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窈摇头否认:“没有喝,吃了樱酒糕。”
谈惊春望着她水洗的眼眸,心情无端地愉悦,唇角翘起来,就连方才杀了几只不长眼的魔物,都没那么生气了。
他嗓音缓而温和,道:“你想做什么?让我来猜一猜。”
“是不是方才生气了,想来教训我。”
谈惊春总是一副胜券在握,成竹在胸的样子。
谢窈偏不要如他的意,道:“你想多了,我才没有。”
她醉醺醺的,脑子便有些不大清醒,顾忌着自己来找他的初衷,决定故意恶心一把谈惊春:“春儿啊,我就是半夜想你想得睡不着,所以过来看看你。”
谈惊春脸上得意的表情变了,咬字:“你叫我什么?”
“春儿啊,喜欢吗?”谢窈又叫了一次,“这是我给你起的爱称,你要是不喜欢我也可以叫你惊儿,不然也可以叫你谈谈。”
少女声音轻软,吃醉了更是有些飘着,是以叫人名字时,总显得格外轻柔,像是在撒娇。
但是只开头两字,就让谈惊春听不下去,笑容凝固。
还从未有人敢如此叫他。
“谈谈和春儿都不错,师弟喜欢哪个?”
“我其实觉得他俩都不错,不如我今天叫你谈谈,明天叫你春儿吧,交替着来,不至于太老套,也不至于太新鲜,你觉得怎么……”话音未落,谢窈嘴巴已经被捂住了。
谈惊春是真没想到还有这一节在这儿等着他,虽笑着,眼里却阴沉沉的,道:“我觉得不怎么样。”
谢窈“唔唔唔”地发不出声音来,水润的眸瞪着谈惊春,示意他松开手。
谈惊春不肯松手。
生气了啊……
谢窈弯起眸子。
事实证明,笑容不会消失,只会从一个人脸上转到另个人脸上。
果然,看到谈惊春气急败坏,她心里好受多了。
不过还是不解气。
谈惊春只觉掌心被什么东西碰了碰,像是被潮湿的蝴蝶吻过。
他眸子猛一睁大,触电般收回手:“谢窈你!”
“我怎么?”谢窈终于觉得自己扳回来了一筹,顺间得意起来。
谈惊春皱眉,这种特别的感觉让他想起和谢窈绑定共命契那日,谢窈也是亲了他。
甚至还咬了他……
甚至还……
他很少去回忆那日的细节,眼下却又想了起来。
软的,潮湿的……
他烦躁地咬起口腔的肉来,直到口中充满血腥味。
那日唇瓣上的痛,此刻仿佛又有了灼热痛意,他屈辱的受制于人的起点便是从那时开始。
再看向谢窈时,他眼尾有些红了。
眼见谢窈又要张开小嘴叭叭起来,谈惊春怒意在此时此刻上升到极致,他磨牙:“你真是该死……”
检测到谈惊春沸腾的杀意,眼前的少女变得愈加可爱起来。
粉色的花瓣飘散在谢窈的周围,唇瓣湿润,水眸泛着淋漓的微光……
谈惊春瞬间觉得不妙。
他当然知晓花瓣并不存在,他从前已经见识过这种状况。
他咬牙极力想要克制接下来要说的话,额角绷紧,压抑许久,忍了又忍,还是泄出了接下来的几个字“……的迷人。”
尾音几不可闻,还带颤。
说完,谈惊春就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嘴里还能吐出这种不堪的话语来。
醉醺醺的谢窈也忘记“真爱语录”这一茬,猝不及防听到谈惊春说这话,“腾”的一下,两片红晕飞上脸颊。
谢窈:害羞.jpg
谈惊春:……
害羞过后,谢窈又认真吐槽道:“可是……你说这话真的好土啊,哈哈哈。”
谈惊春:……
又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将这个共命契解开。
眼看谢窈还要对他大显神通,谈惊春眉宇间少见地浮现出难缠的神色。
怎么会有谢窈这样的人。
往常让他心生不喜的人都死了,唯独谢窈。
他明明已经多次警告过她,刁难于她,为何不知难而退?
他以为他已经表现得足够生人勿进了,为何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接近他。
难道仅仅是为了她不能说出口的“目的”?
他向来认为,一个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去做一件事,就算是心情使然,也必然有心情使然的原因。
谈惊春并不喜欢这种被利用的感觉。
或许当真如她口中所说前世道侣,日日恩爱欢好?
毕竟她确实知晓他后背的金蛇缠昙。
谈惊春看着眼前醉的傻乐呵的谢窈,神色出现一抹动摇,又迅速被他制止。
不可能!
谢窈笑够了,又道:“小师弟,我给你编辫子吧,我扎头发手法一流,保准给你扎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发型。”
谈惊春头发又长又多,还很顺滑,长得也像bjd娃娃一样,谢窈想霍霍他头发很久了。
惊天地,泣鬼神……
谈惊春想也不是什么好发型,甚至有点想放弃挣扎。
就在他思考如何应对谢窈时,敏锐地察觉到一缕黑气从窗边溢进来。
又一个冲着他来的魔。
来得正好。
潜伏在暗处的稚魔上前将其围住,吞掉后,打了个嗝。
谈惊春将目光落在谢窈身上,微微一笑,灿若骄阳:“师姐,莫动。”
谢窈歪头:“怎么了?”
“你头上有片枯草,我帮你摘一下。”谈惊春神色如常地走近她。
谢窈不疑有他。
谈惊春抬手伸向她鬓发。
临近时,指尖方向一转,落在她额心,一道白光闪过。
谢窈昏睡过去时,还在想,该死,她怎么就又信了。
谈惊春揽住她软下来的身躯,温软的,热乎乎的。
因引灵体之故,她比寻常人的温度要高些。
这抹念头在他脑海中划过,快得让他捕捉不住。
他将谢窈打横抱起,看向蹲在窗边的稚魔,冷声道:“蠢货,过来。”
稚魔不理解自己怎么就蠢货了,但还是听话的过去。
黑色的雾气将两人包裹起来,融化后没入地板。
再次出现时,已经到了谢窈的房间。
黑雾从地板冒出,散尽时,两人身形显现,谈惊春将谢窈放在床上,刚一放下,他就头皮一痛,倒抽一口冷气。
就方才那一会儿功夫,谢窈手里就捏了他一缕头发。
费劲巴拉将头发抽出来,谈惊春想起方才那一抹魔气,遂咬破指尖,挤出一滴鲜血,落在谢窈洁白的额心。
这些事情都做好了,谈惊春的目光一寸一寸失去了温度。
他倒要去会会这一次的魔。
*
谢窈再次睁开眼睛时,正被人押着从连廊上走过。
连廊外的院子内开满了不知名的暗红色的花,在空气中时不时的喷发出一团细密如雾的花粉,天外的月亮是红色的。
“走快点,祸神等着呢。”一个声音在旁边催促着。
谢窈看向它,发现这个声音的发出者根本不算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长得很像马和牛综合在一起,并抽象后的生物。
谢窈打量着四周。
四周光怪陆离,无数魔灵飞舞在空中,红色的眼珠充满觊觎地盯着她,桀桀怪笑着。
谢窈有些不解她为何会在这里。
她的思绪好像断开了。
在她产生这个疑惑的瞬间,记忆如同潮水般被强行灌入脑海。
谢窈摁着太阳穴,眼前视线晃了几晃,终于稳定了下来。
对了,她任务失败了,谈惊春没有爱上她,他再次成为了执掌生杀大权的魔主,他亲手覆灭了仙盟,屠了许多门派,正道闻风丧胆,所有人皆尊称他为“祸神”。
他变强了,甚至比她想象中的变得更加强大,他踏碎虚空,将系统强行捕捉,摧毁了她们之间的共命契。
现在的谈惊春是书中最后成为祸神的谈惊春。
而现在的她,是任务失败后,谈惊春的阶下囚。
谢窈理清了这些回忆,在那个抽象派魔物的催促下,不走心的想着,谈惊春会怎么处置她呢。
毕竟靠共命契钳制谈惊春那么久,依照他睚眦必报的本性,一定狠狠折磨她,然后再杀了她。
她下意识想要呼叫系统,却想到系统早已被成祸神后的谈惊春抹杀掉了。
说起这点,谢窈竟不记得当时具体情形时怎样,只是十分缅怀的在心里给系统上了一支香。
虽然系统很没用,但毕竟陪伴了她整个旅程。
明明自己要死了,谢窈竟觉得也不怎么难过害怕,总之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这么想着,抽象派牛马带着谢窈停在一间殿门前。
“发什么呆呢,快进去。”
话音一落,谢窈背后被人推了一把,即将撞上殿门上的一瞬间,门自动打开,她踉跄了几下,走入大殿上。
玄黑色的大理石地板将整个大殿衬得幽暗无光,好似能吞噬一切明亮。
四周幽冷的鬼火在空中摇曳,这里恶灵更多,猩红色的眼睛在空中晃动着,有些甩着紫黑色的舌头,想要往谢窈脸上嗦一口。
“祸神大人,谢窈已经带到。”
谢窈抬头望上去,在整个昏暗的大殿上,有个王座,靠背是骷髅状的,扶手上镶嵌满华丽的宝石。
倒是很符合谢窈对王座的拉风的想象。
端坐在其上的是谈惊春。
此时的他是青年期,身形比从前更高大,宽肩窄腰。
他肌肤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眉眼更加昳丽,和少年期的雌雄莫辨不同,此刻的他能很清楚的看出是个漂亮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暗纹玄色长袍,蓄得极长的黑发用红色发带束着,垂在一侧肩头,百无聊赖地坐在宝座上。
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光洒落在谈惊春身上。
就像镁光灯一样。
谢窈感慨,这样真有她想象中大反派出场的样子。
只是谈惊春看她的眼神冰冷狠绝,好像看着个陌生人一样。
她有点小难过,但也只是一点点。
谈惊春起身,伴随着他下台阶的动作,冷白足踝从长袍下不经意露出来。
谢窈目光落在上面,满意地点评:真不错,美人果然脚指甲都修得好看。
他下了台阶,走到谢窈跟前,道:“谢窈,看在你我二人相处那么久的过去上,给你一个机会,自我了断。”
谢窈有点不甘心,咋说也得有革命友谊在吧。
何况她也不想死,只有活着才能回家。
于是她讨价还价:“一定要杀了我吗?”
“谈惊春”为非作歹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跟它讨价还价的。
废话,当然必须要杀了你。
你问的什么鬼问题。
“谈惊春”不欲节外生枝,将更多悲伤绝望的情绪灌注到谢窈脑海中。
谢窈清明的眸再次混沌起来。
对啊,与其被谈惊春折磨至死,不如自我了断。
反正她也是将死之人。
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谢窈鬼使神差地握住了腰侧的月落剑,拉开,明晃晃的剑光映照在她的脸颊上。
她横剑于颈前,锋利的月落剑将她脖颈划出细细的血线,周围恶灵的声音大盛,“对,就是这样。”
“与其被杀,不如自我了断。”
“只要死了,就不会再受折磨了。”
蛊惑的声音接二连三地窜入脑海之中,谢窈指尖紧了紧剑柄,就要划下去。
此时额心倏然一烫,几乎是瞬间就将她的意识拉了回来,她识海一片清明。
再次抬头,此时的谈惊春已经化作一团漆黑的浓雾,浓雾中两颗血红的眼睛贪婪地望着她。
不是谈惊春。
又是……幻境。
谢窈剑身倒转,刺向眼前的“谈惊春”。
“谈惊春”面上浮现出一抹错愕,手臂上被划破一道伤痕,并没有鲜血流出,而是滚滚黑气。
他看着谢窈的目光流露出一抹阴翳:“你找死。”
谢窈起身,剑尖直指眼前伪装谈惊春的魔物,目光坚定:“别装了,你不是谈惊春。”
谢窈联想到了此处的剧情,极海城边,魇魔出没。
所谓魇魔,就是使人们做梦。
沉溺于梦境之中,或是梦到他们心向往之的事物,亦或是梦到他们内心最深的恐惧。
被拉入梦境的人们,往往在美梦中沉湎,而在现实中的身体则会被魇魔一点一点的吸收掉精气,甚至并不需要很久,只要两个时辰,不过是一觉的功夫,就能让人悄无声息的死去。
而沉湎于噩梦中的人们,则是陷入深深的恐惧中,选择自戕。
但唯一令人庆幸的是,魇魔即使到了梦境之中,也无法对人做出直接伤害,只能通过编织梦境行动。
谢窈意念一动,抬手掐诀,美目凌然:“金光速现,净邪除秽。”
抬指,金光聚于指尖,抚过剑身上。
她抬剑,一剑斩向“谈惊春”。
屋内,谢窈眉尖蹙了蹙,从榻上睁开眼睛。
头顶的浓黑魔株发出一声怪叫,谢窈面无表情地捉住它,将其碾灭。
系统声音终于响起来:“你终于醒了!我真是怕死了,魇魔幻境,我无法进去提醒你,还好你醒过来了。要不是谈惊春留下的一滴血,恐怕你真要被那只魔魇住。”
谢窈触摸了下额心,想必是谈惊春趁她睡时给她下的印迹。
她心有余悸地感叹:“幸亏是梦,一觉睡醒,统子你还在,真让人开心。”
“统子……”系统忍不住吐槽,很快又想起正事:“不出意外的话,谈惊春会遭遇魇魔袭击,宿主你得去看看他。”
谢窈一口应下,回忆了下这里的剧情点。
如果她没记错,贺淮舟等一行人也陷入了这个幻境之中。
贺淮舟在这个梦境中,做的也是一场噩梦,梦中他有无法战胜的对手,而他苦修多年,却被死死碾压,导致他废了好一番功夫才醒来,慌慌张张地去救剩下的同门。
谢窈决定先就近看一下附近的人。
她一把推开了贺淮舟的门,贺淮舟端坐在床榻上,他果然还在梦境之中,紧皱着眉,十分难受的样子。
谢窈找到盘旋在他头上的魔株,将其一剑斩断。
须臾贺淮舟紧蹙的眉尖一点点放松,睁开双眸,眼中一片肃杀,紧接着握剑,直到看清眼前人是谢窈,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多谢相救,小师妹,你可有受伤?”
“无碍。”谢窈摇头,道:“有魇魔来犯。我们快去看看二师姐他们。”
季如霜和白洛川二人皆困于梦境之中,两人分别抬剑斩断盘旋在她们身上的魔株,紧接着又迅速救了剩下的五位弟子。
可惜他们虽被解救出来,却都受了伤。
贺淮舟正欲帮他们医治,突然发现:“谈师弟为何不见了?”
谢窈也正有此意,道:“师兄照顾好他们,我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