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到医院时已经来不及了,孙明威没赶上见父亲最后一面。
孟真站在病房外听着孙妈妈悲痛的哭声,看着孙明威抱着母亲强压着眼泪还在不停安慰母亲,她没进去,只站在病房外等着。
她不擅长面对别离和安慰人,这一刻她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让孙妈妈和孙明威好受一点,他们一家人感情那么好,离世对他们来说是任何语言都无法抚平的伤痛。
就像如果爷爷过世了,孟真想一想就崩溃,她无法接受任何安慰。
她留在外面处理孙明威父亲身后的事,手机突然响了,是孙明威助理的号码。
是拍摄现场有问题吗?
孟真快步走到楼道口接起了电话问:“什么事宋宋?”
宋宋是跟了孙明威好几年的女助理,自从大感染之后影视方面就不是公司的主业,孟真很少亲自过问什么事。
手机那边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带着笑意说:“孟总,我是陆景,和孙明威一起拍戏的那位演员。”
哪位?
孟真疑惑不已,和孙明威拍戏的人多了去的,是哪位?陆景这个名字她完全没印象,所以直接问:“你有事吗?”
“我想问问孙明威的情况。”这位男演员说:“他突然离开,也没有说明要请假多久,全剧组在……”
孟真没有耐心听下去,打断说:“这些事情我会让经纪人联系导演。”说完直接就给挂了。
她又给孙明威的经纪人去了电话,说了孙明威父亲过世的情况,让经纪人去剧组解释请假,如果耽误了剧组进度真影传媒会赔偿。
刚刚挂完电话没多久,微信里一个新的添加弹出来,备注是[陆景]。
孟真迟疑了几秒才想起来是刚才那个男演员,她想也没想直接拒绝了,这样的添加她遇到太多了,好像大部分男人都认为拿到她的号码,她就会添加他们。
做什么梦。
孟真原打算在医院里尽可能的陪陪孙妈妈,提前给哥哥和爷爷打了电话说会晚点回去,没想到孙明威比她想象中情绪稳定太多了,他甚至没有放纵自己痛哭,很快就安抚好妈妈,出来办理他父亲的一些手续。
还买了晚饭给她和孙妈妈。
孟真打开盒饭,发现里面的菜全是她爱吃的,到了这个时候孙明威还是很照顾别人。
“抱歉,让你陪我这么久。”孙明威哑声和她说:“剧组那边只能请两天假,办完我爸的葬礼我会尽快恢复工作,等吃完饭你先回去吧,这边没有什么需要忙的了,别让孟爷爷他们担心你。”
“不用那么赶。”孟真于心不忍,“剧组那边我让经纪人给你请半个月的假,你在家好好陪陪孙妈妈,别的事情不用管。”
孙明威原想说太久了,但看了一眼怔怔坐在病房里像被抽走了魂儿一样的母亲,又点了点头,母亲和父亲结婚后从来没有吵过嘴,她们是彼此最爱的人,这个时候母亲需要人在。
“谢谢。”孙明威低着头迅速把饭吃掉,哪怕咽不下去也得吃,吃完还有很多事需要他去做。
孟真又看见他脸颊上的鞭痕,伤口已经凝固了,黑红黑红的两道,起身问护士要来了一些消毒棉,坐在孙明威旁边低声说:“我帮你把伤口消一下毒。”
孙明威没有动,看着她的手指抬起来,很轻很轻的用药棉擦着他的伤口,他强压着的眼泪像被她擦开了一样,再没忍住一滴滴往下掉,全砸进了他的盒饭里。
他想说谢谢,可张开口全是哽咽声,什么也说不出来,明明该忍住,如果他在哭母亲一定会更六神无主,可是真真这样坐在他跟前,替他擦着伤口,他突然就忍不住了……
他哭的孟真也心酸,她从来没有见过孙明威哭,他总是温和有礼貌,笑眯眯的。
小时候谢泽故意挑衅他,他也会笑着让谢泽,他像个大哥哥一样尽可能的照顾着她们这群小不点,从来不哭,不生气。
可现在他哭的发抖。
孟真伸手抱住了他的脑袋,难过的说:“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样能让你好受点……”
孙明威紧紧抱住了她,他已经很谢谢她了。
------
剧组那边,陆景被孟真拒绝之后倒也不意外,孟真有多难接近他早就知道,让他有些气不顺的是孟真不知道他吗?对他一丁点印象都没有了?
导演在那边和孙明威的经纪人说了什么。
陆景只听道,导演说:“理解,我理解。”然后过来和他说:“孙明威请假半个月,咱们把你这部分先拍了。”
“半个月?”陆景按灭了手机起身撂下剧本,冷声说:“什么事情要请假半个月?我腿摔骨折也只请了两天假,不想耽误全组的进度,孙明威不是以敬业闻名吗?又是状态不佳又是请假。”怎么?孟真来带走人就可以一请请半个月假?
导演无奈的叹气道:“孙明威的父亲刚刚过世了,咱们理解一下。”
陆景要继续发火的话就噎了回去,看着导演问:“真的?这么突然?”
导演点点头:“他父亲病危很久了,原本他要陪他父亲,这个戏是找他来救场的,这两天他状态不佳可能就是因为这个事儿……”
陆景就更说不出话了,撂下的剧本无奈的又拿起来嘟囔道:“那他也该提前打招呼。”
心里却有些后悔,这几天他对孙明威太刻薄了,但他也不知道孙明威家里的事啊,孙明威确实状态不佳害他重复落水。
导演看着陆景嘟囔归嘟囔,还是配合的继续拍他那部分,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位“新人演员”,背景有、脾气有、但说话办事不过脑子。
就像他的助理问他,“要不要咱们收工后给孙明威老师打个电话问候一下?”
他说:“不用,我跟他关系不好。”
导演也无奈,要不是他确实有背景,怎么可能在娱乐圈混。
------
之后的几天里,孟真抽出时间就去孙家陪孙妈妈,孙明威除了那晚在医院哭了一场之后再也没哭过,一个人把他父亲的身后事办了。
网上孙明威父亲的影迷悼念他,上了一整天热搜。
孙明威不想消费父亲,葬礼并不打算大办,只在殡仪馆里举办了亲戚朋友的追悼会。
葬礼那天刚好是孟真生日的前一天,她没想到那天刚好收到了陆朝部长的生日晚宴邀请,往年陆部长从来不会办生日宴,连礼也不收,今年却突然要办生日晚宴,还亲自打电话给她,说是自家人吃顿饭,他很久没回云京了,刚好聚一聚,去的也是她熟悉的赵茜部长和周市长她们。
孟真犹豫了一下,还是婉拒了,她如实说要参加好友父亲的葬礼,实在不能失约。
陆部长也理解,说让她改天再一起吃个饭。
葬礼当天,孟真和哥哥,还有谢泽一块都去了,谢微国外读书回不来也给孙明威打了电话。
孙妈妈亲手替孟真戴上了白色绢花,泪眼拉着孟真的手说:“这几天辛苦你陪我了。”
“不辛苦。”孟真抱了抱她,抚摸着她的背:“别太伤心,孙爸爸也不希望看到您这么伤心,明威还需要您。”
孙妈妈在她怀里呜咽着不停点头。
一旁的谢泽也难得一本正经,穿着黑色西服,平时话最多,这个时候却说不出话来,只和孙明威说:“需要帮忙的你就和我说,别怕麻烦我。”
他们一起长大,孙明威就是太老实了,什么事情都让着他们。
可在此刻孙明威的心里,能有这几个朋友此生值了,他看向母亲和真真,真真反而像个“大人”一样安抚着他母亲,哪怕这辈子只能和真真做朋友,也值得了。
她对待家人、朋友,尽心尽力,好的不能再好。
------
刚晚上七点半,陆朝家的老宅里人就到齐了,这确实是他第一次搞什么生日晚宴,其实就是老朋友吃顿饭,来的全是十几年的故交,人不多,他特意嘱咐了谁也不许带礼物,只是吃饭。
周淮风带着妻子和儿子一起来的。
现在周慕也算是陆部长的下属,他去年刚刚考上了外交官,走了和周淮风年轻时一样的路。
对此陆曼很开心,她一直希望儿子能弃商从政,但儿子一心想搞研究,没想到突然想开了一样去考了外交官。
“慕也工作上有什么不妥的地方,陆部长一定要指教他。”陆曼笑着说。
周淮风却倒了茶给她,和她说:“今天不谈工作的事。”
陆曼就明白,周淮风不喜欢她替儿子说什么话,也就不说了。
“老古板。”陆朝笑着说周淮风,“你啊矫枉过正,咱们都是这么过来的,能指点我肯定会指点,但慕也已经很优秀了,像他这么年轻考进外交部的凤毛麟角,我看假以时日他一定比你强。”
一桌子人都跟着夸周慕也。
周淮风叹着气笑了,看了一眼儿子。
周慕也坐在席位里,不怎么说话,只是偶尔淡淡笑笑。
反而是一旁的陆景难得乖觉,穿了一身正装,头发也染回了黑色,连耳钉也摘了,低头一口一口的喝茶。
“很久没见,小景更成熟了。”周淮风夸赞道。
陆景却勾勾嘴角说:“我哪里能跟慕也比,弃商从政一次就考上了外交官,他可是我叔叔最看好的后辈。”他今天不过是装装样子,以为孟真会来,连耳钉也摘了。
他这话阴阳怪气,陆朝不想让周淮风尴尬就说:“人家慕也是比你优秀,做什么就认真去做,不像你一会儿要出国念书,一会儿又要演戏,。”
“没有你这样做叔叔的。”周淮风打断了陆朝。
其他人也跟着说,小景已经很优秀了。
趋炎附会。
陆景的逆反心里就上头了,笑着把西服脱了,靠在椅子里说:“那么优秀有什么用,叔叔这么优秀不还是有人不给你面子吗?你亲自邀请人家都不来。”
周慕也蹙了一下眉,他很清楚陆景是在说孟真。
果然陆景题名道姓的说:“那位孟真孟总到底给谁面子啊?”他看着桌上的诸位。
赵茜部长先笑了:“哦,原来你在说孟真啊。”她一点也不避讳的说:“那你可问着了,这位小孟总从来都是谁的面子也不给。”
她说完,周淮风也笑了,认同的点点头说:“是啊,别说你叔叔了,我要是想请她也得提前预约,咱们云京的孟真从来只做自己该做的、想做的。”所以他才格外的钦佩她。
一桌子人没有不赞同的。
可所有人都没有生气,反而笑的很认同。
连陆朝也替孟真说:“她要参加挚友父亲的葬礼,这是要紧事,你要是真想请她,改天再约就是了。”这个生日晚宴就是陆景提议,邀请孟真也是他提议。
陆朝哪能看不出他的心思,今天打扮的像模像样不就是为了等孟真?人家不来他就阴阳怪气。
“但我要提醒你。”陆朝和他说:“你要请人家孟真就好好请,少不着调,她生起气来,我也不会替你说话。”
好大的派头。
陆景对孟真这个名字一点也不陌生,人人提她,人人夸赞她,人人又都捧着她,生怕她生气,连从小到大样样碾压他的周慕也都暗恋她。
他也见过两次孟真,样貌确实一顶一,但大美女多的是,孟真有什么吸引力让这群人追捧,让周慕也买醉到落泪?不就是迎回国宝那些事吗?他叔叔、周淮风都没少做。
“怎么?惹她生气判刑吗?”陆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看着周慕也说:“说不定她不吃一本正经暗恋那一套,就吃我这种不着调。”
周慕也强压着火气,陆景这个没脑子的蠢货自从撞见了一次他喝醉酒,就像抓住了他的把柄一样。
“越说越混账。”陆朝严肃了语气,对陆景说:“少拿孟真开玩笑。”
陆朝连脸色都沉了。
桌上气氛凝固,赵茜部长笑着和陆景说:“据我所知,小孟总最讨厌你这套。”
陆景一时之间又气恼又无语,他不就是开一句玩笑吗?连孟真的玩笑都不能开吗?
他起身就要走。
门铃响了,阿姨开了门过来对陆朝说:“陆先生,孟小姐差人送了花来。”
“是吗?”陆朝起身亲自去了门口,看见孟真的司机赵照端着一盆君子兰站在门口。
陆景也探头看了一眼,“这不是普通的君子兰吗?”
陆朝的手机就响了,他接起来,陆景听见了手机里传来孟真的声音。
她笑着说:“陆部长生日快乐,花你收到了吧?那是甸海第二小学的学生自己种的,上面有她们的签名,感谢陆部长捐赠的书籍和器材。”
陆朝伸手翻过来君子兰上面帮着的白色卡片,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一个又一个名字,有甸海文有中文。
赵照又将一个红色的盒子交给陆朝。
孟真在,祝您健康。”
陆朝拿着盒子笑容越来越深,孟真在做的事可比这些年轻人看到的多得多。
陆景却在一旁提高音量说:“孟总人不到礼到,办事听周全嘛。”
陆朝气的一巴掌打在他肩膀上,他要不是看在过世的哥哥和父亲面子上早揍这小子了。
好重!
陆景捂着肩膀痛的皱眉,听见手机里孟真疑惑的问:“这位是?”
他不等陆朝回答,就对着手机说:“这位是陆景。”
说完就缩到一边怕挨打,又不甘心的等着孟真记起来他。
可手机里孟真更疑惑了:“陆景是哪位?”
陆景气的七窍生烟,他已经第三次向孟真介绍自己了!他就这么难记吗?!
偏偏陆朝还回答说:“没有哪位,不重要,谢谢小孟总的礼,这份礼我就破例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