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安第七条大街……”
早晨七点,气温还十分凉爽,街道上汽车穿行,地面凹陷处还残留着雨后的积水。
楼慕手里拿着书店买来的城市地图,注视上面人类肉眼不可见的红色箭头,根据系统提示,在前方的十字路口右转。
绕过牵着贵妇犬的行人,在早餐车那买了一根焦脆的香肠,楼慕叼着烤肠钻进一个黑深的巷子,在一栋古老的木门前驻步。
“牧马人酒吧?”
看着眼前破旧随时要坍塌的木质结构楼体,楼慕指着大门,表情狐疑。
【不,入口在宿主脚下。】
“?”
楼慕退开少许,就看到城市下水道井盖的中心,那圆圆的铁盖上雕刻着“牧马人酒吧”的字样。
“……”
这好像还不如眼前的危楼呢!
楼慕叹了口气。
这世界的怪人真够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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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
“滴答……”
水滴从长而深的管道顶坠落,又被带着裂缝的地面所吸收。
前方光线昏暗,宽敞如废弃的防空洞,尽头隐约有暧昧的曲调婉转而来,仿佛远离尘世之地响起的靡靡之音。
楼慕七扭八拐,在酒桶盖一样的高大木门前停步。
马头形状的灯箱被长钉钉在墙壁上,牧马人酒吧这五个字在不稳的线路下闪着暗光,几只蝇虫围绕。
楼慕按下大门的开关,敞开的木门一角将更清晰的音色放了出来,红蓝色光斑投映到脸上,光线让眼睛眯起,等再次睁开,他看清了屋内陈设。
空空如也的酒吧,卡座上空无一人,调酒师坐在中心吧台,浓重的烟熏妆与满是铆钉的衣饰装扮让对方缺少了阳刚之气。此刻,对方正将一瓶泡着什么东西的酒瓶按在脸上,偏着头,表情沉迷。
目光上移,灌满液体的巨大透明酒罐陈列在调酒师的身后,酒中泡着的不是蜂头怪鱼,就是蝎尾蜥蜴,要么就是似婴孩却长着螳螂般四肢的怪异存在。
原来菌种还能泡酒啊……
楼慕眼神闪过了然,这时圆桶木门已经完全敞开,他踱步走进酒吧。
“欢迎光……”
亨利从获得稀有菌种药酒的喜悦中抽离思绪。掀起眼皮,当视线落在孩童身上,男人的双眼有一瞬间睁大。
“小孩?”亨利皱起眉,声音浑厚,与妖娆样貌严重不符,“走错了?”
酒吧设在这种地方还能有小孩跑进来?或者是猎菌人家的孩子?
“真够鲁莽的。”
将酒放进抽屉,亨利双手撑在台面,将身体探出吧台,妄图在孩子身后寻找到大人的踪迹。
“没走错,我是一个人来的。”
随手将烤肠签子丢进垃圾桶,楼慕迈步靠近吧台。
“今天来到这,是为了注册猎菌人资格证的。”
站在吧台前,楼慕将双手插进衣兜,少年之气溢于言表,即便身材单薄,精致的眉眼依旧透着贵气与自信。
这么说着,他打量了一下调酒师:“注册需要什么手续?或者说,会费是多少?”
亨利盯着楼慕好一阵没说话,男人双手撑在吧台,好半晌,他狂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哈!!!”
浑厚的男声铿锵有力,宛如音乐会现场。
“亲爱的。”笑过之后,男人娘唧唧的擦擦眼泪,“我这里可不是角色扮演餐厅,过家家请去三条街外的玩具城。”
这种明显瞧不起人的态度,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恼羞成怒,或者无地自容,更何况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少年。
但楼慕并没对此做任何反应。他平静的注视依旧擦眼角泪水的调酒师,直到对方在自己的注视下收声。
亨利的表情变得犹疑,他压低脑袋,兰花指差点碰到楼慕的脸,却被楼慕躲了过去。
男人迟疑道:“难道……你是侏儒?”
嗯?楼慕饶有兴致的歪歪头:“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这次换亨利迷惑了:“……假话呢?”
“嗯。”楼慕点头,“你说得对,我是侏儒。”
亨利的眉头跳了跳:“……那真话?”
“这个身体13岁。”
“……”总感觉自己被耍了。
“听着亲爱的。”按着额角的青筋,亨利表情无奈的从吧台内抽出一罐葡萄汁,随手塞到少年手里,“成为猎菌人不需要手续,也不需要会费。”
他将果汁递给楼慕:“但这里是大人的世界,除非你拿出足够的实力,不然我们不会敞开怀抱接受一个娃娃加入这里的。”
“谢谢。”
看楼慕接了果汁,亨利又拿起手边的一樽高脚杯放在手里擦拭,下巴却朝酒吧的展示板抬了抬:“看到了么?那个留着红色胡子的男人。他身高足有两米三,单手便能举动五百公斤的巨石,但是去年,在一次清剿菌种的任务中,他被那条北海龙神吃的连骨头渣都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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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行可不是那么好做的,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谁也不想过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
这是调酒师对于自己最后的忠告。
现在,楼慕站在地面上,重新面对这喧闹都市的车水马龙。
“滴滴——”
一辆出租车从他面前行过。
“啪!”
他冷静的掰开盖环,喝下一口。
诚如那位调酒师所说,干这一行是个危险的差事,成年人都不一样能做到全身而退、保全自己,更何况是这具还未成年的孩童身躯。
他感谢每一位给予他善意的,这个世界的好人。但人生这趟列车,不是每一个人的终点站都是一致。而他所要去的地方,哪怕在万米的山峦,哪怕在窒息的海底,哪怕不在这个世界,他也要一坐到底。
一口口将果汁倒进嘴里,空荡荡的胃终于饱了一些。楼慕打了个饱嗝,抬手将空掉的易拉罐丢进一米开外的垃圾桶里。
解决了早饭,楼慕翻出背包中的城市地图,对着那只如毛笔一样的线路图,再次研究起来。
“看来得采用迂回政策获得猎菌人身份了……”
幸好酒吧展示板的旁边还有方便猎菌人接取任务的屏幕展示墙,楼慕眼尖的在不断刷新的任务界面扫到了发布于本城市的任务。
【黑街除菌任务:
时间:长期
任务难度:二星
赏金:10000+
任务内容:清理黑街盘踞的菌种,并将它们带到牧马人酒吧。任务无特殊要求,菌种死活不论,但赏金会按菌种身体的完整度情况发放。】
黑街,这是楼慕第二次见到这个字样。
上一次听到,还是在那个索要面条的壮汉口中,能让那样强壮的一个人身体缠满绷带,那里应该是一个危险的地方。
楼慕用手指在地图上比划了一下距离,随后迈开步子,在公交站点停步。
碧空如洗的天际静静飘浮几朵白云,高楼的玻璃折射着灿阳,几只雀鸟立在电线杆上俯视拥挤的十字路口。
双层公车缓缓停在了站点,车门开启后又关闭,随着气体泄出的轻响,车轮缓缓转动,带着一车的人前行。
在欣赏城市不一样的美景期间,楼慕还顺手抽了一下背包里的卡牌。
随着卡牌背面的翅膀展开,羽毛翻飞间,楼慕面上升起笑意:“看来运气还不错。”
上班的行人;牵狗的潮流少女;纷飞在城市上空的热气球;折射车来车往的玻璃。所有的景色在车窗外忽现而散去。
十五分钟后
楼慕终于站在黑街的外围。
“比想象中还要荒凉啊……”
黄色的隔离栏拦在路中央,上面遍布雨水和锈蚀的痕迹,翠绿细高的野草攀缠在上面,遮挡住危险的警示语。
城市指示牌剥落了油漆,露出残缺不全的某某某第一大街的字样,更远处,破旧的高楼在绿植的世界静静腐败。
“诶孩子!可别想不开跑去里面玩啊!”一名环卫工人举着扫把走了过来,满是褶皱的鼻头带着汗水,“前几天有个网红跑去里面直播,被搜救队抬出来时已经被啃的不像样了!”
老人絮絮叨叨的上前。
站在栏杆外的楼慕闻言回头,目光落在老人遍布皱纹的脸上,弯起眼睛笑了笑。
“谢谢爷爷。”
迎接善意的老人下意识弯起眼睛。
“诶!好孩子就要乖乖听话,你爸妈……”
下一秒,楼慕弯下腰,径直钻进隔离栏。
“喂!喂!”老人吓得丢下扫把,“你这孩子!你这孩子!到底是谁家的?!啊?!怎么这么不听话!?”
老人冲了过来,焦急的在隔离栏外挥手:“回来!回来!回来爷爷给你买棒棒糖!”
但楼慕已经钻入第二行隔离栏,他向着身后挥挥手,头也不回的朝着荒废的城市跑去。
“没事的爷爷,等我拿到入会证明就会回来。”
“劳什子的入会证明哪有命重要?!回来!回来!”
但孩童早已钻入高草消失不见。
“……”
风吹动野草,只站在栏杆外这一会儿,温度便阴冷了许多。簌簌作响的树叶向着老人打着弯,似乎正有端详门前的这位不速之客。
一滴冷汗掉落,在地面留下湿濡的痕迹,老人战战兢兢的退后几步。
风顷刻停止,白云在天际舒展身体,刚刚的森冷似乎只是自己的错觉。
“哎……”
半晌,老人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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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确实很久没人来过了啊,连条好走的路都没有。”
倾倒的楼体,碎裂的巨石纵横交贯,杂草从石头与玻璃碎片的缝隙中生长,望之是满眼的荒凉。
钢筋支出石墙,向天扭曲,藤蔓葳蕤,艳丽的花蕊微微朝他开启,但后方只余窗框的大楼,露出空洞的犹如鬼怪的内里。
整个街区不论是建筑风格还是引擎盖中探出杂草的车子,都带着浓郁的年代感,就像身处在上个世纪的街区。
“不知道这里除了菌种还有其他活物么……”
就像是在回应楼慕,胡同翻倒的垃圾桶里钻出一只野狗,看到生人,野狗警惕的跑远了。
看来当地居民不太友好,找向导的愿望实现不了了。
楼慕心中有些遗憾,决定四处转转,碰碰运气,结果鞋尖在微动时,触碰到杂草中一枚银色的东西。
现代风十足的大屏手机滑下石块,掉落在楼慕的脚边。
“手机?”
楼慕捡起它,结合刚刚环卫工老人的话,猜测是那名网红丢下的。银色手机外壳完好无损,只是因为没电导致关机。
“唔……要留着么?”
这手机对于没有通讯设备的楼慕来讲,是及时雨一样的存在。
但是……
“别人用过的,稍微有点嫌弃……”
手指摆弄了两下这枚最新的限量款手机,楼慕兴致缺缺的错开眼,将那银色的电子设备再次丢到杂草里。
“还是以后有钱买台新的吧。”他伸了个懒腰,“现在,该去找菌种了。”
远处百层高的大厦屹立在蓝天下,楼慕却头也不回的深入这条仿似被整个世界遗弃的街区。
“哒、哒、哒……”
当绕过横倒在街道上的大楼,一枚皮球出现在楼慕的视线。
“哒、哒、哒……”
红色的小皮球,在杂草丛生的街区上下跳动,好似正在被一个看不见的人拍打着。
“嘻嘻……”
无人的空地,逼仄的胡同以及阴暗的角落似乎爬满了孩童的笑声,场面诡异的让人脊背发凉。
“嘻嘻嘻……”
看楼慕注视着皮球,上下弹动的球体突然调转方向,向着一个地方跳去。
“引我过去么?”
虽然目的地危险了点,但也好过自己无头苍蝇一样四处寻找了。
在前世,这种恐怖游戏自己玩过的没一千也有八百,所以只要调整好心态,这场面也在接受范围以内。何况,变身之后,到底谁怕谁都不一定。
楼慕选择欣然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