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檀问的不是想不想,而是敢不敢。
也就意味着,他的答案可能比较吓人,崔云昭听了可能会害怕。
只一瞬间,崔云昭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有些话,不用明白说出来,只换一个字,那其中的意义便清晰无比。
崔云昭忽然笑了一声。
霍檀只看她眉目含情,眼波流转,通身上下都是柔软而又无害的娇弱。
她笑着看他的样子,让人心痒痒的。
霍檀下意识握紧了手。
而他手心中的,正是新娘子软若无骨的小手。
又柔又软,一捏就舍不得放开。
崔云昭好似被他捏疼了,轻轻哼了一声,下意识就想要抽出手。
霍檀又如何肯?
他手上微微一用力,就把崔云昭往自己身边带近了些,然后便凑到了她细腻的脸颊边,依旧盯着她那双漂亮的凤眸端详。
“娘子,你夜里不让为夫亲近,那白日里捏个手总行吧?”
崔云昭一贯面皮薄,此刻被他身上的热意这么一薰,顿时就红了脸。
她自不是羞怯,而是觉得这屋里面有些热。
崔云昭眼睫轻颤,看上去犹如懵懂的小鹿,却也努力回望着高大的男人。
“霍檀,如果我说我敢听呢?”
崔云昭没有理会霍檀第二句调戏,她微微偏过头,温热的唇在他侧颈处不远不近地游移。
脖颈是要害之处,尤其对于军人而言,被人触碰脖颈,大多都会应激躲避。
但霍檀没有。
他依旧挺直腰背坐着,身姿如青松翠竹,让人见之欣喜。
而他握着崔云昭的右手,也缓缓松开,下一刻,直接锁住了她不盈一握的腰身。
他的手很大,那细腰只用一只手就能掌控。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霎时间缩短到几乎没有。
屋子里确实很热。
尤其是霍檀靠近的时候,让崔云昭额头沁出些许薄汗。
两个人的气息就那么一深一浅地纠缠在一起。
让那热意更深。
霍檀没有回应崔云昭的话,他只是牢牢把她锁在身边,感受她身上沁人心脾的桂花香。
两个人就维持着这个姿势,很久都没有说话。
忽然,一道咕噜声打断了两个人之间的暧昧。
霍檀握着崔云昭腰身的手微微一顿,片刻后,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因为这一打岔,方才那古怪的话题便岔开,两个人都不再复提。
崔云昭面上一红,她下意识推开了霍檀,然后就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她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吃起了有些咸的阳春面。
霍檀见她安安静静秀秀气气吃面,便也重新拿起筷子,继续狼吞虎咽起来。
“好吃吗?”
他一边吃一边问。
崔氏是博陵的百年氏族,百多年来都以诗书传家,曾经出过不少鼎力国祚的相国之才。
崔氏的规矩是极为严苛的。
在崔氏用饭,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只要一家子开始吃饭,不吃完是不能说话的。
但霍氏却没有这个讲究。
如今的崔云昭在宫苑一个人自在惯了,也喜欢身边有人陪着她说话,所以对他在饭桌上忽然说话也接受良好。
崔云昭把口中的面条咽下去,然后才说:“其实还行,就是有点咸。”
确实还行,但也只是还行。
面条有些软,煮得太烂糊,酱油又放的多了些,很咸。
但现在崔云昭饿了,倒也不那么讲究,故而她一小口一小口吃着,倒也能品出面粉本来的香味。
霍檀笑了笑,说:“你要是吃不惯,就让家里的丫鬟做,也一样。”
说到这里,他又说:“祖母管不到东跨院,有什么事,你只用一句话回她。”
崔云昭抬眸看他一眼。
霍檀说起祖母,语气很淡,没有对母亲和兄弟姐妹那般亲昵。
“你只管告诉她,等我回来问我。”
“其他的事,你一律不用回她。”
崔云昭捏着筷子的手顿了顿,忍不住笑了:“要是让别人听到这话,会说堂堂霍军使不孝顺。”
霍檀喝干最后一口酱油汤,用帕子仔细擦了嘴,然后才淡淡道:“我多么孝顺啊,好吃好喝供着,还请了仆役伺候着,多么孝顺。”
说到这里,他又忍不住笑了一下:“再说,我只要能打仗就行了,只要能一步步往上爬,没有人敢说你一个不字。”
这话说得非常有气魄,倒是让崔云昭更了解他几分。
见崔云昭有些愣神,霍檀便凑上前来,问:“娘子,你会不会觉得我太桀骜不驯了?”
崔云昭瞥他一眼,慢条斯理把最后一口面条吃完,放下筷子才说:“郎君,家里全指望你,你好好努力赚钱养家吧。”
霍檀大笑一声,起身进了里间。
东跨院这边有正房并厢房,正房分里外两室,另外还有个很小的隔间,厢房里原来放的是霍檀的衣物,现在则由梨青和桃绯居住。
霍檀进了里间,转身又出来,在八仙桌边坐下。
崔云昭吃完了饭,正想去把自己的嫁妆收拾一下,抬眸就看他又回来了。
“还有何事?”
崔云昭起身问。
霍檀摸了摸脑袋,说:“有些无趣,不知要做什么。”
他整日里泡在兵营,不是操练士兵就是同同僚们议事,如今战事频发,每日都很忙碌。
现在因为新婚,骑兵营刘统制给他放了三日婚假,让他陪娘子回门过后再来当差,这原本是好事。
但霍檀已经习惯了军营生活,现在闲下来,一时间不知道要做什么。
崔云昭安静看他一眼,想了想,说:“那帮我搬家具吧。”
虽然是被潦草嫁给霍檀的,但二叔父毕竟也要脸,崔家的面子也不能丢,故而昨日结婚时,嫁妆还是抬足了的。
只不过里面的家具都不算新,裹着红绸谁也看不出来。
婚事仓促,前世的崔云昭又不愿意,以防夜长梦多,所以从定亲到结婚一共也就一个月。
故而也就没人来霍家给新娘子布置寝房。
除了要当成喜床的拔步床摆了进来,其他的都还堆在厢房里。
霍檀眼睛一亮,大手一挥:“娘子,走着。”
崔云昭笑了笑,跟着他出了堂屋。
早冬时节,还没来得及落雪,外面并不算极寒。
崔云昭依旧只穿着夹棉褙子,出来后只把手缩在袖中,也不算很冷。
梨青正要端水进来,见她领着姑爷出来,忙见礼:“小姐,九爷。”
霍檀在这一辈排行第九,家里人都唤他九郎。
他只是军使,不算正经官职,故而外人见了崔云昭也不能唤她夫人,倒是可以唤她一句九娘子或者崔娘子。
如今也没那么多男女大防事,女子也可立女户,若是男女之间过不下去,和离便是,二嫁再娶不知凡几,故而称呼女子多以娘家姓。
梨青这是用了崔氏的老称呼。
崔云昭就说:“我去看看二叔父给准备了什么家什,搬到寝房里用。”
梨青忙道:“是。”
家具虽然不是新的,但种类很多,衣柜一个,箱笼四个,还有枣木的衣架和一张梨花桌。
加上那架很惹眼的拔步床,倒也不算寒酸。
桃绯见崔云昭面色平静,不由有些气愤:“大夫人那么许多嫁妆,也不知道都被二夫人藏到了哪里去,他们那样打发小姐,不就看小姐嫁的不……”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梨青拽了一下衣袖。
崔云昭也不去应这话,只对桃绯笑了笑,就转身看向霍檀:“郎君,我看堂屋边上还有一个小隔间,只四扇门尺幅,不如给我做个书房,如何?”
霍檀本来就对生活上事不甚在乎,闻言便说:“娘子,家里事你自全权做主便好。”
这话说得好听。
崔云昭点点头,开始使唤他去搬家具。
别看家具都不算很大,但沉是真的沉,原本崔云昭还想让家里的平叔和力气比较大的福婆子过来帮忙,就看到霍檀一个弯腰,很轻松地就把那张大书桌扛了起来。
他稳稳站好,就看到崔云昭惊讶的表情,忍不住又大笑一声。
“娘子,这算什么,走吧,咱们去布置咱家。”
家这个称呼,听起来真温暖。
崔云昭淡淡垂下眼眸,没有应话,只说:“你小心些。”
很快,正房就布置好了。
小隔间里放了两个箱笼和书桌,另外放了一个小书架,满满当当,又摆放整齐。
寝房里除了拔步床,窗边还有茶桌,靠墙的位置放了衣柜和箱笼,再在门前摆上从家里带来的青绿山水屏风,这屋子里顿时就雅致起来。
这些都是布置好,崔云昭才满意点点头:“不错。”
霍檀已经脱掉了吉服外袍,只穿了里面的素色长衫,正坐在椅子上擦汗。
他人生得极为俊俏,无论穿什么都好看,穿大红吉服有一种说不出的玉树临风,只穿寡淡的素色长衫,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清隽飘逸。
单看面相,谁能看出他是屡屡立下战功,在战场上勇往直前的少年军使?
似乎注意到了崔云昭的目光,霍檀抬起眼眸,问:“怎么?”
崔云昭思索片刻,再度开口:“后日回门,郎君可去?”
前世,霍檀也陪她回门了。
不过那一日气氛不好,崔家人也一个个鼻子不是鼻子,嘴不是嘴的,仿佛霍檀登门脏了门第。
崔云昭那日心情也不好,倒是没有想起办要紧事。
还是太年轻了。
这一次,必然不可能白白放过那些人。
霍檀很自然道:“当然去啊。”
崔云昭便浅浅勾起唇瓣,对他温柔一笑:“咱们成亲,还未曾请过你麾下那些弟兄们,不如直接去崔氏请吧。”
“我看,就定在回门那一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