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段风细腻敏感的美术生神经容不得路菲菲装傻, 一哭二闹三上吊,一定得要路菲菲说出他最厉害,他最棒, 拳打南山赵老师, 脚踢北海赵老师。
然后, 他还得意展示了一张他手拿奖杯和奖状的照片, 说这是他初中时候参加的一个比赛, 就是做的蜡染, 评委里有一个资深苗族蜡染大师, 都夸他做的好。
路菲菲仿佛看见一只大孔雀在冲着她摇晃着尾巴, 本着“贼不走空”的原则, 都在晃尾巴了, 怎么着也得揪两根下来……薅羊毛不算本事, 薅孔雀毛那才叫有前途。
路菲菲:“那你肯定知道蜡染适用的高端技法了?”
段风骄傲地鼻子朝天:“那当然。”
路菲菲:【那我以后就指望你啦!你先好好工作~别太累了~[红心]】
段风看着路菲菲的话, 还有最后那颗GIF小心心, 对着屏幕傻笑了半天。
同事路过, 悄悄问赵老师:“段总今天心情很好嘛?是设定集已经通过了吗?”
赵老师斜了他一眼, 冷漠回答:“我看他是面部肌肉痉挛, 设定集还有一大半没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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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菲菲统计了一下村子里的蜡染艺人, 在心里预估了一下手工做蜡染的话,大概多长时间能出多少货, 顺便打听了一下能不能用机器完成。
代替是能代替的,但是,这种感觉吧,就好像世间有了预制菜, 也未必吃出什么食品安全问题,但是有条件的人, 还是想亲眼看着厨师剁肉切菜,在大锅里由生到熟,现炒现吃。
鱼香肉丝预制菜五块钱一包,现炒的三十块钱一盘。
份量相似,一个月工资两千的人跟一个月工资两万的人,肯定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
要是工资两万的人每月有一万房贷要还,还有三胎要上国际学校,那他也会选择预制菜。
严格来说,就是要看化妆品厂家对自己消费者的定级。
路菲菲找到已经被她快要薅秃了的化妆品公司,穆欣把路菲菲的想法转交给负责包装设计的部门,包装设计部门又找到了公司整体战略规划的部门,一起探讨路菲菲提出的“高端奢侈品”的可能性。
公司里有人是想走高端路线:“凭什么外国品牌一瓶水一瓶霜能卖两三千,我们只能卖二三十。”
另一批人觉得没戏:“那是因为一开始消费者就已经有了心理价位,我们公司的产品一直走的都是低价亲民路线,要是连包装都要手工制造,整个成本就上去了,我们原来的消费者愿意付钱吗?全聚德烤鸭一只168,你家门口菜场的烤鸭一只68,能卖掉吗?”
关于品牌认知,这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双方吵了半天,没有结果,只得不了了之,甚至没有上报到老板那里去。
路菲菲得知这个结果,一点都不惊讶,她虽然知道一些国货产品有高端线,自己也买过,不过她并不知道那些高端线卖得到底怎么样,就不说了。
不过,好看的东西,永远不缺人欣赏,省电视台的摄影师也不例外。他听路菲菲说村子里有妇人,能从无到有的,把蜡染全过程都展示一遍,顿时眼睛一亮。
来这种少数民族地区,要拍的就是这种大城市里根本见不着的东西。
编导当即拍板,要拍这一段。
电视台的人请村干部召集了村子里会做蜡染的所有女人们,想拍一个集体蜡染的场面,说这是给村子拍宣传片用的。
村干部一看,哦哟,省里来的电视台记者的要求,是他之前想都没想过的机会,当即跑出去,把能召来的人都召齐了。
七月的时候,前一波种下的东西已经收了,新一波也不用管它,正是农闲的时候。
电视台给她们准备了蜡染用的白布,让她们随便发挥,染完了的布匹就让她们留着自己用。
一听说布匹能留下,大家做事分外的认真,完全不存糊弄的心思。
摄像师以前拍过风光纪录片,知道应该怎么用光、怎么利用大自然的馈赠,让整个景更加好看。
路菲菲跟在他旁边,看着他工作,又见缝插针地问了许多摄影方面的技巧。
听说要她们从头开始,一个妇人打开柜门,拿出好几罐做好的靛蓝:“我们有做好的,要是现在去割草,那得什么时候才能拍完哟。”
在镜头里,妇女们一早去野地里收割蓼蓝草,把草浸在水中,压出微蓝色的汁水。
这段就搁着,等后面往里加生石灰和草木灰的时候,再拍。
还是先拍蜡染的过程。
这次蜡染使用的画,除了有传统风格之外,还有段风设计的炫技之作,把单纯的“蓝”弄出了许多种不同的层次,炫技就代表着麻烦,要来来回回染十几次。
只有一个妇人抱着“闲着也是闲着”“来都来了”“反正也不花我家的钱”心态,接了段风的设计稿。
来来回回的染、晒、染、晒……最后拎出来的成果,确实比只染一次的要出色许多。
确实非常好看,只是,路菲菲也不确定,它能不能换来比其他布更高的经济价值。
她在某软件上看过有人卖手工做的毛线花,哭诉她做一朵要三十多个小时,卖五十块钱,还有人嫌贵,这是对传统手工艺的不尊重。
评论区没有一个人同情她,都说她是在自我感动,劝她睁眼看看世界:“商品既然是要在市场上流通,那它的定价是需要社会认可的,不是你花了多少时间就应该卖得贵。”
还有人截了一张某多多上的同款,八块钱一朵,领券还能再减两块,五星好评再返一块,只要五块就能买到:“你用手工做的能比机器做的强十倍?还是你是国家级的工艺美术大师?”
摄像师在忙拍摄,路菲菲则在想有没有可能把蜡染卖出更多更高的价格。
路菲菲从原料开始研究,发现那几个蜡锅里的蜡颜色不大一样,她打听之后才知道,原来有的人用的是白蜡,有人用的是蜂蜡。
“蜂蜡?好弄吗?”
“好弄,我们家养蜂的。”那个女人笑道,他们家不是专业养蜂,就自己随手养了那么一些,这里气候好,花期长,也不用像普通的养蜂人那样,十分辛苦的满世界跑,,赶全国的花期、放蜂。
她还骄傲地拿出自家存的蜂蜜给路菲菲看:“这都是我们家的土蜂蜜,比外面买的强,好多专门养蜂的人,会给蜜蜂喂糖水,这种就没什么营养,不像我们家的,都是吃的山上中草药的花粉花蜜吐出来的。”
摄影师把妇人从蜂箱里取蜜和蜡的过程也拍了进去,做为素材。
村子里平时会吃一种用米粉做成的蒸糕,用一点植物给它染染色,用大叶子垫着蒸熟,吃的时候浇上蜂蜜,小孩子非常喜欢吃,还会互相比谁家捏的花样丰富。
这次当然也被拍了下去,小朋友是最捧场的,不管蒸糕是不是真的那么美味,几个小豆丁站在厨房门口,眼睛盯着做蒸糕的妇人,手指放在嘴里啃。
妇人怕厨房里的火和利器伤着孩子,把他们赶走:“到旁边玩去,别在这边站着。”
被妇人赶走以后,过不了一分钟,就有一个被哥哥姐姐遣过来打听消息的“小跑腿”凑过来问一句:“蒸好了吗?”
“特别好吃”的感觉一下子就被烘托出来。
摄影师的技巧和用光技术相当厉害,简单的一个从笼屉里拿蒸糕的动作,被他拍得非常唯美:穿着少数民族服饰的女人揭开笼盖,热气蒸腾,被做成花朵、叶子、小鸟、小鸭子的蒸糕从白色的水气中现身,她小心地将蒸糕一块一块地装进盘子里,端出去给早就快馋哭的孩子们吃。
到这里,还是完全在可设计之内的纪录片剧情。
下面,一个好不容易抢来一块蒸糕的小朋友成就了不朽名场面——打死我也不松手。
刚蒸出来的米糕,烫的要命。
小孩子手嫩,一把抓上去,被烫的嗷嗷叫,但是,他左手倒右手,右手倒左手,倒过去,另一只手就放在嘴巴前面用力吹,看得出来是很烫了。
他一边哭,一边换手,一边吹手,忙碌非常,就是不肯把米糕放下来。
画蜡染、做吃的,还有村里人在傍晚吃完饭后,坐在村口闲聊、唱歌、跳舞。
在月光下,白天染的布被晾在各家各户的院落内,随着晚风轻轻摇晃。
是城里人很喜欢的“田园牧歌”气质。
对第一个站点的取材就在这里结束,拍摄下来的素材送回台里,抓紧剪辑,尽快播出。
第二站是一个已经小有名气的旅行目的地,路菲tຊ菲对它兴趣不是很大,该了解的都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她没有跟着过去,而是直接去了第三站——乘降所。
村子已经接受了建议,不仅等着野生草药自己长出来,也划出了一大片区域,用于人工选育和精心培养药材,这样可以保证企业能收购到的东西质量稳定。
在村子里待着的人,有路菲菲专门挑出来的化妆品工程专业的大三学生刘一凡。
路菲菲在村里没看见他,找了一圈都没找着,林东芳说他在山里,整天蹲在药圃那边。
“……要不要这么刻苦啊。”路菲菲以前只听说过硕士博士为了毕业,为了写出论文,而天天卖身在实验室,怎么本科生也这么卷了?
本科的论文……路菲菲想起自己的本科论文,好像也没这么复杂啊,比硕士论文的流程简单多了。
转念一想,可能工科生就是这么严谨,也可能他有一个远大的志向。
摄影师在村里转悠,寻找可以拍摄和取材的内容。
路菲菲上山看看这个刘一凡同学怎么样了,这么努力,说不定不是为了毕业这种区区小事,而是他已经发现了修仙之路,一个暑假过去,他已经突破练体期,直升元婴老祖。
山上的路已经被人工努力平整过,不过前天晚上下了一场雨,地上还是湿滑难行,路菲菲走到据林东芳说“离村子特别近,顺着这条路走,五六分钟就能到”的药圃就花了半个小时的功夫。
路菲菲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不能相信山里人关于距离的话。”
然后,她看到了一个药圃里的“稻草人”:“哟,这稻草人做得挺扎实啊……”
念头刚从脑海里闪过,“稻草人”动了一下,转过身,看着路菲菲:“咦,你什么时候来的?”
刘一凡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路菲菲笑起来:“你这是一会儿要去独钓寒江雪吗?”
刘一凡笑笑:“我只带了一把雨伞,他们说山里有雷雨,打雨伞危险,就给了我一套这个,还挺有意思的。”
路菲菲环顾四周,这里虽然离村子近,不过海拔也上去一点了,再加上刚刚下过去,周围的山林中飘着一丝一丝的轻薄云气,很有仙境的感觉,她问道:“听说你天天上来,是要修仙吗?”
刘一凡仰天长叹:“要是能修仙就好了……我的梦想就是平平安安的毕业,为什么!!!就这么一点卑微的梦想,都不能实现?”
“现在本科生想要毕业……很难吗?”路菲菲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应该啊。
难道是他的学习特别差,挂了九科,补考还不及格那种?
刘一凡摇摇头:“哎,说来话长,一言难尽啊!”
说着,他从药圃里出来,把手里的小锄头搁一边,往药圃旁的小棚子走去:“来,坐,这棚子还是我帮着一起搭的……”
棚子不大,但东西很丰富,有树桩子做成的桌子,有石头做成的凳子,还有一个胶泥捏的小火炉,一只已经被烧得发黑的水壶嘴子里正冒着白色透明的水蒸汽。
“刚才已经烧开过了,可以喝。”刘一凡拿出个杯子,拎起壶冲了几下:“要茶叶吗?”
想到这里的名茶是味道怪里怪气的苦丁茶,路菲菲摇摇头:“不用。”
“哦。”刘一凡从搁在一边的包里摸出一包立顿绿茶,扔在杯子里。
路菲菲笑道:“你不会还有速溶咖啡吧?”
“你说对了。”刘一凡从包里摸出一包雀巢三合一,还有一包麦斯维尔三合一:“要吗?”
“来一包。”路菲菲从他手中抽走了一包雀巢。
刘一凡看着外面绿油油的药圃,说起他那坎坷不幸的毕业论文生涯。
他好不容易定了方向、定了题目……导师重病进医院,不得不半路换导师。
第二个导师,嫌第一个导师定的题目太空洞,方向太虚,以本科生的能力做不出来,全部推翻,让他重新想了一个。
他想好了,提交了,都已经在写初稿了:“嘎嘣,导师又没了。”
路菲菲震惊:“又病了?你们学校的老师办公室有问题吧?地下有放射物还是有苯并芘?”
刘一凡摇摇头:“不是,他挪用公款,职务侵占,还吃回扣,进去了。”
路菲菲:“……”
刘一凡佝偻着背,两只手肘支在腿上,双手托着腮,一双眼睛隔着厚厚的镜片,望向郁郁葱葱的药圃。
此时雾气已经散去,阳光从云缝中洒下来,单单照亮了这一片药圃,几只小鸟在药圃上追逐,发出快乐清脆的叫声。
刘一凡用力搓了搓脸:“如果我是小鸟就好了,不用写论文,也不用想毕业的事。毕业了还得找工作,每次校招,那些大企业都是最后才来,招的都是没多少钱的岗位,好工作早就给好学校的人占了。”
外面阳光灿烂,小棚子里愁云惨淡。
路菲菲很同情他,毕竟她从来没有见过一个本科生毕业这么费劲痛苦的……导师居然能连换三个,她只听说过一个晋江作者在读博的时候,导师卷了设备以及等等卷款跳槽跑路,导致她不得不花时间收拾烂摊子,更新不及时。
本科生也能摊上这事……这也太逆天了……
路菲菲安慰他:“往好处想,可能是那两个导师的气运被你吸了,事不过三,现在只要再来一个,你一定能毕业!”
“承你吉言……我看不会再有人来给我当导师了……啊,让我自生自灭,就这么光秃秃的去答辩,光秃秃的毕业吧……我只想平平静静的拿到毕业证书啊。”
刘一凡悲愤的声音,把外面的小鸟给吓跑了。
路菲菲想了想:“这个药圃是一个化妆品公司的,现在不是暑假刚开始嘛,你要是想去这个公司实习,我可以帮你问问。
虽然实习生未必都能留下来,但是,好歹看看实际操作是个什么样的,将来你毕业找工作,面试的时候,能跟面试官多聊几句,也是好的呀。”
刘一凡眼睛一亮:“真的?你能帮我介绍进去吗?这家公司的实习岗我投过的,没下文。”
路菲菲回答:“没事,我帮你直接找人,实习生嘛,又不指望你能单搞出个什么东西来,就进去看看流程,学学做事。”
“不管能进去干什么,反正,能让我进去,也总好过简历上只有当促销和当家教的经历。”
刘一凡的眼睛里闪着希望的光芒,迫不及待。
路菲菲就在山上,当着刘一凡的面,给青树打了个电话:“喂,青哥,我路菲菲啊,你好你好……我这边有一个小朋友,是化妆品工程专业的,想问问暑期有没有实习生的机会……对……是……他蛮努力也挺刻苦的,整天在你们公司的药圃蹲着,我跟你说,要是你们这片药圃大丰收,可有他的一份功劳……嗯……是节目的嘉宾……是……好……”
路菲菲把电话交给刘一凡:“他想问你几个简单的个人情况。”
刘一凡双手接过手机,挥锄头毫不费力的手,捧着这一百多克的手机微微颤抖,连声音都在抖:“你好,我是刘一凡……”
他向青树介绍了自己的学校、专业、学的方向,以及在学校期间都跟着导师干了些什么。
尽管路菲菲不是这个专业的,不过,她也从中听出了“没有参加过什么重要项目,但我想努力说点什么,免得被人轻视”的味道。
最后,刘一凡是笑着挂掉电话的,路菲菲问他情况怎么样,刘一凡回答:“同意我去了,这边拍摄工作一结束就可以去。”
“我就说嘛,找个实习的工作还是很容易的。”路菲菲笑着喝了一口咖啡:“你先想好,你将来要干什么,要干的事情需要什么技能,然后,你在公司里面多看多学,就算学不会,至少也得能吹,别吹都吹不动,那你连进公司的资格都没有,更别提展示了。”
实习的机会都是路菲菲帮忙给找的,刘一凡除了点头就是点头。
此时棚子外又变了天,阴云压了过来,路菲菲提议先下去吧,看起来一会儿雨不小,棚子可能遮不住。
刘一凡一马当先走在前面,手里挥着捡来的一截木棍,嘴里哼着:“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
下山之后,路菲菲看见拍摄重点是林东芳,她在电脑上统计了这几个山头上出产的野生中草药、经济作物,还有药圃能获得的收益。
这边能拍的东西,主要是养生,中草药,以及山里的长寿村。
林东芳给摄制组安排了向导,往深山里的长寿村去,刘一凡解决了一个大问题,心情好了许多,终于恢复了活泼开朗的模样,也要跟着一起tຊ去。
一路上,路菲菲跟向导打听起这山里有什么神仙妖怪的传说和忌讳。
“你们这边的苗族,他们会下蛊吗?”
“你说的那是湖南,湘西那边的。”
“赶尸呢?”
“也是湘西的,太远了尸体就臭了,几百年前就被人发现是在装神弄鬼咯。”
哟,这位向导大哥还是个唯物主义战士。
“落洞花女呢?”
“也是湘西的,我们这边,只有一个土司国,从三国的时候建的。”
路菲菲震惊:“活到现在?”
“没有没有,好像到1950年,就没有了。”
路菲菲睁在眼睛,这已经很吓人了。
东汉末年分三国,假定初代土司王占了孟获被七擒的便宜,成立了自己的政权,那在公元225年左右建的地方割据政权,活到了1950年……那可是建国了啊!狐狸都不能成精了!
不是,这修练了一千七百多年,白素贞都从蛇变成人了!
再想想大一统王朝里,也就周朝撑到了八百年,这八百年的后半段是东周列国,周天子也就是个吉祥物,八百年都是勉勉强强凑出来的,
刘一凡显然也被这牛逼的数字惊呆了:“这么久?”
“对。”
“那,最后一任土司去干什么了?”
“当自治州的州长了。”
两个没见识的城里人同时发出一声惊叹:“嗬……”
也就是新中国的职位不能世袭,不然,这还能继续传下去。
“就没外面的人过来接管吗?”路菲菲的历史学得还行,记得明朝开始“改土归流”,也就是废了土司制度,换成中央委派的流官来管。
贵州的天龙堡和云南很多地方的人,都自称祖籍南京,是明朝的时候跟随军队过去的。
向导大哥笑笑:“我们这边,连火车都是刚通没几年,古代皇帝派兵来干什么?兵要吃要喝,跑进来打野猪嘛?我们这边草药都是普通的草药,不像东北有人参,来干嘛?”
大哥说得好有道理。
路菲菲又问:“那土司内部不打嘛?虽然这块地方没那么发达,但是权力是对比出来的,就算是狼群,也是当狼王更舒服。”
“那我就不知道咯,我们这边,从来都不修家谱,后面有的大家族说要像外头的人一样,要个脸面儿,要修家谱,嗐,都是瞎编滴,盘瓠蚩尤都是他祖宗,写在第一页上头,哈……盘瓠是个啥子嘛,是条狗!罩到钟里头,变了一半是人,一半是狗,后面生娃儿,女娃儿是人,男娃儿都是狗,写家谱的那个瓜批,还是个男的,他这不是说自己是条狗嘛?哈哈哈哈哈……”
向导老哥大概是亲眼看到过那家谱,笑得那叫一个开心灿烂。
路菲菲现在觉得,这位向导大哥要是去当吐槽系旅游博主,应该能挣到不少流量,光听他吐槽不靠谱的本地特色,就十分好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对于这种长命千岁的土司王朝为什么活这么久,路菲菲心里大概有数,大概就跟长寿村的老人一样,啥都不记,看着太阳升,太阳落,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稀里糊涂过。
还有一点,就是王朝未必是像日本的菊花王朝一样,讲究的是“万世一系”。
上古时期,就连黄河边那些拥有先进生产力的部落都是只认图腾,不管姓和氏。
像南诏国一脉,说是姓蒙,其实那是唐朝皇帝给赐的,人家以前只认“沙壶鸟”图腾。
中间发生过什么,到底是“三家分晋”,还是“田氏代齐”,或是“黄袍加身”,王莽新政……都不重要,只要不把“沙壶鸟”给改了,那就是一家人,就是这个王朝的后人。
不过,既然连本地人都搞不清楚,无史料可考,那也就是无法证伪,只要无法证伪,那它就是旅游局可以发挥的地方。
想想后世的文旅局长们,为了拉动旅游,干点什么奇怪的事情,都很正常。
比如神农架说有野人,但从未有游客见过,但是满山遍野都有一些草搭的小棚子,据说是当地人给野人搭的休息的地方。
虽然没有一个游客见过野人,但整个神农架,被营造出一种野人无处不在的氛围。
路菲菲觉得杨干事他们可以在这件事上发挥一下,兴许能让省里出点钱,至少把这边的路给修修。
“想要富,先修路”这句话不管是用在旅游业,还是任何一个行业上,都是正确的。
所谓的长寿村,也是石头糊泥的墙、茅草与叶的屋顶,至于路,那就是正宗的“世上并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变成了路。”
人穿的衣服,也都是少数民族的风格,没有一个人穿着现代服饰。
他们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这三个闯入村中的不速之客,颇有一种桃花源的感觉,
村里最多的是老人和孩子,青壮年很少,向导大哥说:“都去城里打工了。”
“打工”二字,将桃花源滤镜狠狠砸碎在地。
路菲菲不明白:“打工的钱呢?为什么房子还是这样,路也还是这么烂?他们好像也不买外面的衣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向导大哥指着村边一个看起来已经要塌了的房子说:“喏,那个人家,就没有人在外面打工,你看嘛。”
夏天,村中人家的屋门都大敞着,一眼看过去,就能发现有几个大屋子本身虽然挺简陋,不过家里的家具很齐全,床椅桌凳都有,厨房是单间,灶上还吊着几块黑乎乎的腊肉。
那户人家的屋子里,真的是字面意义上的“家徒四壁”,只有一个挖出来的火塘,火塘上面吊着炉子。周围一圈草,还有看不清颜色的被子,不出意外的话,那就是他们家的床。
路菲菲:“……”
贫富,果然是比出来的。
想到林东芳一开始想炒作这个村子,她摇摇头,心想幸好让林东芳早日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种地方,就连背包客都未必愿意来,除非有什么特别了不起的绝美风光,或者特别稀奇的民俗风情。
度假的老人们要的是舒适。
追求“田园风光”的有钱人想要的是:外面看起来是茅檐草舍,进去一看,有水有电有网有地板,床品得是高支棉,浴室得有七件套,马桶就算不是全自动智能马桶,也得有马桶吧……这个地方甚至都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厕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是一个被埋在地下的大缸,缸上有两条木板,缸的旁边用木板围了半人高的栏杆,栏杆四角各支出一根竿,上面挑着一个屋顶。
路菲菲怀疑就连这个缸都是这几年才修的,这种地方……常规操作就是“除水源和路中间,其他只要人能站得住、蹲得下的地方,皆为厕所”。
想把这边修成“田园风光”范儿的度假别墅,只怕林东芳的村子承担不起。
路菲菲现在非常确定,她还是拿着百岁老人长寿村做卖点,去卖她们村的草药更有前途。
村里人大多有亲人在外面打工,他们对外来人不是很陌生,反倒很热心地招呼他们来家里的小院子坐坐,还拿出三个大碗,给他们泡茶。
刘一凡在偷摸观察给他倒茶的小姑娘的脸。
路菲菲看不下去:“你大大方方跟她说话好啦,现在看起来你好像变态哦。”
刘一凡:“我不是,我没有……你误会啦,你不觉得,她的皮肤比山下的人还要好吗?”
“她小吧。”路菲菲想起自己误把一个可能最多三十出头的女人当成六十岁的事。
刘一凡想了想,对小姑娘说:“你好,请问你今年多少岁啦?”
他想要是小姑娘不懂他说话,他可以请向导大哥翻译一下。
不料,小姑娘用普通话回答:“十二岁。”
坏了!小姑娘懂普通话,刚才路菲菲说他是变态……啊啊啊……
刘一凡尴尬地搓了搓手,问道:“那你阿妈在家吗?”
“不在,在城里。”
路菲菲:“问老人也一样吧,要是在山里生活的老人,看上去的年纪跟实际年龄一样,已经是伟大胜利了。”
“嗯……可是老人……这要求也太高了。”刘一凡苦恼地抓了抓头。
路菲菲喝了一口茶:“闲着也是闲着,不然呢?你想去找山鬼沟通怎么发表论文,求取毕业证吗?”
确实也是,这山里也没啥可惦记的事情,天上虽然不下雨,但是阴云密布,拍照也不好看,还不如做个田野调查。
刘一凡在向导大哥的带领下,走了一圈,做了三十多个人的访谈。
路菲菲则一边喝茶,一边继续研究,怎么从化妆品公司那边再薅点羊毛。
理论上说,国货不能老是卖情怀,还是得卖一些疗效的。
路菲菲知道,有不少领域,明明有国货,但是使用者还是宁tຊ愿花高价买进口产品,因为进口产品的质量和稳定性更高。
就像两千多块钱一瓶的海蓝之谜,发家致富的手段也不怎么高明,中文的广告写得像卖大力丸,英文的广告直接上“巫师之祝祷”,完全不像正常人干的事,路菲菲第一次看,以为就是江湖骗子。
资生堂的“神仙水”也很老套,什么酿酒女工的手常年细腻,从而发现了酒曲里的活性因子……老套,但好用。
这两个邪门化妆品营销手段是一部分,能成功还是得产品真的有效。
用海蓝之谜的人说:“皮肤健康的时候,用它毫无卵用,但是如果皮肤疯狂爆皮的时候涂,就很有用。”
用资生堂的人说:“用完了真的是容光焕发,一停就又回去了……不过,这有什么要紧的呢,用不起,那是我的错,我要反思,我为什么不能富到可以一直用下去。”
不管其中的神奇原理到底是什么东西,一定得有效,而且不能是皮肤干了往上泼水,就肌肤水润的那种一眼就能被识破的水平。
等刘一凡回来,看他的表情,似乎是有点收获的。
“怎么样?”路菲菲问道。
“我发现这边的人确实皮肤都比山下村里的人要好,衰老指征、肤色,都强很多,有一个阿婆,我虽然不知道她的年纪,但是她的皮肤比我女朋友的皮肤都要白!也没有什么晒斑,山下村里有好几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都有了。”
刘一凡滔滔不绝地说着他的发现,对他们平时吃的东西、喝的水,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在他的眼中,这个村子已经变成了他的毕业论文。
路菲菲觉得他有点开心过早:“那你有想过他们皮肤比山下人白的几种干扰因素了吗?比如天生的?基因突变?
如果是他们平时吃的东西的话,其实你在药圃里应该都见过了,那些东西真的会发挥作用吗?相应的身体里会发生什么变化,是基因的变异还是重组?这种变化会遗传给下一代吗?……”
刘一凡捂住脸:“你好像我的导师啊……好可怕……”
“这不是最基础的问题嘛?皮肤白不白跟体内黑色素有关,你还得算药性对黑色素的影响,还有更多的外界因素的影响。你还得控制变量做重复实验和对照实验吧?来得及吗?你已经大三了。”
刘一凡看着她:“你是学生物,还是学化工的,为什么这么清楚?”
“女人对美容总是或多或少有点好奇心,有人喜欢在论坛上看别人直接分享品牌,我喜欢研究其中的原理,免得被骗……主要是穷,买大牌护肤品万一不适合我的肤质,试错成本太高。”
刘一凡点点头,忽然,他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我发现你也挺白的,你做防晒吗?”
“当然,不然随便一晒就会脱皮。”
“那你觉得晒后修复有用吗?”
“最有用的就是芦荟胶。”
“嗯嗯……”刘一凡飞快地在本子上记录着他的问题。
然后,他得出一个很有出息的论文方向——晒后修复。
“这里虽然没有芦荟,但是有马齿苋,那也是可以做晒后修复的,药圃里有好多。”
刘一凡摩拳擦掌,看见了他顺利做完实验,发表论文,快乐毕业的美好未来。
路菲菲则在这个村子里完成了《铁路沿线各站点旅游产业分布》的小报告的第二部分。
想来想去,还是没有把这里列进去,还是踏踏实实的做个美妆供应商吧……不是所有地方都适合搞旅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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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结束了暑假两个月的实习,刘一凡回到学校,震惊地发现,学校给他分配了一个新来的教授。
这个教授是个神人,十四岁上了少年科技大,毕业去了在中科院工作,隔三岔五要去国外开会。
现在贪图当大学老师有寒暑假,不用坐班,发论文对她来说跟吃饭一样简单,所以来到他的学校,他这个无主孤儿成了教授的开门弟子。
刘一凡提交的开题计划是《浅论马齿苋对小鼠皮肤晒后修复成果》。
教授看着那行字:“你这个论文题目不行啊,差太多了。”
教授大手一挥,给改成《基于HaCaT紫外损伤细胞模型研究马齿苋提取物修复功效及作用机制》。
刘一凡:“这个题目很厉害的样子,可是,那个模型……我没有啊……我还有一年就要毕业了。”
教授:“我有啊。”
刘一凡:“!!!”
啊,这就是跟了好导师的好处吗?
然后,刘一凡发现自己实习两个月的化妆品公司居然跟学校合作开发他的论文题目了!
教授还问他要不要考自己的研究生……那哪能不考呢?
再然后,刘一凡发现,路菲菲居然跟自己的教授认识。
教授这么一个端端正正,看起来特别严肃的人,私底下居然看动漫、打游戏,还追星!
他以为路菲菲是因为同情他,所以让自己朋友来捞一捞他。
其实,是这位教授朋友,也在为挑学生而烦恼,当导师的,手上总得有那么几个脑子灵活,又吃苦耐劳的学生给她干活。
她一个新来的教授,就算有曾经在中科院的光环,学生也不是那么的信服。
其实……学生的要求不高,就是想跟对人,早点毕业。
所以,得怎么样,才能提高投奔她的学生基数,以便从中挑选出符合她要求的人。
她就得有一个人设,路菲菲帮她想的是“凡投奔我的学生,必能飞升。”
她觉得路菲菲在胡扯,学生都没有,万一来一个素质特别差的学生,飞升啥啊。
所以,路菲菲收到刘一凡申请参加拍摄的简历,知道他就是那个学校的学生之后,就留下了他。
在短暂的相处中,她感觉到了他的意志和信念,但是还不确定,于是又把他忽悠去了化妆品公司待了两个月,他干的好不好,穆欣和青树会帮忙观察。
暑假过去,路菲菲确定刘一凡脑子正常,也肯吃苦,所以推荐给了教授朋友,跟她说:“尽管砸资源给他,他在拿到毕业证之前,肯定特别勤劳勇敢。”
教授朋友这么做了,给他模型,给他丰富机制,做细胞、带动物试验,杀了无数小鼠做皮肤切片看结构和基因表达……
一年后,刘一凡的论文也过了。
不是毕业论文,而是发了一篇一区的SCI,一个本来连毕业都可能毕不了的无主孤魂,被教授接手一年,就发了一篇一区的SCI,还是第一作者,这在全校都成了传奇。
教授朋友成为本院所有学生在选导师时的第一目标,那么多学生,任她挑,任她选,凡进了她门中的弟子,无不用心勤奋。
刘一凡得到了“大四就能发一区SCI”的人设,刚上研一,就有公司找他,问愿不愿意毕业之后到公司上班。
化妆品公司得到了“与中科院教授和天才学生合作开发”的宣传噱头,产品也确有疗效,还在临床测试期间,志愿者纷纷咨询什么时候能上市,大概定价是多少。
大家都有美好的明天。
第 82 章
省电视台接下拍摄任务的时候……是真的不想拍。
之前不是没拍过“大美XX”“壮丽XX”的宣传片, 拍了就拍了,放出来的结果还不如烟草公司的广告。
烟草公司受广告法限制,不能放出产品信息, 也不能说产品功效。
全都是风光片。
一个人在爬山, 广告词“山高人为峰——红塔集团”。
滩涂上白鹤飞舞, 广告词“鹤舞白沙, 我心飞翔”。
看了都不知道是个啥, 但……至少收到烟草公司的广告费了啊。
现在又要搞, 把人都派了出去, 还没有钱拿。
第一期在山沟里转悠半天, 又是拍又是剪, 只有一个国产化妆品广告赞助。
再看人家湖南台, 全是帅哥美女, 光鲜靓丽的舞台, 那才是时髦。
就算《变形计》, 那也是主要讲两种完全不同生活的冲突, 观众看的是冲突。
这片子, 有啥好看的, 不就还是山山水水吗?
不过拍还是得认真拍的, 这是政治任务,太糊弄, 会影响台里领导的仕途。
台聘的老员工对这事都不是很有兴趣,拍好拍不好,对他们来说一个样。
对栏目聘的临时工来说,兴趣还是很大的……如果栏目不好, 上头震怒,一刀下来, 裁的都是他们。
为了保住工作,他们非常努力,为了让节目效果更好,他们会尝试好几种剪辑手法,找台里的其他人看看,哪一种他们会觉得好笑,或者特别想往下看。
台里有外地考过来的,也有本地人,tຊ外地考过来的人都挺好奇,本地人看得“哈哈哈,我们那边有这么好吗?”,偶尔也会发出一声感叹:“哎??这个我就小时候听说过,现在还有啊。”
第一集发出去之后……就发出去了。
全中国这么多个省级电视台,只有那么几个省级台,能受到其他省观众的注视。
路菲菲听随行的摄影师说第一集已经播了,收视率平平。
“啊?播了?”路菲菲震惊,怎么网上一点消息都没见着呢?
她打开许多网络平台,确实没有讨论的声音。
包括一些之前发了预告片的平台,下面最新的一条评论是十几分钟之前发的,还在问:“正片什么时候播啊?”
路菲菲:“……没有在其他地方推吗?”
摄影师老实回答:“我不知道。”
“真是看不下去了。”路菲菲看看后面的行程,也没有什么特别需要关注的地方,她便坐着火车回省会,找到省台栏目制片人。
路菲菲没说太多客套话,直入主题:“我觉得第一集拍得很不错啊,有民俗风情,有非遗传承,自然风景也很漂亮,也有城里人融入乡村生活的过程,应该可以好好宣传一下的。”
制片人告诉她,你说的都对,宣传宣传肯定能好,这不就是没钱宣传嘛,栏目主要是靠收的广告费来运营的。
栏目要广告费来宣传,广告商要觉得栏目看得人多才会投钱,看起来仿佛是一个死循环。
路菲菲对制片人说:“我们公司可以做这个片子的宣发工作,支付的方法好商量,要么你们这边先支付一笔固定的金额,以后不管是不是卖遍全国还是卖到国外,我们公司都不再收取费用。
或者是你们就先给一笔订金,如果我们给拉到了广告费,或者把版权卖到了其他的地方,那我们公司要从中抽成。”
如果制片人对这部片子有绝对的信心,那他肯定签固定费用,不能让路菲菲在后面继续收钱。
然而,现在他很没有信心,本来听说是政治任务,觉得随便拍拍就行了,结果现在高层“即要又要”,不仅要完成任务,还想要收视率。
这就很麻烦了。
路菲菲主动过来说要接宣发工作,他一个头两个大,觉得路菲菲是来割栏目最后一块肉的。
把栏目经费都折腾完,大家散伙。
但是又听到路菲菲说先收一笔订金,以后有了广告费和版权费,再谈抽成,他又觉得他行了。
订金要的不多,才两万,两万,对栏目组来说影响不是太大。
制片人痛快地同意了。
这部片子与现在的纪录片风格实在相去甚远,现在国产纪录片风格都是宏大叙事,如果是讲乡村的,那无论如何结果也得提一句现在政策如何如何的好,不上升到国家民族的层面,都不好意思出来见人。
但是这片子着眼点却很小,小到一个村子,甚至是一个妇人对女儿不乐意继承传统手艺的复杂心态。
就连电视台的高层领导不是特别满意,觉得格局太小。
是总导演坚持说现在格局大的片子都被央视拍了,他们有钱,有人,咱们玩大格局比不过他们,还不如换一个方向,高层才勉强同意。
路菲菲手里的片子,就是高层领导都看不顺眼的成果。
除了成片,还有许多花絮,让路菲菲随便剪随便用。
制片人只叮嘱了一句:“花絮里有些提到政策没够着的地方,还有一些天灾造成的损失之类的,你可千万别用啊,领导不喜欢’灾难’,也不喜欢’抹黑’的部分。下个月就奥运会了,别惹出麻烦来。”
路菲菲点点头:“我明白。”
五月传递圣火的时候,在境外出了不少事,这“独”,那“独”,还有某“功”各种挑事,让国内全民情绪高度统一,现在别说高层领导了,就连普通人也不能容忍有一丁点说国内不好的地方,谁说都不行。
路菲菲把所有的正片和花絮都看了,应该是符合现在人民群众精神需求的。
两万块,也就够找人剪出一个四分钟的精华MV,然后撒到各个平台,顺便刷她的脸,把视频推到首页七天。
路菲菲决定换个思路,把村子里不同的部分分开剪辑。
分为“美食篇”“美景篇”“美人篇”“美物篇”。
美食篇:小狗蹦蹦跳跳在前面带路,穿着民族服饰的少女跟在小狗后面,寻找山上新鲜的野菜。
在小院里,胖胖的小男孩手里挥着斧头,学着父辈劈柴的模样,对着木墩上的干柴发出到处命一击,然后,一击落空,木墩被劈坏,木柴安然无恙,小男孩放声大哭,他爸抱着胳膊站在屋门口看热闹:“我还以为木墩墩成精了,被人劈坏在哭,原来是你呀。”
剪辑用特效给小男孩套了一个树桩在身上,还在哭哭。
最后男人劈柴修灶,女人生火做饭,少女背着食材回来,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吃了一顿。
美景篇的开头就是晚上的山尖上出现了一勾新月,然后是清晰明亮的星座,接着镜头加速,斗转星移,太阳从山谷中升起,天上流云飞渡,遇到地势转折的地方,倾泻而下的云瀑。
剪辑配字:仙山隔云海,霞岭玉带连。
小溪的水碰撞在光滑的石头上,飞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
林间的一片绿草地像长毛地毯,还开满了五颜六色的花,一匹白马慢悠悠从林间走到草地上,甩着尾巴低头吃草。
林中木屋走出一个手拿马具的少年,给白马上了鞍具与辔头,接着飞身上马,向前跑。
镜头也跟随着他前进的方向,两侧的石潭、花海飞快掠过,还有一只待在枝头的猴子,恰到好处的抓了抓头,大大的眼睛里盛满疑惑。
美人篇主要展示的是多民族不同的风格与服饰,特别介绍了不在五十六个民族之中的“穿青族”,顺便暗暗塞了个金主爸爸的软广,美人们平时也会在脸上涂抹一些保养的东西,要自己从地里拔出来,经过很复杂的流程制备。
美物篇,就是各村的传统物件了,草垫草马,蜡染自然也少不了。
整个美物篇展示了蜡染的制作全过程,最后放在C位的,是段风设计的那款极为复杂的蜡染,单凭着蜡染技术,就做出了一幅晨曦中的山林画卷。
四个剪辑做完,每个一分多钟。
路菲菲审阅的时候,除了考虑是不是够漂亮,还考虑到这些镜头,有可能让哪些广告商愿意过来投资,投赞助。
毕竟这些广告商愿意砸过来的钱,是要分成给她的,广告商投二十万跟投二百万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考虑清楚之后,路菲菲开始推广这四个剪辑了。
这段时间,各大卫视的频道都被综艺、歌舞类选秀占领。
当时最受欢迎的是引进的DISCOVER探索频道,国产纪录片有,但寂寂无名,深受好评的几个纪录片都是在2010年之后才开机。
这个被领导定名为《白云深处有人家》的纪录片,没那么受关注,也是正常的。
那四个剪辑投放的时候,起了正经的名字。
《民以食为天》
《真正的仙境传说》
《如山中精灵般的女子》
《大自然的美色》
剪辑的碎片化传播交给了郑义。
在郑义的手里,《白云深处有人家》分裂成了总导演都不敢认的名字:
《看见成精的木头,男子的反应竟是这样》
《来自亲爹的嘲讽》
《求问这是哪儿,太漂亮了!》
《这地方是国外的什么地方?贵吗,我想带女朋友去。》
《谁说只有外国人有奢侈品,这是独属于中国百姓的奢侈》
《有日本人说这是抄袭的神奈川冲浪里,我说不过他,大家帮忙看看》
《这片子在哪拍的,好想去》
《她才是真的天仙,不服来辩》
《这不比人工美女强?!》
……
不得不说,在互联网上,这些标题特别好用,特别是带有很强的情绪挑拨意味的那几个,点击率是最高的,也在不同的地方看到了主动转发。
不怎么高大上的标题引来了足够多的人,有些人喜欢俗的,同时也喜欢雅的,认真看完了第一集。
许多人发出评价:“这片子挺好看的,怎么看得人这么少tຊ啊。”
正好时值暑假,想出去旅行避暑的人们,看了《白云深处有人家》,顿时找到了方向。
很多人选择跟团旅游,主要就是觉得省心,只要交了钱,全程无脑跟随就行了。
交通工具不用自己找,去什么景点不用想,大巴拉到哪里就去哪里,全程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也能找到人沟通、投诉。
省文旅局为了提高业绩,承诺二十四小时有人值班,要是在旅游地区出了任何问题,都能找到人处理。
省铁路局更是高高兴兴地推出他们早就准备好的“坐着火车观山景”业务,不仅给出火车时刻表,还列出在这个时间到目的地,可以做些什么。
每一趟火车上,都放着免费的宣传页,详细到每天可以做什么,去哪里玩,以及怎么去。
到站之后,检票出门,还有专门的旅游咨询处,提供人工解答。
“这里是她们染布的那个院子!”
“妈妈快看,这个就是染布用的蓼草。”
“扔了扔了,染在指甲上洗不掉。”
所有游客遇到的村民,都像《桃花源记》里记载的那样,或热情开朗、或羞怯胆小,但对游客都充满了善意,就连狗见到陌生人都只摇尾巴,不会乱叫。
大白鹅都被关了起来,在笼子前面竖了一个牌子《因追小孩被捕》,好多人兴致勃勃地来这里跟凶悍大鹅合照。
这些,都是在迎接客人之前,反复培训过,指导过的。
村干部、省文旅局、市文旅部门的领导挨着村子巡过去,在每个村子发表了动员讲话。
大意就是:“你要是敢宰客,敢得罪游客,败坏了我们省的名声,就是害全省人都赚不到钱,到时候,被你害过的人,都会来找你。”
光“动员”是没用的,还暗访了几次。
抓了几个典型:有把路一拦,就敢收过路费的;
有说今天是什么什么节,向外来人要钱的;
有说带着游客去山里采山货,结果什么都没找着,还敢要288元的;
还有吃饭给筷子都要额外收筷子钱的
……
狠狠收拾了一番,让村里人知道这回领导是来真的,亲戚也不好使。
在迎客前,所有村子能住人的空房子都收拾了一下,特别是城里人最介意的厕所,村里人也努力把它们变成起码看起来没那么难以接受的样子。
有一个村的村支书,抱着“在领导面前表现一下”的精神,自掏腰包,拿出三万元巨款,把他家里的一个小院子的房子都翻新了一下,置办了几样电器、热水器和抽水马桶……真就达到了路菲菲所说的“外面看起来是茅屋草舍,走进去是很舒服的现代化房间。”
为此,他还被家里人抱怨不管家里人死活,他一个破村支书,再升职难道还能给他升到省里去啊?
等到第一批游客到达,他家里人就不说话了。
村里其他人的房间收得很便宜,二十块钱还包早晚两顿饭,就是条件不怎么样,上厕所还得出去上。
村支书家的这小院子四个大间,一间就能睡一家三口,最多还能搭个床,睡四个。
一间一百块钱,吃饭还要另外给钱。
在一整个暑假,他的房间就没断过人,房费加伙食费,最后临走的时候,有人偷懒,就直接在他这里买一些旅游纪念品,一个暑假算下来,赚了不止三万块。
以前家里那几垄地里的菜,还要想着收割,挑到城里去卖,卖不掉就得自己家腌成酸菜。
现在,菜都不用他收了,城里的游客对于“亲自下地挑今天吃的菜”项目非常有兴趣。
有蜡染的村子就更快乐了,三十块钱,体验蜡染工艺全过程,还能带回家。
蜡染工艺品卖得特别好。
整个村子里的人们,或多或少,身上都会有点蜡染的元素。
特别是本村漂亮的年轻姑娘,管她是不是牛仔裤的忠实爱好者,是不是觉得民族服饰又土又烦,反正,在村子里,必须穿蜡染的衣服,佩戴祖辈传下的饰品。
好多游客求拍照,求合影。
在那种氛围里,不管游客刚开始的时候想不想买,反正,不知不觉,就把钱掏出去了,手里多了几样东西。
满村皆蜡染之后,有脑子灵活的妇人当机立断,退出“红海市场”,另辟一片“蓝海”,为来旅游的城里人梳妆打扮。
多民族风格可选,有穿青女人的“三把头”,也有苗族女人头上的盘巾和银饰。
路菲菲得知她们已经会自己发挥了,便又去了一趟,看看她们发挥成啥样了。
蜡染果然已经是“血一般的红海”了,每家都在卖蜡染。
有真手艺的,就开让游客自己玩的小摊,还能现场让游客“点单”,想要什么,都能给做出来。
包括但不仅限于衣服、书皮、家居用品。
没有真手艺的,是从城里批来做好的衣服和物品,生意一般,毕竟没有那种现场看见的氛围感加成。
梳头和换装业务,也已经从蓝海变成红海了,站在树下,一眼扫过去,有十个梳头换装的店铺,其中以苗族最受欢迎,因为她们头上那花里胡哨银饰实在很拉风,女游客愿意花钱。
这个村子是整条线路上人最多的,但是除了蜡染,他们似乎也没有特别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梳头换装也就这么回事,这里不是当年的土司城主所住之处,虽然有些旧东西,但也就只有一个有当年痕迹的小广场。
游客们就好像在珠峰大本营那样,排着队跟“珠峰大本营5200M”的牌子合影,而不能像在日本京都祇园的游客们,玩艺妓变装,随便在哪里站一站,都能融入周围的环境。
所以很多人早上来,晚上就走了,甚至中午到,晚上就走了,住下来的人都不多。
众所周知,住宿,是旅游收入的一个重大的业务项目。@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路菲菲觉得游客们应该可以在这里多留点时间的,但是……他们为什么要留下来……这个村子的前一站和后一站能玩的东西都比较花时间,所以,游客都跑了。
路菲菲一边想,一边在街上转悠。
她抬头,看到一个卖米糕粑粑的人家,坐在摊子旁边的少女头上也插着挺复杂的银饰,但是跟苗族的银饰不一样。
路菲菲过去买了一块粑粑,问起少女是哪个民族的,她说她是侗族的,她梳的是侗族发饰,这个村子里有二十多个人都是侗族。
路菲菲问道:“你家怎么没有顺便开一个梳发型的生意?”
少女摇摇头:“外面来的人都喜欢苗族的,复杂,好看。我妈妈会梳,她现在在前面的店里帮人梳苗族的头发。”
“我觉得你们侗族的这个发饰也挺好看的呀。”路菲菲笑着说,“能帮我梳一个吗?”
“能!你想梳成什么样的?”
“有很多吗?”
“嗯,我梳的这是一种,还有一种是这样的……”少女到里屋,拿出了一张一元钱纸币。
那是第四版人民币,上面有两个少数民族少女的侧脸。
少女指着右边的那个发饰相对简单的女孩子:“这也是侗族的发饰。”
确实,比起眼前这个少女的发饰,这个显得太简单了一点。
可是,有人民币做示范,路菲菲还是很有兴趣的,想梳一个同款,然后手举一块钱人民币,拍一张。
路菲菲问少女:“你妈妈在哪里摆摊?我也许可以帮她找点生意。”
少女指着前方:“第一个转弯的地方右拐就是了。”
“好,我去看看。”路菲菲说着,快步向少女指点的方向走去。
走到半拉,她忽然发现,自己把少女给的一块钱也捎来了,忘记还……要是她真不还,这事就是《震惊,邪恶的外地人竟然用这种手法诈骗无知少女》。
路菲菲一边给自己想罪名,一边找到了那个梳头的铺子。
有一些蜡染的成品,不多,应该是从外面批发来的。
一个中年女性坐在那里,无所事事。
她身边摆着的苗族头饰也不是很多,应该是家里没什么本钱,所以干啥都只能干个半拉,游客过来没什么可挑选的余地,就走了。
路菲菲拿着一块钱人民币,指着侗族少女的发型说:“我想梳这样的tຊ,行吗。”
“这种啊?行行行。”她连连应声。
在梳头的时候,路菲菲问道:“你知道这个人民币上的人吗?”
“知道啊?我娘家村子里的人,石奶引嘛,我们都认识她。”
路菲菲:“咦?你娘家村子,远吗?”
“不远,坐半个小时车就到了,那边基本上住的都是侗家人。”
“人口多吗?好住吗?”
“不多,不太好住,没什么好玩的。”
女人一边梳头,一边絮絮的说着。
路菲菲留下梳头的钱,把一块钱也还给她了,跟她说:“你让你女儿,来这边做米糕,我看街上卖的都是方型的,你们努力努力,看看能不能弄出个模子,做成你们村口那个图腾柱的样子,或者是那个大屋的形状,再用你们山上的蝴蝶豆、姜黄之类的颜色染一染,肯定卖得好。
你再给她梳个这样的头,把一块钱纸币就挂在她旁边,写个招牌——人民币同款美女发型,富贵吉祥。”
说完,她匆匆走了,在镇上找了车,辗转去了侗族少女所在的村子。
当年的少女,现在已经是年过半百的老人,路菲菲下了车,找了摆小摊的老板打听:“请问,您知道石奶引住在哪里吗?”
老板马上给给她指路:“知道知道,我们寨的名人哦。”
路菲菲见到她的时候,她正在家里织布,院子里还晾着一段刚刚染过的布。
路菲菲向她友好的打了招呼,拿出在镇子上买的一箱饼干和牛奶给她:“第一次见面,一点见面礼。”
“哎哎……来就来了,怎么还带东西。”石奶引有些紧张。
她在寨子里出名了,人人都认识她,但是像路菲菲这种外地人千里迢迢专门过来的没有。
路菲菲说:“现在全省在推广旅游,你知道吗?”
“没得听说。”她摇摇头。
路菲菲又说:“是这样的,你们这边,能看的东西不是特别多,自然风光嘛,其实大同小异,主要就是得有看看风土人情,就是不一样的生活方式……”
路菲菲尽量用通俗易懂的语言向她解释,石奶引听她说了一堆,最后做出精准总结:“就是想让我把游客吸引过来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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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路菲菲就喜欢这么直接的沟通对象。
石奶引对此没有任何意义,她点点头,答应了。
然后,就是得村子这边也予以支持。
石奶引带着路菲菲去找村长和村支书,这边的人们,还是挺单纯的,路菲菲说她是受省旅游局和省铁路局的委托,来考查各个地方旅游资源的,他们居然就信了,什么介绍信、工作证都没有看。
就因为她说出前阵子有摄制组在隔壁的村子里拍纪录片,一般外人是不知道这个信息的。
路菲菲:“……”
嗯,跟某个明星的粉丝,相信一个人是XX明星工作室的工作人员,是因为那个人能说出那个明星的出生年月一样……
算了,不管怎么样,选择相信她,总比她还得想办法自证要省事很多。
路菲菲刚才已经简单看过村子里的情况,这个村子比隔壁那个被写在旅游手册上的村子就多了一个“一块钱人民币上的侗族少女”,以及,由于这边的物流不是很发达,稍微想买个工业化产品,都得去另一个县所属的集市上买,所以自给自足的东西比较多,比如这边的女人们都得自己织布。
以及,确实不好住……也没必要住。
路菲菲问起:“你们村子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民俗风情、节日活动?喜欢扎堆唱歌跳舞也行。有什么祭祀先人、神仙的仪式也可以。”
村长和村支书看到隔壁村发家致富,都急死了,整天抱怨:“他们有啥子了不起的嘛!不就是离火车站近!”
现在路菲菲问到头上,他俩仔细一盘,悲伤的发现:离火车站近,真的就是了不起。
因为他们也实在拿不出什么特别多的东西,他们村子侗族人多,隔壁村子苗族人多,大家都是少数民族,苗族还更花哨一点。
要说织布、染布……隔壁村子也会。
思来想去,竟然只有一个“人民币少女”能绝杀。
“真会有人为了看她一眼,跑过来吗?”村支书皱着脸,望向路菲菲。
路菲菲笑道:“你们第一次知道人民币上的人是她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好奇嘛,去问她嘛。”
“嗯,其他人也一样,会好奇的。”
村长最远去过的地方是县城,村支书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市里。
在两人的概念里,从最近的车站,花八块钱跑一个来回,就为了看一眼一个出现在一块钱人民币……而且还是已经停止使用的一块钱人民币上的人……很是匪夷所思。
路菲菲知道很难跟他们解释旅游者的心理状态,往返半小时的车程,对于旅行的人来说,八块钱和半个小时的时间,真不算什么,很多人平时每天上下班都不止半个小时。
路菲菲也不对他们多做解释,就说了一句:“只要你们愿意宣传,肯定是可以的,现在印几张宣传页,往火车上和火车站的旅游咨询处放,还能赶得上这个暑假。”
“愿意愿意!就是,我们要做点什么喃?”
“我们村,没得多少钱哟。”
“印个大路牌,立在车站那边,给人指个路,让他们能找到石奶引家,这个没有问题吧。”
“没有问题,我们安排几个人带路都可以。”
路菲菲点点头:“你们村不好住,游客还得那边的镇上,但是吃饭,你们村应该是能供得上的吧?要是一下子来几百个游客,你们这边没人烧火做饭,连口水都没得喝,那游客是不会来的咯。”
“不至于不至于……”两人听见有几百个游客,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村支书喜滋滋地算了起来:“一个游客买一个花糕,一百个游客就是一百个花糕,一千个游客就是……每个花糕赚五角钱……一天就是五百块喃!!”
路菲菲问道:“你说的是……一户人家?”
“啷个能喃……做不过来噻,还要干农活,村子里有十几户人家……家家都留个女人做……”他们还在快乐的算花糕一个五毛,摊下来一户人家一天能赚多少。
路菲菲打断了他们的美丽梦想:“等一下,你们就卖花糕啊?不干点别的?”
“花糕快噻,人来了,转一圈,不就走了嘛?要是蒸得慢了,他们就回去吃了。”
嗯……他考虑的也是有道理的,对自己这边的旅游资源也有着很清醒的认知。
路菲菲不死心地问道:“你们侗族应该也能歌善舞的吧……不能真的只有一个人能看吧?”
“有是有……不过,不晓得城里人喜不喜欢听……”
“是什么?”
村支书:“侗族大歌,用侗族语唱的,汉人怕是听不懂。”
村长补充道:“还有芦笙舞,庆典的时候才跳。”
路菲菲追问:“是平时不能跳,或者是有什么特别的忌讳吗?”
“那倒没有,有好事的时候会跳,上次我们村子的路修好了,还跳了一回。”
路菲菲在电视上好像看过芦笙舞,但是不确定这边的舞是不是那样的,侗族大歌……她只记得一个著名手游把《蝉之歌》编进了角色装逼过场动画里,效果确实很不错。
路菲菲问他们能不能找人唱一回,跳一回,她想确认一下有没有观赏价值。
村长为难:“现在人不多,效果不好。”
“不要紧,我能想象出来人多的场景。”
村长出去转了一圈,抓回来三个小孩,大人都要干活,听说要占用劳动时间唱歌跳舞,就把自家的崽推出去了。
这三个小孩一点也不怕生,听说要他们唱歌,自己商量了一下分出了个声部,开唱。
三个小孩会唱大歌,但不会跳芦笙舞,由村长和村支书两人亲自上场。
路菲菲看完鼓掌:“我觉得可以做一个旅游项目,把游客在你们这边多留一会儿。”
“真的可以吗?”两人开心极了。
“那你们最多能找到多少人?感觉人多了合唱会比较好,这个舞也得多人一起跳。”
“这个占的时间要是太久,那不得行哦。”
“我看你们这个时间也不是很长啊,我估计,唱歌加跳舞tຊ,半个小时差不多了吧?……有纸和笔吗?”
“有有有。”村长赶紧拿出纸和笔。
路菲菲在纸上写:“现在从旁边镇子开过来的车,是上午十点一趟。到这里是十点半。
他们去看过石奶引,拍拍照,聊聊天,最多十一点。
然后转转看织布、还有你们这边其他的工艺,差不多十一点半,正好吃午饭。
如果没有节目留他们,他们可能回那边镇子,十二点吃饭也不算迟。
如果你们把歌舞节目放在下午两点。回去一趟不划算,不如留在这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到时候,你们这边让在家干活的人都出来,一边干,一边卖,生意好,还能多拖一点时间,让游客觉得中间的一两个小时时间不难打发。
你们看有什么问题吗?”
村支书和村长对看一眼:“要她们把东西从家里面拿出来?那好麻烦的,好多针针线线,还有织布机。”
路菲菲:“那还想不想赚钱嘛?”
“想!”
“想赚钱还怕麻烦?!”
“这不就是不晓得能赚多少嘛……游客都是从那边过来的,该买的早都买过了。”
“谁说的,那边没有卖你们这边土布的。”
两人还是觉得游客不会买,土布有什么好的,要不是因为洋布贵、还得去隔壁镇上买,太麻烦,谁不喜欢花花绿绿的洋布呢。
游客又不是傻子。
要跟一个只认识几个字,另一个小学只读到三年级的人解释旅游心理,实在太过麻烦。
路菲菲跟他们说:“你们要是不信,到时候就搬一次,就算是上当,也就上那么一次,试成功了,赚钱,没成功,就是花点时间,又不亏钱,有什么不好?”
“嗯。”
村里要做的事情,就是跟村民说好,怎么排练歌舞,然后还有谁家做什么生意,不要一窝蜂的卖布,也不要一窝蜂的卖花糕,大家分散着来,不要搅得大家都赚不到钱。
歌舞本就是他们平时生活的一部分,不需要特别的安排。
路菲菲还是依着以前的工作习惯,给出了几个不同的应急备案方案,比如一直在下雨,游客有,但很少,安排这么一场大型活动没必要,那怎么办。
比如唱歌跳舞到一半,忽然下雨了,要怎么安置游客,以及后面怎么办。
再比如游客突发急病、本地人跟游客出现纠纷……
然后还有汽车接驳安排。
听完歌看完舞,就该让游客走了。
如果游客太多,车不够用,是让游客等着,还是应该从哪里调车。
游客在等待的时候,还得看看能不能给他们找点乐子,不然人在等待的时候肯定非常暴躁易怒,没事还能给搅出事来。
路菲菲把各种细则,全部都给安排好。
路菲菲:“过两天,我就要走了,你们看什么时候能开始?要是我还在的话,在实际操作的时候如果出了什么问题,我还能帮你们一下。”
听她这么一说,村支书马上站起身:“我现在就去火车站,先印广告。”
他的想法是印一个大幅广告,就支在旅游咨询处的旁边,这样一出火车站,就能看见。
路菲菲觉得这个可以,她被全权委托这次的旅游推广,加哪个广告,她有权说了算。
到了火车站所在的县城,村支书找到了一个喷绘广告店,老板听说他要的大小,开价五十块钱。
其实,不算贵了。
只见村支书露出肉痛的表情,几番讨价还价不成,从衣服内兜里拿出一个手帕包,里面盛着一大堆毛票子,最大面额是五块钱。
还有好几张路菲菲感觉有几百年没见过的一分钱和五分钱的硬币。
老板“嗬”了一声:“你这钱,可够碎的啊。”
“这都是一点点攒的。”村支书小心地数着钱:“我们那边,一家三口人,一年收入才两千块。”
路菲菲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才他跟村长数花糕一个能赚五毛,一天要是能卖一千个能赚五百的时候,那么开心了。
老板看他数出了五十块钱,收走了块票和毛票,几十个分币都退给他了:“这些你自己拿着吧,我拿到嫌重。”
广告牌喷好了,简单!粗暴!好理解!
探访一元人民币上的侗家女
——镇汽车站上车,到“佰你村”下
上面本来还要印了一张硕大的第四版一块钱人民币的图案。
路菲菲没同意,说这违反人民币管理条例,看见的人多了只怕会惹出麻烦,于是就印了个半拉,只有那个少女的头像。
大家懂得都懂就行了。
广告放出后第二天早上,被火车拉来的游客们一看到门口有这么大一个牌子,纷纷咨询这是不是真的。
于是,游客们的行程就变成:放下行李,赶十点的车直奔佰你村,玩到下午回来,逛逛这边的村子和集市,晚上住一夜,第二天早上离开。
不过,有些游客对蜡染之类的没兴趣,晚上还是不住,直接坐火车走了。
苗族村长知道路菲菲给侗族村出了主意,让他们那个都不在开发范围之内的村子得了便宜。
也希望路菲菲帮忙想想办法。
“我们苗族也有歌舞的,就是游客已经看过侗族歌舞了,会不会觉得腻啊?”
路菲菲看过他们的节目以后:“不会,他们的歌舞,游客主要是围观,你们可以让游客参与进来。如果游客不进来,跳舞的人可以过去邀请,参与跟不参与是不一样的。”
苗族村长听劝,找了善歌舞的人。
这个地方的玩法,忽然就比官方宣传册上的多了起来。
路菲菲不能允许游客错过这里,她找了半天,能蹭到的只有《仙剑奇侠传三外传之问情篇》月光城原型。
虽然问情篇玩的人不多,不过……总比没得蹭得好。
路菲菲以官方的身份,在网上发了一篇推广贴,开头就是——
《仙剑奇侠传》故事曾在这里发生……
恰好电视剧《仙剑奇侠传三》即将开拍,电视剧粉和游戏粉大举涌入,路菲菲在转悠的时候,听见有人说着赵灵儿什么的。
她敏锐地感觉到来的游客中有身份特殊的人群。
路菲菲找了个漂亮的苗族小姑娘完成前半段的赵灵儿祈雨的动作,把这一段,跟苗族人的多人舞蹈剪辑在一起,复刻游戏仙剑一里面,赵灵儿在祭坛祈雨后,白苗族与黑苗族停手不打,在雨中载歌载舞的那段。
路菲菲把这段上传到视频网站——《第一代仙剑过去十三年后,赵灵儿竟然出现在这里》
发视频的同时,再把视频中一些跟游戏相似度很高的片段截下来,发到游戏论坛。
老仙剑的玩家们对仙剑两个字异常敏感,第一时间就跑过去看,激情评论。
播放和评论量多了,它就上了首页。
涌入的游客更多,甚至还有人本来已经路过,身在下面几站,刷到消息后,忽然发现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转头又杀了回来。
整体规划没问题,上上下下都听劝,坐着火车旅游的计划比省铁路预想的要成功太多,客流量远超预期。
省文旅局看着旅游收入的数字,笑得合不拢嘴。
就在此时,省电视台接到了一个电话,来自一个国际有名的服装设计师,他想知道纪录片里那个非常复杂,染了很多遍的创意是谁想的,他想见见这个人。
第 83 章
省电视台把这个消息辗转给了路菲菲。
路菲菲先找到段风:“要是有国际知名时装品牌求你去给他们做设计, 你想去吗?”
段风想都不想,回复道:“是什么新型诈骗吗?你别上当了,国际知名品牌缺我一个?”
路菲菲:“应该是想找你设计布料上的纹理, 设计师也不至于要亲自从织布和染布开始, 他们找到合适的布料, 或者订制花纹。”
段风:“我知道, 还是觉得挺奇怪, 你小心点, 别给人骗了, 说不定他们是找你上《世界名人大辞典》。”
此前, 有《中华名人大辞典》的骗局, 只要给一笔钱, 就能让给钱的人跟黄帝、蚩尤、秦始皇、汉武帝……以及等等并列在书中。
有不少想出名的人上当。
路菲菲知道这件事, 她笑着说:“哈哈哈, 你放心, 我不能上这种当, 好歹得给我一个宇宙名人大辞典才行, 我要求跟奥特曼同列。”
段风:“不是最好!记得让他们买一送一, 把我的名字跟美少tຊ女战士同列。”
他顿了顿, 说回正题:“要是真的是个设计师,谈合作的话, 只要他要稿要的不是很着急,我还是有希望给他弄弄的。要是今天签合同,明天就要,那就算了。”
路菲菲点点头:“对了, 我还得跟你确认一下,你是单纯的想要钱, 还是想要名?”
“就不能名利双收吗?”
路菲菲正经地回答:“要署名权跟不要署名权,肯定价格是不一样的。不要署名权,能要的多一点。要署名权,说不定需要让出一部分的利润。@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如果你有了名,将来的道路也更宽广一些,知道你的人更多。
如果你不想要国际上的名声,觉得现有的名已经足够了,只想过平平静静的生活,不在乎这点名声,那就拿现金。”
段风从小就习惯了被好多人包围,不是包围他爸,就是包围他妈,后来又包围他,没有感受过有名与无名带来的巨大落差,对名声实在无所谓,便回答:“你看着办吧,全权交给你了。”
路菲菲:“好,那你得给我一个授权书。”
“啊……哦……我不知道格式,你写了,我签个字不就行了。”
路菲菲认真写了一份,打印出来三页纸,段风直接翻到最后一页,在署名上签了名字和日期。
路菲菲:“……你好歹看看啊,不怕我把你给卖了?”
段风:“卖了就卖了,我帮你数钱,晚上我再偷偷跑回来,让你多卖几次。”
路菲菲:“……恋爱脑是僵尸都不吃的。”
段风耸耸肩:“好吧,要是合同上有把我卖掉的条款,那叫’显失公平’,合同无效。”
“那是最理想的情况,万一我是把你以后所有的作品版权都垄断了呢?”
段风还是一副不在乎的样子:“那你跟严凯打一架,我的作品版权都是职务创作,是给乐游原的,我自己画着玩的,你想拿就拿呗。”
路菲菲伸手在他的脑袋上重重敲了一下:“我念给你听。”
她把条款一条一条的念完,段风“哦”了一声:“跟我想得差不多嘛。”
“要是跟你想的不一样呢?”
“嗯……哭给你看?”
段风懒洋洋地伸出胳膊揽住路菲菲:“哎你放心,我不是傻子,就是不想跟亲近的人算那么清楚,差不多就得了,要是你实在想,那我把常来我家的那几个大律师请来跟你谈?”
“哼,就知道,看起来随意,其实是有人给你托底的。”
段风偏过头看着她:“不然,那不是真傻子了?你又不喜欢真傻子。”
·
·
拿到段风的授权书,路菲菲与对方进行正式接洽。
这是一个来自美国的时尚公司,设计师兼合伙人名叫迈耶,路菲菲听说过这家品牌,这是一个喜欢用各种神秘元素的品牌。
什么恶魔之眼、太阳金字塔、亚特兰蒂斯……各种失落的文明,传说中的生物,还有各种古老而又稀少的种族,他们都很有兴趣。
蜡染在中国不算稀奇,很多地方也有类似扎染、蓝印花布之类,他们知道有蜡染这种工艺,但是是在纪录片里第一次看到蜡染与古老的传说相结合。
这种人文艺术加成,能让本来很普通的衣服和鞋子,卖出高价。
路菲菲来到对方位于上海的办事处,他们在寸土寸金的顶级商圈拥有两层办公室,衣着光鲜的年轻时尚男女在办公室里来去匆匆。
路菲菲被请进办公室,双方先做了一个自我介绍。
上海办事处这里主要负责对远东和东南亚市场的数据采集和调查,以及原料采购任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好东西,就立即上报给总部。
总部将相关信息按照国家和民族收集到资料库,设计师需要找灵感的话,只要把自己想要参考的地区打开,就能看到无数灵感之源。
这次也是公司员工先看到了纪录片,然后将纪录片的片段发到总部,才被迈耶看见。
路菲菲觉得这种资料收集的习惯挺不错,不管好不好使,先收着再说,说不定哪一天就有用了。
然后,对接人就隆重介绍了他们的迈耶,这个姓氏实在是二战里的名梗,对接人还没说,路菲菲就已经猜到他是个德国裔。
果然是在二战的时候跑到美国避难的那批人,靠着抱团和家里在欧洲做银行家时候的资金,他成功进入了时尚界。
他这次来中国,就是想想他看中的那种布和染色法,是否能长期、稳定的供应。
迈耶通过翻译,告诉路菲菲:“世界上有很多很不错的民族手工艺品,但是,并不是所有产品都能走进市场,因为不能实现工业化生产,也不能做到标准化。”
这一点,路菲菲很清楚,只有真正的纯手工顶奢,才追求每件不一样,这家公司的主营业务,并不是这种,而是挂在店里的成衣。
标准化是要考量的一个重要条件。
迈耶知道普通蜡染的工艺流程,网上随便一搜就能看到。
但是段风的设计,他试过几次,都实在无法做到一模一样的还原。
有些细节部分甚至差很多。
感觉就好像是完全不可控的工艺,变成什么样,完全看天意,如同中国瓷器中的“窑变”和汝窑瓷器的“开片”,就连匠人自己都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段风在设计的时候,没有瞒着路菲菲,有事没事就给路菲菲发视频,主要目的是要向路菲菲邀功:
“你看看你,给我找了这么多事,我下了班还得给你干活。”
“我的手指都被染蓝了,今天被赵老师嘲笑像僵尸。”
“第一块晒好了,好看吗?”
……
中间失败了几次,成功了几次,做出来的成品是什么样,路菲菲都见过。
每一块布都稍有调整,所有的变化都在段风的计划之内。
最后的成品,他先自己染出了一块,确定这个配方没有问题了,才跟路菲菲说,让她教给村里的苗女,让苗女按照配方染出来。
两块布一模一样,完全没有色差和图案变形的问题。
路菲菲告诉迈耶:“这种蜡染技术不是纯粹原始的土法,加了一些新的工艺进去,所以,可以确保稳定的生产,也能适应流水线生产,保证产量。”
迈耶点点头:“如果我需要根据我的设计,调整花纹,也能做到吗?”
“您可以把您想要的图样给设计师,如果他说可以做出来,那就没有问题。”
迈耶从电脑上拿出一份花纹,那是以海浪为主题的设计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利用不同层次和透明度的蓝色,画出海底的水草、小鱼,在远处的波光粼粼中,还有一条在半光光暗中的鲸鱼在喷水。
用色很精巧,也很细碎,以路菲菲浅薄的美术水平来看,最容易实现的是水彩画,水墨似乎勉强也行,比较厚重的水粉和油画想要达成这种效果,光调色,就能把人累死。
蜡染能不能做到,路菲菲不知道,得让段风说。
公司与路菲菲签定了保密协议,要求她不得向任何其他人泄露画稿信息。
第一次接触过程很简单,只有段风嘀嘀咕咕:“花里胡哨的,烦人……到最后还不是要变成数码印花。”
路菲菲劝他想开一点:“手工的卖四千,数码的卖四十,还是有区别的,再说,你管他最后是蜡染还是数码,该给你的钱给了不就行了。奢侈品的结局必然是不断往下沉,最后进入寻常百姓家,太贵了也负担不起啊。”
段风把两块一模一样的测试品做出来,交了。
路菲菲带着样品再次找到迈耶。
他将布平铺在桌上,展开挂在架子上,放在窗前对着光……在不同的条件下对样品进行对比,确定两块布真的一模一样,没有任何意外。
迈耶对产品很满意:“我想问问,以现有的生产能力,每个工作日能生产出多少?”
路菲菲笑道:“能生产出多少,主要取决于你们下多少订单,以及订单价格。”
迈耶心里其实也没有底,他需要这块布料,是做参加展会的样衣。
样衣的反响,决定了后续成衣的订货量,也决定了需要采购多少布匹。
他准备的是两套路线,一套是高端线,全手工制作,拿出来做为一个设计师故事来说,很动听。
一套是平民线,使用数码喷绘,用电脑喷墨的效果来模仿蜡染,走量赚利润。
路菲菲知道许多时装展上的衣服怪里怪气,看起来很不tຊ适合正常人类在平时穿,但它们都各自有存在的意义,有些是展示新材料,有些是展示创意思路,有些可以带起时尚的风向标,比如某个领口的设计、某种扣子的使用……
如果能把蜡染的美术风格带起来,也是一件好事。
也许能让更多的外国人愿意进一步了解中国。
也能让更多的中国人知道中国没这么差,别整天跟风在网上发青岛下水道的油纸包和美国霸气小护照了,看着就烦。
首先是要一点样品,用来给迈耶完成在服装秀上的衣服。
要的量不是很多,只要够他损耗,以及万一做错了的备品就行。
这种小事,就不用段风亲自去做了,路菲菲决定找那个村子里的人干这事。
这份小订单,路菲菲又签了一回各种合同、协议补充条款。
还是全英文的,路菲菲这次不干了:“全英文的在理解上会有偏差,而且如果真的涉及到纠纷,法庭肯定得看中文版,得有两份。”
以英文为母版的合同,翻成中文当然不是随便找一个翻译过来,翻成中文就了事。
这样的话,路菲菲自己就能搞定,她又不是不会用英文词典。
何况这家公司也有中文合同。
如果是签订协议的双方都是中国公司,纯中文版没有问题。
但这次相当于是美国总部直接过来找路菲菲签协议。
甲方是美国公司,乙方是中国公司。
单有英文版或是单有中文版都不行。
不仅要有双语合同,而且还需要由公证处出具证明:中英文两份合同内容表达一致,拥有相同的法律效应。
顺便还得在合同上约定一下,到时候万一合同出了任何问题,撕逼翻脸,应该去哪里打官司。
找翻译和找公证处出证明,都是要钱的。
制度完善的企业在花钱方面都管得很严,像这种计划外支出,得走流程。
不像在乐游原,要是有这种要求,肯定严凯大手一挥,就签了。
在等待审批的时候,路菲菲一直在看公司文化和历史沿革,以及产品信息和获得的荣誉。
别人看“品牌故事”是看八卦,看乐子,路菲菲是学习其中的精髓。
她看的不是故事,而是故事是如何满足受众心理,从而引起主动转发的。
大多数剧情丰富,感情细腻的故事,都是假的,经不起推敲。
但是,除了辟谣区UP主,以及与事件高度相关的人之外,有谁会闲得没事干,非得找出其中不符合事实的地方。
看完故事被感动、被激励,感到热血沸腾,或是扼腕叹息就完事了。
太讲究细节和逻辑,只会降低剧情对情绪的的煽动作用。
比如最近网上常见的《XX与日本人打赌,日本人说中国人不团结,在一天之内,如果没有XXX万个转发,中国人就输了》
比如《韩国记者故意挑衅》
比如《美国小伙说中国货是垃圾,他全身没有一件中国货,如果有,他就脱下来扔了》
……
在后世看惯了网络谣言的人眼中看来很假,但是现在,传得那叫一个铺天盖地,论坛、企鹅群、空间、博客……是个社交平台,就躲不过。
传的人真情实感,义愤填膺。
这种病毒式传播手段,特别管用,旧姿势不灵了,就换几个姿势,到2023年都好用。
“路小姐,你对我们公司很有兴趣吗?”来的是上海办事处的二把手朱丽。
她年纪很轻,看起来跟路菲菲年龄差不多,扎着利落的高马尾,穿着款式简洁大方的职业装,脸上化的是淡雅的裸妆。
从她平时一些简单的行为举止,路菲菲就能感觉到她做事非常干练和果断,难怪可以在这个年纪,做到一个封疆大吏身边的二把手位置。
路菲菲笑着向她点点头:”嗯,每一个能在自己领域闯出一片天地的公司,都必然有它的传奇故事,我最喜欢看故事了。“
朱丽微笑:“路小姐的爱好,跟投资人很像啊。”
投资人最爱听故事,当初严凯忽悠袁亚友的时候,也是给了他一个动听而又美好的故事,让袁亚友激情投资。
不过严凯还是保守了,不然袁亚友还能投得更多。
乐游原股票第一天最后收盘能涨那么高,与路菲菲包装的一些故事也有关系,比如那个“WCG考虑将《正义的铁拳》纳入比赛项目”。
这种没影的事,最容易编故事了。
以及,主要还是游戏行业本身足够给力。
乐游原90%的毛利率一经公布,把一众干实业的上市公司老总给震傻了。
故事加实力,最终得到了股份飞升的结果。
路菲菲笑笑:“我要是投资人就好啦,随便投一百多家,成几家,也能赚得盆满钵满。”
“哪有这么简单啦,投资也是要操心的。”路菲菲敏锐地感觉到朱丽的话,特别的真情实感,不像只是说一个概念,倒像是她已经在什么公司投了一笔钱一样。
朱丽过来找路菲菲,是流程走完了。
“这么快?”路菲菲有些惊讶,根据她上辈子的经验和心得,这起码得到下午下班。
朱丽踩着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嗒嗒的声音,她保持着前方半步引路的位置,彬彬有礼地回答:“嗯,因为这件事很重要,所以我们一直在催各个环节的进度人,特批下来了。”
看着她的身影,路菲菲想到曾经经历过的催账、催单时遇到的“老板不在”“流程还没走完”。
法理不外人情,什么流程不流程的,只要上头觉得重要,流程就可以加速。
在会议室,路菲菲看到了全中文的合同,以及公证处的证明。
签完合同,迈耶夸路菲菲心思缜密,想得周全,一般人都想不到还要公证处。
路菲菲嘴上客气:“我们公司小,万一出了什么问题,可承担不起风险。”
找公证书证明合同,是路菲菲跟在东南亚做生意的人学的。
他们语言不通,只能找翻译,又怕翻译跟当地人联手坑人,于是,他们除了出双语合同之外,还要公证处证明两份合同的表达的同一性。
这些商人更加小心,由于人在国外,不确定公证处是不是有可能与对方有勾结。他们还要再找一个公证处,公证那一份证明中英文合同具有相同效果的公证书是有效的。
所有的安全规定,都是用血泪写成的。
前辈这么谨慎,必然有其原因。
路菲菲身边没有强大的律师团,她不得不自己小心。
最早发家的蜡染村子过于“红海”,竞争相当激烈,所以,对于路菲菲这个大财神的态度非常客气,听说她要染一批布,她们非常开心地接单。
路菲菲没有把配方给她们,而是再一次亲自到那里,把成品给她们,并且全程盯着她们把布染出来,没有一点偷懒。
中间也是稍稍出了一点小麻烦,在染第十遍之后,有人不小心失手,最后染出来的成品出现了“穿上乍一看,看不出来,对着光仔细看能看出来”的瑕疵。
路菲菲检查的时候,她一眼就看了出来,她将那块布单独拿出来:“染坏了的怎么也放在成品里?”
负责染这块布的人小声为自己辩解:“这有什么关系啊,不对着光看又看不出来,谁会仔细盯着别人身上看?”
“有没有关系,不是你说了算的。”
路菲菲将那块布拿出来,直接扔到火堆里。
那个染坏了布的人惊呼一声:“哎……干嘛这么浪费?给我也好啊,给我算便宜点,我买下来也行啊。你这……”
路菲菲郑重对她说:“这个图案是有设计保护条款的,随便流出到市面上,让人看见,我要赔一千万。”
“一千万!!!是不是真的啊!!!”
对于当地人来说,一千块都是惊天巨款 ,一千万……想都不敢想。
很快,样料就准备齐全,发给迈耶,对方确认收到,验货无误。
这一单,算顺利完成。
这只是一个小单,路菲菲重视的大单是省铁路局、文旅局。
这段时间,不管是铁路客运量,还是旅游收入,都肉眼可见的提升。
单是“人民币侗族少女”一地,与过去简直是天壤之别。
以前三口之家一年收入两千块。
现在是三口之家,女人当街织布表演顺便卖土布,男人做小吃,孩子卖瓜子和水果等等零嘴,一个星期收入五百块。
有人家里走不开,没法一直等着游客,就在家里煮了一些玉米,游客在等着看侗族大歌的时候,等回程汽车的时候,她们就挎着篮子出去卖玉米,一根一块钱,轻轻松松tຊ卖二三十根。
平时她们自己年轻人都嫌土,嫌过时、嫌老掉牙的东西,游客们买得特别积极,连草编蚂蚱、蜻蜓、凤凰都生意好得惊人。
甚至连城里人这辈子都用不到的捕狐狸笼都卖掉了好几个。
当村里人沉浸在“发财了发财了”的快乐中,路菲菲又找到村长和村支书,让他们尽早找后路。
路菲菲:“热潮迟早会退去,我听说好几个侗族寨子,也用侗族大歌吸引游客了,你们也不可能总是靠卖石奶引她一个人。趁着现在手上有点钱,不如想点长远的赚钱方法。”
村长叹了一口气:“我也知道,上次我听一个游客说,我们村子叫好山好水好无聊,我们也着急,这不是没得办法嘛。”
路菲菲:“你们,要不还是从农业、渔业上想想办法?”
村支书:“我们也不知道养什么好,种什么好。以前就是养养猪、养养鸡,自己拿到集上卖,卖不掉还能拿回家吃。要是养出来的东西换不到钱,那……”
他看了一眼村长。
村长也点点头:“是啊,要是我们让村里人种了什么东西,然后没赚到钱,他们是要骂我们先人的。”
路菲菲对农业也不是太熟,不过,她知道肯定有专家。
正好现在村子靠石奶引,进入了大众视野,来的人不仅有游客,还有记者,石奶引整天都要一遍一遍的回答那些记者大同小异的问题。
路菲菲让村长把石奶引找来,教她在记者采访的时候,得说点跟农业有关的话。
石奶引有些为难:“我也不大会说,怎么说?”
“就照实说,说你们这个村子风景好,山清水秀,你想种些东西、养些东西,想改善生活,就是什么都不懂,不知道要种什么,也不知道卖给谁,如果有人愿意帮忙出出主意就好了。”
石奶引发出了与村长同样的疑问:“要是养了种了,卖不出去怎么办?”
“你得先看让你种的是什么,市场信息都是能查到的,说不定有人愿意上门收购呢。”
路菲菲对这一点倒是一点都不担心,只要养的东西种的东西不是太邪门,质量不差,以她人民币少女的BUFF加持,再多一些营销推广,一定能卖出去。
路菲菲上辈子去过的一个贫困村,后面他们引起了软籽石榴,九个十五公斤重,眼睛一眨,卖光光……去迟了都没得买。
不过,这得靠吸引来靠谱的专家,要是来的是胡说八道的,那就不好办了。
这村子现在又穷的要命,花钱买专家也不太现实。
只能靠自己往外宣传,看看能不能吸引来愿意帮忙的人了。
路菲菲为他们打造的人设是山清水秀、民风淳朴、积极勤劳,就是消息闭塞,才会导致现在又穷又困。
果然,运势当头,做什么都顺,消息被各路记者传出去,马上就引来了农业大学专家的关注。
农业专家出主意,村民心中忐忑不安。
虽然他们最近靠旅游挣到了一点钱,但是,要他们拿出这笔钱,去投入自己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事情,他们非常担心。
村支书和村长已经习惯于依赖路菲菲,得了农业专家的主意,他们还是先告诉路菲菲,让她帮忙拿拿主意,这事是不是能干。
路菲菲得知他们要卖的东西是香水柠檬之后,觉得完全没有问题,柠檬消耗量挺大:“只要果子能太太平平长大,你们平时用心管管,尽量让它们长得好看一点,肯定能卖出去的。
你们离火车站也不算远,交通都不算问题。”
路菲菲回程的时候,路过苗族村子,这边村子里的人进步也是很神速,已经快速把普通苗族歌舞,直接给改成了真人版的《赵灵儿祈雨》。
也不管人家赵灵儿是在南诏……也就是大理那边祈雨。
算了,不重要,游客看得开心就行了。
路菲菲听见有热爱游戏的人说起前几天在今年的ChinaJoy上发生的事件——貂蝉和吕布打了曹丕和赵云。
这事路菲菲上辈子的时候还亲眼目睹过,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今年乐游原的展位做得中规中矩,没有特别的出圈。
路菲菲能理解:公司大了,稳定才是常态。
段风借机向路菲菲示好了一下:“离了你,连公司都做不出像样的事了!”
路菲菲笑起来:“那你呢?”
段风:“中午跑步都没劲了。”
路菲菲:“啊,那你岂不是会长胖?变成一个球,拍一拍,在地上弹一弹。”
段风:“……我只是少了点乐趣,不是不运动了!”
路菲菲:“真的?等下次见面,我要检查。”
“检查”的日子,来得比两人想得还要快。
路菲菲还在省会跟省文旅局的领导吃庆功宴,互相表达希望未来继续加强合作的美好期许,就收到了朱丽的消息。
迈耶先生用蜡染布料设计的服装,收到了不错的反响,蜡染元素的其他设计收到了不少定单,这次,公司的采购总监劳尔将从美国亲自飞过来,想跟路菲菲和设计者段风见一面。
路菲菲知道,这笔生意,如果没有段风,自己就是一个没什么价值的中间商,很容易被一脚踢开。
路菲菲决定干一件有出息的事——拉段风入伙。
听见路菲菲问他要不要投她的公司,段风怔了怔:“啊?我?”
在段风的认知里,给自己喜欢的姑娘当牛做马,那是应该的,他爸当年就是这么追的他妈。
他爸一代才子,又是帮他妈拍的片子写片头,又是写诗,又是托关系,联系名导演跟他妈认识,也没提过钱不钱的事。
更没有入股过任何一部片子,片子红了,他也没有拿一分钱。
让自家媳妇撑腰长脸,这是男子汉大丈夫应该做的事,怎么还提钱了呢。
提钱,多伤感情啊。
忽然就变得不纯粹了。
路菲菲以为他在纠结还要另外掏钱这事,便对他说:“你不用给钱,就当是技术入股,要是有业务,你给到我公司做,我给你提成。”
段风:“不是提不提成的事……我们不用分得这么清楚吧。感觉像在家里干点什么事,家里人还要特别客气的说谢谢一样,好别扭。你真的不用管我。”
无论路菲菲跟他怎么说,他都觉得这事不好,把两人的关系给变陌生了。
路菲菲假装生气:“哼,感情会变,利益永恒。你都不愿意跟我有利益往来,是不是怕到时候想把我踢开会很麻烦?你就是在为变心找退路。”
被冤枉的好人段风被她的诡辩逻辑震惊地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路菲菲认真地说:“有金钱往来,还是算清楚比较好,将来会怎么样,谁都不知道。爱的时候要死要活全心付出,不爱的时候只能想起对方的不好。将来不管怎么样,我都希望,你至少跟别人提起我的时候,不会说我是一个只会利用你的坏女人。”
段风:“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说你坏话的!”
路菲菲:“你好烦!你就说你入不入股吧!你不入股,我都不好意思再找你做事了,显得我好像是个压迫工人阶级的资本家。”
段风:“这样啊……那就入吧。”
该有的手续都快速走了一遍,段风就这样成了路菲菲公司第一个合伙人。
周六,路菲菲和段风被请到外滩一家高档餐厅的包厢。
在座的人有朱丽、朱丽的老板皮埃尔,还有一个据说是迈耶的助手陈勇。
陈勇主要工作是帮助迈耶确定各位材料供应商是否靠谱。
朱丽介绍道:“陈哥可是迈耶最最心腹的助手,要不是陈哥管着,好多衣服可能都做不出来,不能及时交货。现在的工厂啊,真的是太让人不省心了。”
陈勇马上接过话题:“可不是嘛,工人和管工厂的都太油滑,一不小心,就中了他们的计。有一回,我去一家工厂查他们的货生产的怎么样了,他们根本就没有生产,那年棉花病虫害,大减产,高支棉根本就生产不出来,他们就一直骗我们说在生产了,其实都是在做做样子,生产的根本就不是高支棉。”
路菲菲饶有兴趣地追问:“哦?可是,这么骗没有用吧,难道他们想骗到明年,新的棉花长出来?”
陈勇:“那倒不是,他们在想办法从别的地方买,还有走关系弄货。就是想拖时间,说不定,就让他们在最后tຊ的时限之前,找到货源了。这都是说不准的事。”
说完,他笑着对路菲菲说:“我相信你们厂,一定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的,看得出来,你是要做长远生意的,我们公司流程短,结款快,是一个不错的合作伙伴。”
接着,陈勇就跟路菲菲聊起那部纪录片,又问起她是怎么年纪轻轻就这么厉害,一下子跟省里搭上勾了。
路菲菲笑笑:“完全是家族关系,那种地方嘛,姓什么,是谁家的人,特别重要,外人根本插不进去的。”
陈勇眼中的希望之火一下子灭了。
他就是想套路菲菲的话,看看有什么突破口,是权色交易,还是权钱交易,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做到比路菲菲还高。
结果一听……哦,原来是宗族关系啊。
这是出生决定一切,就真的没戏了,也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就连夜入赘。
席间上了好几瓶好酒,朱丽殷勤地给大家倒满。
她看着段风,眼神里充满着崇拜:“我高中是美术班的,后来家里人不同意,说艺术太吃天赋了,就没让我念,非逼我把志愿改成了金融,其实我可喜欢艺术了,我看过你给村里人设计的包装稿,真的太漂亮了。”
段风对那个包装稿的设计很得意,但是那家化妆品公司居然没有用,他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好看有什么用,老板说不用就不用了。”
朱丽以为他说的“老板”是路菲菲,心想莫非,他心里其实对路菲菲有所不满?
那可太好了。
朱丽给他把酒倒满:“还有那个被迈耶看中的图,有现代味,也有传统,结合的特别好,这要怎么样才能想到呀?”
段风对那幅图也相当的得意,于是说起了他是综合了国画的留白艺术、印象派的技法,还有蜡染本身的特殊性……
“叭叭叭叭”说了好多。
期间朱丽一直用欣赏和崇拜的眼神看着他,不时地发出:“哇,好棒!”“太厉害了!”“我就想不到!”“你知道的好多啊。”
段风在滔滔不绝他的设计理念的时候,路菲菲也被陈勇拉着聊天。
问她怎么干上这一行的,怎么管那些自由散漫的村民的。
路菲菲与段风虽然坐在一起,但是却一个脑袋向右,一个脑袋向左,连交换眼神的机会都没有。
陈勇问路菲菲:“那在村子里,你们都用什么设备呢?”
路菲菲笑着回答:“能有什么设备,徒手呗。”
“可是,这次我们公司订的货很多哦,徒手怎么做?”
路菲菲似乎喝醉了,她笑着说:“人多力量大,我们家族在当地势力很大的,只要族长宗亲手一挥,几千人几万人,就来了。”
陈勇打小在城里长大,父母也都是城里人,老家早就没什么人了。
他对这种宗族关系的认知几乎等于零,路菲菲这么说,他也不知道路菲菲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说真的。
陈勇笑着说:“现在还这样吗?哈哈哈……”
路菲菲似乎看出他的意思,压低声音跟他说:“湖南,你知道吧?有个马井村,就因为村里人卖猪油的时候,被隔壁村的人欺负啦,枪啊炮的一起上了,两千多个人,狠狠打了一回团战,连战地医院都有,最后是出动了军队才压下来。
几万人嘛,没那么快,几千人还是没有问题的,简单的很。”
听起来好有道理。
陈勇又问:“那这么多人,怎么管呢?每个人能力不一样,生产效率都不能保证吧。”
路菲菲又笑了:“古代皇帝用的那些碑啊、柱子啊,都是找很久才能找到的材料,工匠在上面雕凤羽龙须,你猜怎么就没有人弄断呢?”
陈勇摇头:“不知道。”
路菲菲压低声音:“因为,雕断龙须,工匠全家九族,要满门抄斩。我们那里也一样的,能力不行的人,不配到我手下干活,要是谁想来混水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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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菲菲向他一笑。
现在,陈勇确定路菲菲是在开玩笑了,毕竟是法制社会,她还真能杀人不成。
他有点着急,聊了半天,一点生产工艺都没有套到。
这个路菲菲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满嘴跑火车,没一句真话。
另一边,朱丽也很着急,段风虽然不像路菲菲这样胡扯,但是问他是怎么做到让植物染料固色,在层层套染的时候,是怎么做到让颜色的边界稳定而清晰,是怎么做到让蜡染的“冰裂”也被控制住……
他就眨巴着眼睛:“啊,这个嘛……是特别特别难的事情哦。”
朱丽等着他的下文,他就开始扯自己为了这特别特别难的事情,是如何放弃了跟朋友的社交,是如何加班加点,是如何点灯熬油特别辛苦……
然后还抱怨:“我连CJ都没去!哎,你知道CJ吧……今年的SHOWGIRL穿得越来越少了,有的毫无美感……”
然后,越扯越远……距离生产工艺已经远到拉不回来了。
一顿酒宴结束,路菲菲和段风都喝了个半醉,什么话都没套出来的陈勇和朱丽也没有办法,只得将他们送回酒店,说等明天跟皮埃尔签合同。
两人摇摇晃晃回到酒店,又摇摇晃晃进了房间,段风一回头,路菲菲也跟着进来了。
段风:“……唉……这不好吧。”
路菲菲:“那你报警呗?”
段风:“你真醉了啊?”
路菲菲笑嘻嘻:“你猜呢?”
段风:“不知道唉。”
路菲菲:“好吧,我就是特别想跟你分享一下刚才的快乐…… 你不想跟我说话就算了。”
“嗯?”段风用力拍了拍床旗,又把它拉了拉:“来!坐!我也特别想说,怕你想睡觉,没好意思提。”
两人并肩坐在床脚的床旗上,忽然相视一笑,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清明理智的神情。
路菲菲:“我都不知道你这么能打岔!你以前在公司里开会,都是言简意赅,从不发散的。”
段风:“你呢,再说下去,你就要成扫黑除恶重点打击对象了。”
“是宗族,宗族!”
“哈哈哈哈哈……”
游戏行业之中,互相套话、互相打探的事情屡见不鲜,段风做为美术组长,更是被人套话的重灾区。
路菲菲一点都不担心段风会中招:“可惜了那么多好酒,灌了半天,一个都没放倒。”
“一次性遇上两个越喝越清醒的人,真是太遗憾了。”
段风低头搓了搓手:“我也很遗憾,都没有机会偷亲你。”
路菲菲闪电般地在他脸上啄了一下:“好耶~偷亲成功。”
段风捂着脸,震惊地看着她:“又偷袭!”
路菲菲冲他做鬼脸:“你是个大笨蛋。”
“我要报复!”段风抱住路菲菲,重重吻下去,动作从小孩赌气一般的粗暴,渐渐变得温柔缱绻。
第 84 章
第二天一早, 路菲菲与段风一起去公司里签合同。
两人精心打扮一番,一看就是白领、骨干、精英,跟昨天晚上一个仿佛手下万千小弟的黑老大, 一个仿佛思绪万千一张嘴就是宇宙星辰的没谱文艺男青年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在签约之前, 做为上海办事处老板的皮埃尔先说了几句话。
他说这是公司第一次从一个这么散装的环境里采购布料, 而这个信息是他的手下提供给总部的, 从道德上讲, 要是由于这个生产情况太不可控, 而导致公司的货收不上来, 他是要负责任的。
路菲菲心想:那不是采购部负责人劳尔的事吗?你跟这凑什么热闹?
她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劳尔, 劳尔没有说话。
之前, 为了办事方便, 路菲菲在娱乐文化传播之外, 还注册了一个具有外贸资质的公司, 这单交易, 就是外贸公司与一个外国公司之间的往来。
这单生意,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 是路菲菲的外贸公司攒人给他们公司染布, 工厂是村里临时搭起来的, 人也是现找的。
劳尔知道这一点,做为采购的人来说, 也怕付了钱,结果交不出货来,到时候工厂那边催他,他也会很被动, 既然皮埃尔愿意出来说这事,他乐得有人一起负责。
皮埃尔说:“公司对这次的合作非常看重, 要是稍微出点纰漏,他做为上海办事处的负责人压力很大,像你找到的这个厂,很新,在工业流程上缺乏经验,为了避免公司的风险,我想让陈勇在生产过程中帮助你们规范经营。
昨天你们也聊过了,应该知道陈勇在工厂运营上有很丰富的经验。
对了,为了让陈勇能及时发现问题,你们应该多提供tຊ一些生产过程中的资料和详细说明,这样他在巡线的时候,也能及时找到问题所在。”
大家都知道,以前本没有这个厂,整个厂就是为了这个项目而降的,现在已经临签约了,签约合同上是几十万美金,甲方提出为了保证供货及时,所以要安排一个人做为巡视,很合理,没有人觉得路菲菲会拒绝这个要求。
路菲菲一边听着他们的要求,一边在手里拿着笔。
她也在思考,应该如何应对这样的要求。
如果她拒绝,也许这单生意,就黄了,虽然未必他们是唯一一家愿意做的,但是,目前来说,确实是唯一一家主动找上门来的。
以迈耶的名声,能由国际大牌领头先做,如果反响不错,会引起其他品牌的效仿,从大牌顶奢,到快消品牌,这是时尚行业的常规路径。
路菲菲一直听到最后说要提供资料和详细说明,这才确定,他们是图穷匕现了。
把这些东西告诉他们,下一步,就是甩开她这个中间商,不让中间商赚差价。
甩开中介的手段有很多,不管哪一种中介,都有被甩掉的风险。
此前,莫小意要租房,路菲菲陪她一起去看,中介提供了房源,中介费要一个月的房租,房东与租客一人付一半,六千块的房租,莫小意就要付三千块。
在看房的时候,莫小意对房子还比较满意,就是觉得房租有点贵,想到要付的中介费,觉得更贵了,房东便叫她去看看厨房,说有一个特别出色的设计,要指给她看。
那厨房不大,最多两三平方米,坐在客厅里就能一目了然,根本不需要专门过去。
莫小意说不用了,没什么好看的。
房东对自己那个“特别出色的设计”非常骄傲,又说了一遍,路菲菲是个好奇宝宝,她很想知道是什么神奇的设计,而且还看不见……传说中皇帝的新衣吗?
于是,路菲菲去了,房东太太快速切换角度,在一个隐蔽的位置,将一个纸团塞到路菲菲的手上。
路菲菲当即不动声色地将纸团藏进袖子里。
等两人出来之后,路菲菲才把纸团打开,上面写着房东太太的电话号码。
莫小意无比震惊:“这是哪里来的?”
“房东刚给我的。”路菲菲把纸团给她。
莫小意听她把过程说了一遍,说:“幸好是给你,要是给我的话,我当时肯定会当着中介的面,把纸团拿起来看,还得问一句’什么东西啊?’哈哈哈……”
像莫小意这样实诚的人,在外贸工厂里有不少,真的是特别老实,还反应不过来,不知道要甩开中介。
但是,聪明人还是多的,工厂老实,甲方未必老实,双方只要有一个努力奔赴,就能把中间商给甩开。
路菲菲本来可以签一次性收费的合同,是这家公司总部自己不愿意,劳尔觉得跟这种散装工厂打交道很麻烦,他喜欢收到标准化的货。
听说路菲菲是跟他们省里有往来,工人好管,才希望她能签这种包管质量的合同。
对于路菲菲来说,反正工厂不是她的,她就是当个中转商,没有什么问题,这才过来签约。
要是皮埃尔拿她不愿意提供详细生产资料来说事,那她也就不签了。
反正迈耶已经把蜡染面料用在时装周上,实在不行,她去找其他的潮牌做也一样。
到时候营销就走小众神叨叨风,跟东方神秘古国大山中的远古神灵之类的故事扯在一起,不管哪个国家的年轻人都喜欢。
皮埃尔第一劝没成,朱丽补位上来,继续发动攻势:“我们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保证收到的货没有问题,要是样品都是好好的,收上去的大货出了问题,那公司肯定是会怪我们的。”
路菲菲眼皮微抬:“可口可乐公司会把七味水的配方给麦当劳吗?”
当然不会,给麦当劳的都是做出来的原浆。
路菲菲指了指段风:“你们这么想知道配方,不如一口气买断?喏,设计师本人就在这里,你们可以亲自跟他谈。”
要是能谈,早就谈了,他们私底下不是没找过段风,无奈段风一口咬定他画给路菲菲的,现在版权就是路菲菲的了,他本人也无权处置。
实在是油盐不进。
他们也不是没想过□□,无奈派出去□□的人,撞上了段风的妈,发现自己只有年纪轻,论容貌,还没段风他妈好看,这就很尴尬,自己撤退了。
朱丽还骂那个人无能,昨天她亲自上了,确实没有成功,她坚定地相信,搞艺术的男人果然是GAY比较多。
路菲菲对曾同时交往过六个女朋友且个个对他忠心不二的陈勇也无动于衷,她肯定是个铁T百合!
□□是诱不动了,还是谈利益吧。
朱丽与皮埃尔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又换上皮埃尔,他好像在打圆场,愿意退让一步:“你们的顾虑,我也能理解,不过,工厂里,还是得有我们的质检员和巡视员,希望你们也能理解。
以前我们公司也遇到没有派人驻厂,结果交的大货就没有一件合格的事情。
路小姐,我听说,你在乐游原负责一个项目的时候,就因为没有一直派人盯着人,结果那次的动画做得非常难看,根本无法交差,差点导致项目开天窗。”
路菲菲默不作声,看来这个皮埃尔是把她的背景好好的调查了一遍。
皮埃尔继续说:“所以,你一定也能理解我们,希望能在生产过程中就及时发现问题的所在,免得到了交货的时候,大家都被动。”
他说得确实没问题,哪有不派人驻厂的甲方,搞个设定集,都让赵老师在鸟不生蛋的印刷厂里数手指。
路菲菲不可能拒绝这个要求。
路菲菲将各种条款都认真仔细的看了一遍,对最后的质检控制一项又提出了质疑。
她相信设计师迈耶和采购主管劳尔是不会给她找麻烦的。
但是县官不如现管,货从工厂里出来,是要经过皮埃尔的手下,然后才会到劳尔手里,再到迈耶手里……说不定都到不了迈耶手里。
总之,皮埃尔这边要是找碴不通过,劳尔也不可能亲自再飞中国一趟来亲自验货。
根据工厂的规则,甲方派来的质量控制QC在发现产品有质量问题时,是有权喊停工厂运行,要求全厂自查,直到能生产出符合质量的产品的。
要是陈勇隔三岔五找找事,都不用干别的,工厂不能按时交货这一条,就是一桩足够罚一大笔钱的重罪。
还有驻厂人员的吃喝住行。
这一点还是赵老师给了路菲菲提醒,他在印刷厂各种不开心,厂里人怕他挑刺找事,食物都是供得最好的,烟都给上的是软中华。
路菲菲寻思着,他要是存心找不痛快,一天生啃一条软中华,而这钱又是公司付,那她可付不起。
在外人眼里看来,路菲菲这些丰富的内心活动,都是太夸张了,把人性都想得太坏了,哪有人会这么不善良。
做为前期踩坑无数,后期让别人踩坑无数的人,路菲菲早已学会了把一切往最坏了想。
上次对动画公司,不是她没往最坏了想……是实在美术组人手不够,不可能派人出去盯着,其他不懂行的人去盯着也是白费功夫。
甲方的三个人都没想到路菲菲能想得这么复杂,根据他们对路菲菲背景调查的结果,她刚毕业没多久,升得挺快,她办成的那几件事,也就是正常的职场人操作,不过是比别人多了一点运气而已。
现在看着她这么熟练地在合同里找碴,三人忽然觉得是不是背景调查缺了什么。
陈勇则想到昨天晚上,路菲菲说的,她那庞大的家族势力,手一挥,就能招来几千人……她还说招几万人比较麻烦,因为还有不少家族里的人分布在各地。
她做成这些事,是不是还有她那个“暗之家族”的功劳?
路菲菲把合同来来回回看了几遍,把能挑的问题全都挑了一遍。
段风没做过工厂 ,但是,他有着丰富的艺术品交易和古董交易的心得,从小就看着父辈的叔叔伯伯们在饭桌上说这些。
那也是一个水很深的行业,中间灰色操作数不胜数,段风便以这些最黑的揣测去看合同里的条款。
段风认真提出了几个交货验货的相关条款里可能存在的问题,同时提出处理方案。
他说的时候,路菲菲一直看着他的侧脸。
又想起tຊ第一次在会议室看到他这张脸时候的感觉,有一种一切尽在掌握,而且绝不肯让别人欺负自己人的坚定。
明明就是一个职场精英的模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在自己这边的形象,就成了一个说什么他都信,让他干什么他都去做的憨憨人设。
她又想起了那天叫段风入股,几页纸的合同,段风一个字都没看,直接翻到最后签上自己的名字,让他看,他还懒懒地不肯看,说自己不识字,要她念给他听。
那时,她的脑中甚至闪出了张成的脸,那个真正的傻白甜富二代。
现在,段风就连翻合同纸的动作,都透着一股利落,挑的条款问题,也都是有可能存在风险的。
路菲菲又想起在美术组见到段风的时候,明明他总是一副懒洋洋,还不怎么愿意管事的样子,但是其他人,除了赵老师之外,都很怕他,路菲菲还以为这是因为美术生人均社交恐惧症,怕跟领导打交道的缘故。
实则是段风总是一下子就能看出在他们深思熟虑之后的画作里,依旧存在的问题,这样显得他们的BUG过于明显且愚蠢,好像没有认真工作一样。
有这样的领导,压力实在太大了。
段风说完,皮埃尔这边说要再讨论一下条款的问题,便和朱丽、劳尔出去了。
路菲菲捏捏段风的手:“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怎么会说。”
“因为你从来都不参加美术组会议,我在开会的时候都是这样。”
“美术组开会我来干什么?”
“你是我们的内部甲方啊,莅临指导不是很应该的吗?”
……
过了一会儿,他们说有几条可以马上确定改掉。
还有几条,需要商量商量,研究研究,不能马上决定,要上报到总部,如果总部说这些修改条款不能接受的话,那很遗憾,以后如果有机会再合作了。
这话说出来,就是想要路菲菲也退一步,别折腾了。
路菲菲没有打算让步,如果是无关紧要的条款,路菲菲根本就不会提出来。
离开办公室之后,路菲菲在电脑上查阅了在时装周的信息,看见了迈耶设计的那套衣服,走的是礼服路线,裙摆在T台上摇摆,模特就好像从海中精灵,随着海浪摇曳生姿。
确实好看。
如果不走礼服路线,走街头少年路线也不是不行。
蜡染帆布鞋,蜡染牛仔裤,这些都可以。
非奢侈品,走工厂流水线没有任何问题。
路菲菲甚至都想好了,就算皮埃尔这边谈崩了,她一样有办法把村子里的蜡染推广出去。
找《正义的铁拳》搞个联名,专门出一身蜡染的服装,角色技能都有了——下毒。
这套联名流程,她在离开公司之前就已经完成了,亲自把障碍扫清。
就算乐游原这边不同意,还有紫金游戏。
自从发现换皮肤能挣大钱后,好几个游戏公司都推出了同款机制,随便找几个市场份额大的合作就行。
手里有备用计划,路菲菲一点都不慌,周一一整天没有任何消息,她也没有主动与皮埃尔联系,她打电话找到当时她第一个在村子里找到的苗女,请她传一些传统蜡染的图片过来。
然后她把图片剪裁一番,用软件做成时尚运动鞋的鞋面、T恤和棒球帽上的图案。
她将鹡宇鸟放在运动鞋上,在T恤上放着水泡、枫树,在棒球帽上放着蝴蝶的图案。
再把这一身放在以前就建好模的3D模特身上,很好,挺和谐。
路菲菲请苗女帮她按着这个图案,染了一双小白鞋、一件T恤和一顶帽子。
鞋,就是最简单的,二十块钱一双,小学生上体育课时的指定款式。
T恤,严格来说,只能叫广告衫,五块钱一件。
棒球帽,十五块钱一顶。
快消品,倒也不必这么讲究。
染出来后,挂在院子里晾晒,引来许多路过游客的好奇,苗女告诉路菲菲:“好多人说想买呢。”
路菲菲:“鞋子你挂一百块,T恤挂五十块,棒球帽挂一百块,看看有没有人想买,如果有人想买,你就说已经有人订了,如果他们要的话,他们可以在网上预订。”
村子里没有网,电脑也只有三台,还是爱心企业送的。
路菲菲把自己公司的名字发给她,跟她说:“你让游客到网上搜,就可以预定了。”
苗女做的那一身只是一个示例,真让城里人穿在身上,肯定要骂质量差的。
别的不说,就说那个广告衫的质量……水洗一洗,领口就会起皱松弛,别说精致BOY精致GIRL了,精神小伙精神老妹也忍不了啊。
路菲菲只是想看看看,单是冲着图,能有多少人喜欢。
她把那几张照片发给段风,让他看看觉得怎么样。
骄傲的美术生段某表示:“直接拿原始图也太不讲究了,可复制性太强,分分钟就满大街的仿货,一点技术壁垒都没有。”
“别看不起我,告诉你,我小学美术60分!及格了!”
段风:“我小时候,美术得99分,就叫不及格。”
路菲菲发了一个吐舌头的鬼脸表情:“略略略~~~”
周二上午,朱丽与路菲菲取得联系,告诉她:“总部那里已经同意了所有修改的部分。”
签完合同,路菲菲就亲自前往村子谈厂子的问题。
真·完全散装结构,让各位在家里自己染,那是不现实的。
质量不稳定、交货时间不稳定,中间还不知道什么出什么事,确实都有一个地方,让她们集中上班才行。
何况,陈勇还要过来看。
路菲菲此前看好的一块地,现在变成了……“苗银展销中心”。
里面摆着好几个摊子,卖着村子里以前从未卖过的“祖传银匠手艺”。
这些人说话的口音都不是这里的,甚至有人说的都不是西南官话。
那种感觉,大概就像凑热闹去淄博吃烧烤,问烧烤摊老板:“你这是正宗淄博烧烤老店吗?”
结果听见老板回答:“二十年的老店了,那味道嘎嘎正宗。”
所谓苗银,就是白铜。
而这里有不少“苗银”,都是假的,铅锡合金罢了,连金属的质感和光泽都没有。
几乎每一个刚刚由贫乍富的旅游景点,都会这样。
路菲菲给省文旅局的杨干事打了个电话,提醒她不要刚把名声做起来,就被假冒伪劣给打下去。
除非不想要明年的业绩了。
村里给路菲菲又找了一块地方,那个地方比原来的选址偏了很多,村支书说反正有车,对于开车来说,不过是远了这么十几分钟,不算什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上一辈子,路菲菲看着很多影视剧里描写穷人是坏人,富人才善良又有良心,就吐槽编剧过于政治不正确。
但是,大多数刚刚看到钱的地方,真的就非常短视且贪婪。
这边村里给路菲菲换了个偏僻的地方,租厂房的价格却一分钱也不降。
他们完全没有想过,如果他们唯一的优势就是火车站离他们村子近,而没有路菲菲帮忙想主意和在网上推广,他们村子哪能留住这么多游客,人家上午来,下午就走了。
村支书跟路菲菲哭穷,说他们如何如何的不容易,又说他们村的女人都很老实,就算让她们在自己家里染布,她们也绝对不会不好好干的,保证每一块布都符合收货标准。
路菲菲笑笑:“女人老不老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男人很不老实。”
跟皮埃尔斗智斗勇已经很烦人了,她不想再跟村里人斗智斗勇。
路菲菲懒得再跟她多说什么,先打了个电话给姑姑:“你们县有地方给我开厂吗?”
路秋月:“有啊,哎?你又开厂了,不上班啦?”
“不上了,自己开公司了。”
路菲菲亲自去看了一趟厂房,那个地方离火车站不远,以前就是个印染厂,后来物流发达,这个小印染厂的花色和价格完全打不过从城里远道而来的布匹,老板就跑路不干了。
路菲菲问县里有没有会蜡染的人,愿意到厂里来上班的。
以及,他们有没有人有兴趣投资建蜡染厂。
“有啊,老支书退了以后,现在天天在广场上扮指路仙人,但是我们的路牌写得很清楚,也没什么人找他指路,他闲得要命,早就说想干点什么。他以前在苗寨干过,对蜡染也挺有兴趣的。我去跟他说说。不过县里会蜡染的人不多,有是有,不过就两三个,可能不够,我们县的主要居民是汉tຊ族人。”
不是可能不够,是简直太不够了。
路菲菲先让姑姑帮忙找人,把那个旧厂给收拾收拾,用水电都先通上,把以前的员工宿舍也收拾出来。
然后她问村里的苗女,有没有愿意去清水县搞蜡染的,按月发工资。
现在村子里的蜡染都给染成红海了,住的地方偏一点,布都卖不出去。
餐饮、苗银、表演……能卷的都卷了起来,不仅本村人,现在还涌入了大量的外地人抢旅游这碗饭,让习惯于农业社会休闲平静生活的人,一下子进入了残酷的商业社会。
卷不动,卷不动。
听路菲菲说有按月发工资,还包吃住的地方,而且就在清水县,也不远,本村有十几个会蜡染和缝纫的女人都愿意去。
工厂里还有一些卖力气的活,需要男工来干。
本县自从搞了枫叶节,旅游事业蒸蒸日上,没了枫叶也不要紧,在路秋月和县长的严格抓管之下,只要进了县核心地区的门,那就是一个美好幸福的梦幻武侠城。
之前没人愿意走到底的“水果一条街”都已经变成了一个新的景点,在街的尽头,摆了一个“杀手总舵”,游客可以在那里下单许愿。
“把烦恼都杀掉”
“把作业杀掉”
“把不及格的考试卷杀掉”
“把疾病杀掉”
……
游客花二十块钱许愿,会有“杀手”表演“杀掉杀掉都杀掉”的仪式。
旅游业太发达的其后果就是……本地人都沉迷搞旅游业赚钱,他们甚至自己还能想出一些剧情,当街上演,属于不在剧本里的隐藏项目了,游客反响非常好。
他们玩得很开心,赚得更开心,根本就不想去无聊的工厂打工。
老支书的面子都不能让他们去打工。
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
路菲菲悲愤:“偌大一个县城!都找不到人来打工吗!”
路秋月:“能打工的都已经有工了。”
路菲菲无语问苍天:“为什么!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路秋月:“这不是你的功劳嘛?我们县外出打工人口是历年来最低。”
路菲菲:“我不管,我不管,给我男人!我要男人!”
路秋月:“……注意影响!”
本县招不着,只能去隔壁县贴小广告,甚至到市里找人。
老支书对此事非常有兴致,乐颠颠地亲自拿了写好的广告,去劳动力市场招聘。
陈勇听说厂房已经好了,女工也已经招到,就说先过来看看。
陈勇下车的时候,很紧张,对路菲菲说:“刚才有一辆面包车一直跟着我。”
正说着话,那辆面包车就来了,径直开进厂大门,停在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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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门拉开,里面走下来七八个壮汉,剃着光头,胳膊上还有纹身,为首的那个冲着路菲菲一笑:“你们这边是招工吧。我们都是来应聘普工的。”
老支书笑咪咪:“哎,招的招的。”
路菲菲怎么看他们都是来应聘打手的,俗话说“相由心生”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她说:“已经招满了。”
“放屁!”其中一个手里拿着撕下来的招工广告:“就今天,我亲眼看着贴上去的,这么快就招满了?”
“对。”
为首的男人咧着嘴冲路菲菲笑笑:“招的什么样的人啊,应该不能比我们哥几个强吧?”
他示威似地卷起袖子,屈了屈胳膊。
他已经看过了,这一院子的人,女的、四眼仔、老头,屋子里还有几个也都是女人,加在一起都不够他们八个人打的。
路菲菲已经敏锐感觉到对方来者不善,而且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她一边继续镇定地与对方聊,一边悄悄把手伸进口袋,按下了通话键。
手机自动拨通了最后一通电话号码——路秋月的电话。
路菲菲微笑道:“确实呢,像你们几位这么壮的身子,一拳就能劈开十块砖的力气,实在不多见,可惜,我们相识太晚了。那几个人的合同,我已经签了,我的厂,确实不需要人了。”
在路菲菲说这些的时候,路秋月那里的电话已经接通,她看见侄女的号码,“喂”了一声,但是路菲菲却没有跟她说话。
她本想挂掉,忽然又听到路菲菲说:“你们硬在这里站着,我也不会给你们算钱的。”
为首的壮汉盯着路菲菲:“既然是招工嘛,一样的价钱,就得招更好用的,招来的是小鸡崽子,不是浪费钱嘛,你说是吧?”
路菲菲:“确实已经招满了,暂时不需要人手,以后,如果我们厂扩建的话,会优先考虑你们的。”
“你他妈耍我们玩哪?!”手里捏着招工广告的男人,将广告捏成一团,对着路菲菲的脸就砸过去。
她让开半步,纸团正正地打中了她身后陈勇的鼻梁,他“哎”的一声。
纸团从陈勇的鼻梁上弹到了老支书的脸颊上,老支书吓得“哎哟”一声,跑了。
几个壮汉对一个吓破胆逃走的老头没兴趣,心想不过是一个看门打招的人罢了。
看都不看他一眼。
路菲菲平静地看着他:“那你想怎么样?”
壮汉扳着手指给她算账:“我们都是从大老远来的,坐了飞机换火车,折腾了三天,你得给我们报销机票钱和误工费吧,要的不多,一天一人一百块钱,不多吧。机票五千块钱一个人。我们一共八个人,给你把零头抹了,给我们五万就行了。”
刚才陈勇被纸团砸中,对方人高马大,他敢怒不敢言。
现在这个“抹零”的方式实在太过奇葩,他忍不住“啊”了一声。
为首的壮汉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怎么,你有意见。”
这工厂都不是他的,对方也不是来找他麻烦的,陈勇根本就不乐意沾这事,他赶紧向后退了两步:“我不是这的,你们的恩怨,我不掺合。”
“老板娘,和气生财,你把我们哥几个当猴耍,还不肯给赔偿,这事很难办啊。”
路菲菲:“五万,实在太多了。第一次见面,不给个友情价?”
陈勇心想:“哎,势单力薄的,只能这样了。这个地方是真不行,穷山恶水出刁民。”
为首的壮汉大声说:“看来,老板娘是觉得我们没有实力啊,要不,我们给你免费试个工吧。兄弟们,干活了,让老板娘见识见识我们的厉害!”
那几个人发出怪叫,冲进车间。
有人用力掀开准备印染的白布,有人掀翻了桌椅,整个厂房给他们弄得乱七八糟。
有一个正在整理布匹的女工没来得及跑,被他们狠狠抽了一耳光,脸上顿时现出五个手指印。
路菲菲报了警,火车站旁边就有一个派出所,很快就来了两个警察……还是骑着自行车来的。
面对警察,几个壮汉还是嘻皮笑脸:“我们是好心打扫卫生,想向老板娘展示一下我们的能力,现在工作不好找啊,警察叔叔,我们这不算犯法吧?”
“就是,而且,是她们厂自己贴的招工告示。我们来应聘,为了表示我们对工作的积极态度,帮忙打扫,有什么问题吗?”
这种一看就是老油子,两位警察检查了一下,工厂里没有实际损失,只是被弄得很乱。
老警察悄悄对路菲菲说,这种情况,实在没有办法,就算上了法庭,最后也是私下调解。
那几个壮汉此时显得特别乖巧:“误会,都是误会,我们会自己解决的,不劳警察叔叔了。”
警察,就真的这么走了。
连一个报案回执都没有给。
为首的壮汉越发得意:“老板娘,你这边宿舍挺大挺漂亮的啊,你要是不给五万块钱,哥几个今天晚上就住在这,不走了。”
路菲菲看了看远处,又冲着壮汉笑笑:“是吗?那就留下来吧。”
壮汉一愣,不知道这是什么动静。
路菲菲转身坐在凉篷下的椅子上,架起腿,右手撑在把手上,手背托着腮,定定地看着他们笑。
壮汉向前走了一步:“你他妈……”
忽然,他背后的人拉了拉他,声音小得几乎听不清:“大哥,后面……后面……”
不知什么时候,大门口出现了黑压压的人群,他们手里拿着铁锹、棍棒、锄头、柴刀……
为首的是刚刚逃走的老头。
一个身材瘦小,但手里拿着一把开山斧的年轻人大步上前,指着那八个壮汉:“刚才,你们谁打了我二大爷?!”
“是他!”老支书老眼昏花,压根就看不清刚才是谁扔的纸团,随手指了一个离得最tຊ近的男人。
“我日你个先人板板!!!”年轻人冲上去。
刚才气焰嚣张的男人抱着头向后跑:“哎!!不是我不是我!!!误会!都是误会!”
“是哪个!不说,你们今天都得死在这!”
那几个壮汉,虽然没有马上出卖他们的带头大哥,但是眼睛全都不约而同的望向那个扔纸团的男人。
壮汉眼见着兄弟们是靠不住了,赶紧陪着笑脸:“没有,没有,全是误会……我这人习惯不好,素质低,随地乱扔果皮杂物,我不小心扔到这位小兄弟身上,弹到了这位……这位大爷脸上,对不起对不起,我该死。”
说着,他赶紧把地上的纸团捡起来,展开给众人看:“我们是来应聘的,真的,你们看,这是厂里贴的招工广告。”
老支书愤愤:“不是告诉你,招满了嘛?!你们还不走!”
“哎,我们……这不是找不到工作,急于表现吗?”
他们将哀求的目光投向路菲菲,女人的心肠总是要比男人软一点的。
路菲菲点点头:“你们把活干了一半,让其他人也没办法接手,那就,有始有终吧。”
就在此时,又响起了威严的声音:“谁报的警?”
又是刚才的警察,他们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本县虽然以前确实出过土匪、马匪、打家劫舍的,但在前几年路秋月接任之后,就没这种事了,何况还搞了旅游,县里严禁任何不文明的行为,这种一大群男人举着家伙准备干仗的场面,都三年没见过了!
再定睛一看,带头的居然是老支书。
老警察问:“哥,怎么回事?”
壮汉:“!!!”
他们以为自己八个人肯定绝杀一干老弱妇孺,没想到,这老弱妇孺倒像是《西游记》里用来引唐僧上勾的红孩儿,连警察都叫这个老头哥。
老支书还是一脸委屈,又随手指了一个壮汉:“他欺负我!他砸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是我!”被随机指到的壮汉快哭了。
路菲菲站起身:“没什么,我们厂的水泥地都坏了,要撬掉,重新涂抹一下,他们都是来帮忙翻地的。”
众人:“哎,对对对!”
路菲菲又说:“这八个人,刚才他们自己说要试工的,你们两位也听到了吧。”
老警察点点头。
路菲菲:“所以,我就应他们的要求,把他们留下来试工。一会儿就要吃晚饭了,既然来了,哪能让你们饿着肚子走呢,再等等。”
“哎哎……”八个壮汉现在已经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苦着脸努力挤出个笑容,生怕把眼前这个微笑着的女人给得罪了。
“那……既然没事,我们就先走了,不要闹事啊,有事好好商量。”
一群人跟他俩挥手告别:“好的好的,一定一定,路上小心……要不要留下来一起吃饭啊?”
路菲菲抬头,冲为首的壮汉一笑,壮汉当机立断,跪在地上:“姑奶奶,您大人有大量,把我们当个屁,放了吧。”
“那怎么行,你们不是说要试工的吗?里面给你们弄得这么乱,不收好,就想走?”
八个壮汉,在五十多号人的监督下,把厂房里被他们弄乱的布收拾好,把桌椅扶起来。
路菲菲又叫来了那个被抽了一耳光的女工,盯着她还有些肿胀的脸看了半天:“哟,这是重伤啊,这不吃几斤人参怎么补得回来。”
她盯着八个壮汉:“女人家的脸很重要的,你们就这么给打伤了,是不是该有点说法?认打呢,还是认罚?”
“欺负女人的狗东西,老子揍死他!”暴躁小哥开口说话。
“认罚认罚!”他们几个人一共凑出了五百块,交给那个被打的女工,女工不敢接,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路菲菲:“坏了!她连钱都不要了,脑子也被打坏了,要去省城里的大医院,五百块不够。”
“我们真的只有这么多钱了……求你高抬贵手……”
这八个人怀揣敲诈一笔再走的美好梦想,身上确实没有太多钱。
最后,他们不得不留下,把厂里能干的活全干了,包括但不限于翻地、抹水泥、搭出厂房里的隔断房间、把设备安装摆放到位。
东西都摆好了,路菲菲索性让他们摆拍了一些照片,传到旅游论坛,主要内容是宣传梦幻武侠城,顺便推一拨蜡染工艺品。
本来是打算给姑姑路秋月挣点政绩。
结果,远在千里之外的一个年轻警察下班后,想在网上云旅游一下,随手点开了路菲菲发的贴子,忽然发现照片里努力挤出笑容的脸是那样的眼熟:“卧槽,这两个胖子不是我们这的通缉犯吗!”
第 85 章
“试工”活动, 一直持续到半夜。
五十多号人,吃了饭,帮着把厂房里的其他设备都摆放到位, 把有些漏水的宿舍给收拾好, 刷了一遍大白, 把墙敲了装上空调。
然后, 运布和染料的车过来, 大家一起帮忙, 卸货到院子里之后, 车走了, 老支书召呼五十多号人都歇了, 在院子里支起小桌子打起了麻将。
那八个人负责把布和染料搬到仓库里, 几个人盯着他们, 稍微有些松懈, 就一直催个不停。
从上午一直不停的干, 就没歇过。
最后一点搬完了, 八个人累得像狗一样, 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那十几桌打麻将的人看着躺在地上的壮汉, 哈哈大笑:
“白长了一身膘。”
“这才哪到哪啊?我们以前抢收的时候, 天还没亮就开始干,两天收完十几亩地。”
“就是, 懒成这样,还试工。”
连路菲菲都在旁边跟着开嘲讽:“可不是,这还没干满十二个小时呢,这就累啦。”
陈勇在一边看得心惊胆颤, 那天在酒桌上,他以为路菲菲就是随口那么一说。
现在, 怎么可能还有这种谁拳头大谁说话有理的事情,难道不应该是发生纠纷,双方就打110吗?
再听桌上的人什么“三叔”“大哥”“二伯”一通乱叫,果然……这就是传说中的宗族势力吗!!
八个壮汉歇了五分钟,就被吆喝起来继续干活,搬完东西,又搬水,搬完水就浸蓼草,搬大石头压草。
麻将,一直打到凌晨一点。
八个人也工作到了一点。
陈勇都撑不住了,先去宿舍睡觉了。
一点半的时候,黑暗中闪动着红蓝色的光,那是来自市公安局的警车,他们接到来自遥远城市的协查通缉犯的申请,过来带人。
那两个人的罪名是杀人,而且不止一个,他们在矿山杀人骗抚恤金,被人发现之后,在全国逃蹿,最近实在是没钱花了,就从杀人犯转职当了敲诈犯。
市警局的人已经从本地派出所打听到了他们两人身边还有另外六个同伙,他们是否有什么案底,身上有没有可能藏着枪支、□□之类的杀伤性武器不好说。
所以,他们带着全副武装的队伍,浩浩荡荡来了。
“清一色!和啦!”
“小七对!和啦!”
“你个龟儿子,撬我的牌!”
……
桌上没有钱,只有用来当筹码的瓜子粒,不算聚赌。
市局的同志们一脸懵逼地看着这个和谐的场面。
其中一位走到桌边:“谁是这边的负责人?”
老支书手气正旺,沉迷摸牌,被旁边的人推了推,才不耐烦地抬起头来:“什么事?”
路菲菲已经听见动静走过来:“怎么了?”
警官出示拘捕令,说明来意,问那几个人在哪里。
路菲菲指了指已经瘫在地上,累得不行的八个人:“都在呢。”
“他们干什么了?”
“没什么,稍微劳动了一下。”
其他人跟着起哄:“也没干多少活,就不行了,哎,城里人,身体真差。”
路菲菲顺便把他们八个都是来敲诈的事情说了一下。
这么多警车,来都来了,就顺便把涉嫌敲诈的几个人也塞进警车,带了回去,并通知路菲菲和老支书明天也去做个笔录。
陈勇被警察的动静惊醒,他站在宿舍二楼的走廊上,亲眼看着八辆警车,气派十足的像一条长龙,衔头接尾的开走了。
陈勇内心大受震撼:“!!!”
他原来以为路菲菲的势力只是招来一些县里村上的无知农人。
没想到,她竟然在把那八个人当成免费劳动力狠狠蹂躏之后,还招来了这么多警车。
在乡村有宗族势力,在市里还直通高层。
事情,比他想得要复杂很多。
本来,他觉得自己应该能用手段,想办法从工厂里把段风设tຊ计的植物防脱色配方和稳定剂配方偷出来。
工人,又没什么脑子,只要他稍微努努力,用点小利诱惑他们,他们就会反水,毕竟谁不爱钱呢。
现在看来,还真不好说。
他虽然不知道宗族势力有多强,但是他知道世界上有宗教战争,为了抢一个正统,就能互相厮杀,命都不要……
陈勇没有放弃偷取配方的梦想,不过现在他决定小心从事,实在不行就算了。
路菲菲感觉到陈勇从宿舍出来,抬头冲他笑笑。
她站的位置,正好让她的脸一半在阴影里,一半在灯光下。
那一笑,看起来不像善意,更像是警告。
明明是夏天,陈勇被吓得从脚底到后背都“嗖嗖”地蹿着寒气。
这个女人,她黑白两道通吃啊,万一让她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可能真的会被打死,埋在山沟里,千秋万载之后都没人知道他去哪里……
路菲菲不知道他的脑中已经上演了几十集的刑侦大戏,而他是第一集出场即退场的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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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支书凭着自己的面子,从村子里找来了几个没什么事的男人到厂里当工人。
去市局做完笔录,路菲菲得知那八个人里,有两个是杀人犯,另外六个各有案底的神人,诈骗、聚赌、抢劫都沾边。
他们会相会在这里,是因为有人给他们钱,请他们去找路菲菲的新厂子捣乱,迫使她还是将工厂建在原计划所在的位置。
在金钱的力量下,他们欢聚在一起。
本以为不仅能收一笔佣金,而且那边村长还答应他,不管他们敲来多少钱,都归他们自己用。
谁想到,遇上一个这么难搞的女人,快被无情的劳动累死不说,居然这都能被抓到。
最后,那八个人,刑拘的刑拘,行拘的行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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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风确保染色稳定的工艺并不复杂,属于说穿了就一文不值的那种水平。
唯一能保密的东西,是他配置的药水。
药水成份不复杂,只是跟烹饪一样,与比例、放置的先后顺序有严格的相关性。
第一个染出来的苗女是完全按照段风的远程指导,让她放啥,她就放啥,完全没过脑子。
现在陈勇努力跟她套近乎,也套不出什么有价值的情报出来。
本来他还想在正式开始生产的时候,好好观察一下到底是怎么操作的,结果,路菲菲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套全密封的设备,让纯手工变成了半手工。
最核心的工序,都由设备完成,这玩意儿还拆不开,是焊死的,硬拆就坏掉了。
陈勇就如同被隔在蚊帐外的蚊子,看着蚊帐里的新鲜血肉,只能懊恼地拍打着翅膀,发出嗡嗡嗡的声音。
段风得知路菲菲经历了这么多故事,十分羡慕:“我也想跟你一起去玩,你都不叫我。”
“说得好像我叫你,你就能来一样。你不要上班啊?”
段风:“最近没有什么一定得要我做的事情,交给赵老师就行了。”
路菲菲:“赵老师知道你这么坑他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什么坑不坑的,我这是给他一个超越我的机会。”
路菲菲:“你是龟兔赛跑的兔吗?”
“我怎么会这么肤浅……许多年以来,我都想体验一下凶残的监工是什么样的。”段风的声音里充满了对路菲菲能催八个人干活的向往。
路菲菲:“你在美术组的那几十个下属,还不算被凶残的监工吗?”
段风:“怎么可能!我让他们今天交,他们会找理由。要么做得不行,还得重做,重做出来的东西不符合要求,再重做,还得时间,如果要得急,还得给时间,要是卡在最后时限,还得我亲自上。”
路菲菲听他的最后几句话充满了怨气,大概是最近的工作不太顺心。
乙方时常会吐槽甲方折腾半天,说一句“还是用第一版吧。”
甲方也会吐槽乙方给的东西跟自己想要的东西天差地别,越修改差得越多,最后最接近的反而是第一版,再加上时间来不及了,不得不用第一版凑数。
路菲菲知道乐游原美术组的人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风格,而且很难改的那种,像樊星的画风,就是少女漫里的美男子,要她画出《剑风传奇》或是《JOJO奇妙冒险》,甚至是《灌篮高手》那种,都是要是她的命。
整个组真正能做到根据不同的美术风格,随时变幻自己画风的人,只有赵老师和段风,其他的人只能随着项目的不同,而安排不同的工作。
路菲菲对他非常同情:“我还在厂里,要不,你请几天假,过来跟我一起玩?”
“好!”
话是上午说的,人是晚上到的。
路菲菲大为惊讶:“啊???怎么来得这么快。”
“全公司今天好像中了邪,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不想上班,没想到全都不想上班,连严凯都是,就索性把我们全放了。拿加班的时间抵假,加上周六日,我能在这里待四天。”
段风说完,似乎怕路菲菲不信,很没有说服力地补充了一句:“真的,我没骗你。”
路菲菲笑着捏捏他的脸:“我懂,我明白。”
这种精神状态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原理,也许与传说中的“营啸”一样。
所谓“营啸”,又叫炸营,指部队夜晚留营时,什么指令都没有,忽然之间,全体官员会盲目紧急集合,或是莫名的尖叫嘶喊。
路菲菲在上辈子就遇到过几回。
初级症状是不管今天星期几,公司里好多人都下意识地觉得今天是星期五。
中级症状是不管现在是几点,总觉得还有一个小时左右就要下班了。
高级症状是忽然觉得心浮气躁,在办公室里一秒钟都坐不下去了,除了真的在赶最后期限的人,靠职业道德把这种内心莫名的躁动压下去之外,其他人真的都跑了。
路菲菲遇到过一次高级症状集体发作的那次,连公司里一个因为加班很多,而获得了“特殊勤奋奖金”的顶级卷王都在下午六点准时走了。
以前的几年时间里,他一向都是凌晨一点多还在公司会议室里出没的。
这种怪事一直没有科学解释,路菲菲将它归因于某种压力累积到一个临界点之后,被身边某个摸鱼小伙伴触动,引发的群体精神崩溃状态。
段风现在的状态有些兴奋过度,就像被关了好长时间,忽然得到自由和解放,想干点什么,但又不知道应该做什么,跟在路菲菲的身后在不大的厂房里跑来跑去,听她讲述那天,她站在哪个位置,那几个人站在哪个位置,包括那个人是怎么丢出纸团,纸团的一整套运动轨迹是什么。
“刚开的厂,抓到了两个通缉犯,这里在古代,不会是县衙、处刑场之类的地方吧?我看门口不应该摆石狮子,应该摆獬豸。”
段风说者无心,路菲菲听者却有意。
她从当地的神话传说里,扒拉出了一个司掌公理与正义的具象化图纹。
她把图纹画在工厂的大门上,宣布:“就是它,保佑了我们工厂开业大业。”
“啊?”段风露出了迷茫的表情,“不是你姑姑和老支书叫来的人吗?”
“不要乱说,他们会来,当然是受到了神灵的感召,怎么能是别人叫来的,那不成了聚众斗殴了。”
本来这种位于县镇乡村的小工厂被人恶意打碴,不算什么稀奇。
村里人带着家伙事儿,上门把把人打跑,也不算什么稀奇。
在路菲菲的编造之下,整个故事就变得是那样的跌宕起伏,惊险刺激。
“这八个人,个个身负案底,还有两个背的是人命案,那是心狠手辣,杀人不见血,当时我们厂里,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没想到,约好第二天来翻新厂房的人忽然觉得在家闲着没事干,就提前过来看看。”
“他们生出这个念头的同时,就是我们工厂刚刚贴上这个司法神明的时候。”
段风:“真有人信?”
“有什么不能信的,你相信PRADA降落伞包的那个爱情故事吗?”
段风听过那个故事,什么私奔,什么把降落伞让给了普拉达小姐,画家不知所踪,普拉达小姐得救之后,嫁给了别人,几十年后才得到画家的消息,原来画家一直悄悄注视着她,但是知道自己已经毁容,不愿耽误她。
段风摇摇头:“不是很真。”
路菲菲:“就是个假的,那会儿这个姑娘热心参加学校里的各种政治活动,根本无心私奔。这个故事,就是MIU MIU普拉达的丈夫为tຊ了卖这个包编出来的。”
“还有号称从泰坦尼克号里捞出来的LV箱子,在海平面下面3700米的地方泡了快一个世纪,一点都没有进水,这能信么?现代军用潜艇的设计潜深是400米,抗4MPa大气压,用的已经是特种钢了。还不是好多人信。”
路菲菲点点他的鼻子:“人们为有趣的故事买单。”
由郑义操作,在网上发这些贴子,贴子里,还附带了对那几个人的判决,以及此前对那两个人发出的网上追逃人员通缉令。
看起来可信度特别高。
下面的营销方向就是把本地传说里的各种沾了边的神灵仙鬼图案都拿出来研究研究。
少数民族的图纹介于抽象与不抽象之间,路菲菲给每个图案,都赋予了一种属性:
考试必过:是一缕拿着笔的仙气。
人见人爱:是一朵被捧在手中的鲜花。
一夜暴富:排着队送金币的神兽。
绝不加班:太阳敲着锣,农人荷锄归。
不出BUG:伸腿瞪眼的小虫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跟傻子计较:深林中一个如镜子般的水潭,意为“看看你这傻样!”
路菲菲在为各种图案编故事,段风闲着没事,在办公室里把一些传统图案改良了一下,莫名有一种现代都市怪谈的诡异味道。
然后他画完就想撕了,被一边的路菲菲按住手:“画得挺好的啊,撕了干嘛,给我。”
段风存心逗她,把手举得高高,捏着画纸晃来晃去。
路菲菲够不着,便伸手去挠段风的痒痒,段风一下子把手缩了回来,手里的稿纸被路菲菲一把抓走,冲他得意地挥了挥。
段风:“哎哟,你耍赖。”
路菲菲:“就耍赖,就耍赖。”
她要跑,被段风握住手腕,路菲菲倒退两步,一下子坐在他的腿上,想站起来,又被一条结实的胳膊搂住腰,她转头要跟段风理论,段风也恰好将脸转过来,想得意地宣布自己的胜利。
两人的嘴唇就这么撞在一起,办公室随时可能有人进来,段风很舍不得这个吻,又怕路菲菲会不好意思,稍稍停留片刻,就要松开,没想到路菲菲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她反身跨坐在段风的腿上,双手捧住他的脸,深深吻下去。
段风双手搂住她的腰,深深地沉溺其中,然后,他尴尬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变化,赶紧把路菲菲推开,用力呼吸几下。
路菲菲没注意到,还故意坐在他的腿上,伸手挑起他的下巴:“脸红什么?精神焕发?”
太精神了……段风不止是脸发红,连耳朵都感觉很烫。
坐在他腿上的路菲菲,忽然理解,他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她先一愣,接着又故意伸手抚上他的胸口:“你吃了什么东西?空调都打到二十四度了,怎么还这么热?”
段风咬着牙:“你欺负人!”
“才没有,我是好人。”路菲菲冲他弯起嘴唇。
段风将路菲菲不安份的双手握在手中:“你再这样,我就要反击了。”
路菲菲整个人压过去,在他耳边低语:“我可太期待你会怎么反击了呢。”
段风手中是温软的身体,鼻尖是淡淡的幽香,还有似乎是鼓励又似乎是挑衅的话,无一不让他的雄性荷尔蒙冲破理智,在脑海中沸腾。
就在他起身,要将路菲菲压下的时候,忽然有人敲门。
他像受惊的小兔,赶紧将路菲菲放开,将她扶起站好,还体贴地给她拉了拉衣服,用手指给她刨了两下头发。
自己匆匆忙忙坐到桌边的小桌前面,手里拿着本地神话纹样大全。
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绝对是肌肉记忆。
路菲菲忍不住笑起来,她对这套动作也非常熟悉,一看就小时候没少在写作业的时候干违法乱纪的事情,父母的脚步一响,立马收拾、摆出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模样。
看不出,段风这么一个听话老实的乖孩子,也有作奸犯科的一面。
路菲菲稍微整理了一下,让外面的人进来。
进来的是印染车间负责人,染布的时候出了一点问题,正在解决,老支书让她过来通知路菲菲一声。
路菲菲:“哦,知道了。”
车间负责人说:“邱叔说,得请段风先生亲自下去一趟,现在我们不确定是设备问题,还是人工流程的问题。”
段风先生此时斜对着门,手里拿着笔,高深莫测地低头画着什么,车间负责人进门,他的头都没抬,好像整个人都沉浸在创作的世界里不可自拔。
路菲菲小声对车间负责人说:“他等一会儿就过去,现在他刚刚找到灵感,正沉浸在其中,要是打断了,可能一会儿就找不到感觉了。”
“哦哦哦……”车间负责人赶紧压低了声音,她听说过这些搞艺术的人,都有些神叨叨的,万一真有什么灵感被自己打断,那岂不是罪孽深重。
“那我先下去了。”说着,车间负责人蹑手蹑脚地走了。
关上门,路菲菲忍不住笑出声:“你刚才装神弄鬼的时候好好笑啊!是不是经常装?”
段风“哼”了一声:“你还敢说!是谁害得我不敢站起来的。”
路菲菲一手指天:“是命!是不公平的命!”
“你……”段风磨牙,又冲她重重地“哼”了一声。
路菲菲不甘示弱,对着他发出一声“哈”。
办公室里幼稚的“哼哈二将”出现在车间里的时候,又恢复了冷静淡定精英以及不羁艺术家的光辉形象。
段风在检查的时候,陈勇就一直跟在旁边盯着看,一会儿问这个,一会儿问那个。
段风一律回复:“等查出来才知道。”
陈勇想再问,段风便回答:“这是化学变化,说起来有点复杂,可能还涉及一些有机化学。你对化学了解多少?”
完全不了解,他一直以来,都是在工厂里管流程和工艺的,这种特别深入的细节,什么沉淀什么结晶,根本不懂,他只是想着记住一些操作顺序。
只是段风完全没有给他机会。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段风在回答他问题的时候,隐隐地透着一股不耐烦。
他调查过段风的背景,猜想公子哥儿果然脾气大,稍微多问几个问题,就敢对甲方甩脸。
他死也猜不到,段风如此烦躁,只是因为冲上头的热血被迫冷却,实在难受的要命。
最后段风查出来,是对布料的预处理部分出现了问题。
应该按照百分之五十配比的溶液,工人偷工减料,溶液浓度大概只有百分之三十。
前面染的那些布,全都废了。
厂子和物料都是老支书的钱,老支书大怒。
再一问,导致溶液浓度不达标的是他的亲侄子,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在村里无所事事,是他昨天才从村里叫来的。
至于偷工减料的原因,那就太简单了。
老支书把采购大权交给了他。
按照传统蜡染工艺,根本就没有预处理这个环节,是段风琢磨出来,自己加上去的。
他就以为这一个步骤没什么要紧,加一百克跟加六十克看起来好像也差不多。
每次克扣一点,报账还是继续按计划里的使用量报。
一点一点的,省下来的钱,不就到他自己的口袋里了吗?
就是没想到,预处理居然这么重要,差了一点,立杆见影的出问题了。
陈勇站在旁边,沉默地看着愤怒狂喷侄子的老支书,还有其他劝老支书“算了算了,他还是个孩子”的工人,他心想:“看来,宗族对人性的约束力,也不过如此,看来,只要利益够多,这墙角还是能撬得动的。”
接下来,老支书给了他一点点宗族之力的震慑:“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然后,老支书环顾四周,指了指站在一边的三个人:“你们三个,也一起走!”
“啊?”陈勇不明白了,刚才的“审案”中,没听出这三个人跟那位大侄子有什么勾结,怎么就要一起被赶走。
那三个人眼神恨恨,不是看着老支书,而是大侄子。
大侄子哀求道:“叔,我不敢了叔,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这是一时糊涂……我这不是想给您省点钱吗?”
“啪!” 老支书一巴掌重重抽在大侄子身上:“给我省钱?!给我省钱都不告诉我一声的?!你几年不回家,看见媳妇悄没声的给你生个儿子,你高兴?!”
这个神妙的比喻,让周围的工人想笑又不敢笑。
大家都心知肚明,大侄子就是想把钱揣在自己口袋里,就看老支书愿不愿意接这个台阶了。
路菲菲也在看着事态的发展。
在这种人tຊ情社会,就怕这种有一点小背景小后台的人,这种人一开口子,后面工厂根本就没法管,人人有样学样,然后就玩完了。
很多小厂都是这样,做小样的时候因为有厂长严控,所以能哄得客户下订单,到真正要交大货了,厂长不可能二十四小时扑在流水线上,就做得一塌糊涂。
路菲菲亲耳听过一个美国客户抱怨中国工厂良品率低,害她耽误销售季:“我不明白,他们明明可以做好的,为什么不肯好好做呢?又不是没有质检,他们就一定要觉得可以蒙混过关吗?”
如果老支书也因为抹不开面子,就此放过这个大侄子,那给迈耶供货的生意,也就这一笔订单,如果再有下一笔订单,路菲菲绝对不会给这个厂,免得验货的时候,丢人现眼,连累她的名声。
按照本地的一贯习俗,亲戚之间借钱都不打借条的,有什么事,只要不是杀人放火偷人扒屋,基本上都是哀求哀求就能过去。
但老支书不是村里不愿与人结怨的老实人,他小时候是孩子王,长大了是村里革委会的当家人,后来是村支书,再一路干到县委书记,官不大,但在这一亩三分地上,堪称“上管天,下管地,中间管空气”。
别说是侄子。
就算是亲儿子,敢违逆他的心意,都是一顿藤条炖肉。
如今他看看左边地上被工人捞出来染废了的布,高高的一大撂,有一个人那么高!
看着就好心疼。
右边站着路菲菲,她是现任县委书记的侄女,这厂子和懂技术的女工还是她给张罗起来的。
老支书那个恨啊,大家都是支书,都是侄儿一辈的。
怎么侄女比侄子强这么多!!!
一个能给他带钱,一个只知道糟蹋钱。
再看站在路菲菲旁边的陈勇,他是收布料那个公司的人,这不当着他的面,好好惩治惩治,表表决心,以后说不定他就不把生意给自己了。
老支书没有一点犹豫,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说,抬手指了指大门。
大侄子和那三个人知道他心意已决,只得低垂着脑袋出去。
陈勇压低了声音问路菲菲:“他们四个就这么走了?”
路菲菲:“怎么,你还想留他们吃午饭?”
陈勇:“不是……他们会不会心生怨恨,到厂里来捣乱啊?”
路菲菲一笑,朗声说:“邱叔,陈先生想问问,你侄子会不会像那八个人一样,带人到厂里来捣乱。”
老支书叉着腰,中气十足:“他敢!他爹他妈都不敢!他敢动手,我把他们全家从族谱中除名!!!”
做为一个压根没有家谱的人,陈勇完全不能领悟“从族谱中除名”有什么了不起的,难道,有什么实际的损害?
“除名,是怎么个除法?”
路菲菲告诉他:“要点香烛,开祠堂,请族长,当众宣布他们家的罪状,写下来,烧了,扔到祠堂门口的水潭里。哦对了,那个水潭,就是传说中浸猪笼用的。”
陈勇脑中闪出中式恐怖片的画面“祠堂门口摇晃的红灯笼、香炉里的烟裹着鬼魅一样的人群,沉默地抬着被关在猪笼里的女人,女人凄厉地惨叫,然后,被扔到水潭里,沉下去,最后泛起几个水泡……”
“现在是法制社会,不可能还有私刑吧。”陈勇用大声来掩饰自己的恐惧。
老支书听到他说话,转过头,和颜悦色地说:“小菲,你好好说话,别吓人家,哪有什么浸猪笼,我们这边自古以来民风淳朴,特别和谐,都讲究明正典刑,好着呢。
从族谱中除名,哎,就是把他家那一页去掉,把村里分给他们的宅基地收回,让他们搬到其他地方住。”
“哦……”陈勇觉得无所谓,他没理解收回宅基地代表着什么,城里人,没有宅基地。
路菲菲存心吓唬他,对他说:“宅基地就是城里的房子,收回,就是从此以后没房子住了,要花钱租房子,或者买房子。村里的分红他们也没有了,只能进厂打工,你看城里的房子,要在工厂流水线干多久能买上一套?”
“宅基地……不是国家给的吗?村里说不给就可以不给?”
路菲菲摇头:“不是,宅基地产权是集体所有制,所以,各个地方的宅基地规则都不一样。有的是男女都给,有的只给男孩,有的地方如果外地嫁过来的女人死了本地人老公,又没有生男孩,就要立刻离开村子,除非她很快找到一个本村的男人嫁了。”
陈勇听着这一切,感觉在听自清朝流传下来的传奇故事。
现在,他对宗族势力,有了深深地理解。
老支书来了一招杀鸡儆猴,普通的小恩小惠不可能让厂里的人随便透露工艺了。
重新配比溶液,重新生产,这次果然没有问题了。
陈勇是过来负责质量检测的,在很多工厂里,工厂负责人,都得给负责质量检测的人塞红包,但求他们上天言好事,在检测的时候不要没事找事。
老支书给陈勇最大的好处,也就是在他自个儿抽烟的时候,给陈勇递一根。
当初赵老师在印刷厂接的烟都是软中华。
老支书手里的烟……是他自家种的烟叶,自家烤的,自家卷的,没有过滤嘴。
陈勇就抽过一回,差点给呛死,从此再也不敢接老支书的烟。
老支书也请他喝酒,自家酿的酒。
里面多多少少有点杂醇,喝得他头晕目眩。
偏偏陈勇一点办法也没有,路菲菲在签合同的时候,就担心在质量检测上出什么问题,所以在合同上对验收条款进行了详细的规定。
当然,以陈勇多年在工厂的工作经验,硬要挑刺不是不能挑。
普通的乙方明知道他在找事,为了订单,也只能忍着,还得陪笑脸,说好话。
自从亲眼见过五十多人堵门盛况,以及路菲菲随便一挥手,就召来八辆警车的可怕能量之后,他哪敢啊。
他一个人孤身在这里,旁边就是连绵大山……路菲菲在吃饭的时候,最喜欢说狼叼走小孩/赶夜路脚一滑/落进大石缝里,过了二十几年尸骨才被家里人发现的故事了。
陈勇决定放弃从这个厂里偷取配方的梦想,反正,这个技术既然不是那么的尖端,总会被其他人琢磨出来的,到时候再说吧。
这边纯天然手工蜡染的布料还在生产,路菲菲就已经找人把被她赋予新含义的图案,以及段风琢磨出来的鬼鬼神神的图案打样出来。
又请了之前认识的SHOWGIRL,以及COSER穿上这些衣服,有人肩扛滑板,走运动路线,有人双手抱书,走温柔知性路线,还有一对俊男美女粘在一起,走撒狗粮路线。
她还拍了短视频,每个图案都有一段或是搞笑,或是温馨,或是狗血,或是虐恋情深的故事。
不管是什么故事,中间必然反复出现衣服上的图案。
女主的书签、男主的皮夹子、男女主约会的咖啡厅……无处不在的强调存在感。
视频制作完成,路菲菲找人把这些故事翻译成联合国通用的英、法、俄、阿拉伯、西班牙语,同时也没有忘记捎上日、韩、泰。
路菲菲没有急着先把视频放出去,现在就算有生意上门,自己这个公司没名没姓的,别人想压价非常容易。
最好能先起个足够好的头,这样才能带得动后面的生意。
上哪儿上好头去,路菲菲琢磨了半天,把目光放在刚刚热烈开幕的奥运会上。
她记得她平生唯一一次看到三面五星红旗同时升起,就是在2008年奥运会的乒乓球项目之中。
那也是最后一次,因为国际乒联改规则了,一个国家只允许出两支队伍。
刚刚才开幕式,还来得及赚一把。
路菲菲跟段风商量了一个图案。
国旗法不允许在商品上出现国旗的图案,那就用三颗乒乓球代替。
三颗红色的乒乓球,闪着五点金黄色的光斑。
从T恤右下腹的位置,向左肩头划出三道速度线。
背后还有竖着的四个大字“横扫千军”。
印这种图案,路菲菲在广东中山的沙溪随便走一走,找了几个差不多的厂就下订了。
实在没什么难度,反正也就赚这一波。
路菲菲验了货,不管是T恤本身,还是印染效果都很不错,绝对不是洗几回就塌领口的老头衫。
厂里给她报价:订货五万件的话,五十块钱一件。
订货五十万件的话,算她二十块钱一件。
路菲菲当机立断,订了五十万件,这点量,对沙溪的工厂来说实在不算什么。
乒乓球tຊ还没有开始比,货就已经齐了。
找模特拍照,美化自己在各大电商平台的店铺。
撰写广告文案。
路菲菲计划在平台上卖一百块钱一件。
投入的本金,把路菲菲从乐游原赚到的钱干掉一大半,她心中还是有些忐忑不安。
离乒乓球男单决赛的时间越来越近,路菲菲写了许多关于三人包揽冠亚季军的软文小广告,就等着最后的结果。
8月23日,北大体育馆同时升起了三面五星红旗,全国为之沸腾。
软文小广告们瞬间涌进各大论坛,电商平台也同时放出T恤链接。
单8月23日比赛结果出来之后,就卖出了十多万件。
剩下的三十多万件,在四天之内,全部卖完。
段风对自己设计的图案相当得意,甚至还想申请图案专利,路菲菲告诉他算了,除非他有一个法律团队,天天追债。
段风知道养一个法律团队要多少钱,立即放弃。
他又问路菲菲要不要追加生产,路菲菲摇摇头:“现在再追加,就是死路一条啦。”
如路菲菲所料,九月还没到,上网搜索“乒乓 T恤”,同款的相关链接在淘宝有100多页,就连已经被淘宝压颓了的E-bay易趣,也有五十多页。
更别提“阿里国际站”“亚马逊”这些国际大站。
价格最低5块钱一件,单从商品照片看,根本看不出来质量有什么区别。
后面跟风的人,瞬间被泡进了竞争激烈的红海之中。
去掉所有的成本,路菲菲笑纳三千多万。
大家都知道,能在包揽奖牌的一瞬间就放出链接和广告,只能说明是提前准备好的。
中国虽然是乒乓大国,但以前也从来在国际大赛上出现包揽的场面。
有许多媒体想要采访路菲菲,想知道她怎么这么大胆,敢确定能包下前三,敢下订五十万件。
路菲菲在接受媒体采访的时候,身穿一件蜡染衣服,那件衣服上的图案是段风根据传统神话,加上他自己的一点改良画出来的全新版本。
路菲菲回答:“是一种预感,我也说不好,那天,我记得特别清楚,我就穿着这件衣服,对着镜子正照着呢,听见小区楼下打乒乓球的人发出的声音,我就特别强烈地觉得,这次的男单,肯定能包下前三。至于为什么下五十万件,……我也不知道,嗯,就是被强烈的心理暗示了吧。”
新闻放出来之后,又被网络媒体转载。
在相关新闻的下面有人评论:“她那件衣服上的图案,是山泉之神标志,山泉之神掌管着灵感与智慧。”
故事飞快地在不同的地方被传播,甚至有人把那件衣服的图案换成了自己论坛的头像。
路菲菲此时将拍好的短视频全部放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从国内到国外的各个平台,都做了投放和推广。
来自国外客户的咨询邮件如雪片一般飞来。
路菲菲把不同图案在不同国家的受欢迎程度做了个统计排序,又返给段风,让他感受到不同国家的审美差异,以后不管他设计什么,都可以做个参考。
段风除了对各国人的审美指指点点之外,他还关心路菲菲的生意:“上回那个蜡染小厂都这么多事,厂多了,都不能保证质量,你不如自己建个厂,自己生产自己管。”
路菲菲连连摇头:“我就是因为上回蜡染厂的事,才不想自己办厂的,地痞流氓找事,自家亲戚都靠不住。有些钱,是该让别人赚的。做实业太难了,当中间商赚个差价就挺好。”
两人正聊着,路菲菲的电话提示有人正在拨打她的电话。
路菲菲对段风说:“你等一下,我先接个别人的电话。”
这个别人,是一个女大学生,她假期在某偏远地区支教,看着村里人实在穷,心里挺难过的,那里卖很好的农产品沙棘,但是外面的人都不知道。
当地实在穷,没钱宣传,她从同样在支教的同学那里听说,她支教的村子卖的蜡染被路菲菲卖向了全国,还走向了世界,顿时觉得路菲菲是希望之光。
她跟路菲菲说了很久很久。
久到段风忍不住在企鹅上问路菲菲:“你是不是把我忘了?”
第 86 章
被遗忘的段风一不哭二不闹三不上吊, 他在等路菲菲跟别人说话的时候,一个人画了好几幅Q版小漫画表达自己的嫉妒、不满、生气、要哄。
然后一口气都发给路菲菲,每张图上还有字《长门赋之一》《长门赋之二》……
路菲菲一边听女生说那边的各种交通环境和投资环境, 一边发了几个字给段风:【等我登基, 一定会用金屋把你藏起来。】
段风:“!!!”
段风:【我现在就去找楚服了!别找我!找我也不回来。】
然后, 他就真的没有消息了。
路菲菲给赵老师发了一条消息:【段风在跟你聊天呢?】
赵老师:【你怎么知道?他疯了, 半夜突然跟我说设定集的事情, 还要我抓紧再改一版。】
路菲菲:【咳, 反正, 都是要改的嘛, 不打扰你们了。】
看着赵老师发来的满头问号表情包, 路菲菲忽然想起当年的陈阿娇, 要是她除了谈恋爱之外, 还能有点别的事寄托感情, 最后也不至于如此凄凉。
这位叫孙明华的女大学生除了支教之外, 平时做了不少调查工作, 感觉不像是支教, 更像是大学生村官, 管的事跟林东芳差不多了。
路菲菲看了一下条件, 觉得应该挺有希望,水果和本地食品都少不了营销, 其中荔枝的营销排面最大,有白居易的《荔枝图序》,有杜甫的“一骑红尘妃子笑”,还有《红楼梦》里要用缠丝玛瑙盘配的鲜荔枝。
进入新世纪之后, 路菲菲亲眼见证的从无到有的营销就是牛油果和螺蛳粉了。
往前推,火的是奇异果、新奇士橙。
没有一个果子是可以凭空火起来的, 没有人做推手,果子不会自己滚到市场上去。
路菲菲决定先看看资料,然后再亲自去看看。
一件东西,如果它特别好却卖不动,必然有其深层的原因。
比如竞争对手过多,比如实在是太尼玛难吃了,比如加工难度非常大……
路菲菲找了很多资料,发现关于沙棘的宣传片,最早可以追溯到八十年代,旁白的语气和语调相当有时代感。
干货满满,非常无聊……听起来就像在听初中生物课,什么什么含量占百分之多少,是啥啥的多少倍,还有什么什么醇,什么什么微量元素。
前半拉像生物课,后半拉像卖保健品的,而且还不是去听课就能听两个鸡蛋的高级保健品销售技术,也是八九十年的广告做风:“强身健体,益智防癌。”就差再补上一句“省优、部优、国优”。
总体来说,还不如周星驰《唐伯虎点秋香》里卖“含笑半步癫”和“一日丧命散”更有趣。
算了,要求不能太高,虽然看它不能知道“什么样的营销,才是正确的”,但是可以知道“什么样的营销,是错误示范”。
路菲菲打算亲自去一趟孙明华支教的村子,她把消息告诉段风,段风的《长门赋》又有了新素材:她又出去玩了,不带我。
路菲菲:【跟楚服老师好好玩啊,不要打架。】
段风给了路菲菲一个联系方式,上面是他美院的导师,现在已经是位高权重的领导了,段风告诉她:【你要是去莫高窟的话,可以先找他,他能让你进所有的洞窟。】
路菲菲:【都说我不是来玩的了。】
段风:【万一忽然想玩呢。】
路菲菲:【有些小朋友,自己不好好工作,就整天勾引别人也不好好工作,再勾引我,就罚你站走廊。】
段风:【痛哭流涕.jpg】
飞机到达甘肃上空的时候,路菲菲往下看,虽然现在是夏天,但还是能看见一大片一大片的黄颜色。
干旱、土地沙漠化,还在困扰着这个省份。
路菲菲下了飞机,先在兰州来一份牛肉面和热晶糕,再坐火车前往孙明华所在的市,喝了一杯李广杏做的杏皮水,在富强夜市大嚼了几把烤串,然后再换汽车……一路颠沛,终于到了孙明华所在的县。
一下车,刚好一阵风刮了起来,路菲菲顿时感到无数尘土冲进鼻腔,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皮肤也好像迅速地干缩,好在她来过很多次,当下就从包的侧袋里摸出一罐保湿喷雾,再迅速上了一层厚厚的护肤霜,这下才感觉好多了。
她打了个电话给孙明华,电话铃就在身边响了起来,路菲菲tຊ转头,看到一个身材很不错,打扮也很时髦的女孩子站在她身边,路菲菲主动开口:“请问,你是孙明华吗?”
“对!你是菲菲姐?!”
“是我!”
“吃饭了吗?走走走,先带你去住的地方。”
路菲菲奇道:“不去村里住吗?”
“村里条件太差了,你肯定住不习惯,而且也没网,很不方便吧。”
那倒是,要是没有水电网,路菲菲是真不行。
住的地方是县政府的招待所,必须得说……常年互相争夺全国GDP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的省份,路秋月给安排的县政府招待所,比这边好。
主要是,起码那边的招待所的被子上没有一层土,孙明华熟练地拍了两下,在阳光下,腾起好大一团尘土。
孙明华:“前天正好刮一次沙尘暴,土都从窗缝里进来了,这边就是这样,我叫服务员换一床刚洗的过来。”
这边最大的好处,就是洗了以后干得快,只要没有沙尘暴,现洗现晒都来得及晚上盖。
服务员跟孙明华挺熟的样子,一口一个姐,孙明华让她现洗一套床单被套,再把路菲菲住的那屋子的地板和桌子椅子都擦一边,她也马上答应了。
回到房间,路菲菲小声说:“她怎么这么听你话呀?”
“来过几次,一来二去,就熟了。”
孙明华把屋里的两把椅子擦了又擦,服务员又送来了新洗的杯子和开水瓶,两人这才坐下,孙明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掌心大小的真空塑料包:“要不要尝尝三炮台。”
“哈哈哈,那不是兰州特产吗?”
孙明华笑道;“里面的东西都不是兰州的,是甘肃人民的全体共有特产。”
她热情地给路菲菲泡上了,干制的小枣、桂圆、葡萄干、枸杞、冰糖……在热水里挤挤挨挨,好像一锅八宝粥。
路菲菲想起后世的奶茶小料大战,比这还要粘稠丰富,不由笑起来。
孙明华问道:“以前喝过吗?里面这么多东西,不知道你能不能喝得惯。”
“能喝惯,我喝过类似的八宝茶。”
张罗完了,孙明华才坐下,跟路菲菲说起自己是怎么会想起来跑到这里支教的。
“一开始,我只是来旅游的……”孙明华就是网上那种“穷游”党,一路坐公共交通、搭车,用很少的钱,走很多的地方。
她在附近一处古迹旅游的时候,发现她失误了,打车过来,但是没有留司机的联系方式,也没有跟司机约好回程也要坐他的车。
虽然有人烟,但是公共交通两天才一趟,今天的车已经走了,明天没车,后天早上才有车,而且还得去县里坐。
她便想着去拦车求搭,谁知道,这一拦,就拦到了这边的县长。
县长一边训斥她一个女孩子怎么敢一个人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一边给她带到县城招待所,让她安顿下来,第三天可以坐车离开。
一路上,她以旅游者的身份问了不少县里的事情,县长开玩笑说:“你真想知道,不如留下来,自己慢慢看。”
刚好,她对自己的前途一片迷茫,不想考研,不想考公,但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她出来用“穷游”的方式旅游,就是想多看看坐在旅游大巴上看不到的风景和人文,看看外面的世界能不能让她找到人生的意义和未来的前景。
所以,她回去之后,真的申请了支教,跟同学散布在不同的地方。
“这边的条件已经算不错的了,我有同学去了一个地方,严重缺水,每天早饭是西瓜泡饼,没水,就西瓜。”孙明华的话语里听得出,她对这边的环境挺满足。
“我是学食品科学与工程的,在附近转的时候,看到这边长了好多沙棘,我觉得沙棘的小众程度,跟蜡染差不多,既然蜡染能推出去,沙棘应该也能推出去。我也在网上发过一些照片,还有推广软文,就是一点反响都没有,除了版主能看见,把我发的小广告删掉,没有一个人有兴趣。”
说到这里,孙明华神色沮丧:“我在学校的书法社招新都没有这么失败过。”
路菲菲笑道:“所以,你找到了我?”
“是呀,我也就是试一下,没想到,你不仅理我了,而且真来了!”孙明华的眼神发亮,盛满了希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路菲菲摆摆手:“你先不要对我寄予厚望,也不是所有的东西都能推广出去的。”
“我明白,我明白!”孙明华连连应声。
她对路菲菲说:“我把邀请你的事,跟县长说过了,他说,如果你有需要的话,可以随时找他。”
“好。”
路菲菲说的好,绝对不是说说而已,新洗的床单被套刚刚被服务员挂出去,路菲菲就让孙明华带她去找县长了。
县长完全没想到孙明华居然真的把“营销专家”请来了。
看着如此年轻的路菲菲,县长心里直打鼓,自从他想要发展本县经济以来,见过的骗子数不胜数,不是想骗补贴的,就是单纯想骗一笔转身就走的。
个个自称“专家”,个个都是海外背景,在国际上如何如何的有名,名片一掏,密密麻麻的头衔,让接名片的人肃然起敬。
被骗过几次之后,县长再也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了,他可以提供金钱以外的所有支持。
至于什么包装费、打通关节要用的活动经费……想都别想!有本事你就自己打通去,打不通拉倒!咱这没赚这份钱的命。
县长抱着对路菲菲的不信任坐在会议室。
路菲菲递过来的名片干干净净,就一个公司名,她自己的名字,职务,还有联系电话。
然后,她向县长介绍了一下自己,还有做过的一些工作内容,推广的成果。
县长对别的省份可能没有概念,但是对于常年跟自己争抢倒数第二的穷兄弟,特别关注。
去年这个“穷兄弟”下辖的一个县搞了“枫叶节”,看得他羡慕的眼睛发绿,想想自己这边,沙不沙,土不土,全省最好看的胡杨林离他挺远,思来想去,眼前一黑,只得作罢。
今年,这个“穷兄弟”的铁路和文旅忽然之间大发展,蜡染忽然就出口了。
他又羡慕的眼睛发绿,但是本省那几大旅游圣地都还没通火车呢,文旅……轮着哪儿也轮不着他这个县啊。
人家还少数民族扎堆,搞个蜡染很合理。
他这少数民族倒是有,但这个少数民族是人口比较多的那种,一点都没有神秘莫测的氛围,不会下蛊也不会赶尸,也没有啥神灵的传说。
思来想去,他再次眼前一黑,还是作罢。
总之,县长的眼睛是绿了又黑,黑了又绿,绿了再黑……
由于着急致富,骗子闻着味儿就来了,说可以帮县里的农产品参加什么阿姆斯特丹万国博览会,把前景说得无比美好,还拿茅台举例,说茅台当时就是凭着在万国博览会上一砸,砸出了世界金奖,如今茅台可是中国第一国酒。
骗子拿出了新闻报道、网站等等证据,各种都真的不能再真,等人上钩之,就让县里出了展位费、翻译费、布置费、机票钱、住宿钱……狠狠地骗走了五十多万。
全县上上下下不知道开了多少次反思会、案例分析会……骗子至今没落网,县长的心都在滴血。
现在他的心态已经快要变成地主看自家的傻儿子了:别折腾了,再折腾,再给人骗,或是再亏损……还不如踏踏实实地过日子,起码有口饭吃,不会亏那么多。
得知路菲菲就是帮着穷兄弟在今年狠狠露脸的人,县长……又心动了。
但是,被骗五十多万的惨剧还在眼前,他不敢再对人与人之前的交往保持乐观信任,他就算跟路秋月通了电话,跟省文旅的杨干事通了电话,也还是担心路菲菲是不是骗子。
毕竟骗子都是先给人尝点甜头,然后再狠狠的下刀子。
赌场勾人去赌钱都是这样的!
这个路菲菲,说不定在隔壁省吃了甜头,到他这里来收割,那可不行!
他唯一愿意稍微信任一点点路菲菲的原因,还是亲戚关系,她是路秋月的侄女,路秋月亲口承认那是她的亲侄女,亲哥哥的女儿。
但是吧,毕竟隔了省,万一路菲菲这边出了什tຊ么纰漏,就硬说亏了钱,他又不能跨省杀去找路秋月要。
县长快要纠结死了。
路菲菲刚开始觉得这个县长就是想混吃等死,在这一亩三分地上吃皇粮吃到退休的平庸之辈,不然他怎么老是推三推四,这个要研究研究,那个要考虑考虑,有什么可考虑的啊!
她甚至都没提钱的事呢,连出人力的事都没有,只是单纯的提了一下想考察一下沙棘的种植地,以及想看看现在的本地人是怎么处理沙棘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都要研究考虑?
路菲菲觉得是孙明华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她告诉孙明华:“如果只有你一个人想做,或者说一个村子想做,是绝对不可能做起来的,想要卖得多,卖得远,就得有工业化的支持,就他现在这样,连让我去看一眼现场都不同意,要是工厂批地、设备采购、拉电用电……那不得考虑个二三十年?算了,我还是走吧。”
孙明华也觉得县长对路菲菲的态度很奇怪,跟之前那个总是表现出想要带领全县致富,甩掉贫困县帽子的人不一样。
最近她都在幻剑书盟解闷,于是,她想象的原因非常传统:“莫非,是被什么妖怪夺舍了?”
鉴于建国后不能成精,孙明华决定还是跟县长好好谈谈,到底是怎么回事。
县长委婉地说:“她的公司是做旅游文化推广的,推广农产品方面,可能没有经验,也没有资质,可能在流程上会有一些问题。”
“可是,她名下有贸易公司,我看过她的营业执照,是具有销售和外销食品资质的,她又不生产,没有生产资质没关系吧。”
县长紧抿着嘴唇,半天才缓缓开口:“有些事,你不懂,这里面的门道很多。”
“啊???”孙明华想不明白,“路菲菲不就是想看看沙棘的种植情况和生产加工情况吗?有什么门道?怕她偷吃?那就让她吃嘛……她能吃多少。”
县长哭笑不得:“小姑娘,你还是太年轻啦。”
孙明华实在听不懂他打的哑谜:“那以后就这么穷着?”
“肯定不能这么穷着,但是要求稳,不要急于求成。”县长又想起了那被骗走的五十多万……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那五十万赚回来,虽然会计能把账面搞定,就是这事说出去太伤面子了。
他能慢慢来,孙明华不想,孙明华在支教的村子里见到了太多家境贫困的人,他们不是懒,也不是蠢,实在是环境太差了,光是在那个环境活下来都很艰难,别说发家致富了。
沙棘是孙明华现在能想到唯一的机会,如果不做这个,那村里人还能怎么办?
她现在每天的用水,都是热情的学生和学生家长帮她挑来的,就想让她安心留下来教书。
时间一天天过去,大一点的学生知道她就要回去了,都很哀伤,有学生告诉她:每一个支教的老师都是来几天就走,再多的感情都留不住。他们学的东西也是乱七八糟,零零碎碎,每个老师的教法都不一样,教的内容也不一样,大家都学得云里雾里,只能勉强识几个字,不当睁眼瞎。
那几个年纪特别小的孩子就天天哭哭啼啼,拉着她的手求她不要走,还有晚上非要跟她睡在一起,生怕哪天眼睛一睁,那么大一个老师就不见了。
今天早上,一个只到她腰那么高的小孩子跌跌撞撞捧着一罐水跑过来 ,给她洗脸用,结果被绊了一跤,把水洒在地上,他嚎啕大哭,怎么劝都劝不好,大人问了才知道,有淘气的孩子告诉他:“你把老师的水打翻了,老师一生气,已经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计划要到县城来接路菲菲的孙明华,不得不跑过来,先把孩子哄好了再走。
孙明华虽然确实不能留下来,但是,她相信,只要钱到位,一定有人愿意留下来,系统的传授孩子们知识。
结果她好不容易厚着脸皮把路菲菲请过来,县长就搁这敷衍了事,她想不明白。
孙明华敢一个人出来旅游,一个人搭车,她就不是个怂的性格,感到不对的时候,她是真的敢说出。
孙明华直接问县长为什么不愿意让路菲菲去。
县长又不想告诉一个外人,他们之前被人骗过,继续打太极。
孙明华非常执着,县长打太极,她打直球,就是不肯让这件事揭过去。
县长没办法,只得安排人安排车,带着路菲菲去看她想要看的东西。
同时还叮嘱陪同人员,千万不要轻易答应她的任何要求。
在床单快要被晒干的时候,孙明华来敲路菲菲的门,说车已经安排好了。
路菲菲却不想去了:“他根本就不想让我去,要做营销推广的话,他这样半死不活的态度,我可做不了,总不能让人沿街挑担子叫卖。”
“我也很奇怪。”孙明华同样满心困惑:“不过,来都来了,你要走,也得明天才有车,今天不如去看看?说不定单我们那个村自己就能搞个村办工厂,发达起来。”
路菲菲心中暗想:单是利乐包装的材料成本费用,村办工厂就搞不定。
想是这么想,但她没有说出来,既然孙明华这么热心,她又闲着无聊,不如去看看。
一路上,孙明华跟路菲菲谈天说地,重点是聊她是怎么把清水县这么一个要啥啥没有的穷地方,给捧成“梦幻武侠城”的,路菲菲就说了当时她在游戏公司,正好有游戏联名活动的计划,又有县委书记的支持等等……
路菲菲的口气不善,明着夸自己姑姑英明神武,知道识人用人,还听劝,暗里讥讽这里的领导一心求稳,生怕丢了自己的乌纱帽。
坐在副驾驶位的办公室主任唐水利听不下去了,他忍不出声:“那是她运气好,没遇上骗子。”
“骗子?谁还敢骗县委书记?”孙明华脱口而出。
唐水利“哼”了一声:“怎么不敢骗,只要有钱,什么不敢骗,我们不就上当了吗?”
这事不是唐水利经办的,甚至一把手跟二把手决定掏钱的时候,都没跟唐水利商量过,但是背锅他得一起背,检讨他也得写,现在他也是怨气冲天,越说越多。
孙明华还没反应过来骗子跟县长的奇怪态度有什么关系,路菲菲已经明白了,县长同志应该是被骗了一把,属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肯定是怕她也是个骗子。
路菲菲对于受害者的应激创伤心理可以理解,并表示一定的宽容。
要是他一直坚持怕所有的井绳,那就这样吧……有用自来水的命就用自来水,没有用自来水的命就喝溪水,要是没有溪水也没有自来水,也只好尊重他个人的选择和命运的安排了。
村长见县里来人,忙不迭的亲自带着她们去看沙棘。
八月九月正是沙棘成熟的季节,黄澄澄的小果子密密麻麻结成一串,亮晶晶地在枝头闪闪。
山坡上都是沙棘的枝枝杈杈,现在村里人的采摘方式是直接把大枝子给剪了,弄回家,再一颗一颗的往下薅。
村长解释道:“果子都是长在新枝子上的,旧枝子长完一季,也不会再结果了,正好枝子能拿回家烧火。”
“哦哦,明白明白,跟栀子花一样。”路菲菲点点头。
孙明华笑着对路菲菲说:“你要不要尝尝?可好吃啦,特别甜。”
路菲菲连连摆手:“我知道沙棘是什么味,就这么吃又酸又涩,你别想骗我。”
孙明华十分遗憾:“你居然吃过。”
“那当然,我还喝过沙棘汁呢。”路菲菲笑着说。
她仔细询问了产量,出汁率,采摘时间以及等等相关内容,确定最低的供应量。
然后,她去村子里看他们的加工过程。
进门第一家的院子里正好在压汁。
这活简单的很,都不用大人参与,几个孩子有板有眼地干着。
一个从枝条上往下揪果实颗粒。
一个把果实抓一把,塞到木制的工具里。
那工具非常之简陋,跟街头卖石榴汁的铁家伙、北方做饸饹面的“床子”差不多,本质上就是把一把沙棘放进凹陷处,再用木椿重重地砸它,果实里的tຊ汁水通过滤网流到最下面的锅里。
榨得差不多了,几个孩子就拿着杯子,从锅里舀沙棘汁喝。
路菲菲看着那黄澄澄的浓汁,就觉得牙发酸,舌头发涩。
孩子们喝得十分带劲,一口喝完,嘴唇边沾着一圈黄色的果汁,见有人来了,也不怯,还冲着他们笑。
“没有机械加工?”
唐水利摇头:“外地人都喝不惯,别说是外省人了,连我都喝不惯,也就小时候跟着起哄喝过。就这点量,哪有机械加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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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这种方法加工,是卖不出去的,别说卖全国了,连兰州都到不了吧。”路菲菲摇头。
唐水利说:“市里有一个加工厂,不过规模不大。”
路菲菲在这个村子转了一圈,又问唐水利,本县的沙棘种植面积、平均采摘时间什么的。
唐水利说了几个大概的数,路菲菲很捧场:“哇,太厉害了,都不用查,全记在心里呢!看来唐主任平时对基层业务特别认真负责,要不是亲力亲为,哪能知道这么多。”
要不是路菲菲带头先夸,孙明华都不明白一个县委办公室主任能随口说出这些数字,代表着什么,就更不知道有啥可夸的。
孙明华想起父母跟自己说:“要是实在不知道干什么,还是静下心,踏踏实实考公务员吧。”
她觉得进去肯定要拼后台、靠关系、送礼跑官,很麻烦。
现在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不是嫌不嫌麻烦的问题,是她的脑子压根就不往那里拐,自己唯一的优势就脸皮厚,勇于发问,不怕丢脸……怎么听都是被人当枪使的炮灰。
唐水利被路菲菲夸得很开心,他确实做了很多实事,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能明白,还说出来,顿时让他在心中将路菲菲引为知音。
路菲菲后面又问了一些关于厂子是谁办的,这几年销售业绩怎么样,他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开始把路菲菲当骗子防的心思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回去的路上,路菲菲看着窗外不住掠过的黄土地,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GDP倒数TOP2,各有各的不幸。
不管了,能帮一个是一个了。
路菲菲回到县城之后,又找到县长,县长已经从唐主任那里听说她说要加工厂的事了。
他的脑中闪出一个想法:这个女人莫不是想把加工设备卖给他?
这种骗局不新鲜,大致套路就是告诉别人:你如果能有这个/会这个/养这个,就能发大财。
本质上还是骗人买设备,或是买课,或是买种子幼崽……《致富经》他坚持看,也看了很多别人买了蝎子/兔子/竹鼠以及等等,然后亏掉家底的悲剧。
唐水利一直在旁边说路菲菲的好话,说她看现场的时候特别认真,不像是骗子。
县长叹了口气:“那也有可能是很厉害的骗子。”
路菲菲并不执着于这个县,在她看来,区区一个县,根本就不够实现工业化流水线。
舍不得买好设备——产品质量不过关——没有人要买——没有收入——更没钱买好设备。
彻底陷入了恶性循环。
既然市里有,那不如直接找市里的那个厂,看看能不能给流水线做个升级。
也省得再跟这个县长纠结自证自己不是骗子这种无聊的问题。
要是产量上来了,市里的厂,还不是得往下各县村收沙棘原料,对于本地人来说,也没什么不好的。
“对不起,我没想到会是这样。”孙明华心里很不舒服,有些难过,又觉得自己一腔热血付诸东流,又觉得自己对不起路菲菲,人家千里迢迢跑过来,结果被县长当骗子。
路菲菲对此并不在意:“没事,在市里一样能帮到你那个村子里的小朋友。”
“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孙明华问道,“是我把你找来的,我不能什么事都不做。”
“应该可以吧,你不是学食品工程的吗,那我们一起去市里的沙棘加工厂看看。”
路菲菲当然不会直奔厂里,厂长要是小富即安,或者他压根就没钱做产业升级,那不还是白瞎了。
有很多事情,由下自上推,千难万难,向上往下推,上嘴皮碰下嘴皮的事。
路菲菲找了之前省文旅的杨干事,问她在甘肃这边认不认识人。
杨干事介绍了一个曾经一起开过会的甘肃文旅的同志,这位同志又帮忙推荐了省计经委的同志,省计经委的同志又介绍了市产业发展部门的同志……
“六人定律”诚不欺我,人介绍人的最终一环,路菲菲找到了她需要找的人。
市里领导早就想发家致富了,就是没有好路子。
开会的时候,他们深情地怀念了“三线建设”的时候,这里人丁兴旺,工业大生产如火如荼的场面,再看看现在的生产都搬到交通便利的东南沿海,以及南方沿海等等口岸地区……不由得感叹“时势造英雄”,“运去金如铁,时来铁似金”。
路菲菲的事迹,他们已经听说过了,一位领导饶有兴味地打听:“你是怎么让游客愿意坐火车旅游的?就是因为火车上送的小礼品吗?”
省铁路之所以要找路菲菲推广,就是因为正常人,不会坐着火车旅游。
受大山的限制,很多景点在山里,点对点之间的交通,汽车可能五小时就到了,火车得坐十一个小时。
路菲菲笑道:“要是赶路嘛,那肯定是汽车快,但是我的目标受众是游客,游客的目标是想一网打尽,不然现在欧洲十国十一天这种行程,也不会这么受欢迎。
让游客觉得火车经过的站点不是浪费时间,而是一个必去的旅游点,那就可以啦。”
路菲菲又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自己是怎么把几个以前没什么游客的无聊寨子给培养成游客心中的此生必去之地。
领导们连连点头,表示对路菲菲的赞赏,然后,大家就把重点移到了与他们切实相关的事情上。
“你说的沙棘汁项目,我们其实早就在卖了,但是,销量一直上不去,始终出不了省。”
另一个领导接话碴:“别说出不了省了,就连省里好几个地方都去不了,你看现在嘉峪关、敦煌那边,街上喝的都是杏皮水,有谁喝沙棘汁。”
“沙棘汁好多人喝不惯。”
“杏皮水喝得人多,也没卖到外地去。”
……
领导们七嘴八舌地说,中心思想就一个:“都怪沙棘自己不争气,外地人接受不了。”
在路菲菲看来,这根本就不是事,榴莲、螺蛳粉、牛油果,多少人都吃不惯,一点都不耽误它们卖得哗哗。
路菲菲把自己做出来的项目计划PPT给领导们看:“不用先投入生产设备,连生产计划都可以不用,先做广告,让大家对沙棘汁产生兴趣,想买,引起需求以后,再投入市场,而不是反过来,先生产一大堆,压货压在库房里,谁都受不了。”
路菲菲所说的话,正是领导们最担心的,如果这是高大上的高新技术,就算产品没人要,他们也可以先引进来,写在总结里也好看。
沙棘……这个东西实在听起来不够高级,不就是山头上一堆一堆的小灌木嘛。
干这项目,名头不够响亮,要是再无利可图,那就没意思了。
路菲菲的计划则是先打沙棘的知名度。
就算没啥成效,但是花出去的这笔钱,写在工作总结里,是对整体产业进行宏观层面的宣传,提升公众对沙棘的认知,教育消费者……至于变现赚钱的事情,那就“重整河山待后生”。
不算什么都没做,也不用急着见效。
这个计划进可攻,退可守,非常安全。
路菲菲已经想好了几个宣传方向:
健康、美白、减肥、猎奇。
一位领导指着最后一条表示不理解:“前面三个我们都用过,能明白,最后一个是什么?”
路菲菲:“因为沙棘直接吃又酸又涩,人们对普通好吃和普通难吃,都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非常好吃这种评价呢,一般来说,又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宣传好吃可能会引来很多人说言过其实,不如宣传它维C含量非常高,酸得惊人,一般人都不敢喝,再找几个人来挑战一下,做出一些夸张的表演。”
求稳的领导对此感到忧虑:“那tຊ消费者一听特别酸,就直接不买了?”
“加蜜加糖加水……都是办法,您放心,现在全国的烧烤都在流行变态辣。”
大领导只听说过“变态”,没听说过“变态辣”。
旁边一个领导解释:“这是个新名词,前几天我家旁边的烧烤摊也挂了个招牌,说变态辣就是特别辣,辣得入不了口,敢吃的才是真英雄。”
大领导“哦”了一声,点点头:“是真英雄……然后呢?有什么奖励?”
“没有,就是在朋友中间可以吹一吹。”
“哦……名誉上的奖励。”
路菲菲笑道:“对,就是一种好奇,还有在朋友之中成为第一个体验人的那种感觉。年轻人是最愿意尝试各种稀奇古怪东西的。跟中年人谈健康养生,跟年轻人谈猎奇,跟女性消费者说减肥美白,基本上就稳了。”
“哈哈哈,原来是这样,我们以前没想到。”
以前推广的时候,想的是“好喝”“解渴”“饮料”……结果根本不行,别说跟可乐家族碰一碰,在敦煌连杏皮水都打不过。
领导提出一个灵魂问题:“那,就用我们现在的产品,就能开始向全国推广了吗?”
路菲菲已经见识过本市那个小厂卖的沙棘汁了,那包装……用高情商的说法,就是:向外散发着八十年代刚刚改革开放时的朴实与坚韧……
低情商的说法:太土了。
“先不说产品内在的味道和质量,就那个包装……实在不行。不过,倒也不急于一时半刻,可以先推内在,消费者愿意接受内在了,再想外包装。”
领导们没有马上同意,开了个会,确定这件事值得做之后,又跟路菲菲开个会,讨论这个项目要给多少钱合适。
最后定下的方案,是先给路菲菲五百万进行全方位的推广,有成效了,再进行大生产。
市里随时都可以辟出一块地,做为产业园区,加大生产。
县长通过自己的关系网,得知此事后,倒吸一口凉气:“我的天,五百万!!!”
第 87 章
最先需要解决的, 就是这个沙棘汁,到底要怎么生产的问题了。
所谓怎么生产,其实就是产品的定位, 这决定了之后的价格、营销渠道和方式。
本地人最传统的处理方式是两种:
硬压出来, 直接喝。
硬压出来, 加热了之后喝。
跟直接吃沙棘的区别不是很大。
在加工工艺上, 可以称之为“鲜榨”, 跟街边摆摊卖的橙汁、甘蔗汁是一个意思。
现在卖果汁的路数是浓缩还原果汁, 也就是在收水果的时候, 先榨汁, 再脱水, 让它变成浓缩果汁, 到了灌装车间之后, 再加水稀释, 加糖调味, 然后再往里兑各种防腐剂、添加剂。
这种最便宜, 平均下来成本一瓶是两块多钱。
缺点是味道不对、含糖量太高不健康。
以前大家都没什么钱, 什么健康不健康的, 好喝就行了。
还有两种高贵的压榨技术, 一个是非浓缩还原技术,又叫NFC, 俗称“原榨”,这种保质期很短,而且很贵,以及中途还是有高温杀菌过程, 虽然是瞬时超高温,但超高温遇上维生素C, 还是难免变味,也会流失营养。
最高贵的是冷压,江湖人称HPP,不用高温杀菌,用高压杀菌,微生物不是被烫死的,而是被600帕的高压给压死的。
味道好!营养好!保质期够长!
问题是:贵得要命。
考虑到保质期等等损耗因素,计算下来,同样剂量的浓缩果汁不超过十块钱人民币,冷压果汁可能得两百块钱人民币。
之前厂里很穷,压根也没想着能卖出多少东西,当然挑最便宜最省钱,保质期最长的浓缩还原果汁生产工艺。
路菲菲找到国家统计局公布的四大一线城市,十几个二线城市的居民消费数据,发现现在人均饮料消费价格还是很低。
几大城市的商业街虽然有一些连锁奶茶店,但都是小打小闹,成气候的店一家都没有,事实上,到2012年左右,奶茶行业才开始井喷,之前最多是同一个老板开三四家,已经很了不起了。
路菲菲跟市里和厂里一次又一次的开会,讨论商品最后到底会在哪里销售的问题。
路菲菲拿出数据给他们看:“进商场超市得有人去跑,还有得有人负责终端促销,不然这么多果汁,消费者肯定第一时间是拿自己习惯的东西。我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拿出这么多人力去做。
还有一种是在高档面包店和咖啡厅里卖,但是那些地方走货量肯定不高。
靠走量赚钱,跟靠走高单价赚钱,是两种不同的宣传方式,看你们怎么想了。”
走高单价,就是要把这东西衬托得特别稀缺、高贵,喝得起它的人都是精英白领。
走量广告的场景,就是合家欢,在任何场合,都能来一杯。
虽然十分不舍高单价,但是厂长本人是销售出身,对自家产品是个什么档次心里非常有数,他说:“沙棘果是高产量作物,还是走量吧。”
路菲菲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又问他们对投放广告的平台、宣传方式有没有指定的要求。
如果是普通的小厂,路菲菲会告诉他们:“听我的就行,我说投什么平台就投什么平台,我说发什么稿就发什么稿。”
但是现在涉及到了特别要脸的阶层,他们会不会觉得投在什么地方降格调,会不会觉得用什么词影响了身份和形象……
市里和厂里都没什么概念,反问路菲菲如果不想打电视广告,都有哪些宣传方式。
路菲菲愣了一下:“不想?”
此时,最高大上,最不会出错的宣位方式,绝对是:疯狂发电视广告,只要打开电视,一定能看见。
最好能在《新闻联播》倒数计时、《天气预报》开始之前的时间段,
在央视的“四大黄金时间段”投放广告,号称“每天往央视里投一辆桑塔纳,开出来一辆奥迪”。
高投入!高回报!为了当“标王”,大家抢破头。
然而……是沙棘厂不想吗?!
是甘肃省想低调吗?
还不是没有钱。
市台和省台的广告费倒是能出得起,就是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他们首先排除的就是——血贵的电视广告。
路菲菲:“嗯,那方式还是很多的,现在有很多网络上的社交平台,包括在企鹅群里发链接,这都算。”
市里领导摆摆手:“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具体的措施我们不管,你看哪种好,就用哪种,我们只看结果。”
只看结果的领导,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是不会指手划脚。
坏处是不讲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最后结果做错了,中间过程对了也不给分,也没法甩锅给其他人,说出错的原因是某长某书记这么要求的。
对于不想承担太多责任和压力和的人来说,不是好事。
路菲菲则很乐意这种合作方式,她也是只看结果的人,对没人对自己的工作指指点点感到非常舒适。
确定自己只要交结果就行的路菲菲,彻底放飞自我了。
产品定位好了之后,下一件最重要的事情,是外包装。
路菲菲找到段风:“股东大人,你好,你对设计产品外包装有什么想法吗?”
段风:“啊……果汁的外包装,不就是放个真果子,再放一杯调高饱和、高亮度,加暖色调的果汁吗?需要的话再一点高光,展示晶莹剔透的效果。”
路菲菲不满意:“段风,你堕落了,你从美术创意总监变成美工了。”
段风:“哎,我没骗你啊。”
为了证明他不是敷衍了事,真的找出许多果汁饮料的外包装。
“大亨果茶上面只有一颗山楂,为了表示洋气,还加了美国的国旗。大白梨汽水上面就真的只有一颗大白梨,果珍、汇源果汁……全都是这样啊……不要总想着标新立异,要相信这么多厂家,他们其实都想比别人出色,但是最后他们走上同一条路,肯定是因为别的路走不通,李生大道无人摘必苦。”
路菲菲看了二十多个全国有名、地区有名的果汁外包装,确实如此,就连后世以“红、黄、黑”和各种擦边营销出名的“椰树牌椰汁”,此时还是规规矩矩的,外包装上只有一个切开的椰子,一平放一立放,旁边立着用高脚杯装着的白色椰汁。
最装逼的部分也不过是黑体写的四个字“国宴饮料”,最健康的内容是
下面写的“不含胆固醇”。
路菲菲对他说:“对,道理我都懂,你看看他们现在用的tຊ包装。”
她把图片发过去,段风过了一会儿发来一个问号:“你不是推广沙棘吗?怎么变成推广肥料了?是卖给农户的?”
图片正中是一个堆成小山高的黄色结晶体,旁边是一个杯子,里面盛着看起来不怎么可口的黄色液体,正上方用黑色加粗字体写着——沙棘晶。
怎么看怎么像是一种专门催肥沙棘这种植物的一种晶体肥料。
“这就是他们厂的拳头产品,还有一个是沙棘汁。”
包装更灾难,就是一张橙黄色的纸,上面印着连枝带叶的沙棘果,还有三个黑色加粗字体——沙棘汁。
段风想给他们说一点好话,都说不出来,沙棘果本来就是依贴在枝干上长得密密麻麻的小果子,被拍出来的效果,像福寿螺的卵,又像某种寄生生物,段风甚至看着它,脑中产生了游戏新BOSS的灵感;每个小果子都给画一双眼睛,背景再给加上紫黑色的烟气,看起来就非常吓人了。
路菲菲:“你有什么想法?”
段风:“……我想到了灵异游戏的新BOSS设计。”
路菲菲:“对吧,就是很怪,很吓人,现在的饮料设计都是没有出息的一颗果子一杯水,往超市里一站,大家都长得像一样妈生的,完全没有辨识度。”
段风:“你给我发点实物照片,还有本地人是怎么榨汁的,我来想想。”
其实饮料确实没有什么特别的花样可以玩,特别是这种走美白、健康、纯天然路线的。
它没法营造什么氛围感,像“魔爪”那种罐子上印着一道怪怪的爪痕,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味儿,但是一看就觉得挺酷,挺时尚。
段风琢磨了半天,跟路菲菲说:“你有把实物带回来吗?我想尝尝到底是什么味道,说不定能画点不一样的东西出来。”
“带了带了。”路菲菲正好今天回家,厂里热情地送给她一大瓶鲜榨汁,路菲菲出了机场直奔段风家:“正好,我们一起喝,别浪费了。”
路菲菲敲门,来开门的段风头上包着一块布,身上穿着围裙,身上还粘了几块颜料。
路菲菲伸手揪揪他用皮筋扎起来的一小撮头发:“你这是在炒颜料吃吗?”
“没,在画油画。”段风帮她接过行李箱:“你没回家?”
“是啊,来,最新鲜的沙棘汁,五个小时之前刚榨出来的。”路菲菲从箱子里拎装沙棘汁的瓶子:
没有任何标签的白色塑料瓶,手感很怪,像再生塑料。
段风一脸嫌弃:“感觉像下水道疏通剂。”
“下水道疏通剂是透明的。”路菲菲找了个玻璃杯给他倒上:“来,大郎,喝两口。”
段风接过杯子,悲壮地对路菲菲说:“等我兄弟武松回来……”
“我请他也喝一杯~”路菲菲笑嘻嘻地把杯子递到他嘴边。
段风喝了一口,嘴唇紧抿,表情狰狞,大大的眼睛和挺直的鼻子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抓了一把,紧贴在一起。
极度的酸,还有诡异的涩,涩到舌头都麻了,段风努力忍着没吐出来,拿出喝中药的觉悟,用力把嘴里这一口咽了下去,他看着手中黄色的沙棘汁:“这个味道……太可怕了……真的会有正常人想喝吗?”
路菲菲用力点头:“那当然,当地的小孩子都这么喝呢。来,是真男人就喝完它!”
段风怀疑地看着她:“为什么你笑得这么开心?你不会在骗我吧,这……真的能喝?”
路菲菲一手按在胸前,昂起头,庄严发誓:“绝对没有骗你,肯定能喝的!”
段风小心地把杯子凑到鼻尖,闻了闻,确实有果香。
但是……这也太难喝了吧,真的能卖掉吗?
进补的中药膏方要是这么卖,都卖不出去。
阿胶和龟苓膏都没这么吃的,都得往里加些香香甜甜的东西。
段风想了想,也许是传说中的“回甘”?
他又喝了一口,忍着那股怪味,在嘴里含了一会儿才咽下去。
等了半天,还是只能感觉到一点点果香,还有微微的一丝甜,离“回甘”这个概念,有很长一段距离。
段风是个好同志,遇事绝对先反思自己,当别人特别笃定地告诉他一件很离谱事情的时候,他会从各个方向进行反思,试图与对方的脑电波达成一致。
所以,看路菲菲一本正经的样子,段风一边想,一边喝了好几口,心里闪过无数个念头:“是不是健康饮品就是这么难喝?”
“这种味道是不是故意设置的筛选用户的手段?”
“有没有可能是我不懂欣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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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菲菲看他一边喝,一边心事重重地咋摸着嘴里的味道,终于绷不住脸上那一本正经的表情,拍着手哈哈大笑起来。
“我又上当了是不是……我还能活多久……”段风抬起头来,还抽了一张纸,假装抹泪。
路菲菲真的笑出眼泪:“我还没给你买人寿保险呢,死不了。哈哈哈哈哈……这是浓缩原浆啦,要加水和糖的,哈哈哈哈哈……”
段风悲愤:“你自己喝过吗?”
“没有,哈哈哈哈哈……”路菲菲正在笑,忽然被段风抓住手,路菲菲知道大事不好,当机立断,甩开段风的手,刚跑出两步,就被段风抓住手腕,用力拉回来。
路菲菲站立不稳,踉跄着向后退,撞在结实的怀里,接着她整个人悬空,段风将她抱起来,放在沙发上,用身体将还想逃走的人压住。
段风紧紧贴在她身上,手指插在她后脑的发间,鼻尖摩擦着她的鼻尖,他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你这个小坏蛋。”
“我不是,我没有…… 唔……”柔软的嘴唇被重重撬开,带着果香与酸味的气息粗暴地侵入进来。
路菲菲下意识地抬手去推,手腕却被抓住,按在胸前,最后的一点抗拒声被吞噬,室内的空调仿佛坏了,气温急剧升高,好像连空气都要燃烧起来。
亲了许久,段风几乎要失控,到底还是忍住了,他微微喘息着,低头看着路菲菲,只见她的嘴唇被吻得湿润而通红,白皙的脖颈皮肤之下,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沿着侧颈,直伸入衣领之下……
不行,不能再看了。段风闭了闭眼睛,他要从路菲菲身上起来,路菲菲伸手抓住他的领口,又将他拉回来,在他的耳垂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呼气喷在他的耳廓:“讨厌,嘴唇都给你亲肿了,想就这么跑了?”
段风被她拉回来,用手肘支出一小块空间,他微湿的眼睛看着她,温柔地亲了亲她的脸颊:“你想好了吗,要是再继续下去,就不能停下了。”
路菲菲轻笑:“停不下来的状态能坚持几分钟?”
段风佯作恼怒地捏住她的下巴:“你现在就要试?”
路菲菲刚想开口,忽然,一阵手机铃清脆地响起,是路菲菲的手机。显示来电人是郑义。
他不会打电话跟路菲菲聊天,必然是重要事情。
段风支起身子,表情不知是遗憾还是庆幸,他把手机递给路菲菲。
路菲菲调整了一下状态,按下接听键:“喂?”
“路姐,我刚把定好的文案发给你了……”
郑义那边拟定了几十条文案,让她审阅,顺便问对这些文案的投放时间顺序有没有要求。
“好的,我先看一下。”
挂了电话,路菲菲还想再调戏一下段风,不料,又是电话铃声打断了旖旎的气氛。
这次是段风的手机响了,来电人是赵老师,提醒他明天早上的例会内容是过一遍半年财报,问他有没有准备好美术这边的部分,别让人逮出错来。
说完,他还不挂电话,絮絮叨叨抱怨上了市就是麻烦,还要公布这公布那,就不能让他快快乐乐地套现捞一笔,然后继续过以前平静自由任性妄为的生活吗?
路菲菲对着话筒,阴森森地说:“你的鞋,没了。”
赵老师一愣,瞬间明白,他赶紧说:“您二位继续,继续啊,我不打扰了,再见,再见。”
然后,挂了电话。
被接连打断,路菲菲也没了兴致,她整了整衣服,问段风喝了这么多,有没有产生一点灵感:“要是没有的话,再喝两口?”
“我先试试。”
段风打开电脑,在手绘板上快速刷出一个草图:
左上方是一捧黄色的沙棘,它们滚进了一个沙漏,从沙漏的细腰里滴下的是果汁。
看起来就很有趣,好像果汁真的是被鲜榨出来的一样。
对了,谁说果汁一定得是中规中矩的圆瓶、方盒,还能再搞一点花样。
销往餐饮企业的可以是最平实朴素的tຊ一升装利乐砖包装。
摆在商场超市便利店的,可以是各种花里胡哨的小玩意儿。
路菲菲一下子想起了星巴克的猫爪杯,那玩意儿,眼睛一眨就卖光光,连在她看来很偏僻的小城市都没有超过四小时。
凭什么卖这么快,不就是因为好看和可爱。
路菲菲把自己想到的图案说给段风听,段风通过她简单的描述,一笔一笔勾画出她想像中的瓶子。
十二生肖系列。
十二星座系列。
九大行星系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动物园系列。
……
段风画着画着,忽然笑起来:“我想到一个笑话。”
“什么?”
“那个集烟标的相声,从八大金刚,到十二金钗,再到一百零八将,最后是百万雄狮过大江……慢慢集去吧。”
路菲菲居然很认真地想:“有没有可以替代百万雄狮过大江的百万系列?”
“你还是放弃这个美好的梦想吧,开模不要钱的吗?”
“好吧。”
沙棘汁实在味道古怪,一般人受不了,做为第一批投放出去的,用于消费者教育的产品,不适合使用一升的大容量包装,绝大多数人看到这个容量的古怪陌生饮料,根本不会选的。
路菲菲的想法是把瓶子容量做成两百毫升左右的大小,对于想要尝试新口味的人来说,失败的压力不大,可以有效的提高好奇人群的采购欲望。
两人坐在一起,路菲菲看到段风画的稿子,会不时产生新的想法,她的新想法,又会触发段风的新想法,两人依偎在一起,头脑风暴出了十几个设计。
“那个穷困的厂在第一次投产的时候肯定开不起这么多模,还得给他们挑几个最好卖的。”路菲菲在挑的时候,段风快速估计出不同瓶子可能的价格。
路菲菲好奇:“你怎么知道的,你家还开玻璃厂?”
“我一个美术生,会吹玻璃,会做陶器,会雕刻,不是很正常的吗?”段风高傲地一甩刘海。
路菲菲:“你别骗我,我有朋友也是学美术的,油画、国画、雕刻是不同的专业。”
段风又一甩刘海:“她是普通美术,我是美术总监。”
路菲菲伸手揪住他的刘海:“再甩,我就把它剪掉!”
“啊,疼疼疼,放开放开。”
段菲菲冲他皱皱鼻子:“略略略,不放。”
“不放我就亲你了!”
“哈啊?这算什么威胁?来啊来啊。”
段风愤愤:“我亲你一晚上,让你明天交不了方案。”
路菲菲:“好歹毒的计划!那你明天早上例会要交的东西也交不了了!”
段风眼神坚毅:“这就叫两败俱伤!”
“好吧,你赢了。”
最终,路菲菲挑出了先期销售用的瓶子:一只扒拉着花朵的小猫,一只乖乖坐下的小狗,一个沙漏,以及一个扁扁的、像砖一样的瓶子。
路菲菲找到几个玻璃厂,把设计好的图样发过去,问报价。
现在已经很晚了,不可能马上收到回复。
一切都做完,已经是凌晨两点半。
段风还在看开会时要交的数据和报告,路菲菲起身向他告辞,段风没有说“再见”,他眨巴着眼睛,对她说:“这么晚了,外面很不安全。”
“我打车回去。”
“打车……也不安全,万一出租车司机看你美貌……万一是个□□……”段风拿出了他看刑侦凶杀片得来的全部知识,磕磕巴巴地表达一个中心思想:留下来好不好。
路菲菲摸摸他的脸,笑着说:“直接说重点不就好了……我也不是一定要给出租车司机交夜班加价费的。”
如果以前两个人还在一个公司,路菲菲会陪着他一起看报告,还会帮他指点一二。
现在还是避着一点嫌好。
段风坐在写字台前,用台式机,路菲菲先去洗了个澡,然后穿着睡衣盘腿坐在沙发上,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开始敲她的营销方案计划书。
她敲完一个草案,感觉有些困,便合上电脑,躺在沙发上,看着旁边段风的侧脸。
所谓楼上观山,城头观雪,灯前观月,舟中观霞,月下观美人……虽然此处无月唯有灯,但在灯下的段风,确实比白天更多了十分的情致。
看着看着,路菲菲就睡着了。
醒来,已是天大亮,她睡在床上,段风已经不见了,只留下沙发上缩成一团的小毯子。
桌上有一张纸条:粥在锅里,饺在屉上,我在公司。
路菲菲不由莞尔,去厨房打开电饭煲,里面是一锅皮蛋瘦肉粥,粥上的小格子里装着三只晶莹的虾饺。
·
·
外包装和推广方案敲定之后,路菲菲很快行动起来,她首先找到几家广告公司,让他们根据“美白又有趣”这个方向做设计方案。
之前经济上行的时候,面对路菲菲这种第一次合作的小公司,各大广告公司其实都不是很想搭理的,更不会认真比稿。
不过在2008年次贷危机爆发后,最大的几位金主都收缩了市场费用,广告公司的不少单子黄了。
现在的情况是“蚊子再小也是肉”,缺单子的广告公司拿出了十二分的诚意,答应会尽管出广告设计。
路菲菲最期待的其实还是郦继芳的环影互动,基本上,环影出的各种主意都挺不错。
应该说,从创意到落地执行都不错。
唯一的缺点是——贵。
当然,路菲菲已经深刻反思过了,“贵”不是环影互动的缺点,是她自己的缺点。
优质优价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路菲菲为优秀的结果买单,不为“国货很不容易”的情怀掏钱。
郦继芳对这次的广告设计十分看重,钱不多,但是,它兼有公益属性,对于公司来说,具有另一个层面的宣传意义。
比稿这种事其实挺复杂,路菲菲以前没组织过比稿,这也是头一回,郦继芳指定冯倩跟她敲定这一系列的流程。
在会议室里,只有冯倩和路菲菲两个人,冯倩苦着脸:“咱们都这么熟了,我就直说了啊,能不能不比稿啊?我们公司的水平你是知道的,不敢说是世界第一,但是绝对性价比最高……比稿很费精力和时间,你也很麻烦的。”
路菲菲笑道:“可是,你们公司贵呀,要是你们提交的方案物超所值,我才能用,不然,我也没办法向我的甲方解释。”
冯倩叹了一口气:“好吧,做为乙方的乙方,我就不说什么了。”
路菲菲对她说:“其实,投大平台的视频广告应该就是你们啦,不过我还要投其他的小渠道,那些渠道可能需要的方向和内容不一样,找你们公司,就是杀鸡用牛刀,没必要。”
所谓的没必要,就是“你们太贵啦。”
冯倩笑起来:“好吧,我明白,对了,你们公司要是每次帮人营销,都要细节到销售的话,我建议你最好能招懂工厂业务的人,最重要的是招懂法务的,不然会很麻烦。”
“嗯,我知道。”路菲菲点点头,“现在还没开始嘛,一步一步来。”
冯倩告诉路菲菲,广告公司同意接受比稿之后,她做为甲方客户,是要对各个公司进行简报的。
“简报是一个很详细的资料,要介绍市场背景、品牌定位、历史销售数据、市场占有数据、已经定好的视觉形象、计划好的推广活动,确保产品的品牌形象一致,还有竞争品牌的情况,面对的消费者群体画像和调研报告,还有品牌在销售的时候面对的问题,广告公司在提案中需要提供哪些方面的数据,还有就是最后上哪里提案,时间地点注意事项……肯定有公司有问题要问,你还要回答。
对了,还有保密协议,免得泄露出去,让竞争对手知道你们想要搞一个大新闻。”
冯倩是一个很认真负责的人,一点没敷衍,认认真真告诉路菲菲这么多内容。
路菲菲听了连连点头,冯倩还把很久以前,已经过了时效的其他公司给她发过来的《比稿简报》给路菲菲看,让她直观地感受一下什么叫比稿简报。
“像这种简报会议,你最好一个一个的上门去做说明,要是把所有竞标的广告公司召集到一起,大家七嘴八舌,闹哄哄的,反而效果不好,而且,你去的话,还能看看那个广告公司,是不是个草台班子,是不是干脆就是一个皮包公司,有业务外包给别人。”
冯倩想了想,又说了一句:“对了,你还得敲定,提案时的那一队人,是最后执行的人。”
路菲菲:“啊?会不一样吗?”
冯倩:“对!很多公司为了比稿成功,可能会派出最优秀的团队,个个履历都好看得不得了。回答你的提问的时tຊ候,也头头是道。等比稿结果出来,确定是他们公司了,这些人就不见了。”
路菲菲忽然想到一个比方:“是不是就好像一个电影在宣传的时候,我看到海报上有国际巨星参加,我没看演员表,就买票去看了。
结果发现,国际巨星仅仅在最后的’特别鸣谢’里出现了一下名字。
我再看一遍,都没有发现这个国际巨星到底在哪里出现过。
最后导演说,男主演是听说有国际巨星参演,才来签了合同,结果国际巨星没来,男主演被套牢,只得演下去,说起来,是’参加’了。”
冯倩听愣了:“啊?还有这种操作……嗯……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反正就是一定要看清楚条款。”
她叹了口气:“就是因为这样,条款才会越来越细,越来越厚。”
“没办法,这就进化导致的结局。”路菲菲与她相识一笑。
中午,路菲菲收到几家玻璃厂的报价,她在网上与几种果汁类饮料做了对比,又与几种儿童饮料做了对比,在保证一定利润的情况下,这个价格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路菲菲将外包装的设计稿与玻璃厂的报价一起发给生产沙棘汁的工厂。
工厂领导看到外包装的价格,内心在滴血,贵啊!好贵啊!比普通保鲜纸盒贵多啦。
他问路菲菲:“非得用新包装吗?老包装也能保鲜,不是挺好的吗?现在都已经不好卖了,定价再高上去的话,能卖吗?”
“能啊,有什么不能的,你们先订几个样品,也不是现在就要订几十万个瓶子。”
四种瓶子,沙棘汁厂每样订了一千个小样,用来拍广告,还有展示用。
路菲菲在跟几个参加比稿的广告公司做简报的时候,就感受到哪些广告公司是完全不靠谱,当即选择放弃。
最后留下了五家广告公司,环影互动,还有四家小公司。
那四家公司都知道还有一家是环影,大家心里都觉得自己肯定打不过环影,路菲菲之所以找比稿,可能只是想利用他们,来刺激一下环影,迫使环影降价,或是多给一些什么其他的好处。
有两家公司彻底没了心气,做的时候随便找了个套路模板,随便做了一个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内容。
另外两家抱着“来都来了”的想法,还是认真做了。
一个走的“健康”路线,选取的是“维C预防感冒”思路。
镜头里,一只小狗在快乐踩水坑,一个小孩子看见了,也跟着兴奋地跳进去,“啪啪啪”把水踩得飞溅起来。
孩子的奶奶惊慌地跑过来:“身上都湿了,要生病的。”
小孩骄傲地举起沙棘汁的瓶子:“妈妈每天都给我喝沙棘汁,才不会生病呢!”
然后是雨过天晴,小孩跟小狗在草地上继续疯跑,精神又健康,妈妈坐在旁边微笑地看着他们。
另一个公司走的是“可爱有趣”路线,一只猫和一只狗商量着偷喝桌子上的沙棘汁,模仿《猫和老鼠》里的种种神操作,最后快要得手了,瓶子被开门进屋的主人拿走喝掉,猫和狗沮丧地垂着脑袋,化成已经定好的玻璃瓶包装。
环影互动走的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美白”路线,素材灵感来自于童话里的长发公主。
长发公主心向自由,不走出高塔是怕晒黑。
最终,在沙棘汁的保护下,长发公主在天空之下自由奔跑,她的皮肤依旧白皙。
整个广告的主旨就是:女性想要成功,需要经过艰难险阻,但并不是说成功女性一定要放弃女性特征,变成无性别的第三性。
路菲菲对此评价:“嗬……忽然立意拔高了。”
冯倩:“前面被毙了好多,你没看见呢。”
“我想看看被毙的~”路菲菲充满好奇。
被毙的稿子有些其实还算符合大众认知,比如有一个是一群美少女坐在屋子里,不敢出门,伸手探向窗边,被阳光晒一下,就赶紧缩回来,说怕被晒黑。一群健美少年在外面玩,招呼她们一起出去,她们想出去跟帅哥玩,但还是怕被晒黑,然后就出沙棘汁。
冯倩:“郦总说,这种为了男人才出门的想法,太低级了,女人就不能为了自己出门吗?”
被毙的稿子或多或少是有问题的,不是为了跟男人约会,就是想用极端的容貌焦虑推产品。
路菲菲笑着说:“要是在其他公司,那个跟美少年出去约会的稿子肯定就过了。”
“没办法,谁让我们郦总是女老总呢。她以前说过好几次,希望公司里的女同事们能多积极参加讨论,多说出自己的想法,不要怕丢脸,不要怕出错。”
路菲菲点点头:“确实是得多出一些像郦总这样的女老板,给姑娘们立个榜样。”
“你也不差啊。”冯倩笑着说,“才工作一年,就自己开公司了,我是没这个勇气。”
“运气,运气。”
冯倩:“运气,是给有准备的人的。”
这是一句场面话,路菲菲没什么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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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段时间,参加比稿的各公司已经准备好了,他们齐聚于路菲菲的公司,挨个讲他们的方案。
一个公司的代表说完之后,路菲菲请下一个公司的代表进来,坐在外面等待的两个人站起来。
刚走了两步,走在前面的那个人忽然就失去了知觉,整个人直直地往下倒,幸好旁边的人眼疾手快,一下子把她扶住。
和她一起来的同事赶紧打了120,又给她的家人朋友打电话,让她们过来陪着。
一阵兵荒兵马,120救护车来把人接走,家里人也跟着车一起去了,这事才算告一段落。
路菲菲看着剩下的两个年轻女生问:“你们公司的主讲人是谁?”
其中一个女生表情僵硬:“就是他。”
路菲菲愣了一下,问道:“那……你们公司还讲吗?”
另一个女生很明显特别特别紧张,她做了几个深呼吸:“我参与了这个项目,我想试试……”
她们公司就是走“可爱有趣”路线的,前五分钟是对着PPT纯讲,她的声音都在颤抖,但是说得很有条理,应该是准备过的。
到后面,路菲菲提了几个问题,回答之后,她开始镇定下来,越说越好,最后跟路菲菲说话的时候,就像跟朋友聊天,时不时还有些新的小巧思出来。
路菲菲很满意,她们公司的方向适合投放到社交平台,配合着猫和狗的两个包装瓶进行话题式营销推广。
在签订合同的时候,路菲菲才知道,那个女生其实是个来实习的大学生,她的工作是给主讲人拎包、打杂、做记录的。
另一个女生是公司的正式员工,刚进公司没多久。
在来之前,老板让那个女生准备准备,万一主讲人有什么问题,她可以做为备用上台。那个女生不愿意,直接拒绝了老板,对老板说:“要么让我讲,要么就别让我上,我才不给谁当备用。”
当时在公司里,被传为“好勇气,好强悍”的整顿职场典范。
实习生妹子则是觉得这个公司氛围特别好,同事也好,特别想留在这个公司,所以,她偷偷做了准备,她完全没有想过自己能上,只是想“万一呢”。
然后,就“万一”了。
路菲菲指定这个项目组里得有这个实习生妹子:“有她在,我会比较放心。”
这个项目预计要进行半年,正好覆盖实习生妹子的校招,公司索性提前跟实习生妹子提前定了,为了让她安心留下,待遇都比她之前打听到的要高。
运气,也是给有准备的人的。
第 88 章
比稿的结果是选了那个女实习生所在的小公司佳佳广告, 环影互动落选,路菲菲很遗憾,冯倩心里也明白落选的原因。
公司的整体设计思路上升到了意识形态和社会责任, 适合大公司、大企业, 就这个品牌本身来说, 它能不能活到明年都两说,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推产品本身。
等有了钱以后, 再想这个。
路菲菲对冯倩说:“真不是你们的创意不好, 哎, 但凡这个厂稍微有点钱, 有点实力, 稍稍有那么一点名气, 我肯定就用了, 这个连省都还没走出去的小品牌, 确实有点早。”
除了小猫小狗的路线之外, 按照要求, 佳佳广告也出了一个“美白”路线的, 内容直给, 除了白得发光的美少女在沙滩上打排球, 就是直接用动画特效展示沙棘里的维生素C是怎么直击黑色素的过程。
路菲菲觉得这个比较虚伪,然后他们换了一tຊ个创意, 差不多就是“中国牙防组”那一套,搞了一套实验设备,一个看起来德高望重的人穿着白大褂,用一个美少女做饮用后的前后对比实验。
土归土, 但是“中国牙防组”“违背祖宗决定的雄氏老方”能活那么久,就说明了一切。
基本的广告创意定下来之后, 还有一些具体落地的细节需要确认和调整,小到灯光的颜色、物品摆放堆叠。
路菲菲知道这些东西都是有技巧的,不然奢侈品的橱窗陈列也不会是一个专门的职位。
这家小广告公司起步没多久,还处于做事特别认真,甲方说什么都是对的,一点都不敢反抗的阶段,有事没事就向路菲菲请示,特别的谨小慎微。
路菲菲了解到项目组里员工的工作履历后,跟他们说:“我花钱请你们,是希望你们能提供专业的建议和方案,而不是让我想,你们只管落地执行。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自己想完全部,再找几个打杂的去做就好了,比请你们要便宜很多。
你们确定好了之后,再给我看,并且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这么设计,而不是问我打算摆几个灯,放什么颜色的球。”
这个叫黄娟的女实习生因为被路菲菲点名留在项目组里,所以成了公司与路菲菲之间的联系人,各种不好开口的事,公司的人都让她跟路菲菲开口。
刚开始黄娟还特别紧张,生怕被路菲菲骂,或是阴阳怪气一番,后来发现路菲菲有事说事,有修改要求也直接说,不骂她也不讽刺她,心里才中踏实许多。
当然,路菲菲不会找她吐槽,是找朋友们吐槽“那个智障乙方公司XXXXX”。
先期的计划是做两个正经的广告:
小孩子跟小狗一起在水里又蹦又跳——这个广告的投放时间和投放频道是央视的非黄金时段,比如工作日的下午两三点钟。
这种时间段非常便宜,可以用反复播放来轰炸受众——不上班的老年人。
此时有许多孩子没到上幼儿园年纪的家庭,都是请家里的长辈来家带孩子,她们疼爱孙辈,舍得花钱。
美少女的美白广告放在湖南卫视的各种歌舞选秀节目的前后投放,贵是真的贵,效果是真的好……看歌舞选秀节目的主力军就是年轻姑娘。
除了非常正经的广告之外,路菲菲还打算拍一个用于网络宣传的视频。
不过,首先,得招一些专业的员工,她自己不可能样样事情都面面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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销售是肯定需要的,那是负责为公司拉来业务的人。
许多数人都不乐意干销售,嫌又苦又累,还天天背着销售任务的指标,满世界找客户,客户还要比来比去,今年的任务好不容易完成了,明年的指标又水涨船高,所谓“今年最好的表现,是明年最低的要求”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事情,实在太痛苦了。
所以路菲菲不急于招到人,与其招来吃三个月试用期底薪,然后一单没开走人的水货,还不如慢慢挑。
反正现在公司不大,她自己就是销售。
要招的是美术、视频剪辑。
在游戏公司的经历,让路菲菲深刻理解到,美术和视频剪辑虽然看起来可以找外包处理,但要找到靠谱供应商真没那么简单。
找到靠谱供应商,还得人家有档期。
人家有档期做好了,自己这边忽然又有变动,需要马上调整内容,靠谱供应商是不是有这个时间马上跟着响应……
这些全都是事。
自己手上有团队比较省心。
还有法务,用来审核合同。
招美术的事情,路菲菲找段风帮忙:“你有什么靠谱的师弟师妹,师哥师姐,啥啥同行之类的,统统投过来呀~~”
段风:“你看我怎么样?”
路菲菲:“我请不起你,再说了,我还指望你偷严凯的黑金卡养我呢。你一走,就偷不着了。”
路菲菲补充道:“不过,美术相关的大方向还是得你把控着,你可是股东大人,公司要是倒闭了,你也没有分红了。”
段风:“没分红是小事,到时候你不开心是大事。”
最后段风介绍了一个人,宁悠介绍一个人,两个人的专长不一样,一个对色彩和线条比较敏感,另一个的强项是立体的东西,比如雕塑和包装。
视频剪辑这一块是“野火”介绍的一个人何娅,这个人是个脑洞很大的泛爱者,看到帅哥美女、帅哥帅哥、帅哥动物、美女与外星人……反正什么邪典,她就能想到什么。
为了完成她脑中浮现出的各种邪典拉郎配场景,她精研各种剪辑软件、精通各种黑科技。
会声会影、AE、PR、非编……无所不通。
面试的时候,路菲菲看着她的拉郎配作品:汤姆猫与霹雳布袋戏里的秦假仙,孙悟空与惊情五百年的吸血鬼,奥特曼与《天书奇谭》里的袁公,《满城尽带黄金甲》里的王后巩俐跟《无间道》里的刘德华……
路菲菲忍不住说了一句:“没有林黛玉跟伏地魔吗?”
何娅:“啊???”
路菲菲说:“这两个都是学霸,一个学英语一个学中文,应该蛮快的吧。还有魔法可以随时沟通,好合理是不是?”
何娅:“!!!”
她已经习惯被别人说自己脑洞奇大,跟不上节奏什么什么的,结果今天来面试,路菲菲给了她一个震撼。
她还真没想过林黛玉跟伏地魔。
“这样吧,这就是个作业,你要是能剪出来一个合适的,我就录用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路菲菲指定一个命题作业,并不只是想要满足她自己的恶趣味,这些作品虽然很有趣,但是,并不确定都是她自己做的。
路菲菲知道有一个人设是十七岁,高中没毕业,就写网文写出五百多万收入的大神,其实是有别人给她写。
虽然她可以找到帮她做事的人,但是,这实时性必然差了许多,中间还涉及到传达不到位的问题,既然请人到公司里坐班,就是为了能快速响应,以及第一时间确认制作者本身能听明白创作意图。
然后,还找了一个在大公司做过市场营销的人,和一个在小公司做过市场的人,负责创意策划。
大公司的人不管落地怎么样,做给客户看的PPT一定是很强的。
小公司则是什么破事都得自己干,从创意到落地,包括为了达成目的而使得各种手段,都他一个人负责。
路菲菲会挑中他,完全是因为推荐他的人说他曾经为了调查对手,而做了一个竞争对手公司的假工牌,跑到大商场里理直气壮地拍竞争对手的货架,对着终端销售的疑问,他还揪出了一个小问题,指点江山了一番。
一个公司,就得有能做表面功夫的,格局比较大的人,也得有能做实事,各种有用的微操的人。
法务的招聘,也是找了陈淑洁,请她推荐。
陈淑洁很实在的跟她说:“以你的公司现在的体量,请一个专职的法务没有必要,反正你就是审一审合同,找一个兼职的就行了。”
会计也是可以找一个兼职的带一带账。
不过,路菲菲知道:一个一帆风顺的公司最大的暴毙可能,就是账务和人事上出了问题。
比如财务主管卷款潜逃,账上有手脚被监管部门查到。
比如谁谁一走,把所有的骨干都带走了。
路菲菲见过太多这种不幸的故事,前人踩过的坑,她会尽量避开。
要她自己去搞个注会那不现实,但是最基础的法律法规和作账的基础借贷问题,她还是要搞清楚的。
路菲菲在陈淑洁以前的律师事务所里找了个靠谱的前辈担任法律顾问。
又从朋友那里辗转打听来了一个靠谱的代账老会计。
同时,她自己报了一个初级会计证的班,好歹听听会计工作到底是个啥情况。
她跟朋友们聊天说起这个,朋友们说她太好学了。
路菲菲一本正经地说:“我这是准备着,万一哪天因为会计犯了经济问题,连累我进提篮桥了,跟狱友一交流,也不会被人嘲笑:这么简单的问题你都看不出来啊?”
介绍会计给她的那位朋友很认真的地说:“我相信你绝对不会进提篮桥的。”
路菲菲:“耶?你对你介绍的那个人如此自信?哎,也不一定是她连累我啦,说不定是我自己利欲tຊ熏心进去的。”
朋友回答:“有资格进提篮桥的人,得是上海户口,就近关押原则,你又不是。”
朋友骄傲地整了整衣服:“再说里面可是我们上财校友会,平时聊聊老师,辱骂辱骂食堂……你进去了一点参与感都没有。”
路菲菲笑起来:“这个参与感还是算了吧,我想做个好人。”
公司最基础的几个架子搭起来了,路菲菲又请两个人负责媒体与公关运营,主要任务就是负责摸清各种平台的规则,以及拉近关系。
要是公司想要上大推,他们得找着对应的人,能用便宜一点的价格搞定。
还有一些可能会被审核卡住,但是稍微松一松就能过的事情,他们得想办法疏通关系。
现在公司里有这么一些人固定来上班了,再也不是眼睛一睁,只要挣出房租水电的时代了,这些人的工资和社保,都在路菲菲要考虑的范围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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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菲菲现在感受到,什么叫:眼睛一睁,就要先把今天的成本赚回来。
她让这个新组建的团队做的第一个工作,就是把沙棘的网络宣传素材给拍了。
摄制团队邀请的是上一次在小镇遇到的化妆品公司的那些人,他们是独立团队,接单为生。
由于上次路菲菲介绍了那家百年老楼给他们,让他们得到了客户的夸奖,因此与路菲菲算稍稍有了那么一点交情。
听说这是路菲菲公司的第一个项目,带头大哥表示可以收她便宜一点,算是还上一次的人情。
不过拍摄角本还是得他们公司自己出。
路菲菲与整个创意团队在考虑,到底要怎么做。
到底是100%的真实。
还是像纪录片那种,70%的真实+10%的拍摄技巧+10%的文案+10%的音乐。
还是50%的真实+30%的文案+10%的音乐+10%的上价值。
或者干脆像拍电视剧那样,100%纯手工,除了场景之外,一切都是演的。
大家各抒己见,出身大公司的钱嘉说:“真实才是最打动人心的。”
曾戴着假工牌去拍人家货架的李征说:“平平淡淡才是真。”
啊……员工们都这么正直的吗?
路菲菲觉得光靠自己说“人类都喜欢美丽的东西,管你动了多少手脚”,是没有用的,她想了想,对大家说:“口说无凭,还是拿数据说话吧。”
路菲菲让大家在各个平台找出三个美化过度的重灾区:旅游贴、美食贴、美人贴。
每个区域找出五十个案例做为对比,经过一番研究、分析,拿出各种数据讨论。
大家悲哀地发现:“大众就是喜欢虚伪的美丽。”
美人贴就不说了,楼梯凭空长出弧度,窗框扭曲的情况比比皆是,不妨碍下面大片的:“美女,有联系方式吗?”“是你本人吗?”“我一定得想办法娶了她!”……
旅游贴里,有一个浏览量最高的贴子,把天都P紫了,硬说这就是原图,肉眼看就是这样。
下面的评论:好美啊,好想去,在哪里,多少钱……
与之对比的是另一个楼主,跟上一个楼主去的是同一个地方,但他注重的是文字叙述,完全没有P图。
下面的评论是:这是什么乡下地方,这种鬼地方谁要去啊,跟我老家的猪窝一样。
美食贴,生豆腐硬是被滤镜打成了鸡蛋黄的颜色,浏览量五万多。
下面的评论是:一看就好好吃啊,好香,姐姐人美手巧。
恰好这个楼主之前还发过一个没P过照片的贴子,浏览量只有二十几个。
评论是:哪家工地上给农民工吃的东西、猪食、真恶心、这东西你也好意思发?
前后发送时间差了三十多个小时,可能是这个楼主发了没P过的照片之后,被楼里的评论刺激到了,重新P了照片重发一遍,效果拔群。
数据摆在眼前,什么平平淡淡才是真,什么真实才是最能打动人心……拉倒吧。
其实路菲菲早就知道这样的结果,为什么那些追星族们甘愿做“数据工人”,掐着数去转发、去控评,因为真的有用。
资本没有时间去做调查评估,也没有时间一部一部的看完所有的作品。
平台数据,是最好的证明。
至于平台数据是刷的、买的,还是数据工人们齐心协力劳作的结果……那不重要。
等这事敲定了,路菲菲忽然咋摸过味儿来——不对啊!
被她亲手招进来的员工们明明都上过班,而且也参与过一些有头有脸的项目,就算不是项目的大拿主管,也绝对不可能是脑子里只有“坚持真实”“不可粉饰”的正义侠。
他们在之前的公司里,难道出的货都是真实不加修饰的东西?
不可能吧。
那他们应该活不过试用期。
那么,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有没有可能……他们怕自己是喜欢唱高调的人,所以,在第一次会议的时候,他们才会提出非常符合传统普世价值观念的“真实才能最打动人心”。
免得让老板觉得自己是虚伪的人,在人品上直接被打成“不老实”的标签,将来在公司不好混。
有了实例之后,他们才敢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也就是说,老板和员工其实想法是一样的,但是由于这这那那的原因,要兜一个大圈子来进行说服……很浪费时间,没有效率。
路菲菲把钱嘉和李征分别单独叫到她的办公室,问他们在第一次会议的时候,是怎么想的,是真的觉得“真实”才对吗?
钱嘉不愧是大公司出来的,就算路菲菲打了直球,她也要兜一个圈,说了一些比较高大上的话,然后才隐晦地承认她是怕路菲菲这么想。
“每一个人的想法不一样,也不能说真实就完全不对,有时候真实比想像更加震撼。”
路菲菲直接点破:“那你说的不是要真实,而是要更加震撼,真的也好,假的也好,你的取向是震撼,对不对?”
钱嘉不好意思地笑笑,算是默认了。
路菲菲告诉她:“我们是公司,做的是营销,我们不是调查记者,不用那么强调真实。以后开创意会的时候,你就按你认为的,能出效果的营销方案来说,不用考虑什么政治正确……”
她顿了顿:“不过你应该知道,如果有些思想不正确的话,广告是不会被允许播出的。”
钱嘉笑着点点头:“我知道。”
李征就没那么多弯弯绕,他就直接说了自己的往事,他在以前的公司是负责接洽合作方的,有的合作方就喜欢唱高调,他那会儿年轻不懂事,努力跟合作方说明:做营销是要击中目标消费者,逼格太高,人家不认的。
结果,合作方跟老板告状,说他性格不好,难以合作,要求把他换掉。
那是一个很大的项目,如果能做好,他的履历上会有光彩的一笔。
但是,他被换掉了。
从此在公司里也被挤到一边,有好项目,老板都不敢给他,哪怕他的能力真的很强。
这也是他离开那家大公司的真正原因,他甚至也找不到其他大公司的工作。
行业是个圈子,谁谁怎么样,随便一打听就能打听到。
大公司做人,小公司做事。
性子桀骜的人,在大公司是不受欢迎的,能力再强都不行,除非他一个人能挑起一个部门。
所以,李征才会接受路菲菲的OFFER,到她的公司来工作。
这一通说完之后,李征忍不住苦笑一下,又说多了。
明明想好了到新公司要低调,要收敛的。
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路菲菲看出他的顾虑,对他说:“我们这边一共也没几个人,你跟我说话不用太讲究方式方法,节约沟通成本,提高工作效率。”
李征脸上笑着,脑袋点头,心想:“说得真好听,真要说到你不高兴了,还不是要找我麻烦。”
下一句,路菲菲对他说:“反正我要是觉得你说的不对,我也会直接说,你要是阴阳怪气骂我,我也会阴阳怪气骂你,保证在人格上平等。”
李征愣了一下,没见过老板这么说话的,老板……那不都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喜怒不形于色,唾面自干的神人吗?
他忽然觉得他抱着混一天是一天的工作,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与两位创意负责人达成tຊ共识,统一意见,下一步就是正式推进工作了。
拍摄的地点找了半天,最后还是找的那个女支教学生孙明华所在的村子。
主要是孙明华是个讲究人,虽然条件挺差的,但是她把村子给自己的屋子收拾得特别有情调。
干归干、土归土,屋里的东西都收拾地整整齐齐,有一种现代化与原始相结合的感觉,就类似于度假屋里摆着带着原木枝杈的桌椅那样。
半包着小屋的泥墙是学生们在她的指挥下搭起来的,草根混着泥糊在墙上,那墙还有几分艺术气息,很有情调。
在其他地方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现成的,这么有情调的地方。
另外搭还得要钱,还不如就在这里拍了。
孙明华听说路菲菲打算直接让她当视频的女主角,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不够好看。”
路菲菲告诉她:“你的容貌和气质正好符合这个地方,要是找其他城里的精致GIRL过来,整个人就像是被P上去的一样,太假了。
虽然我们这个是拍摄,但也不能太过邪门,这样太出戏了,效果也不会好的。”
孙明华按照摄制组的要求收拾打扮了一番,走“邻家少女”路线,衣服和发型都收拾干干净净。
她早上起来,穿着一身红衣,戴着红色的面巾,骑着骆驼去山上采摘沙棘。
她一颗一颗地摘,放在用柔韧的草茎精心编织的小背篓里。
孙明华坐在骆驼上,草筐被别在她的身后,骆驼脖子下的铃铛一摇一晃,发出沉沉的驼铃声。
回到她的小院,她在石质小盆里洗清着一颗一颗的沙棘果,洗好后的沙棘果垒成小山的模样,带着晶莹的水珠,缓缓滴下来。
镜头隔着水珠,拍到她一身红衣,拿了一个木质的杵臼,一下一下的捣烂,再放进精致的筛箩里,用小勺一下一下的刮着果肉,再用洁白的纱布挤出暖黄色的汁液。
中间还有邻人送来的干馍,她把干馍切成几片,用油煎了,装在漂亮的白瓷盘里。
然后,村里的那些被家里人认真洗了好几遍手和头发的小孩,穿着干干净净的衣服,十分乖巧地趴在她的院墙上,眼巴巴地看着她。
实力演绎什么叫“隔壁的小孩都馋哭了”。
最后定格在孩子们吃油炸馍片,喝沙棘汁的境景上。
后期剪辑配上轻柔的音乐,还有合适的动物叫唤的声音,非常的田园牧歌。
路菲菲问孙明华有没有自己的博客,或是别的什么社交平台的账号。
“有的。”孙明华以为路菲菲单纯是想跟自己交朋友,就把账号告诉她了。
路菲菲看了一下她的博客,都是年轻少女的心路历程,日常生活的吐槽,决定去做支教,看到支教所在地的一些情况。
非常好,没有任何追星行为,连二次元都没有,不怕翻车。
写的东西思想也很端正,经得起考验,绝对不存在任何思想问题。
路菲菲让孙明华自己建一个账号,就用她自己的账号发。
“啊?我?”孙明华的表情好像被九头虫命令去干掉唐僧师徒的鲶鱼精,她不明白为什么路菲菲要让她自己发。
路菲菲说:“因为这样真实。”
孙明华还是完全不明白,这事跟真实有什么关系。
哪里真实了,平时村里哪有骆驼,院子里和屋里怎么可能这么干净,风沙一来,屋子里跟几百年没人住一样。吃个东西怎么可能摆盘摆得这么精致,沙棘像她那么采,采几个月都采不完一小丛。
路菲菲还让她可以拍一些美美的生活相关:“摆盘精致也不代表着虚伪嘛,把自己热爱收拾,不就能让生活美美的?”
路菲菲跟她说了一个著名的小笼包故事,就是在生活很艰难的十年期间,有一个地主家的大小姐出身的女人,也要用仅有的一点面和肉包成小笼子,放在饭上蒸熟。
还有二战时候被轰炸过的屋子,就剩下半拉了,在窗台上也有一个用破口的小坛子养的花。
“精致生活靠的是自己的心气,你一个来支教的城里姑娘,有心气很合理,就算有人挑理,也挑不出什么来。”
路菲菲跟她说了很多,从她要是红了,能给她本人带来多少利益,说到要是这个沙棘汁和这里的旅游火了,能给地方经济带动多少利益。
此时,选秀经济已经席卷全国,许多普通人都做过自己能在大舞台上一唱而红、一舞而红的梦。
孙明华也不例外,她想红。
其实不用路菲菲说,她也知道红了会给自己带来多少好处。
路菲菲也告诉了她,红了之后,可能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她一点都不在乎,她告诉路菲菲:“美国总统被人暗杀那么多回,还不是打破了头的要去竞选。那些明星说什么拍戏辛苦,她们再辛苦,也是随便就能拿到几万块钱的,比上班要舒服多了。
再说,我行得正,坐得直,我一辈子说出去的话,都敢拿出来在任何地方跟任何人再说一遍,不怕有人翻我的历史。”
路菲菲点点头:“你想好了就行。”
第一个片子剪辑好之后,由孙明华个人账号往外发,路菲菲这边在各个平台给她买量往上推,让她出现在首页。
不出意外的,这个视频好评如潮,都说太美了,一切的节奏都是舒缓而优雅的,看起来很舒服。
除了视频网站,还有各大论坛里也在讨论这个片子。
讨论的声音一多,有异议的人也多了起来。
刚开始挑的是“哪个村子里的人家这么干净,从小就是在泥里跑来跑去长大的”,后来扒出孙明华是城里去支教的女学生,这些人就闭嘴了。
然后是一个见过沙棘的人发言,他挑的错误是沙棘汁这么摘,摘累死了也摘不了多少。
这个很快就有人反驳:“我家人在春天的时候,也会出去挑野菜,就挑一顿吃着玩的,她又不指着喝到天荒地老,干嘛?还要她开收割机去啊?”
也有说她有团队,是被捧上来的。
然后关于她的事情也被越扒越多,她的博客从平均访客数为1——她自己。
变成了平均访客数几万,评论从0,突然变成了平均每条都有两三百个评论。
有人特别有耐心地翻看她的每一条博客,一直到她开博客第一天,发的第一条博文。
有人在评论里发:终于翻到这里了,好像一路跟着姐姐成长一样。
还有人很耿直:卧槽,你真是个话唠,一个人发了这么多。
有了她这么长时间的博客做证明,她在城里的时候就是一个挺爱漂亮的姑娘,到村子里也爱漂亮,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愿意把自己生活的环境变得漂亮就变得非常合理。
“被团队和资本捧出来的假人”这个争议也不存在了。
孙明华的这个视频被路菲菲翻译成英文之后,发到油管。
视频本身也没有什么台词,只有一些名词,翻译起来都不用担心有文化差异和理解成本。
不少外国人看着孙明华骑着骆驼去采沙棘,纷纷说她像功夫片里的人。
这回算是占了张艺谋的便宜,他拍摄的《英雄》几年前在海外上映,里面有大漠风情,有在金色树林里红衣女子的对决。
让外国观众一下子就脑补出穿着红衣的孙明华是不是也有着神秘的故事。
路菲菲把油管上的评论截图发给孙明华,有华人在油管上发评论:“她住的那个小院子,是不是叫《新龙门客栈》?”
“哈哈哈,那沙棘汁里得放蒙汗药,我还得做包子。”孙明华也笑起来。
油煎馒头片常见,而沙棘汁不常见。
镜头把那杯饮料拍得太漂亮了。
孙明华拍了几张照片,放在自己的博客上。
这次的故事很简单,是做完沙棘汁之后,把剩下来的一些果子做成酱,加了蜂蜜之后,再抹在刚刚蒸出来的白白馒头片上,村里的小朋友吃得特别香,其中一个恋恋不舍地舔着手指,还眼巴巴地看着空盘子。
篱笆外的一只狗歪着脑袋看着他。
这个场景被孙明华抓拍下来,在狗脑袋旁边配了一行字:“这个人人在看什么好吃的?”
非常生活化的视频被推出之后,好多人都好奇:“沙棘汁……到底什么味啊?是不是像橙汁?”
有了一定的知名度,那家沙棘汁食品厂的业务员们终于勇敢地跨出本省,走向四个一线城市、几十个二线城市的tຊ商场和超市,向他们宣传推广沙棘汁。
商场超市的供应商,是分三六九等的。
一个大超市里如果没有可乐卖,消费者会认为这个超市不行。
但一些小品牌如果不进大超市卖,消费者会认为是这个品牌不行。
此时的沙棘汁食品厂是弱势群体,网上一个视频火了,并不能从根本上改变什么。
做为一个新入驻的商家,食品厂要交条码费、进场费、端架费、节庆费、店庆费、堆头费、促销费、报广宣传费。
店里听说他们卖的是怪怪的沙棘汁,于是额外要求他们成为特价印花商品,理由是:“不便宜一点,谁会买从来没听说过的东西。”
如果要安排导购员,还要交导购员的入场费、健康证费、管理费……
厂里很愁,他们本来定价就不高,一下子又要花掉这么多钱。
他们自己都不确定,花了这么多钱之后,沙棘汁到底能不能卖出去。
现在前面的钱花了,要是不进商超,感觉就前功尽充,白花了那么多推广的钱。
现在食品厂被不上不下的卡在那里,开了几次会之后,是勇猛的厂长拍板:“进!不试一试,永远都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可能成功。”
业务员在全国各地谈业务的同时,路菲菲放出正式拍摄的两个广告。
有了电视广告的加持,销量很快就动了起来。
路菲菲跟厂里商量:“你们要不要做线上渠道?就是网上销售。”
厂里的业务员一听,连连摇头:“哎,不行不行,做不出来的,根本就没有人买。”
为了证明,他们真的好努力,他们打开淘宝店给路菲菲看。
只有一颗心,销售量2,销售时间是三年前,2005年。
路菲菲想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夸他们的词:“你们还蛮与时俱进的嘛,刚开业就卖了两瓶,也算是不错的成绩。”
业务员过于老实,告诉路菲菲:“那两瓶都是我们厂长自己买的,他就想试试整个流程。”
路菲菲:“……所以,你们一点都没有卖出去?”
能卖出去就见鬼了,从挂在网上的商品照片和商品描述来看,简直一言难尽。
商品照片有两张,第一张:放在一张桌子上的朴素包装沙棘汁。那张桌子很眼熟,是厂里唯一的豪华大桌,在会议室里的。
第二张:倒在玻璃杯里的沙棘汁,背景是一个白墙,别的啥也没有。
商品描述:沙棘鲜果榨汁,酸甜可口,新鲜美味。
要是这样都能卖出去,路菲菲就要怀疑人生了。
在她认知里,这样写都能卖出去的,只有房子和黄金。
房子写——省重点小学唯一指定学区房。
黄金写——千足金,保真。
这就足够了。
路菲菲又问:“你们参加淘宝直通车了吗?”
业务员看了看业务经理,业务经理看了看主任,主任看了看厂长,厂长看了看全厂唯一的IT兼文员。
大家都露出了迷茫的表情,厂长不耻下问:“什么是淘宝直通车啊?”
行……吧……
路菲菲又问:“那这个信息,是谁在维护啊?”
要是没人维护,商品挂一段时间就会下架的。
业务经理指了指IT兼文员:“是她。”
路菲菲问了她一些网店运营的问题,她完全不懂。
现在淘宝上货全流程很简单,基本上闭着眼睛点“下一步”“下一步”,缺品名、缺描述,系统会提示哪里缺。
所以,她才能顺利完成上货。
路菲菲问道:“我就问一句,你们想不想在网上卖,要是能在网上卖的话,不止卖到中国,还能卖到其他国家。”
厂长一听,马上回答:“那当然要在网上卖了。”
路菲菲说:“可是,你们这个网店,真的太差了,不行的,要有人管,有人运营。”
厂长很虔诚地问:“那你能帮我们运营吗?让王金花跟着你学学,她可聪明了,一学就会。”
王金花就是那个文员,她被厂长推到路菲菲身边,一脸迷惘,不知所措。
路菲菲笑着点点头:“可以呀,不过,这是另外的价钱。”
第 89 章
这个世界, 就是一个草台班子。
很多事情在许多年前是什么样,在许多年后,换个壳, 还是什么样。
路菲菲见证过团购网站兴起时的百团大战, 也见过共享单车从只有一个小红车, 到全城布满五颜六色的车, 号称“颜色都不够用了”, 也亲眼见证了它们的灭亡。
用《左传》里一句话, 就可以总结:“其兴也勃焉, 其亡也忽焉”。
如今的电商平台就是如此, 除了兴旺发达的淘宝, 半死不活的易趣, 自己玩的亚马逊, 还有“中国货”“拍拍”“有拍”“企鹅会员官方店”……
细数下来, 有十几家。
对于有精力的厂家来说, 做这个没有什么问题, 反正品牌的颜色和调性都是固定的, 不会因为换到什么平台就忽然把自己的风格变了。
对于小厂来说, 那是千难万难。
沙棘汁厂用五万元买了路菲菲的网店营销服务, 包括全平台的网店装饰、图片、货品上架、管前两个月的客服、销售数据分析。
顺便还要管一下王金花同志的学习与进步。
图片这种简单的小事,都不用劳动段风, 找特别缺钱的宁悠就行了。
路菲菲把几张拍得还行的图片发给宁悠,问她能不能做,目标是把这些图片做得高大上一点,看起来很好喝。
宁悠回了一个字:能。
晚上七点给她原图, 凌晨两点她就交了。
路菲菲早上八点收图,然后, 她又找到当年被张成招进去,后来又离职的马雪宁。
这位小马哥一腔热血,觉得跟在郑义身边整天写那些浮夸搏人眼球的玩意儿实在影响他的身份和逼格。
离职后,发现他引以为傲的技能点实在很贫乏。
他能把菜写得好吃,但是他不懂拍摄,现在的旅游达人都得会拍,宁可不会写,也得把照片弄视频弄得漂漂亮亮。
他能把做菜的过程写得妙趣横生,但是,他不懂得做菜,只能看图说话。
他的前途是跟美食博主合作,但是现在发达到需要坑爹真写文案的美食博主,自己就是能说会道的。
写小说吧……男频小说主打一个痛快,爽,升级打怪,或者剧情奇诡,对文笔没那么多要求。
讲究细腻奢华文风的小说都是女频小说,此时满世界都是红楼风格的宫斗文,还有清穿文他一个大老爷们儿实在写不出来,他从逻辑上就不认同,他完全不能接受一个现代人为什么到了古代,就快速进化的比古代人还封建,也不能接受洗地党的论调说女主要是不被同化,就无法活下去。
他认为如果要写一个封建的脑袋,还穿个屁的越,写原住民不就行了,穿清不造反,菊花套电钻。
适合他的文风,又完美适配他能力的,只有——散文。
可是,就算是散文大师,也没有谁是靠写散文吃饭的,都是有一份正经的工作,不是教授就是主编,平时没事写散文娱乐一下,那点稿费对他们来说,就是物理意义上的“润笔”。
离了郑义之后,马雪宁的工作一家找的不如一家,中间考了一回公务员又失败了,现在正在家里窝着,没事干。
路菲菲找到他,问他能不能写产品的文案。
被生活毒打过之后的马雪宁早就没有了当年“写这么商业的东西,不是我想要的生活”的心气,马上就接单了。
他一口气写了好几个不同版本的文案,让路菲菲随便选,随便挑,什么修改要求都接受。
路菲菲觉得马雪宁现在的思路已经能紧跟得上商业化了,于是问他能不能再多接几个单子。
她还要拍一个旅游达人亲自前往孙明华所在小院的探访视频,用以保持好不容易抬上去的热度,顺便帮着研究怎么炖羊肉。
甘肃的羊肉是一绝,村子里也有养羊,就是由于全省都有羊,谁会跑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来收羊呢。
路菲菲的想法是先把这个羊的身份抬上去,至于后面怎么卖,是不是还得委托肉联厂处理,以及销售渠道怎么打开,那就是后面的事了。
最后网店全部装修完毕,路菲菲让厂领导来验收,厂领导看着那个版头,左看,右看,忽然问了一句:“我们可以跟那个拍视频的小姑娘合作,让她帮我们厂也宣传宣传。”
路菲菲心想:这才是她的第一个视频,哪能这么快就做上广告的,人设还没立稳就带货,这是要祭的节奏啊。
上一个这么tຊ死的是“别针换别墅”营销事件,在国外挺成功的一个案例,结果被中国营销公司拿过来套用,开篇很成功,到后面,还没换到别墅,女主角就急于变现,还没到100天,直接翻车,被人骂,结果这位女主角啥好处都没拿着,就黯然退场。
路菲菲对群体性格认知很到位,千万别以为自己红了,就能呼风唤雨了。
别以为别人随便开玩笑说两句“公主”,就真以为自己是“公主”,就能端起公主的范儿来跟别人说话了。
当然,路菲菲不会这么直白的的拒绝厂长,她跟厂长说:“现在还不是时候,要是把她放上去,消费者会以为她跟厂里绑定了,万一她出点什么问题,会影响到厂里的销售。而且,我们还会有其他人做宣传,不能全放到版头上。还是慢慢来,第一步,先把产品本身推出去。”
见厂长还在惦记这事,路菲菲又继续说:“再说,用她当模特,肯定要给一笔肖像权使用费的。”
市里给的五百万,是推广整个沙棘产业,而不是某一个厂。
如果厂里的产品要单独营销,肯定是厂里出钱。
厂长又琢磨着:“她就不能发扬一下风格,免费帮帮我们吗?她都愿意来支教了,肯定人特别善良,好好跟她说说,说不准她愿意呢。”
路菲菲心说,善良也不是不给人家钱的理由啊。
最后还是孙明华的报价让厂长退缩了,二十万。
厂长直呼:高攀不起。
在视频和广告效应的带动下,超市和网店的销售都开始动了。
由于包装很好看,还有人为了攒齐不同的瓶子而一下子买了不少。
与此同时,不同的声音也出现了:
“真TM难喝。”
“酸死了。”
“不仅酸,而且还涩,涩到我老公跟我舌吻,我都没感觉了。”
“一口下去,我直接升天。”
“珍爱生命,远离沙棘。”
……
一个人这么说,两个人这么说……越来越多的人跟着说,还有人在孙明华的视频底下刷评论:“可怜年纪轻轻,就失去了味觉。”
别说厂长,市里的领导都快急疯了。
他们急召路菲菲,问她有没有对策,要她一定得辟谣,说沙棘汁就是香、就是甜,就是特别特别的美味。
路菲菲觉得,他们这是在自寻死路。
再好喝的东西都有人说不好喝,何况……沙棘汁它如果不加入大量的糖、蜂蜜做为调味,确实又酸又涩,要了亲的命了。
“如果这么说的话,很容易被别人反驳,我不建议这么做,不如顺势而为。”
路菲菲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方案:“我已经安排好应对的措施,不会影响销售的。”
领导们皱着眉头,看着PPT。
路菲菲的计划是请一些已经在社交媒体上有影响力的,以及想红,也挺努力,就是还没有找到自己赛道的人,开吃播。
吃播起源于日韩,第一个红到中国的是日本大胃王木下佑香。
现在就连木下佑香都还没有出道。
吃播有两条路,一条是吃很多很多的东西,一种是吃很怪很怪的东西。
前一种就是吃下几十碗面,几百个饺子,喝四公斤猪油什么的。
后一种就是吃特别臭的、特别辣的、狼蛛、蝎子、豆丹、沙虫之类的东西……
路菲菲给沙棘汁找的就是第二种吃播赛道。
有领导提出异议:“可是,这样普通人不是更不愿意喝了吗?”
路菲菲笑着摇摇头:“这是一种引起关注的手法,同时在视频宣传的时候,也可以让这些参与拍摄的人说,其实使用正确的加工手法,就很好喝,而且对身体特别好,吃完油腻的东西来一杯酸酸的,帮助胃消化,快速排出,有助于减肥,还有现在天气这么热,酸的生津止渴,比甜甜的饮料强。”
“这样啊?”
反正,五百万都已经给出去了,合同也签了,又要不回来,不行也得行。
领导心里是不怎么信服的,但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自我安慰:“要是不成,就当是改革路上的试错了。”
各大视频网站很快出现了第一个视频:
《我,山西人,倒要看看沙棘汁能有多酸!》
视频里的人面前摆着一大瓶山西陈醋,一边摆着沙棘原浆。
他给自己煮了一碗面,然后往这碗面里倒了得有半瓶陈醋,大口大口的吃着,最后连面汤都喝干净了。
再然后,他喝了半瓶沙棘原浆,整个人表情呆滞,五官皱在一起,瞬间冲出去,随后就是机器被关了。
剧情很一般,胜在颜艺丰富,特别到位。
第二个视频是
《听说山西人不行?本镇江人来挑战》
也是被酸跑了。
第三个视频是
《是时候,让你们见识一下四川保宁人的实力了》
差不多的结果。
第四个视频是
《大红浙醋表示你们都弱爆了》
第五个视频是
《中山黄圃醋厂少东家对沙棘汁发起冲锋》
视频里的人说着一口广普,优雅地喝着沙棘汁,特别淡定从容,优雅。
他摇头:“一点都不酸啊,甜的嘛,还有一点果香,很好喝的嘛。”
少东家顺便给自家醋厂打了个广告:“我们家的甜醋,用来炖猪脚姜醋蛋,很够味哦!”
这五个,都是路菲菲安排的视频,等它们在论坛博客等等社交媒体上火了之后,还有一些产醋地区的人也不甘示弱,自己拍了醋与沙棘汁的对比。
不同地区的食物本身就是互联网最安全,也最容易引起争议的话题。
甜咸豆花、粽子和汤圆……都是经久不衰的梗了。
如今一向只做配料的醋也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
路菲菲又安排了一个已经在网上小有名气的美食UP主,对网上已经出现的各地醋VS沙棘的视频做了一下点评。
并用沙棘的酸度做为标准,来衡量醋的酸度。
产出名梗:这瓶醋的酸度,约有2沙……这瓶酸差一点,可能有1.5沙……
这个梗飞快地被用于网上形容男女朋友之间吃醋:
“哥哥,听说你的女朋友有5沙呢,我跟你在一起,她不会打我吧~”
“你男朋友起码有10沙,你还是早点回家去吧,我怕被他单杀。”
一时间,很多压根就没有喝过沙棘汁,也没见过沙棘的人,都已经熟练地玩起了几沙几沙的梗。
还有好事之徒用沙棘做了表情包,用来表示羡慕。
沙棘,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性植物,席卷了整个简中互联网。
大家都很好奇,沙棘到底是个什么味。
接下来,就要换一种打法,大方承认沙棘就是酸,但是每100克沙棘里的维C含量,比柠檬高。
维C的美白、降脂之类的功效,已经是在广告里被翻来覆去念叨过的了。
厂长本来觉得吹维C没什么用,药房里的维C片,100片才几块钱。
如果是冲着维C的话,为什么不去买药片。
路菲菲把安利维C片的价格和说明给厂长看。
厂长都看傻了,一瓶维C片,要两百多块钱?
但是,产品说明写得真得很诱人,什么针叶樱桃提取物,纯天然,对肝肾无伤害……
中国人自古就信仰“是药三分毒”,从药房里买回来的小白瓶里装的小白片,跟“天然针叶樱桃”一比,那就是妥妥的药啊。
看销量,卖得确实不错。
路菲菲对他说;“咱们这沙棘汁,也是纯天然提取物,算单价比这针叶樱桃提取物还便宜,所以,单把维C拿出来做为卖点说,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厂长彻底服了,他吩咐王金花:“你跟着路小姐好好学学,以后就指望你了。”
王金花用力点头。
说是这么说,其实,路菲菲自己都觉得……还是太酸涩难喝了,想要达到普罗大众觉可以接受的程度,那得加入致死量的糖。
但是糖放多了,会让细胞脱水,更加口渴。
做为一个21世纪20年代的人,路菲菲很能接受无糖、低糖。
现在则刚刚进入千禧年才八年,人民群众虽然想美白,想减肥,但是似乎对于吃糖吃多的危害,只有龋齿,长胖的概念有一点点,但不多。
路菲菲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为什么自己看到饮料含糖,就会下意识觉得全面的不健康,而不是“会蛀牙”。
她终于想起来了,是“抗糖化”这个概念。
摄入糖过度,会让皮肤加速衰老。
这个糖不止是人工提取的白砂糖白绵糖,还有含糖量高的自然水果。
衰老这个词,对于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女来说也许很遥远,但是如果配上皮肤起皱纹的图片,那种效果就相当直观了。
所以,还是得有专业人士背书才行。
路菲菲不由得想起自己年少时,对“中华牙防组”各种tຊ鄙视,也看不起牛油果为了营销,而花钱请教授写论文。
觉得就应该“酒好不怕巷子深”,真正有用的东西,就应该让时间来证明。
用勤奋换取收益才是公平的,而用金钱走捷径放在哪里都不公平。
很快,她就感受到,在商业社会里,谈什么公平不公平的,赚到钱就是公平,赚不到钱就是在乌江自刎的楚霸王,过程壮烈,结局GG。
“人啊,总归会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路菲一边自嘲,一边找到孙明华,问她们学校有没有营养相关的专业,请教授,最好是中科院的大神出论文,说明摄入糖过多,与衰老之间的关系。
找人是很好找的,何况糖与衰老之间确实有关,并非信口胡说。
找到的营养学教授还顺手提供了几篇关于晚期糖基化终末产物如何促进衰老、引发衰老相关疾病的机制给路菲菲。
这种枯燥的论文不会有人想看,得提取重点:糖化会导致黑色素积累、破坏胶原蛋白,破坏皮肤自愈能力等等等等……
小论文们的知识随着各种看似不经意提起的小知识点进入人们的脑子,潜移默化。
……
本来,以这家沙棘汁厂的能力,根本不可能把这些长得好像家族群里老年人转发的东西扩大到多广泛的地步。
巧就巧在有一个大佬也在场内——统一的茶里王。
这家的营销手段实在是脑子不太清醒,把消费者定位在25岁到35岁,但是用的广告词和外包装,都看起来像是面向退休人群,专心描写口味“回甘”“清冽”,但退休人群里要喝茶的人也喝的是真正的茶叶,谁要喝瓶装饮料啊。
两不搭的后果,就是卖了个寂寞。
现在路菲菲这边在小渠道安排的“糖对身体的危害”,给了统一集团负责茶里王项目的市场部主管一个灵感,他们在营销策略里加入了“无糖就是健康”,并且疯狂通过各种渠道,各种方式宣传这一点。
不幸的是,他们还舍不下“自然回甘”,脑子就被“回甘”死死地卡住了。
因为无糖,所以,可以品尝到自然茶叶里的回甘……这一点,年轻的消费者们,一点都不在乎。
路菲菲很高兴有阔绰大佬帮忙推广无糖概念,这样省了她很多事。
看完统一的新营销策略之后,她又沉默了……算了,这叫什么?这叫泼天的富贵,你接不住啊!
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有人穿越了来救你,也拉不动。”
别人的死活,她管不了,先把沙棘汁抬一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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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摆在沙棘汁面前的是两条路:一条是防糖化抗衰老,一条是减肥美白。
两个都想要会转移消费者的注意力,必须盯着一个功效打,不能像卖大力丸似的,什么都想要。
路菲菲想了想,决定还是选减肥美白。
尽管人人都怕老,可是主要消费群体离衰老实在太远了。
越年轻的人越不怕死,也对老没有什么概念。
也就没有紧迫性。
长胖和变黑可是立竿见影,一个月就能肉眼可见的焦虑。
现在统一集团这边在用力宣传“吃糖会变老”,路菲菲这边就转推“吃糖会变胖”,喝含糖量极低的沙棘汁才是又瘦又白的时尚人群的选择。
酸涩的沙棘汁,忽然就变成了健康的证明。
为此,厂里出了两种包装:低糖、无糖。
结果无糖的销售量比低糖的还要好,好像越酸涩,越能证明它特别健康,特别美白,特别减肥。
目前瓶装无糖饮料特别少,除了茶里王、三得利乌龙茶,就是沙棘汁了。
沙棘汁的酸,让消费者觉得它好像真的能帮助消化,让食物从胃里快速路过,尽量少吸收。
于是,大包装的沙棘汁在餐饮企业异军突起。
之前处处碰壁的业务员忙得满天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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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特别耐心回答问题,现在所有售后相关问题,都甩给厂里解决。
销售经理给他们的要求就是冲冲冲,赶紧把销售量提上来。
客户抱怨售后电话打不进去,厂里给装了四部客服电话,叫了几个快退休,已经处于半养老状态的人接客服电话。
网上的客服问题,只有王金花一个人处理。
当初,厂长觉得只有一两个平台,生意好不了,非得把网上能找着的平台都给铺上货。
现在就麻烦了,每个平台都有人来找,不是问买多了可以多少钱,就是问什么时候能发货,要么就是问为什么他下的单还没有发货,或者说发过来的货碎了一瓶,要求厂里补发……
王金花不得不同时打开多个聊天平台,同时与好几个人对话。
她是整个厂里打字最快的……也就一分钟五十多个字。
现在,经常六七个平台的客户会同时找过来,问她这个那个。
有的客户等待时间太长,一怒之下就走了,或者骂她太磨蹭。
王金花很委屈:“我已经很努力了,我就一个人两只手,又没长八条胳膊。”
她跟厂长说要加人。
厂长说:“你先顶一顶,已经在招了,对了,招来的人,你要负责培训和管理。”
本来还闹着要招人的王金花不敢说话了,她只是想找人帮她分担工作,没想着还要管人啊,还……还要培训?培训啥啊?
看着王金花一副要死不活,哀声叹气的样子,路菲菲问:“你是只想平静地做现在的工作,完全不想多赚一点钱吗?”
人各有志,有人就是宁可少挣一点,只想管好自己,不愿意为别人而烦恼。
如果王金花是这种性格,那厂长得另请高明,让愿意管别人,愿意负责的人把这摊事管起来。
强人所难的话,大家都不舒服。
王金花的表情很纠结,半天没说话。
路菲菲跟她说:“赚很多钱,跟只需要考虑自己手里的进度,是不可能并行的,就连科学家都不可能不管其他人的进度,肯定得跟别人协作,要是遇到意见不一致的情况,还得争一争。”
王金花苦恼地抓了抓头:“我是想多赚一点,管几个人也没有什么问题,我上学的时候还是班长哩……就是……我不知道怎么管啊……我现在连自己的事都做得焦头烂额,哪有力气去管别人。”
“哦,你觉得要加多少人?”路菲菲问道。
王金花张了张嘴,又闭上,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想要很多很多的人。
对整个客服中心的运营,全无概念……
现在的客服主力,其实还是业务员,各渠道有事,第一反应就是找供货的人算账。
但是这样下去肯定不行,总不能这边在谈几百万的大单子,那边为了碎一瓶饮料而拉拉扯扯聊半天。
随着各大中小学开学,消息最为灵通且喜欢跟风的学生群体消费力猛增,沙棘汁的零售渠道也迎来爆发式的增长。
王金花这边的压力更大了。
厂长召了几个人,但是大家都乱哄哄的,基本上都是边做边学。
什么时候发货,要等,去问,过好久才回来。
进多少货有返点,不知道,再等,再问,继续过好久才回来。
有没有促销措施和广告支撑,还是不知道……
路菲菲收的五万块,是网店的销售和辅导,网店的销量十分喜人,她的五万块任务已经完成。
市里给的五百万,让她扩大沙棘的影响力,如今都已经成了网上的梗和段子,只要上网,就一定能看见。
原本只有一家快要倒闭的沙棘汁厂,现在又新注册了四家,甚至还成立了沙棘汁联合商会,讨论怎么在生产上形成差异化,不要自己人打自己人。
按理说,路菲菲的工作都已经顺利完成,应该可以带着赚到的项目款回家快乐躺平。
但是她躺不平,她看见有赚钱的机会,不下手就全身难受。
她站在乱哄哄的办公室门口,看着接起电话没多久就说“你等一下,我问问”的人,打不了几个字就要站起来问这问那的人……实在很受不了。
路菲菲找到厂长,直截了当开口:“你们厂这个客服水平,要不了多久客户就全跑到别人那里去了。”
厂长也在发愁:“哎,没办法,进来的时候,都上了业务课,有人好学,自己记下来,也会主动问别人,有人就懒,不遇上事就不知道要主动思考……还有中午休息时间,就没人接电话……一个电话接一两个小时,说话没几分钟,就在到处打听区域的货发没发……唉……”
看得出来,他为这件事也烦很久了,满腹的牢骚与不满。
但是他能做的,也就是给这些客服排个班,让她们轮流值班,别一窝蜂去吃饭。
完全用的是管流水线工人的tຊ手法。
流水线上的动作是固定的,偶尔才会遇到一点新花样。
客服线上的问题是千奇百怪的,还有很多信息需要实时了解,比如缺的货什么时候可以发到,厂长也不知道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路菲菲告诉他:“你可以找软件公司定制客服系统啊,把销售系统也升一下级,给不同的人开放不同的权限,普通客服就算查不到实时物流情况,至少能看到货有没有发出去吧,为了问发货的事情占用那么长时间也太没意思了。”
她越说,厂长越觉得自家这摊客服不靠谱,以现在的现状,花了这么多钱打开的市场,就要被别人抢走了。
听到最后,厂长摆摆手:“你不用说了,我都明白,你有什么解决方案吗?”
路菲菲微笑道:“有啊,我们公司的宗旨就是,提出问题的同时,一定会带着解决方案。”
建一个客服中心,对路菲菲来说,就完全是捎带手的事情,比把又酸又涩的沙棘推出去,让全国人民接受容易多了。
厂里现在有钱了,厂长给出的预算很宽松,路菲菲帮他们联系了几家计算机软件公司,让这几家公司提出各自的方案和报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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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说,这种事应该是厂里自己说了算,事实上,厂领导也是这么想的。
他们怕路菲菲从中吃回扣。
所以,他们决定在采购硬件这个大支出上,要亲自把握,软件供应商由他们来挑。
他们跟路菲菲签订的组建客服中心的合同,是从设备到位之后开始进行的。
梦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厂长以及全体厂领导,对这东西,完全没概念。
这些软件公司,PPT做得个顶个的好,要动画有动画,要特效有特效。
来介绍产品的业务员也都伶牙俐齿,百问不倒,听着都觉得特别好。
问题来了,都是好东西,功能听起来也差不多,为什么价格会从十万到一百万不等啊?
业务员问厂长和领导们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他会转达给程序员,让他们实现。
领导们努力憋了半天,才憋出几个问题,对于客服中心来说,这些根本就不是重点。
比如在系统里能不能实现考勤管理。
考勤……那是客服中心最低级的需求了。
全场能提出问题的只有路菲菲。
她在客服中心干过半年,对电话、邮件、网络聊天这三种服务形式了如指掌。
那些业务员故意绕过,或是粉饰的内容,根本就骗不过她。
她会直接问某个功能能不能实现,实现的方式是什么。
有几次业务员说能实现某种功能,但其实需要另外支付很大一笔费用才能实现。
领导问系统里能不能统计考勤,业务员说可以,加钱。
路菲菲就追问:
系统能不能根据历史咨询量和人员应答数量,合理的安排上班人员的数量。
系统能不能自动算出每天可以放多少个人请假。
如果出现多人病假这种不可控的情况,系统是否能对咨询的接起量进行预估。
业务员说系统只能做到上班签到和下班签退,路菲菲说这种普通论坛都能做到的功能,还要加钱?
最后路菲菲成了沙棘汁厂的嘴替,业务员答应再回去重新计算报价。
等业务员走后,路菲菲才不好意思地说:“抱歉,我多嘴了,您这看着办,等软件到位了,我再来。”
“哎……别别别……”厂长赶紧把她留下:“你得给我们当采购软件的技术顾问,哎……你不说,我都没觉得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光是算个考勤,就有这么多花样,差点就被他们公司多要钱了。”
路菲菲故作为难:“技术顾问啊?可是,我们签合同,是从软件到位之后才开始的哦。”
“那就稍微往前加一点嘛,你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吗?你都在我们这了,反正又不走……”
路菲菲笑道:“确实,这段时间我都会在这里,不过,对比这么多软件的功能,也挺耗神费事的,要一家一家的看数据,一家一家的问……”
白干,那是不可能白干的。
合同期限往前伸了几天,负责的项目多了一项,路菲菲又多收了两万块的顾问费。
路菲菲亲身经历过签约前,报了个低价,什么都可以,什么都能做的公司,签约后,这个要加钱,那个要加钱,或者吹上天的功能,其实毫无意义,几百年用不上一回。
厂长觉得很值,他在听路菲菲跟业务员的问答中,感觉自己要不是请了路菲菲,会至少多花五十多万买了一堆没什么用的功能。
系统到位之后,就是人员培训、知识库维护,内部工单流程对接,还有对各种处理时限的承诺规范。
标准服务用语练起来,这是最简单的部分。
不管处理的像不像样,至少,装也要装得像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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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风得知路菲菲居然收钱去给厂子搭建客服中心,他满心疑惑:“啊?你不是被他们请去做营销的吗?这也算吗?”
“嗯~~~怎么不算呢~~~”
段风不懂这个梗,他琢磨了半天,吐出一句:“还是没觉得算。”
哎,无趣的老实人。
路菲菲告诉他:“这是打造企业形象,是整体营销的一部分。
你想想,如果你要买手机,结果听说,这家公司的售后乱成一团,提的问题半天没人管,产品质量有问题客户反馈了,但是没人解决……你还会在买这个牌子的手机吗?”
“道理是没错……就是怎么感觉这么怪呢?”段风还是觉得成立客服中心跟营销没关系。
路菲菲对他说:“第一,这事我能做,第二,我做这事能赚钱。所以,我接了这活,有什么问题吗?”
段风:“好吧,这也算……”
路菲菲“哼”了一声:“为什么不算,我都自己做老板了,还管我有没有跨行抢单。告诉你,我一生气,我就接美术的单,抢你的生意。”
段风:“……咳……这个……不是我看不起你啊……不过,这个术业有专攻,美术这个单吧,你想从我手里抢,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路菲菲:“别得意太早,我在简笔画界未必输给你。”
段风:“你等着。”
“哈???”
过了一分钟,段风发了一张图过来。
简笔画风格,但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画的是路菲菲,穿金戴银,一身珠宝,坐在王座上,左右两边各有一个侍女,手里拿着古装片里皇帝宝座后用的大扇子。
大扇子还是孔雀尾羽做的,扇柄上嵌着宝石。
最可怕的是,这个简笔画,居然是上色的。
虽然,是WINDOWS“画笔”里的“油漆桶”功能,可他很有心机的加上高光。
这个简笔画,有一种泡面里加了现烫的青菜,现煮的香肠,现煎的荷包蛋的气质。
段风:“我给你两分钟,你画一个我认可的画过来,我们比比。”
路菲菲:“那是我画得明明很好,但是你就是不认可怎么办?”
段风:“我是这种人吗?”
路菲菲:“那可不好说,直男为了胜利,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两人一琢磨,决定引入第三方裁判——赵老师。
三人开了一个小群。
赵老师也是满心疑惑:路菲菲这是飘了?跟段风比画画?
他兴致勃勃地同意当裁判,要是段风不认账,他就站出来说公道话。
十秒后,路菲菲把画发到群里:
就一个圆圈……甚至都不圆,起点跟终点都没有合拢。
但是,段风那句“这画不行”完全说不出口。
在这个诡异的线条人身上写着一行字——路菲菲最喜欢最喜欢的爱人是段风
路菲菲:【段风,这张图,你觉得行吗?】
段风:【说好了是画画,写字算什么好汉!】
路菲菲:【画了呀,这不是画了一个鸡蛋吗?达芬奇小时候都画过呢,再说,我又不是好汉,怎么,你不喜欢我,喜欢好汉?要不,我帮你问问赵老师是不是好汉?】
【系统提示,赵老师已退出群聊】
第 90 章
路菲菲不仅仅是建客服中心, 更是建营销中心。
负责售后、物流服务的客服们在四楼工作。
一楼是一个等候区,兼被美化过的植物园,展示沙棘的生活环境, 让来访的客人可以看见沙棘。
二楼就洽谈区, 在公司的大LOGO, 还有布置得非常温馨漂亮的小餐厅, 让客人可以在这里喝沙棘汁。
三楼是更衣的地方, 身份特别高贵的客人, 在换了一身无菌服后, 踩过消毒水池, 走过风浴间, 就可以从连廊直接走到生产车间, 观看整个生产过程。
厂长对路菲菲的更衣间设tຊ计颇有微词:“我们厂的杀菌级别没这么高啊, 原料和半成品本来也不是裸露在空气里的, 不至于搞这么复杂吧?”
路菲菲:“现在外面有人带风向, 说你们厂在一个四面漏风的小破厂房里面, 谁进门都能拿起杯子舀一杯沙棘汁喝, 地上各种小动物乱蹿, 把厂里的卫生标准提高, 然后请人过来拍探访的视频,至少把食品卫生安全的疑虑先打消了。”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 路菲菲把她收集到的负面信息发给厂长看,厂长看着那些消息,沉默良久。
路菲菲告诉他:“我知道,只要是人管的厂, 时间久了,总会纪律松弛, 麦当劳的后厨,也有面包片掉在地上,为了赶时间就抓起来盖在汉堡上卖出去的事情。肯德基的厨房也会有老鼠当街跑过,但是在督导来查、组织顾客参观的时候,能马上做出一副非常干净的样子。
其他各单位在迎接领导的时候,不也得装模作样搞个大扫除么。
能装出样来,起码你得有这些东西,要是你没有这些设备,等检查的人来了,你连装都没法装。”
厂长从来没有在外人的嘴里听到这么直白的话,他下意识地还想给自己的思想意识稍微抬抬。
路菲菲摆摆手:“我在厂里已经转了这么久,实际情况是什么样子,我也知道。除非百分之百无人车间,完全由程序管控,否则一定会有偷懒的情况,我们都这么熟了,就不用跟我说场面话了。”
厂长叹了一口气:“唉,我也没办法。我也不能一直盯着……”
路菲菲点点头:“我明白,都一样。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要是上了央视,那你们厂就彻底玩完了。怎么都拉不回来。央视的暗访,神出鬼没,防不胜防,你给厂里的工人把底线划到哪里,他们就做到哪里。”
生产方面的事情,路菲菲也管不了许多。
之前孙明华拍的那个视频,唯美是唯美,就是有很多人在评论里一会儿说“怎么不戴手套”,一会儿说“就在露天挤啊,太脏了。”
不管这些人是纯属找乐子,还是竞争对手派来的奸细,这个舆论趋势都得给堵上。
孙明华那边很快又出了第二个视频。
剧情脚本是:某旅游达人在网上看到了孙明华拍的第一个视频,很好奇地联系到她,孙明华热情邀请他过来。
旅游达人刚放下行李,就被孙明华安排了许多任务,包括但不限于给她支教的小学修屋子,给孩子们上课、带孩子们学习使用爱心企业捐赠的电脑……
旅游达人不干,问孙明华做什么,他要跟孙明华换。
孙明华指了指一头羊:“杀了它。”
然后就是羊跑了,旅游达人去追羊,没追上,最后只得认命去带孩子。
在鸡飞狗跳之后,是岁月静好的一锅炖羊肉,就连最简单的凉拌萝卜丝的全过程,都被孙明华展示得十分温馨。
路菲菲看到拍好的视频后,对孙明华说:“你挺有镜头感的,知道哪个角度好看,也知道怎么展示。”
“不瞒你说,我自己练了好多次。”孙明华笑起来,“我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上次的视频发出去以后,我对着镜子找了好久的角度,确保每一个镜头都好看。”
路菲菲夸赞:“啧啧,这就叫专业!”
“想做就好好做嘛,不然前面不是全都白忙乎了。”
路菲菲又跟孙明华商议以后视频的重点放在哪里,是拍景,是展示她的个人技能,还是展示她遇到的那些人。
孙明华想了想:“还是以我遇到的人为主吧,我真的没什么个人技能,又笨手笨脚的,拍不了几个就没得拍了。我的专业嘛,又主要是在实验室,我总不能拍我的实验室吧……”
路菲菲:“实验室也不是不行,比如天天闹着要自杀的各种菌,虽然大家看不懂,但都爱看。”
“啊?那是什么?”
路菲菲解释道:“就是我们平时不小心忘一个桔子在家里的角落,它能长出均匀又好看的青霉,在你们实验室就死活长不出来,今天养了,明天就死给你看。”
孙明华一听专业上的事,立马就来了精神:“你说的这还不是最邪门的,像大家都知道的跑电泳……”
路菲菲:“跑电泳可真不是大家都知道的。”
“哎,那不重要,总之,就是一个实验啦。我一个师兄在场,才能跑得出来,他不在,不管程序对不对,放的东西对不对,反正就是绝对跑不出来。还有我做过一次实验,六个瓶子,一模一样的料,一模一样的温度,一模一样的时间,做出了六个完全不同的成果,我导师都疯了。我照着我导师的论文去做实验,做二十次,出来二十个不同的成果,我导师差点把我逐出门墙,说我是来砸场子的……”
孙明华想了想:“所以,大家喜欢看这种?”
“其实主要不是喜欢看,因为看也看不懂,需要你用比较搞笑的语气说出来,就像现在一样。”
路菲菲指着不远处,不知道为什么,再一次追起了羊的旅游达人:“你能把这段的文案说得很搞笑,那就成了。”
不到三秒钟,那羊大概是被追急了,气急败坏,转头就低下头,向旅游达人冲过去,旅游达人被吓得转身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嚎:“啊啊啊啊救命……”
路过的几户人家的狗被惊动,“汪汪”叫着,跟在他身后一起跑。
不一会儿,他身后跟着羊、狗、看热闹的小孩……等等一大串。
路菲菲:“……他故意的吧?”
孙明华肃然起敬:“难怪他是旅游达人,这么懂节目效果。”
等村民帮忙抓住了羊、撵开了狗,旅游达人才停下脚步,他喘着粗气回来:“你们都不帮帮我的吗?”
“啊?那不是你故意的吗?”
“谁……谁能故意成那样啊!我这辈子没有被那么多条狗追过!”旅游达人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的喝着沙棘汁,然后满足地长长出了一口气:“我的天,太好喝了!我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东西!”
镜头忠实地记录了旅游达人的状态,那句“好喝”绝对是发自肺腑,从胸腔里喷发出来的呐喊。
平平凡凡的沙棘汁,被他喝出了功能性饮料的气质。
上一期优雅唯美,这一期搞笑沙雕。
旅游达人也跟着火了一把,他穿着鲜艳的冲锋衣,在乡村的土路上狂奔,身后跟着狗、羊、小孩的视频被做成了GIF图,在各个群里传播。
一般来用于工作量太大、被很多人找、写不完论文等等场景。
除了沙棘汁和羊肉之外,还有一个场景引起了观众的注意,旅游达人那件鲜艳的衣服在遇到水之后,抖一抖就干了,像雨衣一样,但看起来又不像雨衣那么闷。
有人在视频下面问这是什么衣服,别人回复:“贵的要死,一件薄薄的要五千多。”
这是防水面料GORE-TEX,早在1996年就进入中国。
好是真好,贵也是真的贵。
1996年的人民群众哪里买得起这个。
掏钱下单的都是硬核专业玩家。
过了千禧年,一个加拿大高端户外品牌始祖鸟进入中国,它先想靠自己的本事活下去,但是,它开局的切入点都选错了对象,居然挑了滑雪。
2000年,中国人,滑雪。
怎么看怎么不靠谱
除了就住在冬天会下大雪,老天送雪到家的那几个城市之外,其他城市连投入较小的“真冰滑冰场”都没有几家,几乎都在玩五块钱一次的滚轴溜冰鞋。
还滑雪,做梦都不会选滑雪。
其销售结果是可想而知的。
这位旅游达人的正经工作是在一家户外体育用品公司,原来是做劳保料的,老板有一回参加展会,看着GORE-TEX面料确实很牛逼,顿时动了心,一心想拿下授权,自己做。
授权不是很难拿,拿下面料的授权后,老板又订了YKK拉链,总之,全部都用的最好的。
不巧的是,高端路线有始祖鸟走了,稍微低一点的The North Face占了,再低一点的有奥索卡、探路者。
想比探路者还低,那连成本都赚不回来。
何况,斗低价,哪里能斗得过“尾单”和仿货,北京有秀水街甲12号,杭州有四季青,广州有白云,上海有七浦路,都是赫赫有名的服装批发集散地,五千多的冲锋衣,他们能一tຊ百块搞定。
摊主还敢当场测试,往衣服上泼水,防水也是真防水,至于是不是在衣服表面喷了一次性的防水剂,洗一回就玩完,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旅游达人的老板现在就面临着积压了一堆货,不知道怎么卖的困境,每个员工都觉得公司随时会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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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位旅游达人才会出来当旅游达人,就是想趁着公司还没死绝的时候,先给自己挣一点名声,等公司真结束了,他也好有个吃饭的机会。
路菲菲听他絮絮叨叨说到要是公司结束了,他应该卖馄饨还是摊煎饼的时候,打断了他的话:“那说到底,你们老板的货怎么样啊?别是不如外贸工厂的尾单。”
“那不能!我也是一个玩户外的,我给我们一起玩的哥们儿都介绍了,他们穿了,都说好。”
路菲菲:“那你们老板打广告了吗?”
“在省电视台和市电视台都打了,没什么用。”
路菲菲:“啊?你们省?”
“是啊。”
路菲菲毫不客气:“那确实没什么用。”
“为什么这么说?”
路菲菲:“你们那里没有细微但是下个不停的小雨,也没有吹死人的大风,确实没有什么需要啊。”
旅游达人不服气:“可是,我们那边喜欢旅游的人很多啊。”
路菲菲:“……旅游跟户外就是两种群体好不好?你跟全程坐大巴的大爷大妈,抱着孩子推着小婴儿车的年轻夫妻卖冲锋衣,跟他们说,绝对能抵御恶劣天气,他们理你吗?他们根本就不会让自己出现在恶劣天气里好吧!”
“你说的好像也没错,哎,算了,反正已经没救了。我们老板都已经准备转行了。”
路菲菲问道:“啊?他堆着那么多货,说转行就转行?全都不要了?”
“嗯,他家有钱,福建人,家族生意是做运动鞋的,他说那不是他想要的生活,于是就做了运动服。”
富二代什么的好烦哦……
路菲菲问他:“能不能介绍你们老板给我认识,万一他还想抢救一下呢?”
旅游达人:“行啊,我们老板还挺好说话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路菲菲的目的是说服这位老板,把营销推广的单子给她。
理论上说,一个年轻的女性想要在生意场上让人信服,会比较麻烦,总会被质疑能力是不是真的。
路菲菲做了充足的准备,带着相当多的资料去拜访这位老板。
等见了面,老板表现地非常热情,亲自给路菲菲泡茶,老板一边利落地展示“关公巡城”“凤凰三点头”等等技巧,一边跟她聊天:“路小姐,久仰久仰,我听叔公说了,路小姐年轻有为,眼光独到,方方面面不同的人和事都能搞定,要不是路小姐,他的公司,也起不了那么快。”
路菲菲愣了一下:“啊?你叔公的公司是……”
“就是赞助了你们第一届射击游戏比赛的。”
路菲菲:“哦!想起来了。哎,原来你是他们家的人,你也姓丁?”
“不,我姓林。”
林老板是那家运动服饰企业老板的亲哥哥的女儿的儿子。
路菲菲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完全不知道这叫什么关系……侄外孙?有这个称呼吗?
算了,这不重要。
林老板笑起来:“是不是有点绕?”
路菲菲点点头:“感觉很远。”
“我爷爷跟他的兄弟们都还没有分家,住在一起,是个大家族,走几步就看到了。”
有了这么一层关系,下面聊生意也容易了起来,虽然之前是路菲菲在乐游原的生意,但是在合作过程中,也足以展示她的个人能力。
林老板没少听丁老板夸她,特别是过年的时候,丁老板给族中小辈人人发了一个大大的红包,连他这个已婚的晚辈都得了,实在是印象深刻。
路菲菲先打听了一下这个公司现在的情况。
林老板觉得已经有几个国际大牌出手教育了市场,让消费者知道什么叫防水又透气还保暖的面料,并且愿意为之花钱。
他出一些质量比仿货要高,价格比国际大牌要低的自主品牌,绝对能赢。
就是没想到,核心市场就那么大,这些国际大牌教育是教育了,但也把消费者给抢光了。
追求便宜的消费者更喜欢仿货,更便宜,胸前还印着大牌的LOGO,随便穿穿不丢人。
结果,林老板就陷入了高档消费者不疼,低端消费者不爱的悲惨境地。
就连林老板自己都对自己的货没什么信心,他对路菲菲说:“哎,本来以为今年赶上雪灾,应该能卖得好一点,结果,也就那样,还不如你们公司卖的那个游戏背包好。”
路菲菲笑道:“那个急救包啊,它也是意外,而且也没有那么多替代品。”
“路小姐,说真的,我对能卖出这批积压货,没有什么信心,要是实在卖不掉,我就便宜清仓大甩卖了,再没人要,就一把火烧了,现在一天天占着仓库,还要为它们付仓库保管费,天天看着它们自己给自己升值……哎……”
林老板嘴上说得轻松幽默,脸上带着一抹无可奈何的悲哀。
路菲菲觉得此事应该可行,便与林老板商议怎么定这个合同。
事到如今,林老板已经不愿意给这些衣服再自涨身价的机会了,他跟路菲菲约定,就按一百块钱一件给她,她能卖出去多少,卖多少钱,看她的本事,多出来的钱,全都给她,他不要了。
路菲菲问道:“要是有很多人想买的话呢?你是就不管了?还是产线重开?”
林老板哈哈一笑:“要是真有人想买,当然就继续做啦,我还怕钱咬手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在签合同之前,路菲菲问能不能先给她一身穿着试试。
林老板一口答应,不仅给了她一件冲锋衣、一条冲锋裤,甚至还额外赠送了她一双同样有GORE-TEX面料的鞋。
穿着那一身,路菲菲马上跟着一个户外俱乐部走了一趟乌孙古道。
一路上有积雪,有泥沼,还有走过十几条冰川融化汇成的河流。
同伴们有一个大款,全身上下一套始祖鸟。还有两个老玩家身上穿着哥伦比亚。
其他人身上什么杂牌子都有,包括一串单词拼错了三个的假“北脸”,还有一个猛人,直接穿着运动会常见的运动外套。
路菲菲一路记录着使用心得,也向同行的同伴询问他们身上的衣服和鞋袜穿得感觉怎么样,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最后证明,始祖鸟敢卖几千块钱一件是有底气的,不过哥伦比亚也不差。
尾单货略有瑕疵,那个拼错了单词的假货跟普通运动服是重灾区。
要不是领队准备齐全,他们可能会出现在“绿野论坛”和“磨坊论坛”的安全警示版块里,用生命成为各位户外爱好者的警告牌。
到了休息的地方,别人都只想着“领队,一会儿吃什么?”“领队,明天要走多少路”,拍照的人也是拍周围的美景。
路菲菲则找那始祖鸟大哥,哥伦比亚妹妹,还有杂牌小弟,把他们的外套要来,跟自己的放在一起做对比,认真研究防水、透气。
在路上走了七天,她就拍了七套照片。
那位始祖鸟大哥是一家跨国公司的财务总监,个人爱好是满世界瞎跑,已经去过很多地方。
他对路菲菲每天忙碌的事情特别好奇,得知她是在做不同品牌测评的时候,还给了路菲菲一些建议,告诉她在不同城市生活的人有什么需求。
最后,大哥说了一句最重要的:“现在全中国玩户外的人就那么多,愿意花很多钱投入的人更少。大多数都是不专业的穷游,我觉得定位于’专业户外’,就是一个伪命题。我买一身始祖鸟,不是因为我专业,就是因为我不专业,刚好经济能负担得起,那就挑领域里最知名最贵的。”
一句话:搞专业户外服装不行,人太少。
路菲菲点点头,她也想到了。
丁老板赞助游戏比赛能带得动销量,是因为本来就不贵,而且看起来更加普适。
现在的人,要是他们掏钱买专业保护手腕的鼠标,各种花色的键盘他们愿意,毕竟天天见。
要他们花很多钱,买一个用得很少,还无关紧要的东西,基本没戏。
林老板之前想的宣传方向是:“户外服饰不仅仅是一件衣服,关键时候能保命。”
说得是tຊ没错,但是……绝大多数人不会去爬珠峰,不会遇到需要靠衣服维持生命体征的绝境。
不能把使用环境往“绝境”“快死了”“唯一的最后的希望”这种地方引。
听着就跟“此刀可屠龙,兄弟要不要买一把”一样,听起来就很没吸引力,龙?龙在哪里。
想要卖出去,就得跟平时的生活场景联系起来。
林老板知道路菲菲拿了他的衣服以后,就去乌孙古道走了一趟。
他还以为她只是找了个借口,混身衣服去旅游,回来再说不好卖,这事就一拍两散了。
他本来也没指望这堆衣服还能卖出去,也没放在心上。
没想到,路菲菲回来之后,找到他,认真问他现在的销售渠道都有哪些,有没有商场的渠道。
林老板怔怔地摇了摇头,说都放在户外店卖。
路菲菲又问:“那能不能找到商场的渠道?”
“能是能……我们家跟各大商场关系都不错……不过,这个要放在商场里卖吗?”林老板觉得商场里就是卖大路货的地方,专业的东西放在商场里卖,看起来就不那么专业了。
“就是不要它看起来专业,服装是要走量的,跟人民群众之间有距离,是会招致不幸的。”
决定要卖,那就得打广告。
林老板此前做的广告都太像好莱坞灾难片了,又是狂风又是冰雹的,产品功能主打一个:专业。
路菲菲选择的产品功能是:省事。
这次也不用比稿了,路菲菲自己有创意,找了一个摄制团队,请了模特,把广告呈现出来就可以。
广告拍的是两个路线,一个是路菲菲从财务总监大哥那里得来的灵感。
在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写字楼里,一个西装笔挺的俊俏男人正在主持会议,会议还没有结束,他抬手看了看表针指向六点零一分,正在汇报工作的下属加快进度,在六点零二分结束了汇报。
从会议室走出来后,还有很多人手里拿着文件,追上他,找他看,他摆摆手,径直走进办公室的里间,再出来的时候,穿着利落的黑夹橙色冲锋衣,背起登山包。
再下一个镜头,他已经出现在野外的瀑布边,与一起徒步的人在水潭里捉鱼,瀑布细微的水滴溅在他的冲锋衣外壳上,轻轻一抖就掉落在地。
打出的广告语是——懂得工作,更懂得享受快乐。
另一个是比较传统的喂狗粮路线,一男一女一起在野外野炊,突然吹起大风,火灭了,男人把冲锋衣脱下来,挡在灶头旁边,重新点起火,风把旁边的树枝吹得哗哗做响,火苗只微微有些摇晃。
忽然,天上开始下雨,女人把自己的冲锋衣脱下来,与男人肩并肩靠在一起,张开双臂,把自己和男人都罩在衣服下面,两人相视一笑。
林老板公司里有人对狗粮版广告设计不理解:“这段毫无逻辑,男的没有冲锋衣,自己到帐篷里待着不就行了,干嘛还要这个女的脱了衣服撑在头上,两个人一起在外面待着?”
不用路菲菲解释,公司里已经有正在谈恋爱的人开口:“你为什么要跟正在谈恋爱的人讲逻辑?我觉得这个广告很好啊。”
两条广告发出去的同时,路菲菲又去找了严凯,想请他穿上林老板公司的冲锋衣去随便参加几次比较大型的场合。
游戏公司的人,衣着一向随心所欲,不讲究西装革履那一套,严凯平时穿的都是T恤,或是格子衬衫,换成冲锋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路菲菲在的时候为公司创造了极大的利润,走的时候也是体体面面,严凯痛快地答应了。
做为一个上了市的游戏企业老板,严凯参加各种活动都会被记者拍,还有采访等等大特写。
路菲菲不仅盯着自己的前老板,连自己的前对手都没有放过。
她找到紫金游戏当初跟她打过交道的策划总监,现在他已经是业内能名的游戏制作人了,他也痛快答应穿上路菲菲送过来的衣服。
路菲菲连郦继芳和安夏也没有放过,大力向她俩推荐出差的时候可以穿的外套。
冲锋衣的款式确实不如普通女装那样丰富多彩,安夏说等出差了才有机会穿。
郦继芳刚好要去去拍摄地探班,刚好赶上突降大雨,郦继芳没带伞,从拍摄的空地冲到休息室只有二十米的距离,但工作人员不能跑,得带着设备一起走,郦继芳戴上冲锋衣上的帽子,帮忙收拾了一下,回到休息室,所有人都被淋得像落汤鸡。
郦继芳把穿在外面的冲锋衣脱下来,里面的衣服完全没有被弄湿,别人的内衣都湿透了贴在身上,非常不舒服。
这身完全不会湿,又不像雨衣的衣服,引起在场许多人的好奇,纷纷向她打听这衣服是什么牌子。
没过多久,严凯穿着冲锋衣参加游戏产业峰会,安夏穿着冲锋衣去东北出差的一些照片都被上传到社交媒体。
满世界寻找选题的时尚行业编辑们瞬间闻到味,把几个人穿着冲锋衣的照片拿出来分析,发现他们穿的是同一个国产品牌。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传统的深扒、起底……研究这个品牌到底凭什么能受到几位成功人士的青睐。
路菲菲把准备好的采访大纲放在林老板的面前:“要是有记者要采访的话,差不多就按这么几个方向说,能在短时间内快速把存货卖掉。”
发言稿上面写的内容主要突显了几个方面:
林老板对时尚与功能性的先见之明。
林老板对高昂的国外品牌溢价的看法。
林老板对国产品牌的自信。
林老板相信中国人不比外国人差,一定能做出性能差不多,但价格更加便宜的产品。
“最后一点最重要,千万别忘了。”路菲菲叮嘱道。
林老板也不是第一天做生意,他明白这几个点的意义。
他还是那么不紧不慢地给路菲菲泡功夫茶:“路小姐做事真是仔细,真是里里外外,滴水不漏。”
路菲菲微笑:“当然了,你是老板,公司最大的形象代言人,所有的记者肯定都会先问你。”
林老板非常感动,觉得路菲菲处处为他考虑。
路菲菲这么认真,主要是因为她对老板本人并不是很放心。
她亲眼见过的那么多离谱的公关事件里面,那些特别有想法的老板,才是造成悲剧的根源。
路菲菲最怕老板飘了,满嘴把自己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立各种邪门人设。
第二怕老板不知轻重,胡乱涉政,对过去和现在的政策指指点点,或者拿自己从灰色地带赚到的钱来炫耀。
她见过自爆的人太多了。
可千万不要发生她还没来得及拿到钱,老板就已经进去了的悲剧。
万一公司倒闭了,她最多来得及参与破产清算排队,做为供应商,她的清偿优先级排在员工工资和社保后面……清着清着,可能就没钱了。
林老板不知道路菲菲的想法,不过他是个淳朴的生意人,只想单纯的赚个钱,没有那么多个人诉求,路菲菲给他的采访大纲他认真收下,并自己考虑了多种不同的可能,并与路菲菲商量遇到无法回答的问题应该怎么处理。
他还认真地问路菲菲,自己要用一种什么形象来跟记者打交道。
路菲菲跟他打了几天交道,觉得此人只要发挥正常就没有问题。
她说:“你就像跟我聊天一样跟记者聊,给记者泡功夫茶,跟他们说说你是怎么创业的,是怎么想的,给他们展示你们家衣服跟劣质品牌不一样的地方,就像上回你给我说的,什么压胶有一百多道,还有织物那个……”
林老板笑道:“啊?你觉得那个好啊,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听呢,很枯燥的。”
“不是啊,我觉得特别好,有一部电影,也是讲时尚行业的,里面的女配角给女主角讲蓝色衣服的由来,讲蓝色是怎么从上层阶层一点一点传递到女主角身上,那一段,就显得特别专业……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段是乱说的,就是要有那种专业的气势。”
记者确实来了一些,路菲菲也跟在一边,随时关注着老板的回答,该打断的时候打断。
林老板全程都很放松,一边喝茶一边聊,看起来就很平易近人,他说起自己找戈尔公司合作面料的初衷,就是觉得这个面料能方便生活等等。
全程都没有什么能被人挑出毛病的地方。
冲锋衣和冲锋裤被铺到商场,tຊ由于时尚编辑吹起的风,让不少不玩户外的人也对冲锋衣产生好奇。
销量在缓速增长。
工作需要经常在外面跑的人,比如记者、摄影师,他们对衣服的功能性要求比较高,一般会选择硬壳冲锋衣。
追求舒适和方便,平时长期窝在电脑前面的程序员,会在上下班的路上选择软壳冲锋衣。
软壳比硬壳便宜一点,防风防雨性能也略差。
网上出现了一篇贴子,标题赫然写着《打着民族主义的大旗卖垃圾产品给中国人》
发贴子的人发了他穿着新买的冲锋衣,在大暴雨里被淋成落汤鸡的经历。
说自己被人嘲笑,同事们都说他居然相信商人的良心等等。
等这事发酵了一段时间,有一个在视频网站已经有很多粉丝的博主忽然发了一个视频。
标题写着《让我们见识见识民族主义大旗之下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水平》
这个博主买了两件林老板家的冲锋衣,一件是硬壳,一件是软壳。
博主先穿着硬壳冲锋衣,站在浴室里,打开莲蓬头,把水流调到最强。
水流击打在戴着冲锋衣帽子的脑袋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过了一会儿,他把冲锋衣脱下来,再用纸巾擦了擦身上穿的毛衣,可以看到只湿了一点点,是从脸上滴下去的水。
博主又穿着硬壳冲锋衣,被六七个水管对着冲,把毛衣脱下来,还是没事。
最后,他把全身的抽绳都拉紧,整个人“扑通”一声,跳进了一个泳池。
过了一会儿爬起来,里面的衣服只有与抽绳交界的位置有些湿。
博主又换上了软壳,把以上动作都做了一遍,很快就湿透了。
博主最后亮出价格,软壳的价格是500块钱,硬壳的价格是1500块钱。
在视频的结尾,他平静地看着镜头:“一分价钱一分货,软壳冲锋衣都这么便宜了,怎么可以对它要求这么多。好衣服跟有本事的人一样,都是要给够钱才能得到的。”
如果这只是一个衣服的测评,不会火。
火就火在最后一句话,他说出了打工人的心声。
从最后一句话,还衍生出了“就这点钱,你不配得到我”“有多少钱,干多少事,今天充值已用完,下班”等等只敢在互联网上用用的表情包。
看得出来,大家对上班这种实在是没有感情。
路菲菲提议在衣服的包装里,放上一个帆布做的防尘包,最好多弄几个口袋,让它的实用性更强一点,让消费者乐意平时也背出去。
然后,在口袋上印一些字,比如:
人生不仅只有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
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
今天这个班就上到这里,走人!
不加钱还想改需求,白日做梦!
你要的需求已经改了,我要的钱呢?
还有一些摆烂的,比如:
无情的赚钱机器
不要跟我谈兴趣,谈钱
对对对,你说得都对
请您指教
我个子矮,天塌了轮不着我顶着。
……
按林老板的想法,帆布包上得有一个大大的公司名称,黑体!放大!正中间!
路菲菲告诉他:“这样就落了下乘了,得靠颜色,或者是一个特别的LOGO,这样拿着相同包的人,才会互相有一种在心理上认同的感觉,要是写着大大的名称,就像逛超市抢特价商品一样,虽然拎着一样的包,但是没有认同感。”
“认同什么?”林老板一直做的是走量的衣服和鞋,舒适、便宜就行,从来没想过更高档的玩法。
路菲菲说:“嗯……就像那些大牌的包包,虽然包上面的LOGO确实很大,但那也是LOGO,而不是明晃晃的几个大字,有的连LOGO都不明显,第一眼看见的是经典款式和花型。
我想创造一种概念,买冲锋衣的人都是年轻、有活力、有想法、敢说的敢干的人。”
林老板还是觉得没这个必要:“现在买衣服的这些人都不是为了户外运动,而且……就帆布包上印着的那些话,他们敢拎到办公室吗?”
路菲菲笑道:“越是压抑,就越是想干点什么出格的事情。休息日背着,或者用来做为包中包,把这点隐秘的心思藏在只有自己能看到的地方,也不错啊。”
林老板不知道路菲菲说的对不对,不过现在冲锋衣的销量已经在动,他对未来又充满了希望,再加上帆布包的成本确实不贵,他决定往包装盒里放帆布包试试看,会不会有更好的销量。
各大电商平台也同时上线了冲锋衣,在买家秀里,大家对晒衣服的兴趣不是很大……他们最喜欢放的是帆布包。
由于帆布包上的字是随机的,语气比较冲的三款,由于林老板的一些顾虑,印量较少:
“今天这个班就上到这里,走人!”
“不加钱还想改需求,白日做梦!”
“你要的需求已经改了,我要的钱呢?”
于是,在淘宝上居然出现了二手帆布包,成本价5块钱。
有人以100块钱转卖“不加钱还想改需求,白日做梦!”
居然卖掉了。
路菲菲:“……这个世界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