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回禀王妃,世子世子他去了”匆匆赶来禀报的下人匍匐
只听得堂前一阵杯盏落地之声,震得地面微微颤抖几分。
下人呼吸凝滞,紧闭双眼。
“通知管家,该布置的,都布置起来。”
下人告退“是”
王妃阖眸之时,泪水自眼眶滑落,心中悲痛难忍。
林嬷嬷双目通红,上前安抚,“王妃莫要伤心坏了身子,世子世子他若是知道了,必不能放心。”
王妃抹了泪,“我知道”
该说的,早已
但,暂且让她放纵片刻,暂且让她忘记自己是瑞王妃,还有诸多事务等着处理。
她只想单纯以母亲的身份,为自己白
王爷到消息,手中笔墨已然滴落
脑中回想起那孩子从前音容笑貌,浑身无力瘫坐
后院众人得知消息,任由心中如何幸灾乐祸,面上也要装出一副悲痛伤心的模样。
作为最后陪
听说应缺要穿红衣喜服入土,管家脸都快绿了,委婉道“世子妃,这不合规矩”
“你且将此时禀报给母妃,一切由母妃定夺。”崔拂衣道。
管家无法,只得如实禀报,却只得到一句“一切就按世子妃说的办。”
丧事很快筹办起来,崔拂衣却未再参与,他甚至未再看应缺的尸身一眼,旁人心道世子妃与世子夫妻情深,如今世子已去,世子妃又怎忍心再见世子毫无气息的模样。
一连几日,府中上下忙碌,不得空闲。
各路宾客前来吊唁,府中家眷为其哭灵,灵堂前,那些曾经恨不得应缺早死之人,哭得竟比崔拂衣还要伤心、认真。
久久也
皇帝封其为世孙的旨意也
崔拂衣不愿看这些,之后便以久久病了,照顾年幼孩子为借口,鲜少出现
回到卧房,屋中一应物品皆由下人拾起来,将随应缺一同下葬,屋内物品陈设大半都换了新的,一眼望去,再瞧不见原来模样。
便是皇亲贵胄又如何,一朝故去,一切痕迹便也逐渐消失,从无例外。
红炉沉香,画屏壁影,墙外花谢,皆不复昨日。
只影如旧。
浑浑噩噩几日,转瞬间,竟到了下葬时。
冥钱翻飞,哀乐悲戚。
崔拂衣本以为自己已然过了最悲痛时,却
望着那森冷棺椁,想着躺
过后,应缺便将永远留
他们隔着生死,隔着棺木,隔着厚土,隔着万千阻碍与距离,将再无相见之日。
脑中闪现过往种种,一切悲欢似开闸洪水,汹涌地冲上心头,击得他溃不成军。
心上骤然一痛,眼前一暗,耳边隐约传来几声惊呼,“世子妃”
“世子妃晕倒了”
“小世子”
“小世子”
“小世子
刚刚还
不一会儿,有人匆匆跑来,“姑姑,倚竹院没有。”
“松翠院也没有。”
“会不会回桃园了”
“不可能,我方才还瞧着岑夫子从桃园出来,想来应是刚和夫人告完状。”
“派人去老王妃院中问问,剩下几人再
众人皆继续忙碌起来。
四散开来的众人未曾
少年唇红齿白,貌比仙童,玉带金冠,一身青苍色衣衫,倚靠树上,如树中仙灵。
待到他人瞧不见时,少年自树上一跃而下,一路溜溜哒哒回了桃园。
走到门口,方才放轻脚步,小心翼翼探头向屋内望去。
便见房中檀香袅袅,青年素衣简饰,躺卧摇椅,一束春桃临窗而开,娇艳欲滴。
“又去哪儿了”声音懒懒,语气淡淡,想来少年突然消失也并非初次。
既被
“方才觉得日头太大,见树上阴凉,便上树躲了躲,结果一不小心睡着了。”
崔拂衣微掀眼皮,扫他一眼,“看来将来府中得移来几棵巍峨茂盛的大树,免得等将来小世子长大,还没了栖身之所。”
应久“”
很好,阿爹一如既往稳定
“阿爹,听说岑夫子来寻您告状了”
崔拂衣淡淡嗯道“所以你当真
父子血缘当真强大,应久
当然,崔拂衣承认,这或许也有应久自小便喜欢学他那死了的亲爹,抱着一本满是乌龟的书本看得津津有味不肯松手的原因。
当然,事后也难免受到额头与两边脸颊被写上“小乌龟”三字并持续一日的惩罚,这个惩罚方式至今未曾取消,也随着年龄增长,自尊心渐渐长成,而起到了越来越有用的效果。
可今日应久却是不
怕的。
他微一扬头,理直气壮道“是我,不过谁让他前些日子私下说我克父薄幸。”
见崔拂衣未有任何反应,应久一愣,随后了然,“阿爹,您早就知道”
崔拂衣未否认。
“那您还留他
“不是为了让你出口气”瞥他一眼,崔拂衣随口道,“谁知道将人留给你,你却只会画乌龟。”
应久“”
他阿爹若是早说,他定不会只
但如今显然已经没了机会,崔拂衣不会再留他
应久固然不会因为他人说他一句克父而心情不好,但崔拂衣却不会让一个既骂了他儿子,又骂了孩子他爹的人继续留
不多时,便有人传话,说六哥儿、十一小姐、九公子等人来找应久玩了。
应久和崔拂衣打了招呼,便转身出门。
崔拂衣望着他轻快的背影,直到对方消失
瑞王府小世子应久的生活自是再再舒心不过,上有老王爷老王妃宠着,又有崔拂衣从不苛求他什么。
每日除去固定的学习外,其他时间都任由应久自己支配。
虽才十岁年龄,应久却已然将京城玩遍,
而应久自小遭受过多番刺杀与陷害,好几次绑架,却都全身而退且让害他之人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经历,也让府中人十分放心他独自领着下人外出。
因这玄乎其神的运气,应久还结交了不少好友,其中不乏皇子皇孙。
因而消息来源也十分广泛迅速。
得知自己那早已分家的三叔又
他这三叔自从二皇子被斥责失势,自己也被贬官后,一直都奇奇怪怪,就是可怜了七弟,小小年纪受此磨难,日后他多照顾一分就是了。
只是后来这位七弟跟随应久游山玩水,著书立传,成为后世有名的地理学家,应三也因此留了个“其父”的名,又是后来的故事了。
如今的应久正跟随崔拂衣,给他的死鬼亲爹扫墓。
皇室宗亲,祖坟之地必然算不上寒酸,然而应缺当初却是薄葬。
一来他去世时年轻,虽已有后,王爷王妃却仍担心他压不住。
二来也是应缺生前所愿。
他笑说道“那些被挖的多是大墓,我的墓小些,也免得将来被人撅了尸骨,忒可怜。”
崔拂衣站
应久则是不等
心想亲爹还躺着见我呢,想来也不介意我坐着见他。
听阿爹说他爹很爱他,那应该也舍不得他累着吧
磕完头,烧完香,应久又倾诉了一番数月未见对他爹的思念,他的祭拜算是完成了。
看了崔拂衣一眼,随即乖觉退下,留他两个爹说说悄悄话。
等四周只余崔拂衣,与这座孤冷坟墓,崔拂衣方才掀衣而坐,指腹寸寸抚着碑上姓名。
“听说”
“人死后会是死时的模样。”
“夫君如今应当如十年前那般年轻”
崔拂衣语气仿佛
“再过一个十年,两个十年你还是如此。”
“我却要老了”
“那时候,夫君可还认得出我”
自十年前起,崔拂衣时常会对自身存
时至今日,崔拂衣早已不觉得他与应缺之间隔着生与死,天与地。
世间生死,黄泉人间,或许并不分明。
寥寥数十载,漫漫人世路。
不过是黄泉葬你,红尘葬我。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