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以灼在君虞怀里闷闷道:“我就是好奇来这里看一看……没有别的原因。”
君虞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可绪以灼怎么听怎么觉得她是在憋笑:“嗯,我知道的。”
一定是错觉吧,仙长是不会嘲笑人的。
君虞扶着绪以灼让她站稳了。
不知不觉间周围的人散了不少,绪以灼也不觉得周身如之前那般拥挤。身上倒是没有什么东西被挤掉的,就是可惜了她的裙子……
绪以灼有些心疼地看着裙摆上黑乎乎的脚印。
君虞注意到,问她:“待会儿我同你去再买一件?”
绪以灼有点想捂脸,你这样也太好说话了,要是放在网上是会被一群人追着叫老婆的。
绪以灼摇了摇头:“没事,我有很多衣服。”
游戏里出过的时装在她的包裹里可是每款都有一亿件——绪以灼很不懂程序员为什么要在测试账号里调出这种奇奇怪怪没什么意义的数据。
绪以灼问:“君姑娘怎么会来这里?”
君虞温声答道:“有门人在此发现了魔修残余的魔气,残害镇民的凶手很可能在此停留。”
绪以灼点点头,她忽地想到了什么,对君虞说:“杨家小姐也来了这里。”
“那位杨小姐么?”君虞若有所思。
绪以灼有些沮丧道:“可是我把她跟丢了。”
君虞道:“总能找到的。”
绪以灼也算乐观,杨柳巷毕竟就这么点大,眼下趁乱找人比之前方便了许多,正如君虞所言,总能找到的。
“我刚刚突然想到一件事情。”绪以灼神情有些纠结,“我想,杨家小姐会不会是知道凶手存在的?毕竟死掉的都是冒犯过她的人,说不准她是知道这件事情的吧?”
甚至那天她被突然出现的轿子阻挡了去路,会不会也是杨家小姐故意的呢?
如果这样的话杨家小姐就不无辜,她是血衣人的同谋。
君虞道:“你好像不太高兴,很介意这个猜测吗?”
绪以灼想了一会儿,道:“凶手只有一位,听上去总比凶手其实有两位好些。”
她对杨家小姐的感官并不差,可能是因为杨家小姐身体的缺陷和他人的为难,让她下意识对杨家小姐怀着同情。
但真相就在那里,是不会因为她的希望改变的。
“我们去尸体那儿看看吧。”绪以灼自然而然地拉起了君虞了手,往出事的地方走去。
而君虞完全没有拒绝。
*
一具干尸被不少人围在中间。
有的人面露惊恐,也有的人大胆上前验尸了——胆大的自然是世外楼的人,他们的验尸也不是普通人的验法,而是验尸体身上残余的魔气。
见到君虞,之前和绪以灼待在一间房里的少女快步走了上来。她想要说什么,但是看到拉着君虞手的绪以灼后露出惊异的神色,想说的话也止住了。
君虞道:“无需避讳。”
她刚说完,因为已经到了地方,绪以灼松开了她的手。
君虞心里莫名有些遗憾。
“哦哦,”少女点了点头,不再看绪以灼,对君虞道,“楼主,魔气和以前一般无二,是同一个魔修做下的。”
她补充:“而且因为他刚刚杀人,魔气还没来得及消散,我们大致可以确定他的位置。”
君虞点点头:“按自己的想法去做就好。”
少女受到了鼓励,攥了攥拳头斗志昂扬地回去找自己的同门了。
绪以灼小声问君虞:“你不用跟着去吗?”
君虞低声回答:“我有意锻炼他们,不好一直跟着。”
她问:“你想跟着去?”
绪以灼点点头。
“跟我来。”君虞说道,“我们走另一条路过去。”
既然要她来领路,那么手自然也是要拉着的。
绪以灼心里没有任何异样,小跑几步跟上了君虞:“我们不用去查看魔气吗?”
君虞轻描淡写道:“我已经确定好魔修的位置了。”
绪以灼:“……”
不愧是修真界第一人。
如果把每一个人的战力都折算成数值的话,绪以灼肯定是这个数值里上限最高的一个。她曾经用自己的游戏包裹试验过,穿越之后格子里的物品依旧不能突破一亿这个上限,绪以灼合理推测,一亿依旧是这个世界的修为的上限。
突破这个上限的唯一方法就是飞升成仙,而飞升在这里意味着去往另一个世界。
在这里,如果用数值来比较,有人能和绪以灼一样强,但不会有人能比她更强。甚至因为没有人能把修为像绪以灼一样卡得这么死,所以单论修为绪以灼才是当今真正的修真界第一人。
可绪以灼不会觉得她打得君虞。
满身修为不会用,连用魔气找到对应的魔修都做不到。
这真是……太好了!
她没有背叛咸鱼阶级!
绪以灼一点都没有觉得不好意思,高高兴兴地让君虞这个外挂带着她直接去见凶手。
君虞照顾她走得不快,但是因为抄的都是近路,他们还是很快就来到了凶手所在的地方。
看到熟悉的建筑后绪以灼愣住了:“凶手在这里吗?”
眼前正是杨府。
“应该说,他很快就会回到这里。”君虞顿了顿,对绪以灼道,“待会儿注意不要出声。”
“唔?”绪以灼一脸茫然。
她感觉到君虞松开了她的手,但是紧接着,她就被君虞一把抱起——
“……!”
绪以灼死死捂住了嘴才没让自己惊呼出声。
她也不是很轻,七十来斤的重量对女人来说也算不少了,可是君虞抱着她就好像是抱一只猫儿,没有一点吃力,甚至就这样轻飘飘落上了围墙。
杨府的围墙很高。
绪以灼往下看了一眼就闭上了眼睛。
耳边响起君虞的声音:“怕高?”
“……有一点。”
绪以灼其实不恐高,但君虞抱着她时身下时悬空的,感觉没有丝毫依处——谁身下悬空三四米都会慌。
君虞的回答是抱她抱得更紧了些。
绪以灼做了好一会儿的心理准备,才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
君虞踏空而行。
分明没有落脚处,她却犹如一阵风往一处飘去。
君虞安慰她:“很快就到。”
绪以灼攀着她的肩膀,心里的恐惧感才少了些。
君虞抱着她一直走到一座阁楼。她们直接来到了二楼,君虞在开放的长廊处把绪以灼放下。
踩到实地的时候有一种不真实感,好像脚下不是木制的地板而是棉花,绪以灼觉得腿有点软。
君虞拉着她踏入阁楼:“等他们回来便可。”
“他们?”绪以灼一下子就注意到了这个不同寻常的词。
“嘘。”君虞伸出食指按在绪以灼唇上,示意她噤声,然后一手揽住她的腰,带着她飘到了房梁上。
“就要回来了。”君虞说道。
房梁很窄,绪以灼有点怕自己落下去,紧紧挨着君虞,君虞也伸出手护着她。绪以灼心很快就安了下来,也开始打量她们进入的这个房间。
这显然是一个女子的房间。
暗香浮动,珠帘垂坠,从她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梳妆台,格式放在木雕盒子里的脂粉满桌都是。
也许是因为摆设比较紧凑,进入房间里后会觉得房间没有在外面时猜测得大。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它能给人带来不少安全感。
绪以灼还没来得及看把房间里的摆设全看一遍,就听到了屋外传来的脚步声。
绪以灼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房门被打开,门后出现了杨家小姐的脸。
房梁略高,不抬头看不到房梁上的绪以灼和君虞。杨家小姐和普通人一样,进门后不会无缘无故往房梁上看。
她来到了梳妆台前。
绪以灼的眉皱了皱。
她闻到了一缕若有似无的血腥味,被脂粉的香味掩盖着……好像闻到了,但过一会儿又觉得没有,绪以灼甚至怀疑是不是心理因素造成的错觉。
杨家小姐在梳妆台上坐下,没有拆下满头珠钗,而是脱下外衣。
绪以灼瞪大了眼睛。
看到眼前的一幕,她一瞬间甚至忘记了呼吸。
杨家小姐的身后,竟然还有着一个人!
绪以灼呆住了,那张脸是那么的熟悉,他连着上半身从杨家小姐的后背上长出来,那是血衣人的脸!
杨家小姐的外衣之下,是一身血衣。
脂粉香味藏住了血气,可当离得近了血腥味就无法被完全掩藏,脱下外衣后更是如此。
杨家小姐就是血衣人。
血衣人就是杨家小姐。
不是什么爱慕者,他们本就是同一人。当杨家小姐出现的时候血衣人会蜷着身子缩在衣里,就好像杨家小姐是个驼背,当血衣人出现的时候他会带着兜帽,藏起身后的杨家小姐。
绪以灼在短暂的怔愣后,很快就想到了一个词。
连体婴。
属于血衣人的那个脑袋转了转脖子,像是在衣服里躲了太久躲得脖子疼。他眼珠骨碌碌地转,落到房梁之上后停住了。
绪以灼正好对上了血衣人的视线。
杨家小姐停下了想要拔下簪子的手,而血衣人猛地张口,一道血箭直朝绪以灼面门射去——
君虞已经抬起了手。
可是仍在恍惚之中的绪以灼动作更快,她甚至还没有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身体就已经做出了反应。
团扇轻移,擦过君虞的手挡在身前。
丝制的扇面轻而易举地挡住了血箭。
绪以灼回过神来,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完蛋了。
她听见了身后响起一声轻叹:“原来绪姑娘也是一个修士。”
绪以灼张了张口,发现自己说不出反驳的话。
她不想节外生枝,就在君虞面前装普通人,可还没装几日就翻了车。
绪以灼不太敢往身后看,而身边剑光乍起。
像是一缕月辉,清润又无情。
血衣人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他看到了那一剑,可是惊恐地发现自己避无可避,不算快的一剑封锁了他的所有退路。
剑身如骨,刺入血衣人的胸膛。
杨家小姐低下头,看着剑尖从她的小腹探出。
鲜血顺着剑身低落。
*
绪以灼跳下房梁。
眼下已经没有什么好掩藏,虽然是不太习惯,但上下房梁对她来说并非什么难事,就是之前像君虞那样踏空而行也可以做到。
只不过因为当了太多年普通人一时间观念改不过来,不太敢那么做。
君虞单手持剑,虽然唇角仍带着一抹清浅的笑意,染血的剑身却让人遍体生寒。
绪以灼总觉得君虞也会给她来上那么一剑。
“对不起……”
“不必道歉,”君虞柔声打断了她的话,“绪姑娘有自己的考虑,我能理解。”
她又道:“反而是我邀请姑娘入我门下,着实唐突了你。”
君虞愈是温柔,绪以灼心中愧疚感就愈盛。
要是遇上脾气差一点的,恐怕都会觉得她之前的隐瞒是在戏耍人了。
君虞轻声道:“眼下还是先解决他们的事吧。”
绪以灼抬起头,看向被君虞气机封锁的血衣人和杨家小姐。血衣人满脸不甘,而绪以灼去看镜中杨家姑娘的脸,却只看到微怔和……如释重负。
杨家小姐放下沾染了鲜血的手,长剑穿身而过,有一刹她在想,这血究竟是她的,还是他的呢?
然而他们本为一体,鲜血自然也不分你我。
杨家小姐闭了闭眼。
她低声道:“兄长杀人皆是为我,所有罪责皆因我一人,求两位仙长放过我兄长。”
血衣人吼道:“子霜!”
杨家小姐握住了长剑的剑尖,锋利的剑身一下子就划开了她的手。
剑气一进入身体便在肆虐,瞬间搅碎经脉。
血衣人悲号道:“子霜!”
绪以灼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
她看到眼前杨家小姐和血衣人的身体忽然扭曲了,他们身体的连接处在被拉扯——血衣人正疯狂地要从杨家小姐背上脱落。
“人都是我杀的!”血衣人死死盯着君虞,以前绪以灼只在他眼中见过凶光,此刻他的眼睛里却满是哀求,一遍遍地重复道,“人都是我杀的!”
镜中的女子淌下眼泪。
泪珠不受控制地从杨家小姐眼中滚落,眼泪落下和鲜血混在一起。
“兄长。”
杨家小姐低低唤了一声,拉住血衣人的手。
时间好像被暂停,血衣人的动作停住了。
杨家小姐轻声道:“我们同生共死。”
她紧紧握着血衣人的手,却在同一时间震碎了他们的心脉。
绪以灼眼睁睁看着身体相连的二人在她面前倒下去,门外响起一串密集的脚步声,有人撞开了门,在杨柳巷遇到的二货少女被屋里的景象惊道,大喊了一声楼主。
再之后——再之后的事情绪以灼就不知道了。
她眼前毫无征兆地一黑,等恢复视觉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
“这是什么地方?”
绪以灼一脸懵逼地伸出手,接住树上落下的一片枯叶。
不仅周身是陌生的屋舍,连时间也骤变到了秋天。
一阵风过,树枝被摇晃,本就将落不落的叶子一下子全部脱离了枝干,扑簌簌地落下,像是一只只飞舞的枯叶蝶。
绪以灼抬手扫落肩上的枯叶。
她本就身处在一条小路上,两边都是墙壁,此时索性就往前走。绪以灼踩着一地枯黄的落叶往前,脚下响起叶片碎裂的清脆声响。
寒凉的秋风穿过小径,走动间发丝和裙摆微晃。
小径的尽头是一个庭院。
庭院里有三株树木,眼下是深秋,这三棵树的树叶也和其他地方的树一样落了大半。屋舍的阶下坐了一个小姑娘,托着下巴看树叶被风吹落。她能安静地看完一片树叶从在枝上被秋风拉扯,脱落后打着旋儿飘落,最后融入一地枯黄叶毯的全部过程。绪以灼有种感觉,哪怕一日里没有其他能做的事,小姑娘就这么看一天也不会觉得无聊。
好安静。
绪以灼在小姑娘面前停下,蹲下来让她俩能够对视。
绪以灼问:“你是谁?”
小姑娘没有回答。
绪以灼又问:“这是哪里?”
小姑娘也没有回答。
绪以灼伸出手在小姑娘面前晃了晃,小姑娘眼睛一眨不眨。
她终于认命了,这个小姑娘看不到她。
“啧,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绪以灼撑着膝盖站了起来。
她离小姑娘本来就很近,这下一起身,直接看到了小姑娘的背后。
绪以灼愣住了。
小姑娘的后背高高耸起,显而易见她是个驼背。
……不。
绪以灼蹙起了眉。
这是杨家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