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心坊紧临着东市,过了午时,一开市,便渐渐热闹起来。无论是南来的还是北往的,都聚集在此处,生怕错过什么新奇的货物。

    东市里嘈杂,因此很多商人都选择在同心坊落脚。商人不缺银钱,只图安心舒服,日子久了,同心坊倒成了京城中最富庶的地方,坊里茶楼酒肆、青楼楚馆应有尽有,换句话说,凡是能贪图享乐的地方,都盖的比别处讲究些。

    云羡一早便出了门,她一贯喜欢把事情做在前面,又在同心坊中百无聊赖的逛了几个时辰,约么着快到三点了,才缓缓走到富春茶楼门前。

    茶楼里人声鼎沸,云羡不觉皱了皱眉,她素来喜静,倒不大适应这种环境。

    云羡深吸了一口气,还没做完心理建设,便见站在柜台边招待的小厮跑了过来。

    他躬着身,殷勤道:“姑娘可是姓云?”

    云羡下意识的点头,又转而摇头,在这个世界里,她是姓刘的。

    那小厮恭敬道:“姑娘请随小的来。”

    云羡狐疑的看着他,来不及细想,那小厮便已朝前走去,云羡无奈,只得跟上前去,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茶楼一楼虽吵,二楼却安静雅致的很,靠窗的位置都用隔间隔开,隔间的门上挂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包厢号。若是有客,便是红字,若是无客,便是黑字。

    云羡仔细瞧着,各个包厢都是空着的,想来约她来的那人已把整个二楼包下了。

    出手倒是阔绰。

    云羡正想着,便见那小厮已停了下来,他拉开包厢的门,作出“请”的手势,道:“姑娘稍等片刻,客人马上就到。”

    既来之则安之,云羡也不多问,便径自走了进去。

    包厢里放着一张红木案几,两只软垫,一个香炉。案几上面相对着摆了两盏茶,看着倒像是最普通的茉莉香片。

    云羡在软垫上跪坐下来,看着香炉里的氤氲香气,不觉有些出神。

    这个人懂英文,想来是她那个世界里的人,可她这些日子都待在丞相府,那人是如何知道她也是个穿书者的呢?他邀她见面,又要谈什么呢?

    难不成,他有法子穿回去?

    云羡呼吸微滞,只听“砰”的一声,包厢的门被猛地拉开。

    一个修长的身影出现在云羡面前,他看上去不过二十四、五岁的年纪,着了一身朱红色短打,发髻梳的纹丝不乱,连鬓角都修得整齐。脸庞精致如同镌刻,只是太过沉稳和威严了些,否则倒也算得上风华绝伦。

    他将腰间的长刀卸下来,随手扔在地上,盘腿歪在了软垫上。

    见云羡盯着他,他才不甘心似的坐的规矩了些。

    他将一盏茶放到云羡面前,唇角绽出一抹笑来,道:“云教授,别来无恙。”

    云羡心里“咯噔”一声,她微微眯了眯眼,道:“你是……皇城司指挥使沈让?”

    他点点头,道:“算是,也不算是。我只是穿到了沈让的身体里,我真实的名字是沈光亭。”

    “沈光亭……”云羡呢喃着,似是要把这三个字细细咀嚼,突然,她猛地拍了案几,恍然大悟道:“是你小子啊!”

    沈让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挤出一抹没心没肺的笑来,道:“教授还记得我。”

    “能不记得吗?要不是你写了本破书诅咒我,我怎么会穿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云羡气红了脸,如果不是端着为人师表的架子,都恨不得大耳刮子抽他。

    沈让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道:“要不是你次次挂我,我也不至于不是…….”

    云羡冷冷一笑,掰着指头数落道:“那是我要挂你吗?你不来上课让室友帮你签到也就算了,我让你写论文,你都是怎么写的?分析清朝你写还珠格格,分析三星堆你写火星人,分析夏商周你写狐狸精的养成,你怎么不上天啊?你但凡靠谱点我也让你过了,你以为我这么闲和你耗吗?”

    沈让坐起身来,凑到云羡身边,一边帮她锤着肩膀,一边赔笑着道:“您消消气,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么?”

    云羡懒得理他,拿起面前的茶盏来一饮而尽,半晌,她回头看向他,道:“你穿来这里是良心发现了,要带我回去吗?”

    “这……”沈让挠了挠头,有些为难的看着她。

    云羡只当他拿乔,便敛了怒意,道:“只要你带我回去,我就原谅你。怎么样?”

    “不是……”

    “这样,论文我帮你写了,给你过,帮你评优秀毕业生,怎么样?”

    “可是……”

    云羡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道:“让你到我们系当助教,如何?”

    她见沈让依旧挠着头,心里倏的蹿出一团火来,道:“你再不答应就过分了啊,我就是一普通老师,能力有限,你还想怎么样?”

    “不是……云教授,我也想回去啊!可是我真不知道怎么回去啊!”沈让说着,捂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来,一脸的赤诚,好像云羡再不信他,他就只能自杀明志了。

    “你写的书你不知道怎么穿?”云羡睁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沈让乖乖巧巧的点点头。

    “那你怎么穿来的?”云羡抓住唯一的漏洞。

    “您忘了,您罚我暑假跟着考古队刨土来着。陵墓倒塌的时候我也在,我估计是跪了,就穿过来了。”沈让见云羡盯着自己,忙改口道:“也可能是植物人了……”

    见云羡不说话,他便接着道:“云教授,我也想穿回去,真的。沈让这个人沉默寡言,爱端着架子,还是个苦行僧,没有七情六欲的那种。你也知道我这个人,简直就是他的反面,我每天演,演的都快精神分裂了。”

    “你不知道,我每天都在崩人设的边缘,我是真的怕。那个暴君日常召见他,我生怕一不留神露了馅,转头就去见了马克思……还有他的差事,那简直不是人干的,别说杀人抄家了,我杀个蟑螂都费劲……”

    沈让越说越来劲,大概这些日子憋坏了,如今找到说话的机会,就不肯停了。

    云羡心里乱得厉害,他又唠唠叨叨的不行,她只觉得一股气蹿到天灵盖上,直顶得她头疼。

    云羡终于忍无可忍,反手捂了他的嘴,绝望道:“你让我清净清净。”

    她真怕她若是不打断他,他能说一年。

    周遭终于安静下来,云羡长舒了口气,转头看向他,道:“最后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沈让睁大了眼睛看着她,示意她把手拿下来。

    云羡不耐烦的把手缩回来,又在裙子上擦了擦,方看向他。

    沈让认真分析道:“我上次在丞相府见到你,就发现你和云羡长得一模一样,加上你也叫这个名字,我就起了疑心。所以我就写了英文的拜帖,想着如果你是一古代人就算了,是现代人我怎么着都得见你一见,你是云羡最好,不是也不亏,起码我找到组织了。”

    “而且吧,结合我自身经验,我穿到沈让身上就是因为我们名字一样,所以你大约也是这么个情况……”

    “等等,你不是叫沈光亭吗?”云羡不解道。

    “光亭是沈让的字嘛。”沈让红了红脸,道:“我写书的时候为了装x,专门给书里的人起了字……”

    “你还挺严谨。”云羡由衷评价。

    就是脑子不往正经地方用。

    沈让赞同的看着她,连眼睛都亮了亮,道:“那可不?是不是还挺好听?”

    云羡看着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模样颇为无奈,道:“行了,今天也算胜利会师了。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她说着就要站起身来,沈让连忙拉住她,道:“云教授,我还有一个事,你再坐坐。”

    云羡嗤笑一声,道:“你该不是让我陪你在这说话罢?”

    沈让连忙摆手,道:“不是不是。”

    他见云羡不信,又竖起三根手指来,道:“我保证!绝对是正事。”

    云羡又坐下来,淡淡道:“说罢。”

    沈让挪了挪屁股,让自己坐的舒服些,方道:“陵墓倒塌那天,你是不是挖出个盒子来?”

    “是有这么回事。”

    “那就对了,我记得陵墓倒塌的一瞬间,那个盒子发出的光差点把我闪瞎。你说说,会不会就是那个盒子把咱们带到这儿来的?”

    他见云羡若有所思,便接着道:“那你说,是不是咱们找到那个盒子,就有回去的希望?”

    云羡眼眸一亮,拍了拍他的肩,道:“你还是有点用处的嘛。这样,我回去把那盒子画出来,你想法子找找看。”

    沈让忙不迭的应了,他挠着头一笑,道:“那云教授,我能经常约你出来说话吗?”

    “看你表现。”

    “嗯呐!”沈让激动的搓了搓手。

    “还有,把你那本破书的剧情点列一下。”

    “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