明浔今天话很少哦。”
“浔哥不一直都这样吗？”黎溪来了劲，“那些女粉都说了，我们浔哥是又冷又拽的酷哥，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什么啊？又冷又拽的酷哥？”黎溪把央妤逗笑了，她打量着明浔——他坐在那里的样子明明像一只乖巧的狗狗，“怎么会有这种错误的认知啊？”
张慧笑着调侃，“社恐被错认了吧。”
明浔也跟着笑，眉眼弯弯，看起来很温柔的样子，“确实有点社恐。”
社不社恐黎溪不知道，但他现在有点惊恐。他惊恐地看向邢一泷，嘴里哆哆嗦嗦想说些什么，邢一泷也面无表情地回看他，拿起一个糯米糍塞到他嘴里，命令，“吃你的吧。”
黎溪被噎了一嘴，只得将没说出口的话与糯米糍一起吞了。
邢一泷斟酌道，“还是非常感谢央妤小姐。我一开始觉得这样的营销十分危险，但我见到您之后，相信这样的合作对双方来说都是互利共赢的。”
央妤慢悠悠抿了口酸梅汁，道，“多谢邢部长肯定。”
邢一泷的眉毛皱了起来。他一时没明白为什么刚刚央妤已经叫了“泷”，又喊了“邢部长。”
他说，“央妤小姐……”然后他看到央妤正笑笑地看着他，明白了过来，有些窘迫，“央妤……我的意思是，我认为我们后期的合作会非常愉快。”
央妤了然点头，温柔肯定，“那是一定的。”
明浔突然失手打翻了整瓶酸梅汁。
“哐啷——”一声，透明的玻璃瓶碰撞在灰色的瓷砖上，整个碎裂开来，锐利的碎片迸出，乌红色的浓稠果汁溅到他白色的裤子上，如血迹酿成的花般，绽放晕染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