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深,将日光尽数遮掩,也使得院内越发静谧清幽。
只是还没等这清幽气氛持续多久,一道惨叫声就划破了院落上空。
“疼疼疼,嘶,啊啊啊啊,真的疼。”赵宸揉搓着酸疼的肩膀,眼角也生理性的滑出几滴泪水,“别打了,别打了,真的疼。”
“还知道疼?”陈寻冷着脸扫了一眼比自己还要矮半个头的赵宸,“知道擅闯内院,我是有权将你打/死/的吗。”
“瞧着年岁不大,胆子倒是不小,姓甚名何,谁派你来的,来这的用意又是什么。”
赵宸苦着脸,继续揉搓着不知道被陈寻用什么东西砸了的肩膀,一边有些委屈的低声道:“我不是故意的,就是想着寻你要一幅墨宝。”
“但高台之上人多眼杂,我要是那时冲上去找你要,定然会引起众人跟随,到时你也下不来台。”
“正苦恼着,就见你跟陈家主母聊了几句就往他处去了,想着这是个好机会,就忙不迭的跟了过来。”
“就为了这个?”陈寻皱着眉,有些不相信地看着赵宸。
“就是为了这个,”赵宸见陈寻似是不信自己,当即就猛地点了点头,随后再是说:“我赵,单字为宸,来自江北,这次应陈家家主邀约,从江北一路赶来的江左。”
“赵宸?”陈寻小声地嘀咕了一声,脑中对于这个名字也隐约升起了少许记忆,“可是姜朝当今书圣赵淮承,所在的江北赵家?”
“正是这个赵家,”见陈寻忆起了自己来历,赵宸面上神色也瞬息间换成了一幅笑容。
“那……”陈寻仍是皱着眉,看向赵宸的目光,也带着点点怪异。
“赵淮承正是家父,”赵宸一眼便看出了陈寻的困惑,不等陈寻出言相问,他就直接笑着回答道。
“原是书圣亲子当面,倒是我唐突了,”陈寻了然地点点头,随后又又冲着赵宸略带随性地拱了拱手。
“不敢当,不敢当,”瞧着陈寻的举动,赵宸连肩膀上的伤痛都来不及顾上,就忙摆了摆手。
“这事说到底,还是我没有事先跟陈兄通过气,这贸然前来,让陈兄不满,陈兄打我自是应该的。”
赵宸没有因为陈寻对自己稍有软和的态度就倨傲起来,反倒是语气更为恭谦,“更何况陈兄已做出四幅传世之作,凭此成就,在姜朝称一句画圣也不为过,按理说,您应该跟我父亲同辈相交才是……”
说到这,赵宸声带像是被陡然掐住一样,一点点声音也再发不出来。
陈寻见状,也不由得侧目看了赵宸一眼,随后便见赵宸苦着一张脸,有些尴尬地冲他笑了笑,“您这身份地位与我父亲相似,我叫您陈兄,好像不太合适。”
“不过是一个称呼,我与你父未曾谋面,就算谋面我年纪也差他少许,总是要以长辈之礼,尊于他。”
“所以你与我也是为同辈,你直呼我为陈寻,也无不可。”
“这有所失礼,不可不可,”赵宸连忙摆了摆手,但脸上的苦色也就此淡去不少。
“那我便仍是唤您陈兄如何?”
看着赵宸小心翼翼地问询模样,本就对称呼不甚在意的陈寻也不禁哑住了嗓子,但很快他也抬手冲赵宸摆了摆,“不用称呼我为您,你我是同辈,不必尊称。”
“那我就斗胆,唤你一声陈兄好了,”赵宸扬着笑脸朝陈寻拱手一礼,随后又再是扬声说道:“陈兄画技之精湛,莫说是江东、江左、江北等地无人可及,纵是放眼整个姜朝,也当是首屈一指。”
“我家中亲眷曾在陈府购入过一幅绕堂弄孙图,以贺家中老母生辰,老母对此画也是赞不绝口。”
“家中诸多亲眷,对那幅绕堂弄孙图也连连称赞,当可言全府上下无人不喜。”
“后来听说此画是陈兄所作,又闻陈兄著有三幅传世之作,再恰逢陈府向我赵家发函,邀我等为陈兄庆贺得第四幅传世之作。”
“小弟一时心痒,为了一睹陈兄风采,便匆匆携家仆自江北赶来。”
“所以你来此,就是为见我一面?”陈寻面色有些古怪地看了赵宸一眼,心中对于赵宸的态度也再次软和了少许,但同时也微微向后撤了一步,暗暗打起了狂热粉丝对于偶像的不理智行为的警惕。
但赵宸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仍是兴致勃勃地朝陈寻点了点头,但很快他又换上了一幅扭捏模样,对着陈寻赧然一笑,道:“其实小弟还有一个小小私心,就是想向陈兄要一墨宝。”
“我家太君今年九十寿诞,她生平见过的大小礼品已是数不胜数,许多东西在她眼中已无甚稀奇,但偏偏她近年来,特别喜欢陈兄的画作。”
“不过,”赵宸冲陈寻有些讨好地笑了笑,“我也知道陈兄的画千金难求,所以我只求陈兄为我写上几个字,我好当做贺礼,送给老太君,让她老人家高兴高兴。”
“当然,”赵宸看着面色无波的陈寻,心中也微微一紧,随即声音一落,低声再是道:“我也就是随口一说,若是陈兄不愿意,也可以直接拒绝我。”
只是对于赵宸的这番话,与对方忐忑不定内心斗争,陈寻都没有太放在心上。
他只是盯着赵宸深深地看了两眼,随后淡淡道:“我可以为老太君画一幅画。”
“我知道我这个请求有些许过分,还请陈兄谅……”
“解”字还没有说出口,赵宸就猛地‘啊’了一声,随即激动地往陈寻身前踏出两步,欢喜道:“陈兄方才所言,可是真的?”
“自无半分虚假,”陈寻挑眉斜睨了赵宸一眼,“不过这件事还有一前提。”
“什么前提?”赵宸没等陈寻说完话,就忙抢答出声,“只要在能力范围之内,陈兄要什么,我都可以给。”
“什么都可以?”陈寻上下打量赵宸一眼。
“什么都可以,”赵宸仍是肯定地回答道。
“行,”陈寻点点头,他也看出赵宸的话是发自内心的回答,没有多少虚情假意,当下他便也不再瞒着对方,直言开口说:“我也没什么要求,只是在庆会结束后,我打算去往江北游历。”
“若你不嫌我等碍事,我想让你等等我,我与你一同上路,顺便了解一下江北有何盛景。”
赵宸闻言,有些愕然的呆愣数息,片刻后,他才是压低着声音,有些不确信地朝陈寻再次问了一句,“陈兄方才说,是要亲身去江北?”
“嗯。”陈寻点头,随后又不解的抬眸看向赵宸,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听到他要去江北,是这个表现。
而赵宸也在再次确定陈寻的话后,露出了一抹狂喜又震惊的表情,激动说:“那在下能否请陈兄去往赵府,当面绘一幅画送予老太君,她老人家一定会极为开心的。”
“这自无不可,”陈寻无所谓地回应着赵宸,他打算去往江北游历,一个原因确实是江左已经没有了他可以观摩的景色,他需要去其他地方摄入新的灵感。
再一个就是他想去看看,在他模拟中,二十一岁出现在江北的画道奇才,现今如何,此刻有没有得到修炼法。
如果有,他就要提前一步,将危险扼杀在摇篮之中。
如果没有,他也可以借这个时间,好好观察一下对方。
不过要办成这些事的前提是,他需要一个好的向导为他引路。
他这一世未曾未出过江左,也不知江北与他记忆中的模样,会不会有所变化,而与他随行的陈奉来也多年未履江北,到时他们江北一行,若无一人认识路,那才是好笑至极。
原本陈寻还在苦恼这事该如何解决,但未曾想这般巧合地碰上了赵宸。
既然上天都已经将饼喂到了他的嘴边,他再不吃也实在是不给面子。
而赵宸则不知道陈寻的心路历程,他只知道陈寻答应了他的请求。
对方!真的!愿意!去!赵府!为老太君!作画庆贺!!
赵宸傻笑着,面上的喜悦之色更是挡都挡不住。
不过他也清楚知道这是在陈府,不是在他赵家,容不得他长久无礼,所以在将喜悦之意强行按于心中后,他便再次开口道:“陈兄放心,你随我去往江北,我保证在江北道上,无一人敢招惹于你,这江北诸景我也会带陈兄一一走一遍。”
赵宸拍着胸脯,直接将陈寻的江北游历给安排了下来。
之后他又将笑意微微一敛,朝陈寻深深行了一礼,恳切道:“老太君寿宴,就拜托陈兄了。”
陈寻见状,也只是挑了挑眉,倒是没再阻止对方这般举措。
毕竟赵宸一看就是个老实性子,要是他再阻拦一下,恐怕赵宸能一整天都耗在这个事情上。
但在接收完赵宸这一拜后,陈寻也抬手阻止了对方下一个道谢动作,转而岔开话题道:“既然事已解决,赵兄还是赶紧去往前厅赴宴才是。”
“我这里还有少许事情有待解决,待解决好了,再与赵兄于前厅畅谈,不知赵兄意下如何?”
“这自无不可,”赵宸学着陈寻的话,点头应道。
随后又一个转身,迈着愉悦的步伐,欢快地朝外走去。
而院内,看着赵宸远去的背影,陈寻也不由得摇摇头,转身步入房中。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陈怀安一声应允。
只要对方同意,让陈寻现在就驾着马车,不参加宴席,直接去往江北也不是不可以。
不过很明显,陈寻的想法有些想得太美。
在他换好衣服后,他还是被族内众家老,押着走完了宴席全流程。
直到天色已晚,繁星满天,他才得已入宗祠,与陈怀安再续先前出游计划。
而早早侯在宗祠,正看着堂内摆着的陈寻四幅传世之作的陈怀安,也在听到陈寻一声“阿父”后。
回头看了一眼因修炼,而身形已与他差不多的陈寻。
良久沉默后,陈怀安也终是低低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