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合一
“咚、咚、咚……”
京兆尹府衙外的鼓被敲响了一声又一声。
宿在后院的京兆尹徐大人被吵了醒来, 看了一眼窗外,登时就破口大骂。
“这是哪个不长眼的天还没亮就敲鼓!敲敲敲!敲你个头!”
徐大人骂骂咧咧地穿戴好官袍,匆匆洗了把脸就气势汹汹地杀去了前头。
他倒要看看是哪个王八羔子, 这么不守规矩,他要是不给其点颜色看看他就不姓徐!
片刻后……
痛失己姓的京兆尹大人点头哈腰:“好的好的, 您放心,下官一定严加审理,绝对不会让他们有丝毫隐瞒的机会!”
将人亲自送到门口,看着自己这上级的上司带着人走远, 徐大人这才有空掀开官帽, 抹了把自己头上的汗。
“大人,这天儿还早着, 您还可以回去睡个回笼觉呢。”身边的小厮自以为聪明地提议道。
徐大人转了就瞪了他一眼,你个没眼力见儿的!
睡睡睡!还睡什么睡!他现在还睡得着?
顶头上司都亲自将绑匪给捉来了, 他还不抓紧审抓紧判, 那要他有何用啊?真是跟他身边这么多年了, 还是一点思想觉悟都没有!
小厮:“……”也不知道之前那怨气冲天撒起床气的是谁?
很有觉悟的徐大人袖子一甩便大步流星进了府衙。
“把那几个绑匪给提上来。”
他现在就要开始审!上酷刑也要把那几个绑匪的嘴撬开!
京兆尹徐大人严阵以待。
然后……
“五年前, 我在上桃村杀了个人。”
“还有我还有我, 我们俩那次是一伙干的。”
“京中三年前的西街纵火案, 就是我喝醉酒之后放的。”
……
五个人, 一个接一个地竹筒倒豆子, 不仅是这次的,连他们自己先前的罪行都交代得明明白白,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负责记录的小吏都得奋笔疾书,那是写了一页又一页。
之后再照他们说的去翻了下案存的通缉令, 好家伙!竟然还都对上了,真真是不带丁点儿藏私的。
“……”
这左右两边各站了两溜的持械衙役,刑具也准备了一大堆,竟全是毫无用武之地。
咋?是他长得太吓人,还是长得像包公再世啊?
如今的绑匪都这么老实了,都不用审的?自己就说了?
坐在上头的京兆尹大人一整个怀疑人生!
……
虞秋秋一回府,绿枝便扑了上来将她给熊抱住,谢天谢地,她家夫人还活着,但是——
“呜呜呜呜呜呜……”
那些绑匪不做人啊!她可怜的夫人啊,被绑走这大半天,定是受了大罪了,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寻短见啊,不论夫人被糟蹋成什么样子,她都会永远陪着夫人的。
郎君若是因此休了夫人,她也可以陪夫人去出家,去一个谁也不认识她们的地方,绝对不会让那些闲言碎语侵扰到夫人。
呜呜呜呜呜,绿枝越想越悲凉,鼓了好久的勇气,才松开虞秋秋,借着光亮,让她来看看她可怜的——
“嗝!”呜咽戛然而止,绿枝打了个嗝儿。
她瞪大了眼睛,而后不可置信地绕着虞秋秋转了好几圈,转得虞秋秋眼睛都快要晕了。
虞秋秋将人给按住,亲口替她证实:“你的眼睛没看错,我什么事也没有。”
早就说了,她出去,危险的都是别人。
“你就当我是去秋游了一趟吧,不过,你这造型挺别致,不愧是我的丫鬟。”有吓死人的潜质,不错不错。
虞秋秋拍了拍绿枝的肩膀,然后打着哈欠进了屋,困死了,睡觉睡觉。
绿枝呆立在原地,风吹起她凌乱的发丝糊住了眼睛,她动作缓慢地将头发拂开,恍然惊觉,比起夫人,在府里等着的她披头散发,反倒更像是被绑匪绑走的那个。
绿枝:“……”
啊啊啊啊啊,她现在到底是个什么鬼样子啊!
绿枝拔腿跑去照镜子。
虞秋秋一觉再醒来已经是中午了,绿枝给她准备了一大桌的菜,满脸慈爱地等着虞秋秋动筷。
夫人虽然表面上一点事儿都没有,但她相信夫人的心灵一定是遭受到了重创。
被抓去了那个么杳无人烟的地方,她家夫人该多害怕呀,好在那些绑匪还算有些顾忌,没敢真拿夫人怎么样,不然,哼哼!绿枝阴暗地想着,别说郎君了,就是她拼了命也要去将那伙人大卸八块!
不过,说起郎君——
绿枝忽然附在虞秋秋耳边耳语了几句。
虞秋秋惊讶侧首:“当真?”
绿枝重重点头:“嗯嗯。”
她还从来没见过郎君那般可怖的样子呢,昨晚上一听她说完经过,那身上的凛冽杀气都快要要溢出来了,之后更是直接回廷尉司调人马杀去了宣平侯府。
据说……反正自得知夫人被劫走,之后才几个时辰就把夫人给找回来了,绿枝星星眼,郎君好厉害呀!
虞秋秋若有所思,狗男人现在已经这么紧张她了?嘶——
那她再巩固巩固岂不是可以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然而,接下来的一整个下午再加晚上,准备巩固成果的虞秋秋却是连褚晏人都没见着。
狗男人一夜没睡,把她送回来后又出去忙了一整天,晚上竟是也没回来。
虞秋秋眉头微挑,略微想想也就猜到他在忙些什么了,私自调兵挪作他用这事必须得有个交代,再者,三皇子一出来就搞事,褚晏抓到把柄,肯定也不会让其就此轻轻揭过,这可不就忙了么。
虞秋秋叹了口气,这忙的都是正事,她的巩固成果计划也就只能暂缓了。
只是没想到第二天,忙成狗的某人,上完朝竟是没直接回廷尉司,反倒是回府来了,还派了人叫她去前院书房。
虞秋秋;“!!!”
好家伙,百忙里抽空都要见她,她如今地位不一般呐!
不过……为什么是叫她去书房,而不是他回主院来看她?
虞秋秋很是疑惑。
然后,她就知道为什么了。
特么的,狗男人把她叫来,什么关心啊、补偿啊、嘘寒问暖啊……统统都没有!无论是明的还是暗的,统统都没有!
他把她叫来竟是为了罚站!!!
虞秋秋面无表情。
这合理吗?
你、不、是、很、紧、张、我、吗?!
褚晏坐在案桌后面,一身的朝服,衬得其冷峻的容颜又多了几分肃穆,他的指尖在桌子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
“好好想想,自己还有什么没交代的。”褚晏道。
虞秋秋低头咬了咬牙。
——“我还能有什么没交代的,我能说的都说了好么!”
褚晏冷哼了一声,呵,能说的都说了,那就是还有不能说的。
不巧,他想听的就是那部分不能说的。
那五个绑匪,别的都吐露得一干二净,甚至让他们指认雇佣之人,也配合得很。
但唯独一问起虞秋秋做了什么,那一个个嘴就跟蚌壳成精了似的,愣是咬死了说他们是被虞秋秋的才学折服,羞愧得无地自容,所以才没有动手。
褚晏:“……”
虞秋秋的才学……那本《论语》么?什么时候才女的标准都放得这么低了?
看这样子,虞秋秋的确是威胁得挺到位的。
但,一般威胁人都需要把柄,褚晏就纳了闷了,虞秋秋能有他们什么把柄?竟然让他们怕成这样?
他们越是这样,褚晏反而是越好奇。
“好好回忆一下,那天晚上你都干了什么?”褚晏提醒道,企图趁她回忆的时候听心声,看看能不能从中听出些什么。
然而……
——“还回忆?回忆个毛线啊!”
——“已经过去的事情,就跟那馊了的饭菜一样,谁要去回味这玩意儿!”
——“人得往前看,老是回忆过去有什么用?这已经落下的子儿,还能悔棋不成?”
虞秋秋抬眸打量了下褚晏,嘴角微动。
——“狗男人这么喜欢回忆,吵架的时候一定也很喜欢翻旧账吧?”
褚晏:“……”
这想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褚晏瞪视过去,虞秋秋却又把头给垂下了,不问不答,问了也不答,这是誓要将沉默给进行到底了。
两人都僵持了快有小半个时辰,虞秋秋仍旧沉默着。
这负隅顽抗的样子,看得褚晏都磨起了后槽牙。
他倒是没看出来,这虞秋秋还生了把硬骨头。
站了这么久,虞秋秋悄悄挪了个位置,借机活动了一下双腿,然后又看了看外边的天色。
——“狗男人应该要去上值了吧,我就不信你今天能在这一直盯着我。”
褚晏搭在案上的指尖微蜷,他抬眸定定打量了会儿虞秋秋,恍然大悟,呵!原来她打的是这主意,他的确很忙,没空在府里一直盯着他,就是这会儿,也是抽空回来的,但——
褚晏起身,从虞秋秋身旁擦肩而过,在她内心的喜悦达到巅峰之时,他停了下来,偏头启唇,粉碎道:“你跟我去廷尉司。”
“!!!”
虞秋秋脸上的胜利笑容霎时就僵住了,他说什么?他还想带她去廷尉司罚站?
虞秋秋诧异地转过身,却只看见了狗男人的背影。
嗯?!!
于是,她立马又转回了身去,美滋滋~
——“那这样,我可以装作我没听见吧?”
正想着,身后就传来了脚步声,再然后,虞秋秋就被拽住了命运的后领。
淦!
——“狗男人#%&*%*&#@……”
……
廷尉司。
给褚晏汇报工作的属官来了一拨又一拨。
虞秋秋被勒令坐在了狗男人斜侧方的小圆桌边,她的手里捧着本卷宗,百无聊赖,看得都快打哈欠了。
狗男人是工作一点都没耽误,她在这里却是快要无聊死了,她在这里做什么?坐牢么?
虞秋秋悄悄将卷宗竖起,暗中观察,狗男已经有好一会儿没盯她了。
——“那我趴着睡一下应该也没事吧?”
于是,虞秋秋的重心便开始压低,还调整了下卷宗竖起的位置,谁料,姿势刚准备就位,狗男人的声音就追击而至——
“好好看,等会儿说感想。”
虞秋秋:“……”
——“狗男人怎么回事,工作不认真啊,老盯着我做什么?怎么我干什么你都知道!”
摸鱼失败,虞秋秋只好又坐直了,苦大仇深地翻了翻面前的卷宗,褚晏给她挑的这本,记载的都是些与歹徒搏斗自卫失败的案例。
虞秋秋:“???”
——“你就说,看这玩意儿我应该生出点什么感想?”
——“狗男人难不成是想咒我?”
褚晏嘴角抽了抽,如果可以,他是真想掰开虞秋秋的脑袋看看,看看里头的构造是不是和其他人的都不一样。
属官汇报完,出去时,悄悄在褚晏和虞秋秋之间来回看了好几眼。
然后,一出去便混进了八卦堆,交换情报。
“褚大人让他夫人看卷宗,等会儿还要查问感想,褚夫人好惨。”
属官莫名想到了自己刚进廷尉司的那段时间,也是天天要看卷宗、汇报总结,然后时不时地被抽问有什么感想,真是想起来都要打个哆嗦,太痛苦了!
褚大人这是把他夫人当属下培养么?
“啧啧啧,一看你就没成亲,不懂了吧?”另一位属官反驳:“这叫情趣!”
“情趣?还有这种情趣?那也太令人绝望了吧?真是想想都窒息。”最后出来的那位属官七号摇头丑拒。
“啧!你个榆木脑袋!看问题都不会左右联系一下么?”
属官七号一头雾水:“怎么说?”
属官五号:“你想想,褚大人上值的时候,什么时候带过女人啊?连褚二小姐来都不会让她待这么久吧?”
“再加上,前天发生了什么?前天褚夫人被人劫走了呀!这说明什么?”
属官七号仍旧摸不着头脑:“说明什么?”
“……”属官五号叹了口气,一脸的恨其脑袋不开窍,合着前头那么多都白说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褚大人是后怕了呀!得把人放在跟前才放心,这不是后怕是什么?”
前天晚上,大人突然从廷尉司调了一大拨人出去,他还以为是城里哪个地方发生了动乱要去镇压呢,结果……再看看今天这情况,啧啧啧!
属官五号摩挲着下巴,是时候要更改一下自己的认知了,廷尉大人对其夫人还是挺上心的嘛。
“所以说,看问题要透过现象看本质,这重点根本就不是什么看卷宗说感想好么?”属官五号最后总结道。
然而,褚晏重点让虞秋秋看卷宗的目的,还真就是为了激发她的感想……
“说吧,看了这么久了,总该是有点想法了吧?”褚晏将虞秋秋叫到了面前,隔着案桌问道。
虞秋秋被绑架一案,京兆尹已经审判完毕,并且提前送来廷尉司复核了,他现在手里拿的就是这桩案子的记录。
作为这桩奇案的参与者,虞秋秋再看了那些自卫失败的案例,两厢一比较,心里怎么也该有点波动吧,这一波动,就算嘴上不说,这心声……
褚晏想要旁敲侧击,看看能不能挖出点什么真相。
虞秋秋默了默。
——“狗男人居然还真要我说感想,好吧,看了这么久,我的确是有点感想。”
褚晏看着她,静待闻其详。
——“子曰:‘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
褚晏挑了挑眉,哦?读了《论语》还知道要反省了?
这书倒是没白读,他倒要看看她反省出什么了?
结果……
“你说——”虞秋秋两手撑在桌面上,俯身凑近,眉眼亮晶晶,一副求夸的表情:“我是不是比他们强多了?”
——“他们都自卫失败了,但是我超成功诶!”
褚晏:“……”
这就是你自省出来的结果么?
孔子的这后半句的意思明明是指,见到不贤的人,要反省自己身上有没有和他同样的缺点或者犯了同样的错误。
虞秋秋倒好,她自省出来的结果是——她比别人强?
褚晏脸上的表情只可谓是一言难尽。
没有得到表扬,虞秋秋:“???”
——“我难道说得不对么,诶,他们都自卫失败死了,我不仅活着,我还让绑匪投案自首了,我难道不比他们强多了?”
褚晏:“……”
心累。
他本来就忙,还得时时刻刻注意着虞秋秋,一不注意这人就开小差,结果这一上午一心二用下来,什么有用的信息也没捞着,倒是把她的自信给催生出来了。
他想要知道的是这结果么?他想要知道的是虞秋秋怎么让那伙人听话自首!
这女人还真就像她说的那样,从不回忆过去。
褚晏就纳了闷了,别人要是干出了这么件惊天地的事,不说吹嘘得人尽皆知,那至少也会忍不住炫耀。
可到了虞秋秋这,完全就是雁过了无痕,说她谦虚吧,她又觉得她自己挺棒的……
褚晏挥了挥手,决定放过自己。
“行了,你回去吧,我派人送你。”
“!!!”
虞秋秋的眸光瞬间就亮了。
——“原来说完感想就能刑满释放啊,你不早说!”
……
虞秋秋回府后没一会儿,褚瑶就过来看她了。
“昨日怕打扰嫂嫂休息,故而今日才来探望嫂嫂,嫂嫂应该不会介意吧?”褚瑶问道。
虽然早就已经得知了虞秋秋毫发无伤,可当她真正看到虞秋秋这不见半点落魄、和平常也没有半点差别的模样时,褚瑶心里还是不由得闪过了一丝嫉恨。
凭什么上天这般优待于她,连被绑匪劫走,都能幸运地遇上绑匪悔过自首,京中甚至已经有人在传,说虞秋秋是能够逢凶化吉的福泽深厚之人。
最关键的是,哥哥明明那么忙,却也愿意抽出时间来陪她,甚至还将她带身边去了廷尉司。
褚瑶掩在袖中的手不甘地攥紧,竟是忽的有些恼恨那些绑匪认错了人,他们本来要绑的就是她啊,虞秋秋能够逢凶化吉,那她一定也可以,为什么得到这一切的不能是她?
“嫂嫂能够脱险那可真是万幸,外边都在传是你感化了绑匪,才教他们投案自首了呢,嫂嫂可否与我说说?”褚瑶又问道,目含期盼,似是想要证实些什么。
谁料虞秋秋却神色平常:“没什么可说的。”
她干过的大事海了去了,就这有什么可一提再提的,若是还在她原来那世界,就这么丁点事儿,拿出去炫耀她都嫌丢人。
褚瑶脸色僵了僵,想看的没看到,想听的也没听到,两人又话不投机,竟是坐了没一会儿就走了。
“二小姐还真是来去如风。”绿枝一边收拾茶杯一边道,她端给二小姐的茶还是热的,这真真是坐了都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还说是专程来看望夫人的,这也忒敷衍了。
虞秋秋笑了笑,没有言语。
只不过,不用陪聊,她自是乐得轻松。
晚间的时候,褚晏倒是回来了,只不过回来的时候已经月上枝头,虞秋秋床上的帘子也早就放下了。
为了不吵醒她,他去的隔壁屋沐浴,完了之后便摸黑上了榻。
谁料一进被子,怀里却钻进了个人形物体,褚晏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伸手就想扒拉开。
虞秋秋却抱着他不撒手,可怜兮兮道:“今晚的夜就跟两天前的一样黑,我好害怕,一个人睡不着。”
褚晏:“……”
一个人睡不着?那你昨天是怎么睡的?
褚晏根本就不信她这话,这人分明就心大得很,搁这装什么呢?都是想要得寸进尺的借口!
于是,他手下掰扯的力度又加大了些。
这女人就不能惯,一惯准得蹬鼻子上脸。
巩固成果计划受阻,虞秋秋:“……”
——“真是的!逼我放大招是吧?我还能拿捏不住你?”
褚晏嗤笑了声,不以为然,他可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地方可让她拿捏的。
“松开!”
“我那天威胁绑匪了。”虞秋秋忽然冷不丁地狼人自爆道。
褚晏挣脱的动作立马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