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合一
窗外一阵风刮过, 落叶簌簌作响。
虞秋秋站在门口,火红的裙摆随风烈烈。
褚晏怔怔的看着她,恍惚间, 他竟仿佛再次见到了醉梦里的那个红衣邪神。
可她的眼神分明是清澈的,就像是一潭清水, 一眼就望到底了,他清清楚楚看得明白,可为什么,他却觉得违和, 仿佛这样的神情不该出现在她脸上一样。
“你找死?”
短短的三个字, 不断在他脑海里回荡,余波悠长, 那冰冻三尺般的语调,好似有着能够泯灭一切生机的力量一般, 无端地让人心悸, 竟是半点防抗也生不出来, 只觉大难临头。
能说出这样话语的人, 她的眼神不该是这样的, 她该像梦中那从天而降的邪神, 天生不屑地睥睨着, 万般皆不入眼, 众生皆为蝼蚁。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关心着、担忧着……
虞秋秋走了过来, 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声音软糯还带着浓浓的关切:“夫君你怎么了?”
——“这是什么表情?”
——“该不会是为了让我不好拒绝故意的吧?”
——“不是, 廷尉司是没人了么,还得抓我做苦力来帮你整理书架?”
——“那架子上头都瞅着有一层灰了, 看着也不常用的样子,没道理我一来就急用了吧?”
——“我难不成长得像是粗使丫鬟?”
听着这么一连串的诘问,褚晏回过了神,他定定看向虞秋秋,这会儿却是再怎么听,也感受不到那股子让人冰寒彻骨的威压了。
难道之前是他幻听了?
褚晏开始自我怀疑,他的视线落在了虞秋秋这身襦裙上。
定是虞秋秋今天穿的这身红裙,触动记忆,让他起了联想,不然根本没法解释。
那邪神无所不能,虞秋秋却是喜欢逮着机会就朝他撒娇,怎么会像那邪神呢?一定是他想多了。
虞秋秋的手还在他眼前晃着,他伸手将其捉住,似是松了口气一般回道:“没什么,我没事。”
“那你刚才说——”
褚晏打断:“你要是不想做,那便不做了。”
方才是他思虑不周,让她来做下人的活,的确有所不妥,她心有抵触也是正常的。
只是——
“三皇子一事,你不必放在心上,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褚晏怕她冲动,到底还是嘱咐了一句。
虞秋秋:“哦。”
——“我本来就没放在心上。”
褚晏轻笑,那便最好。
倒是省了他再来做一番思想工作了。
“早点回府,近日不要再去街上逛了。”
他也真是怕了她了,逛个街什么大街小巷都敢去,别是下回又误入了什么腌臜地。
“……”
虞秋秋从廷尉司出来,没忍住又回望了一眼。
狗男人竟是变得唠唠叨叨的,这是什么牌子的副作用?
“夫人怎么了,是落下什么东西么?”绿枝问。
虞秋秋摇了摇头:“没什么,走吧,回府。”
……
夕阳西下,绿枝迷迷糊糊醒来,脑子还有点昏昏沉沉。
“啊!”
绿枝动了一下,忽地惨叫出声,脑袋好痛,她龇牙咧嘴地往后脑勺一摸,不曾想,竟是摸到了好大的一个肿包。
她这是怎么了?
费力地撑坐起来后,绿枝的脑海中尽是迷茫,眼睛都痛得有些睁不开。
手下触感冰凉,按下去还有些软。
“这怎么还摸着像泥巴?”绿枝嘟囔了一句。
因着这句话,记忆的盒子似是忽然被打开了一般。
电光火石间,她的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
再顾不上后脑勺的疼痛,绿枝努力睁开眼,待看清自己所在之地,发现周遭果然是荒凉无比。
她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在那一刻都凉透了。
夫人、夫人被歹徒绑走了!
从廷尉司回府的时候正是晌午,街上都没什么人,在路过一巷子口时,马车便被忽然冲出来的歹徒给劫走了,她想要呼救却被人打晕,中间她醒来过一次,脑海里残留的最后一幕,却是夫人趁那伙人不备,将她从侧窗推出来的画面。
可,她真是太没用了!又晕过去了那么久,哪里还能知道那歹徒把夫人被劫哪去了?
地上的车辙印乱七八糟,朝哪个方向的都有。
绿枝急得哭成了泪人,夫人、夫人现在到底在哪呀!
忽地,她混沌成一坨的大脑似是想到了什么,登时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凭着夕阳辨别了一下方向,拔腿便朝城里的方向跑。
郎君!对!她要去找郎君,郎君一定会有办法救夫人的!
呜呜呜呜呜呜,夫人若是出了什么事,她真是死了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她一路跌跌撞撞,路上还碰见了位好心人,快马捎了她一程,可即便如此,等她赶回府里的时候,也已经入夜了。
绿枝发髻都跑得松散了开,眼睛也哭得肿成了核桃大,一把抓住门房的人便急急问道:“郎君呢?郎君回来了吗?”
门房的人被她这样子吓了一跳。
“我问你!郎君呢?!”绿枝忽然凶狠。
被她抓住的人哆哆嗦嗦:“郎、郎君进宫了,还没回来。”
进宫了?
绿枝颓坐在地,已经哭干的眼泪又簌簌地流了下来。
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进宫了?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夫人呢?”门房之人怔愣过后觉出了不对劲,立马问道。
绿枝却是不停地摇头,即便她此刻的脑子已经乱做了一团麻,可她仍旧记着,夫人被人掳走这事,不能被太多人知道的,可,可郎君不在,府里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她还能找谁呢?
原本,她还以为二小姐是个好的,也是近来才看清楚,原来,二小姐也是个看不起她家的夫人的。
说到底,还是因为夫人娘家无人,这才处处让人看轻了去,若是老爷没有出事就好了,老爷鼎盛之时,前来巴结的人都快把虞府的门槛给踏破了,那是真真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家夫人也曾是这京中无数人都高攀不起的名门贵女,若不是后来虞府一朝倾覆,论门第,她家夫人哪里就比其他人差了?
绿枝思来想去,却也知道时间不等人,越晚一分,夫人的危险便多一分,是以,即便对二小姐有诸多不满,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寄希望于二小姐能够明事理,分得清轻重缓急。
褚瑶听说了这事后,很是震惊了一番,但更多的是后怕。
三皇子今日才刚放出来,虞秋秋便出了事,这八成是冲他们褚府来的,若不是她从廷尉司回来得早,说不定这会儿被绑走的就是她了。
“二小姐,您快想想呀。”
“您想想办法救救夫人吧。”
“您再拿不出章程,夫人若是被人杀害了可怎么办呀。”
“呜呜呜呜呜呜,我家夫人如花似玉的,若是、若是……”
绿枝急得不行,一口的哭腔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不停地祈求,祈求二小姐能够看在往日情分上救救她家夫人。
“我能有什么办法?你连她在哪里都不知道,这大晚上的,你让我上哪大海捞针去?”褚瑶被哭得头痛,很是没好气。
她自己最近都还烦着呢,哥哥已经好些天不理她了。
但虞秋秋这事毕竟人命关天,她若是直接拒绝了,日后哥哥追究起来,定是没法解释。
“行了行了,别哭了,我递牌子进宫一趟去找哥哥。”
也就只有这么个办法了,这么晚了,城门都已经关了,就是要出城找人,那也得有哥哥身上的官印,或是请旨拿了令牌才行。
褚瑶起身,见绿枝竟是还想跟着一块去,连忙道:“你就别跟着去了,你这副尊容,进宫可别冲撞了贵人,在府里等着吧。”
这大晚上出去,褚瑶心里也毛毛的,还特意叫上了好些个府卫护送,但到了宫门前,褚瑶手里攥着宫牌却又犹豫了。
哥哥最近对虞秋秋好似已经不似从前那般冷淡了,这令她很是焦躁,却又想不明白缘由,就像她想不明白当初哥哥为什么要娶虞秋秋一样。
那明明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女人,娶了她对哥哥的仕途根本就没有任何助益,她凭什么夺走哥哥的目光、分走哥哥的心神?
不过是颗绊脚石罢了,死了便死了,有什么可惜的。
心底仿佛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提醒着她,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一念之差,褚瑶将宫牌揣了回去。
“出门太急忘带牌子了,左右哥哥也快出来了,就在这门口等着吧。”
晚一会而已,虞秋秋要是因为这个死了,那是她的命,怨不得别人。
她已经尽力了。
是啊,她已经尽力了。
邪念无声滋长,褚瑶如是安慰着自己,没一会儿,竟也理直气壮了起来。
这世上凭什么腐烂的只有她一人,她虞秋秋凭什么就那么好命,嫁人前有疼爱她的虞相护着,嫁人后又有哥哥护着,凭什么她费尽心机才能得到的一切,虞秋秋却唾手可得!
被歹人掳了去,又生了副那样的好皮相,她就不信那些歹人会只是害命?
就是侥幸救回来,只怕也是不干净了,既如此,这等脏东西,死了反倒更好,免得脏了她褚家门楣。
她甚至还暗暗期盼着哥哥能晚点再出来。
可天不遂人愿,没一会儿,她便听到了阵马蹄声。
哥哥得陛下信重,是为数不多准许直接策马入宫的朝臣,这个时间从里头出来的人,根本不用再做他想。
果不其然,马蹄声靠近的同时便响起了哥哥的问询声。
“这么晚了,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褚瑶咬了咬唇,虽有不甘,却也只能撩开车帘。
可她说完就后悔了。
她发誓,她从未见过哥哥的脸上出现过这样的神情。
就好像虞秋秋出事,在他眼里是绝不可接受的事情一般。
她毫不怀疑,此番若是找到的是虞秋秋的尸体,哥哥会让那些人十倍百倍乃至千倍地给虞秋秋陪葬。
褚瑶只觉浑身冰凉。
她好像低估了虞秋秋在哥哥心中的地位。
可是……为什么?
哥哥明明也没有多喜欢虞秋秋,她凭什么不可或缺!
——————
褚晏深夜带着廷尉司的人马杀进了宣平侯府。
听着外头的打斗声,周崇柯合衣从床上撑坐起,意外……却又不意外。
“真是扰人清梦!”他低声咒骂了句,拎着扇子去开了门。
周崇柯倚在门边,一副懒散模样,大晚上的,凉风习习、阴风阵阵,也没耽误他摇扇子。
“没想到,我们刚正不阿的褚廷尉,如今也学会假公济私了,我倒是不知,这廷尉司的人何时成了你的府兵?”
周崇柯言带戏谑,褚晏却是三两步直接上前拽住了他的衣领。
“虞秋秋在哪?”褚晏逼问。
周崇柯头往后仰了仰,“你的女人丢了,你来问我?反正不在我府上。”
他费了老大劲才将自己的领子从褚晏手里解救了出来。
真是的,下手没轻没重,差点把他勒死!
谁知,还没等他把领口抚平,这厮竟是又两手拽回了原处。
周崇柯:“……”
你丫的!
周崇柯想骂人,但还有气,嘲讽要紧:“你急了,你居然急了?人都已经丢了,你急给谁看?”
周崇柯用折扇一下下杵着褚晏的胸膛:“人在做事情的时候得考虑后果,你惹了三殿下不快,殿下如今也不过是撒撒气而已。”
“我问你,她在哪?”褚晏目眦欲裂。
周崇柯却又笑了,瞧这满目血红的样子,人抓错了,却又好像没完全抓错,虞秋秋在他那竟还有点地位,看来这传言也真是不可尽信。
好在,现在察觉也不晚。
如此的插刀良机,他怎么能够放过呢?
“前段时间,虞秋秋曾私下里找过我。”周崇柯的语气听来很是玩味:“她好像对自己的夫君很是不满,竟将我的玩笑话当了真,还跑来试探我。”
周崇柯说着说着笑了起来。
褚晏寒凉的视线横扫而过。
周崇柯拍了拍他的肩膀,假惺惺地宽慰道:“放心,朋友妻不可欺,我还是知道的,你我虽算不上是朋友,但好歹也相识了这么多年,我还不至于扒这窝边草。”
“就是——”
周崇柯看褚晏的眼神目带怜悯,什么意思,一切都在不言之中。
谁料,褚晏却还是那句话:“她人到底在哪?”
周崇柯:“……”
搞什么,他说这么多,这厮一点都不生气的?还一门心思着要找人呢!
不是,他到底听懂他在说什么了没有?
这天底下难不成还真有不介意自己妻子红杏出墙的丈夫?
周崇柯看褚晏的眼神瞬间就复杂了起来。
几年不见,这厮竟是变态了?
出神间,一把出鞘的剑竟是已经抵在了他脖间。
周崇柯立马举起了手。
玩归玩,闹归闹,别拿生命开玩笑,他可是他老周家的独苗!
“我带你去就是了,你把剑放下!”周崇柯妥协道。
褚晏收起了剑,不欲与他浪费时间,直接将人赶出了府,冷着声问道:“哪边?”
周崇柯扇子一甩,便扇边走在前面带路,很是没好气:“西边!”
然后他带着人去了西街的一处青楼,扇子一合,扬了扬下巴:“这就了,你自己进去找吧。”
褚晏身边的属下作势就打算带着人往里冲,谁料,褚晏却伸手将其拦住了,不仅如此,反而还笃定地道出了另外一个地点:“郊外,西山方向。”
周崇柯眉头一跳,眸中更是闪过一丝惊讶,他怎么会知道……
不会是在诈他吧?
周崇柯不信邪:“你夫人就在这里头,你不进去看看?”
褚晏嗤笑了一声:“这么多年,你还是喜欢自作聪明、声东击西。”
周崇柯:“!!!”
“不过。”褚晏话头一转,不知是褒还是贬:“如今倒是有长进了,知道要真假参半。”
“只可惜——”褚晏瞥了一眼他走哪都会带着的扇子。
周崇柯说谎的时候,会下意识地把扇子合起来,他好像直到现在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套出了自己想要知道的,褚晏直接就是用完就扔,撇开周崇柯,上马带着大部队就准备走。
“不是!”周崇柯立在原地,就纳了个闷了:“你到底是怎么猜出来的?”
他气呼呼地在寒风里扇起了扇子。
只可惜?只可惜什么?你倒是说呀,每次都只说一半!
“所以说我最讨厌你!”周崇柯恶狠狠地暗啐道,还有点气急败坏的意思。
“啊。”褚晏走到一半,忽然勒停了缰绳,居高临下,语气淡淡:“你暗地里拦住我夫人见面这事,她早就跟我说过了。”
周崇柯:“……”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杀人诛心!
不是,虞秋秋这嘴上不把门的,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私下里被外男拦住见面,是很值得宣扬的一件事情么?
周崇柯立在这无边夜色里,后知后觉,所以……他竟然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被那两人都给利用了?
最关键的是,他刚才居然还在褚晏那厮面前洋洋自得。
周崇柯闭了闭眼,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僵了,也不知是被冷风吹的,还是被人给气的,他咬了咬牙,脚趾无声地抠起了鞋底,挑拨离间不成竟还被人看了笑话……
真是跳梁小丑,蠢透了!
啊啊啊啊啊啊!
他今夜就不宜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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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外西山,一处破庙中。
梁上挂着一排“腊肉”,底下烧着柴火枯叶,烟气蹿蹿地往上冒,一个个明明都熏得睁不开眼,但偏偏还必须得睁大着眼睛受这酷刑,谁闭眼被她发现了,居然还要加柴火!他们现在流出来的泪都快能洗脸了。
都是些亡命之徒,哪个手里没有几条人命,被官兵追着砍的时候都没哭过,那可是信奉流血流汗不流泪的铁骨汉子!
平日里,谁倒霉碰见他们五虎兄弟不得抖三抖?
如今五虎齐落平阳也就算了,居然还被吊在这里娘们唧唧地聚众以泪洗面?
这说出去还不笑掉人大牙,他们五虎兄弟以后再江湖上还怎么混!
简直就是杀人诛心!
想他们威风八面的五虎兄弟,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被吊在中间的张三虎实在是受不了了。
他奶奶的!就因为他行三,所以就活该吊在这中间被最热的火烤、最浓的烟熏吗?
他宁死都不受这鸟气!
“我张三虎但求一死!谁都别拦我,让我去死!”他扯着嗓子喊道。
话刚落,一左一右的两兄弟便齐声否决:
“不行!三弟你不能死!”
“不行!三哥你不能死!”
虞秋秋叹了口气,慈眉善目:“我可是很民主的,全票通过才能赐死,你看,你两个兄弟都不同意你死,你们再商量商量?”
“凭什么不让我死?”张三虎气得大叫。
左边的王二虎侧腿就是一脚:“你都熏了这么久了,再熏一下怎么了?哦,你是死痛快了,完了把我和老四挪中间?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只顾自己不顾兄弟,真是看错你了!”
李四虎也是愤愤得很:“就是!一点牺牲精神没有就算了,竟然还想一拖带走二!”
张三虎只觉得自己是秀才遇到了兵,那完全就是有理都说不清啊!
“我都求死了,你们说!我还要怎么牺牲?你们说啊!”
真是没天理了,从来都只听说过想活活不成,没听说过想死还死不成的。
“老大、老幺你们俩来评评理!”
被点名的刘大虎瓮声瓮气:“我觉得你死不死都成。”
反正按次序他再怎么挪都还是在边上,烟熏火燎的程度是最轻的,他无所谓。
孙小虎:“附议。”
“你们两个墙头草!!!”
张三虎气得呀,当即就吊着左甩右荡,踢到哪个是哪个,完全就是无差别攻击。
“你丫迈着短腿踢谁呢?”
“踢得就是你!”
“你说什么?”
……
五虎兄弟再次爆发了新一轮的内讧,一个个都是单杠能手,吊做一排都能打群架。
虞秋秋看得是兴致盎然,这不比话本精彩?
只是她这边烤的烤鸡熟了,虞秋秋用膳不喜欢吵吵闹闹的,便给他们叫了个暂停。
“都给我安静点,谁出声我在下头再加一把火!”
“……”
整个山庙瞬间便沉入了寂静,整齐划一得很。
除了柴火燃烧时间或产生的噼啪声,其他的什么声都没了,上头吊着的那几人,简直恨不得连呼吸都隐了去。
虞秋秋轻笑了声,对他们的表现,勉勉强强还算满意吧。
她从自己一左一右的裤腿里各摸出一把匕首,两手开工,她不吃鸡皮,只吃中间的肉,这歘欻欻地一顿划拉下来,动作娴熟、优雅至极。
最后竟是将这一整只鸡,皮、肉、骨三分离,完了将各部分拼起来,竟还是完整的三只鸡的形状。
刘大虎、王二虎、张三虎、李四虎、孙小虎:“!!!!!”
张三虎只觉浑身皮肉都凉飕飕的:就,忽然也不是很想死了……
后半夜,吃饱喝足,虞秋秋也懒得再加柴火烤“腊肉”了,直接捡了把大刀朝上面喷了口酒,然后就开始放在磨刀石上蹭蹭蹭地磨了起来,动作、声音都相当地有节奏,只是,在这半夜的深山老林里,却是格外的渗人。
“你你你……你要做什么?”没了烟熏火燎,张三虎这求生意志又反弹了,忐忑着出声问道。
虞秋秋挑起头,面带微笑,火光映在她脸上,照出了一脸的“和善”,只是,当她听到这句话时,却是立马就皱起了眉头,眉目间的神情似乎很是鄙夷。
“你们没读过《论语》么?”虞秋秋很是惊讶地问道。
“五虎腊肉”俱是一愣,面面相觑。
王二虎小小声跟旁边的刘大虎打听:“《论语》是什么?”
被问到了自己知道的领域,刘大虎稍稍有些自得,一个鄙视的眼神便甩了过去:“这你都不知道?就那叫什么孟子的,写的一书。”
王二虎敬佩不已:“哦哦哦哦哦哦哦……还是老大有学问。”
可是……磨刀关《论语》什么事?
“五虎腊肉”又集体陷入了疑惑。
虞秋秋露出森森白牙,优越感十足,大发慈悲地给他们解释道:“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这意思就是呢,我要剥你们的皮,那就得先把刀磨快,懂?”
一石惊起千层浪。
五虎腊肉:“!!!”
剥、剥皮?
这女人她还想剥皮!她居然还想剥皮!!!
此话一出,刚才那神乎其神的刀法瞬间便浮现在了眼前,一个个目带惊恐,他们……他们怕不是全都要一分为三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救命!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五虎腊肉争先恐后曝出了尖叫。
有没有人来管管她,官府的人也行啊!
他们现在都不挑了,只要不是落在这女人手里,谁把他们抓走都行啊!
呜呜呜呜呜,他们愿意坐牢!
“一个个在这喊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喊冤呢!”虞秋秋喝止道。
五虎腊肉:……他们难道不是在喊冤么?
“啊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声此起彼伏。
嘿!没完没了了还?
虞秋秋板起了脸,将一食指抵在了唇间:“嘘!冲动是魔鬼,都冷静点!”
五虎腊肉俱是呼吸一滞,满是红血丝的眼睛瞪得溜圆。
这是他们该听的话么?!
到底是谁冲动!谁该冷静!谁又是魔鬼啊!!!
呜呜呜呜呜,今晚上真是倒了大霉了,早知道就不接这活了,真是应了那句越漂亮的越危险。
“我就说了,抓错人了把她送回去,你们偏不听我的!”王二虎埋怨道,简直就是后悔不迭。
色字头上一把刀啊!刀!!!
一个个不听他的,见着那张脸就走不动道,现在好了,碰上硬茬了,兄弟几个全玩完了!
“那这谁能想到这娇花竟是食人花?”李四虎有点不服气。
说的好像你二虎当初就斩钉截铁很坚持似的,谁不知道谁啊?后半截催着赶路的可全都是你二虎!
“都别吵了,吵赢了是能多活一天还是咋的?”刘大虎出来主持大局,过了过这最后的大哥瘾。
吊成排的五虎兄弟被风干了沉默,一个个五味杂陈。
千金难买早知道啊,这谁能想到这娘们儿看着弱不禁风的,她丫的打起来,居然一打五余力还大大的有?
这就是所谓的京城第一娇美人么?骗鬼呢!
想他们五虎兄弟纵横四海,不曾想今日竟是要全栽一块了。
他奶奶的,日后竟是连个烧纸都没有,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
见他们一个个面如死灰,虞秋秋甚至还劝了下他们:“都想开点,至少这地方是你们自己选的,多清幽、多安静!”
世界上,像她这么让人自己找墓地的可不多了,都珍惜点,一个个哭丧着脸给谁看呢?遇见了她,那都是他们的福气!
五虎腊肉:……
是啊,清幽、安静、他丫的还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跑这么远,竟是自掘坟墓来了!
号称这辈子都流血流汗不流泪的五虎兄弟,被这回旋镖扎得一个个是老泪纵横。
这辈子的眼泪都要在今晚上流干了。
干脆哭死算了,就是哭死也好过死无全尸啊。
“这山上有个庙!”寂静的夜里忽然飘过来了一道声音。
虞秋秋:“!!!”
什么情况?这破地方还能碰上抢地盘的?
她提着刀出去望了一眼。
今晚月黑风高,此刻山脚下却是火光星星点点,就跟那超大号萤火虫似的,在漆黑的夜里格外显眼,一大群点着火把的人竟是在快速地朝这山上进发!
虞秋秋赶紧让系统扫描一遍,看看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系统:【……】
所以,它又成雷达了是么?
这又是复读机,又是闹钟,又是望风助手,如今又多了个雷达……它这统生,系统该干的正经活它是一点都没干呐,净干些鸡零狗碎的去了!淦!
大范围地扫描了一通,系统幸灾乐祸地报告:【你家狗男人在最前头呢!】
虞秋秋:“!!!”
什么情况,狗男人这么快就找过来了?
虞秋秋心上一凛,不好!
她冲回庙里,看向还挂在梁上的“五虎腊肉”,双眸眯了眯,在这明明灭灭的火光中,整张脸看起来阴晴难定,格外地骇人。
被那意味不明的眼神凌迟着,五虎俱是虎躯一震!
“你你你你你……你又想干什么?!”
……
褚晏找上来的时候,还未看清里面的情况,一团黑影便飞扑着进了他怀中,埋在他胸膛的那人,一口的哭腔:“呜呜呜呜呜呜,夫君你怎么才来,这些人好可怕呀,我都快要被吓死了!”
刚放下来的“五虎腊肉”在墙根边跪成了一排,全都死死咬紧了后糟牙,搁在大腿上的手,更是快要将大腿抠出血槽了,一个个呼吸急促,吐糟的欲望铺天盖地,但是——
不行!
这娘们儿狠起来根本就不做人!惹不起,他们还忍不起么?
忍住!!
拼了老命也要忍住!!!
忍无可忍,那就从头再忍!!!!
一个个跪在墙边,竟是生生把刚被吓白的脸又给憋红了。
跟在褚晏后面的人马陆陆续续爬了上来,火把聚拢,照得整个山庙外都亮如白昼。
然后,大家便齐齐见证了这魔幻的一幕——
被绑票的毫发无伤,从头到脚都精致无匹,连根头发丝都没见乱一根的。
而绑人的,却是形容狼狈……那等壮实的五个大汉,竟一个个都泪流满面,还争先恐后地要自首,见了官兵就跟见了亲人一样。
这你敢信?
众人:……
沉默……还是沉默。
众人活这么大,这样的场面那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呐。
就……震惊!
就连褚晏都没好到哪去,他愣愣地将虞秋秋从自己怀里抠了下来,按着她的肩膀,将人撑开了一臂的距离,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地打量了好几遍,眸光里仍旧还闪烁这不可置信。
“发生了什么?”紧绷神经,突然松懈了下来,褚晏声音艰涩地问道。
虞秋秋抿唇,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而后,低头用脚尖不停地在地上画小圈圈,声音呐呐道:“就……跟他们讨论了一下学问,他们就这样了。”
“讨论学问?”褚晏惊诧。
“嗯嗯!”怕他不信,虞秋秋又重重地点了点头。
褚晏却是更惊疑了,他将视线移向瑟瑟发抖跪在墙根的那五个人,将信将疑地用眼神逐个询问了一遍,却见他们一个个都点头如捣蒜。
“没错,我们学问不如!自惭形秽!”
褚晏:“……”
他怎么觉得这像是窜供了呢?
褚晏将目光重新凝回到了虞秋秋身上,探究有之,疑惑更甚……
虞秋秋鼓了鼓脸颊,双眸澄澈,天真、无邪……
——“秋秋我啊,这道坎啊,怕是不好过啊!”
——“可本来就是只讨论了一下学问嘛,这群废物点心,居然说《论语》是孟子著的!”
褚晏:“……”
凝视,还是凝视。
他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虽然虞秋秋没事,他很高兴,但这太不符合常理了,绑匪把她绑上山就是为了探讨学问?
又或是,他和虞秋秋认知里的学问,还能有什么差异不成?
“那你要是不信的话,你可以随便审他们啊。”虞秋秋提议道,根本就没在怕的。
——“你可以随便问,甚至现在问都行。”
虞秋秋的心声听着自信极了。
褚晏又动摇了,难道事情就真的那么……那么……
褚晏还在搜肠刮肚地试图找一个贴切的形容词,然而,就在这时,他听见了虞秋秋的下半句。
——“反正,我都已经威胁好了,量他们也不敢说出去半个字。”
褚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