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窈不太情愿地转过身来,道:“叫我干嘛?”
倒不是她诚心要躲,只是原著里根本没讲,她要怎么跟着未婚夫相处。
尤其是这么一个没有什么相处根底的人。
万一她说错了什么话,让他认出来自己不是原装货怎么办。
宫应雪望着她,道:“我有几句话要同你说。”
谢窈跟着宫应雪去了一间雅阁,雅间内摆放着描绘着山水画的屏风,八角紫金香炉内点着药香,烟雾袅袅升起,整个房间内便充满了中药清苦的味道。
窗门关着,谢窈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好看窗沿放着的绿植。
宫应雪温润的声音响起:“你在看什么?”
谢窈要是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就好了,她只是假装自己在看什么特别有趣的东西。
可是宫应雪既然问了,她也得说出来才对:“我在看这盆花,长得好有生机。”
“叶子绿油油的好有活力,叶茎也那么好看。”
宫应雪目光落在谢窈身上,轻轻笑了声,面上有如霞月生辉:“许久不见,你和从前不一样了。”
谢窈桌下的手指收紧,下意识问:“哪里不一样了?”
宫应雪乌黑的发丝落在肩膀上,他支颐,雪白的指节就挂上了几缕青丝,摇曳的烛火下,他眉目含笑地看着谢窈,不语。
许久,久到谢窈觉得他是不是认出自己身份时,才听宫应雪慢悠悠道:“变得更有趣了。”
谢窈松了一口气。
有趣,有趣,一点也不有趣。
“今日淼淼寻你之事,有人同我讲了,我已私下教训过她,改日让她给你赔罪。”宫应雪道。
谢窈想起宫淼淼今日显然是被她气得不轻,她倒也没有真情实感的生气。
甚至说,她来到这个世界到现在为止,对这些人,还停留在纸片人的印象上。
她进入这具身体,虽说承担了原主的人际交往与血亲关系,但她并不想……就按照原主的行事作风往下发展关系。
模仿别人很累,她只想在最大限度上做自己。
所以,她道:“不必了,我不在意。”
若是宫淼淼被逼着道歉,只怕又要记恨她,若还要找她较量,太麻烦了,谢窈讨厌麻烦。
宫应雪似是没料到她会说出这种话,只道:“你不要是你不要,但她必须给你道歉。”
见他神情坚定,谢窈道:“好吧。”
宫应雪取出个纳戒来,道:“一月前与你兄长见过一次面,他得知你要来参加隐山秘境,心有挂念,就托我将这些东西交给你。”
谢窈接过来。
“另外,几月前听你送于云川谢氏的家书,缺些漂亮的发簪,正好风花阁这几日上了新的,我一并挑选了些放进去,你可以捡些漂亮的戴。”
话音落下,谢窈瞬间觉得这纳戒好烫手。
可她接过来,总不好将他送的发簪挑出来还给他。
“多谢。”
“你我之间,本就不必言谢。”宫应雪低声咳嗽着,雪白的手帕上已映上了层层血迹,看起来触目惊心。
谢窈就算是再怎么想逃避,铁石心肠,看到人在跟前咳,还接了东西,也不得不关心上那么一句:“你最近身体怎么样?”
毕竟书里,宫应雪身体还挺差的,谢窈死后,宫应雪甚至都没活到大结局。
宫应雪咳过后,唇色更苍白,淡淡道:“一直那个样子,说不上好坏,总之已备好了棺材,随时准备躺进去。”
谢窈想安慰几句,但一想到,自己怎么也不可能跟宫应雪成婚的,就安慰不出来。
可要说退婚,这也是原主家族跟宫家定下的,原主闹了那么久,都没将婚约解除了。
甚至在原文发展下,如果原主不死,可能到最后,她还是会在家族的关系下,回去嫁给宫应雪。
总之很难办,谢窈脑回路要烧了。
她只想快点攻略谈惊春,早早死了,回自己该回的地方。
是以,对宫应雪的话,她只能干巴巴道:“你真豁达。”
“是吗?”
宫应雪嘴角噙了一抹笑,道:“我也觉得,生死有命,不可强求。命中早夭,能活到现在已是强求来的,我又有何不满足。”
他说完,门被人扣了扣,有宫家侍卫走近,端来药盒,道:“少主,该喝药了。”
有人将熬得黑乎乎的药端了上来,尽管不是端给谢窈,可谢窈却觉得那股苦味直接蹿到她鼻子里。
谢窈问:“这药每日都要喝吗?”
“每日都喝。”宫应雪面色如常,喝药对他来说,未学会吃饭时,就已学会了吃药。
谢窈想起她今日在万灯节逛时,看到许多好吃的糕点,但她吃饱了,吃不下,就将其收入了留空匣内。
留空匣是兄长谢凌送她的宝贝,里面温度很低,能将放入其中的水果糕点进行保鲜,谢窈买了许多,本来打算留着以后吃。
但现下,她将留空匣取出,挑了一盒,递给宫应雪道:“这是我买到糕点,排了好一会儿队,我尝过一块,甜甜的,不腻,你可以喝过药后,垫一下苦味。”
说完,她道:“时间也不早了,我要回去休息了。”
谢窈走后,宫应雪放下药碗,拭去唇畔的药汁,眸中的温柔脆弱荡然无存,立刻显得有几分不近人情的孤冷。
身旁的心腹道:“少主此行本就是为提醒谢小姐婚约,为何不同她讲了。”
宫应雪眉目间清冷一片,似是霜雪凝就的。
他摩挲着指上玉扳指,道:“这婚约本便是定好的,她纵使想退,也需得看她兄长的意思,可她兄长,不会让她退了婚约的。”
至于谢窈离开家族,前往万象宗修行,追求贺淮舟,他从始至终便没往心里去过。
贺淮舟心思澄明,一心向道,从来不是他的威胁。
他不喜将谢窈逼得那么紧,他虽不爱谢窈,但也并非不能娶她,若是娶她,也会全心全意待她。
谢窈也同样知晓这一点,所以离开了家族。
可无论飞得再高再远,风筝的线也该是掌握在他手中。
只是,他目光落在桌上的那盒糕点上,取出一个糕点后,放在唇边咬了一口。
他眯起眼睛,确实如谢窈所说,甜而不腻,入口即化。
往下咽去,那甜味好似化作了刀片。
他又咳起来,鲜血溅在糕点上,星星点点。
他将血混着糕点的甜,一并吞咽下去,甜和铁锈掺杂在一块,将他嗓子磨得生疼。
心腹提醒道:“医师说过,服药之后,不可再吃甜。”
宫应雪淡淡道:“无碍,一次只吃一块。”
他所服药物,禁忌颇多,服用之后,不可吃甜,也忌感情波动,忌喜,忌怒,忌哀,忌乐,长期服用,感情淡漠。
体味到痛,便是体味到乐,总比感情淡漠要好。
待慢条斯理将糕点完整吃下后,宫应雪微微蹙起的眉尖才一点点松开,额心已布了些许汗珠。
回忆起谢窈双眸含笑,要他垫垫苦味。
宫应雪脑海中回荡着自己的声音。
——命中早夭,能活到现在已是强求来的,我又有何不满足。
他问:“我又有何不满足?”
他答:“我都不满足。”
*
谢窈回了房间,一件一件地检查纳戒中的东西。
宫应雪并不止送了簪子,衣食法器,妆饰玩意,看起来每样是精挑细选的,不过谢窈对他和谢凌送的各种符箓更感兴趣。
神行符可传送千里,火雷符则是高阶的攻击符箓,引风符则平地生风,这些法术谢窈都还未掌握,使用符箓就能将其发挥出来。
除却这些,还有些上品灵丹妙药,可挡出窍期修士一击的宝衣。
不得不说,谢凌是真心实意疼爱谢窈,不然也不会将这些旁人趋之若鹜的宝物,轻而易举地就送给了她。
有个疼自己的兄长也太好了。
一点也不像谈惊春,心比石头还冷,那么难攻略。
虽说她确实不把谈惊春放在心里,兴致来了攻略一下,但是也是付出了真心,如今收不到一丁点反馈,无疑让她受挫。
可她也并非是执着在此的人,毕竟来日方长,距离谈惊春开挂升级,吊打仙盟,倾覆九洲的时间还远。
总有机会的吧。
这么想着,谢窈又在纳戒中发现了一些吃的。
那是云川谢氏的特产糕点,樱酒糕,也是放在留空盒中带来的。
它做得很精致,只有拇指大小,是花瓣形状的,外皮并非是面,而是年糕那样,晶莹剔透外皮里包裹着一些粉色的液体。
谢窈尝了一个。
有果酒的味道,甜丝丝,软糯糯,好吃。
考虑到它并不是很大,谢窈试探着又吃了一个。
等系统想起来提醒谢窈,樱酒糕后劲很足,让她少吃几个时,谢窈已经吃了五六个,开始变得醉醺醺。
系统道:“你醉了,快别吃了,赶紧睡觉吧。”
谢窈越吃越醉,回想起谈惊春故意吓她,心里也是越想越气。
气鼓鼓地咬碎了樱酒糕,谢窈双眸已似水洗的一样,坚定道:“没有困,我不睡,我要去见谈惊春,狠狠地质问他!”
“凭什么只能他捉弄我,我也要捉弄他!”
系统想起初遇时,谢窈就很莽地把谈惊春轻薄了,它是很害怕谢窈酒壮怂人胆下,会对谈惊春做出什么。
毕竟她真做出什么,谈惊春也不能当场表演个我杀我自己。
可出于对好感度的担心,它还是劝道:“要是你再对他做什么,只怕这好感度再难升起来了。”
谢窈不听。
可它也没办法拦谢窈,只能看她好似一条游鱼去敲谈惊春的门,“哐哐哐”的,好似在砸门。
“小师弟,开门。”
屋内,正在清洗手上血迹的谈惊春一怔,敏锐地察觉到谢窈的情况,不太对劲。
听到她敲门的声音大了起来,他打开门,将谢窈迎了进来,低头看着她。
少女身上带着一股果子的味道,香香甜甜,有些醉人,她鼻尖带着几分浓郁醉意的薄红,水眸潋滟,怎么看都不太清醒。
谈惊春鼻尖耸了耸,问:“你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