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八,正是云羡和刘念十六岁的生辰。
一大早,丞相府内便挂起了红绸和灯笼,迎着蒙昧的日光,将相府衬得宛如一片红色、金色交融的海洋。府门前积着厚厚的鞭炮碎屑,春风轻扬,便如漫天红雨,裹挟着铺天盖地的热闹,洋洋洒洒的落下来。
下人们脸上皆带着笑,忙忙碌碌的在院子里穿进穿出,或是迎客、或是洒扫、或是摆弄花草,到处都洋溢着一股子喜气。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火药味,云羡不觉吸了吸鼻子,笑道:“这又是张灯结彩又是放鞭炮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府里要娶亲呢。”
紫苏将最后一支青玉钗簪在云羡发间,笑着道:“这才哪到哪呀,等小姐出嫁的时候,咱们府里一定热闹百倍。”
云羡刚要开口,便见张嬷嬷走了进来,她着了一身暗红色的衣衫,脸上薄薄的擦了一层胭脂,连眼角眉梢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色,她在云羡面前站定,赔笑道:“大小姐,吉时快到了,夫人唤您过去呢。”
云羡回过头来,笑着道:“有劳张嬷嬷了,我这便过去。”
张嬷嬷的眼中掠过一抹惊艳之色,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大小姐真是好看呐,那眉眼、那笑容、那股子媚意,简直要把人的魂魄都夺了去了。
她手里一沉,方才回过神来,只见云羡已走远了。她低下头去,见自己手心里塞了一錁银子,大约是云羡给她的赏钱。
张嬷嬷忙将银子收起来,望着云羡的背影微微的摇了摇头,今日大小姐一出场,只怕二小姐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号就保不住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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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笄礼在观心堂举行,刘行止、徐慈心并着刘氏族中的长辈们已在观心堂中坐定,宾客们则分坐在堂中两侧。屋子中间的一大块区域被单独辟了出来,中间放着两把椅子,上面铺了红色的锦团垫子,想来是为行礼所用。
观心堂前的院子里新移来两株玉兰,正开得娇艳。如今时辰还早,宾客们便大多在院子里赏花。
说是赏花,其实也是赏人。
大楚虽民风开放,可世家的公子、小姐们也鲜少有机会聚在一处,如今得了机会,自是要好好看一看的,更何况男未婚、女未嫁,若能借此机会成就一番姻缘,倒也是妙事。
院子里,宾客们多三五人聚在一处,各个都着了盛装,自成风景。而其中,属站在院子正中的几个人最为惹眼。
刘念本就是今日的主角,她梳了飞天髻,鲜红似血的红宝石坠在额头上,越发显得她肤白胜雪,娇憨动人。
大红色百蝶穿花纹衣裙拖曳在青白色石砖上,对比之下,给人以极致的视觉冲击,愈发显得她身姿昳丽,婀娜无比。
她身侧站着两个华服男子,着霜地色衣衫的是萧叙白,着石青色衣衫的是她的兄长刘子宁。
刘子宁是刘行止和徐慈心的长子,亦是他们的独子。
“哥哥为了我的事专程从荆州赶回来,路上一定很辛苦罢。”刘念低着眉,冲着刘子宁甜甜一笑,道:“我倒盼着哥哥能早日调回京城来,有哥哥和萧哥哥作伴,日子便有滋味多了。”
刘子宁怜惜的揉了揉她的头顶,手指拂过她头上簪着的步摇,发出清脆的声响,道:“这些日子出了这么多事,苦了你了。”
刘念摇摇头,正要开口,便见一男一女走了过来。
那男子神采飞扬、明俊逼人,虽着了一身玄色衣衫,却也丝毫不觉阴郁,浓重的黑色全然压不住他眉间隐隐的笑意。
他在刘念等人面前站定,笑着道:“恭喜啊,阿念。”
刘念莞尔一笑,道:“谢谢思温表哥。”
她说着,将徐思温身后的女子拉到近旁,娇声道:“许久未见,寄柔表姐近日可好?”
徐寄柔微微抬了抬眼,目光浅浅划过萧叙白的面庞,不觉带了几分胭脂色,柔声道:“还好。”
刘念知道徐寄柔性子腼腆,便也不恼,只亲亲热热的拉着她说话。
他们是徐慈心哥哥的一双儿女,因着两家来往频繁,几人的关系也亲近的紧,虽说是表亲,却比旁人家的亲兄妹还亲近些。
刘念听刘子宁与他们说起荆州的事,忍不住嘱咐道:“哥哥如今做了刺史,旁人看着是风光无限,可我却觉得,还不如思温表哥自由自在的好。”
她说着,双眉紧锁,一双眸子水汪汪的,如江南烟雨中的远山青黛,越发惹人怜爱。
刘子宁笑着道:“表哥是永平侯府的世子,那爵位世袭罔替,哪是我比得了的?我若有爵位傍身,是打死也不肯入朝为官的了。再者说,自古伴君如伴虎,荆州虽远,倒还算惬意。”
刘念看向萧叙白,道:“这么说来,倒是萧哥哥最辛苦了。萧哥哥侍奉在陛下身侧,可要当心。”
萧叙白微微颔首,道:“我明白。”
刘子宁苦笑着摇了摇头,无奈道:“叙白是天子近臣,会不懂这些?用得着你个小丫头嘱咐这些。”
徐思温目光和煦的看着刘念,温言道:“阿念素来心细,多嘱咐一句也好。”
刘子宁不以为然,打趣道:“阿念也操心太多了,你还没嫁到萧家呢,便担心起叙白来了,等你嫁了去再费心也不迟。”
“哥哥……”刘念红了脸,羞道:“你自己还没娶妻呢,就先打趣起我来了。看我让阿娘罚你!”
刘念说着便要去打他,刘子宁忙躲到徐思温身后,笑着道:“表哥救我!”
徐寄柔小心的忖度着萧叙白的脸色,见他没有反驳,不觉羡慕的望向刘念。
几人正打闹着,便觉周遭瞬间安静下来。
刘念脚下一顿,转身顺着人们的目光看去,只见云羡不知何时走到了院中,她宛如一道紫色的烟霞,明明只是闲闲的站在那里,却明媚的让人移不开眼。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美貌吞噬,一时间,竟都有些默默。
刘念半是嫉恨半是羡慕的望着她,只觉得嘴里发苦。
她恨恨的避过头去,却发现萧叙白正望着云羡的方向,他似乎想要收回目光,却又像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似的,竟无法做到,她不觉捏紧了指节,连同牙齿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刘子宁似是察觉了她的异样,伸手握紧了她的肩膀。
可这并不能给刘念任何安慰,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一种预感,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要被云羡夺走了。
直到云羡的身影消失在刘念的视线中,她才缓过神来,萧叙白、徐思温和徐寄柔已经进去了,想是及笄礼要开始了。
她看向身侧的刘子宁,鼻子里瓮声瓮气的,道:“哥哥。”
刘子宁躬下身子,郑重的望着她,低声道:“我只有你一个妹妹。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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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行止站起身来,朝着宾客们拱了拱手,道:“今日是小女云羡、阿念的及笄礼,感谢各位宾朋佳客的光临!”
云羡和刘念站在屋子正中,端端正正的朝着宾客们行了礼。
“丞相大人有这样两位标致的女儿,真是有福气呐。”
“早就听闻二小姐的美貌名动京城,没想到大小姐更是倾国倾城。”
“之前还有人说大小姐来历不明,如今我们见了,倒可堵住这些人的嘴了。大小姐与夫人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说不是亲母女都没人信。”
……
宾客们议论着,刘念的眼眸一寸寸的冷下来,她求救似的看向刘子宁,可他除了悲悯,什么都无法给她。
她咬紧了牙根,挤出一抹浅淡而美好的笑容,仿佛她只是一个乖巧友爱的妹妹而已。
刘行止笑着摆摆手,道:“过奖了,过奖了。”
见众人安静下来,他便看向身边的妇人,道:“可以开始了。”
那妇人屏了气,猛地朝着屋内一喊,一声极刺耳的“开礼”,直直的穿透了整个屋子。
云羡和刘念转向身后,朝着刘行止、徐慈心等人拜了三拜,便回过身来,在椅子上坐下。
两个丫鬟早已端着托盘候在她们身侧,托盘上放着梳子和玉簪。
两位老妇人走上前来,分别为云羡和刘念绾了发。
徐慈心用帕子拭着眼角的泪,柔声道:“她们是刘氏宗族中最为圆满的女子,夫妻恩爱、子女孝顺、兄弟姊妹和睦,我与你父亲专程请了她们为你们绾发,盼着你们也和她们一样,福寿绵长。”
张嬷嬷温言劝道:“夫人放心,两位小姐一看便是有福的。”
徐慈心身旁的妇人们也劝道:“这样喜庆的日子,夫人别哭了。”
徐慈心点点头,道:“我这是高兴的。”
她将眼泪擦干,道:“继续罢。”
那主持及笄礼的妇人点点头,道:“依着我们大楚的规矩,还需两位小姐的兄长为两位小姐簪上这玉簪,便算礼成了。”
徐慈心含笑道:“子宁,你来罢。”
刘子宁全身都有些紧绷,脸上没有半分笑意,他缓缓站起身来,走到刘念身侧,干净利落的为她簪了玉簪,便大步走了下去。
徐慈心忙提醒他,道:“还有云羡呢。”
刘子宁回过头来,眉眼间满是不屑,他疏淡的瞥了云羡一眼,道:“我从来便只是阿念的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