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刚才和宇宙意志说睡不着有开玩笑的成分,但此时的东尽确实没什么睡意。
为了以最好的状态参与“神选”,在“神选”倒计时结束前十个小时他就开始了沉眠,现在的他完全就是刚睡醒不久后的状态。
副本里时间宝贵,原本东尽还在想着该怎么利用这段时间、犹豫究竟要不要去冒险夜游。在得到新技能“夜之眼”后,这份犹豫就没了必要。
无人能在夜晚发现他的踪迹。
虽然不清楚异种在不在覆盖范围内,但在危险性大幅降低的情况下,已经完全值得一试了。
雷厉风行的东尽在迅速换了套方便行动的衣服后,扯开绷带戴上黑色鸭舌帽和同色防霾口罩,顺带着将皮夹里的现金全塞口袋里。
做完一切后,他直直走到酒店只能开启一半的窗户前、侧身钻了出去。
十楼而已。
东尽顺着窗外的空调箱三两下跃到了地面上。
[哇哦,这身手……对卡乐的那一套蜜糖陷阱玩得溜,没想到本身武力也挺溜的,这不妥妥的本场mvp候选吗?]
[其他宇宙里有个词怎么说的来着?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我直接爱死!]
[说到卡乐,是我的错觉吗?虽然性格和脸都不太像,但我真的无数次起了一种既视感……]
[嘘,我知道你在说谁,你是在说凯吧?那位确实经常封印记忆混迹在各个试炼和各种副本里,总是走在找乐子第一线。再看看吧,这副本的背景还真是祂会感兴趣的类型。]
[还看个啥。这种过目即忘、淹没人群的长相不就是祂最喜欢披的皮吗?至于性格,凯演什么像什么,哪有什么既定的性格。卡乐身上凯的buff都叠满了,祂甚至都说出了“狂欢”两个字。这不是狂欢之神凯还能是谁啊?]
[惹谁不好,非要招惹凯。不管东尽最后过没过副本,我已经开始给他点蜡了(祈祷.jpg)。]
还不知道副本外已经有无数人自发为自己祈祷起来的东尽正挑着最暗的路走。
无论是在夜里继续绑绷带还是戴眼罩,遮掩眼睛的意图都太明显了。如今眼睛毫无遮掩的他只能尽可能找光线最暗的路,也尽可能地让自己的眼睛不出现在光源下。
东尽在商业街转悠了半小时后终于找了一家还未关门的手机维修店。
而就在他从酒店到维修店、随意看看的这一路上,他都借由“真实之眼”发现了两个炸弹。
这种城市的人到现在还没跑光还真是个奇迹。
东尽一边想着一边将帽檐压到眼睛下,然后走进了灯光不甚明亮的手机店里。
“有二手手机卖吗?便宜点的就行。顺便卖我个手机卡。”
东尽身上也就一千多现金。
在这种类似于21世纪的科技背景下,从行李箱里衣服的料子来看,副本里的自己应该并不缺钱。那么现金少且没带银行卡的原因只有一个——他用惯了电子支付。
既然用惯了电子支付,就不可能没有手机。
但在进入副本的第一分钟,东尽就检查过自己身上并扫视过行李箱,他很确定房间里绝对没有手机的存在。
之后去酒店前台时,他也特意在前台失物招领的地方瞥了一眼,同样没发现他的手机。
再稍微一联想他在10层遇到的职业是“小偷”的家伙,他合理怀疑,自己的手机要么是掉在了酒店至10层的路上、被人捡走了,要么就是在自己进入酒店后被某个路过的小偷给顺走了。
要是前者还好,要是后者……他还真得想想万一那个小偷认出他来了,他该用什么借口忽悠过去。
总不能真厚着脸皮信口胡编吧?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些都只是他的猜测。所以找这个不知是否存在的手机的事,优先级并没有那么高。
在给新买的手机装好卡后,终于连上网的东尽没有第一时间使用它,而是将它收到口袋里,继续在起始市里各个人流量大的地方转悠着。
直到凌晨三点多,他拿起公共电话打给警局、干脆利落地报出了自己记下的13个炸弹地点后,才终于动身往回赶。
等他回到逢魔酒店,已经接近凌晨五点了。
原本的深沉夜幕也渐渐褪去,转为了稍浅一些的暗蓝色。
卡着技能失效的时间线,东尽悄无声息地翻回了自己的房间。
而他翻回房间的第一件事是给自己的眼睛重新绑上绷带,第二件事就是打开手机点开搜索栏。
但他最先搜索的不是“异种”之类的字眼,而是“神降”。
在东尽来来回回换了好几次关键词的搜索下,依旧没有搜到先前卡乐弹奏的那首钢琴曲。
果然是这位异种所在位面独有的曲子吗?
说不定还是卡乐学会钢琴后自己写的。
不知为何下意识对卡乐有些顾忌的东尽在解决疑惑后,开始按部就班地浏览起关于起始市、乃至这个世界的一些常识性情报。
在这安静的氛围下,弹幕开始了再一次的闲聊模式。
[这个世界的背景年代还挺久远的,得亏东尽能将这种古董用具上手这么快。再看看其他直播间,我真的感受到了人类智商的参差——人家还在酒店开荒睡觉,东尽已经直奔终点了。]
[他搜索“神降”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不知道。我就好奇他到底是观察力过人还是有搜索类的天赋,不然是怎么看一眼就找到那么多炸弹的?这不是活生生的炸弹克星吗?]
[天赋是不是搜索类的我不知道,但应该和眼睛有关吧……]
在弹幕或误会或敏锐的发言下,静静看了两三个小时手机的东尽终于有了睡意。
当他再睁眼时,已经是下午14:22分。
受那一千个午夜的影响,东尽的睡眠本就不好,更别说是在这种危险副本里了。
刚才他与其说是睡觉,不如说是闭目养神了六个小时。
现在他还不能去餐厅吃饭——虽然他不清楚大部分异种是否需要进食,也不清楚祂们具体的食谱,但只要他一踏进餐厅,他还没营造好的逼格就会不可避免得“唰唰”下降。
所以他还是用之前在24小时便利店买的压缩饼干垫吧垫吧算了。
在处理完各种琐碎事项后,东尽走进了电梯。
此时酒店顶层“33层”的数字按钮已经被人、或者说其他异种提前按下了。
东尽没有回头。
因为在进入电梯的一瞬间,他就瞥见了电梯里站着一个羊头人。如果他没猜错,祂应该就是记者便签里提到那个能够混淆人类认知的怪物。
在不清楚对方能力发动条件的情况下,东尽甚至连用真实之眼注视祂三秒的念头都打消了。
反正副本时间还有六天半,他不急于这一时。
电梯的数字在不断向上跃动,东尽自始至终没有开口的意思,而他身后那位同样穿着黑西装、却肌肉虬结看一眼都觉得诡异的羊头异种也没开口。
只是祂那双毫无眼白的漆黑羊眼一直盯着东尽的脊背。
曾经的东尽都能在雷鸣铺天盖地的杀意下面不改色,更别说现在这种小场面了。直到他走出电梯,他后颈处依旧连半滴冷汗都不存在。
而当他踏出电梯第一步后,卡乐的嗓音就从33层走廊的拐角处传来。
祂说的是:“很荣幸你的到来。”
这句话让在东尽身后出来的羊头人脚步顿住了。这位外貌威慑感十足的异种像是莫名被这发展惊住了似的,不太确定的抬起指甲尖锐的左手,疑惑地朝着自己指了指。
“不是跟你说的。”
掩在走廊阴影处的卡乐看见羊头人的动作后,晦气的表情一闪而过。然后祂便后背微微用力,将自己推离了拐角的墙面,一步步朝着东尽走来。
这时候羊头人也终于明白了卡乐是来接谁的,祂的目光在卡乐和东尽间来回转了转后问了句:“你们认识?”
显而易见,卡乐连视线都不想放到对方那张羊脸上。
祂自始至终都低头注视着东尽道:“14:55分,时间快到了。我们走吧。”
在东尽颔首迈开脚步的一瞬间,卡乐也目不斜视地转过身来跟上了他的步伐。
羊头人看着前面一个深色伞尖点地、一个黑色皮鞋踩上地毯的两道身影,莫名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走在路上却突然被踹了两脚的狗。
话又说回来,这几天有新异种穿过门吗?
祂也是两位领头者之一啊,为什么从来没听说过这件事?
不过看对方能和卡乐那个疯子相处得如此和谐,肯定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在羊头人思绪万千时,卡乐没去理会四周自发为祂和东尽让路的异种们,而是旁若无人地对身侧的人开口道:“昨天我就想问,你的眼睛没受伤,为什么要缠着绷带?”
昨天卡乐简直可以说是被东尽给迷晕了。
那一夜的东尽就像是旋律里降临的《魔王》,而祂是曲中被魔王蛊惑至死的凡人。
祂不可避免的、无数次的为他心动,到了最后别说问出疑惑了,祂连自己说了些什么没说什么都记不分明。
直到冷静了一夜,祂才觉得那种烈酒自腹中涌向四肢百骸的晕眩感才稍稍褪去几分,被欲望消磨殆尽的理智也终于离开那道岌岌可危的线、开始慢慢回笼。
“这个问题真是奇怪。”东尽闻言诧异地挑了下眉。
“难道这个世界,很值得我睁眼吗?”
又来了。明明祂没有饮酒,明明东尽只是说了一句话,那种熟悉的晕眩感又开始让祂飘飘忽忽起来。
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魅力?
是因为那张脸吗?还是因为他的声音?
不,是因为他说这话时,掩在表皮下、掩在音色下,狂妄到让祂心颤的灵魂。
祂想要他。身体也好,灵魂也罢,祂都想要。
茶话会时间已经接近截止点。
此刻走廊上远不止卡乐、东尽两人。当卡乐毫无预兆地在原地站住后,原本离他们有些距离的异种不禁明里暗里地朝他们投来了视线——主要是投向东尽。
因为哪怕是行事出格、坏事做尽的异种,也没有因为觉得世界不值得被看,就主动遮住眼睛不再去看的。
疯子。和卡乐一样,不,比卡乐还自我主义的疯子。
还有他那弯月纹的嘴角……
直至卡乐和东尽走到套间双人沙发处坐下后,一些异种的目光依旧盘旋在后者眼上的绷带、绷带下的苍白肌肤和嘴边的两道红痕上。
“那你脸上的红印是为什么?”
这次提问的不是卡乐,而是跟在他们后面进来、坐到对面沙发上的羊头人乌力。
东尽仗着有绷带遮掩,目光肆无忌惮地在套间里转了一圈。
[被“门”影响的套间:这是个进入者无法说谎的昂贵套间,此时正被一群异种免费占用。]
除此之外,就再无任何有用的信息,“门”也根本不在这里。
迅速扫视完后,他当着齐聚的12位异种的面,漫不经心道:
“我想给世界带来欢笑,但这个世界让我笑不出来,所以我给自己画了个笑脸。”
“怎么?这笑容还不够喜悦吗?”
东尽没有说谎。他不仅想给世界带来欢笑,甚至想给观战的所有宇宙带来欢笑。
否则他凭什么获得来自这些宇宙的观众们的票?凭什么力压所有试炼者拿下fmvp?
怎么说呢……如果在没有各种前因后果的情况下听到这样的话,或许有不少人会为之感动。
可是这里的都是来自各个宇宙、各个时间的、刀尖舔血的恶种们。
更别说东尽口中的“画”,指的是硬生生割伤自己的唇角、从而留下两道红色伤痕作为微笑。
两相叠加下,没有任何异种会觉得这些话温情脉脉。
——祂们只觉得恐怖。
这里的哪个存在不是经历丰富?祂们见过的恶远胜常人,甚至祂们自己就是恶的化身。
所以祂们都清楚,单纯的坏坯从不可怕,可怕的是纯粹而不自知的恶。
而现在,那个恶又开口了:“卡乐,我告诉过你吧——我是公认的救世主。”
谁都知道,这个房间里是不能说谎的。
于是只一瞬间,东尽在祂们的眼里不再是超脱人类美貌的异种,而是非人类里的非人类,怪异里的怪异,疯子里的疯子。
“……真是荒谬。他们还说了你什么?”一旁独自坐着的类人型女异种近乎喃喃地低语了一句。随后好奇心又占了上风,促使她对着东尽问出了后面半句话。
谁让祂们出不了酒店,从早到晚都很闲呢?
难得来一个新人,有绝对保真的新八卦听的时候当然是能听多少就听多少。
“称呼太多了,有意思的评价倒是有几个,将它们连起来的话……”
东尽回忆着自己在上千个午夜里获得的、或有用或没用的成就,将一些成就的名字连起来就是:“你是恶人的王,宇宙的狂,金字塔的尖,方程式的解……”以及所有人的大爹。
最后八个字东尽当然没说出口,他还是有情商的。
毕竟他只是在装逼博选票,又不是在倾情找死。
短短的四句话,让所有异种沉默了下来。
这是得有多嚣张多疯狂、又多么被人敬仰,才能得到这样乍一听来完全正面的评价?
可来到这里的不都是恶徒吗?
“提前说一下,接下来的问题你不想回答的话可以不回答,我就是单纯的好奇罢了。”怕问得太多惹这新来的疯子不快,女异种特意打了下预防针后才道:“你到底对他们做过什么啊?”
这世上竟然还有将坏坯当成救世主、甚至将其奉上神坛的?
我说的都是真话,我就是救世主,救了一千个宇宙的那种。怎么就没一个人信我呢?
东尽看着透明茶几上自己隐隐绰绰的倒影,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长得太过不善良了。
事实上哪怕他不曾经历那一千个午夜,他也依旧有资格被称作是救世主。
因为他在最初就放弃了一条能迅速登顶的路。
——他可是一穿越就满身病毒的第四天灾。
——只要他抛却道德放弃底线,在宇宙里肆意奔走,他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天灾。
——而在无数人命送来的经验下,他会以最快速度加冕为瘟疫之王。
听起来多么简单啊。
选择那条路,此刻他或许连神明都无法轻易近身。
但东尽打一开始就想都没想的放弃了这条瘟疫天灾线。
因为他是天生犟种。哪怕世界真是一场游戏,他也不会去玩那种r18的破解版。
——他要玩就玩唯一的地狱模式。
为此,他可以赌上一千次的生死,只为达成那最完美的通关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