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傻话呢!”
林北石额角青筋凸起,眼眶红得吓人,他将林嘉琳抱起来,朝外面跌跌撞撞跑去。
林嘉琳伏在他的肩头,眼泪和污血沾湿林北石的肩膀。
血呛到了喉管,她说话有些不利索,声音也越来越小:“哥哥……我不想拖累、不想拖累你了……”
林北石牙关打颤:“别说了,小妹…别说了……省点力气,我们去医院,很快就好了……”
然而林嘉琳已经闭上了眼睛。
她已经听不到林北石的声音了。
对林嘉琳的抢救进行了快三个小时,病危通知书下了两张,林北石站在抢救室门口,先后签了两次病危通知单,肩膀上洇透的血也干透了。
他狼狈地站在那,最后等来了主治医生。
主治医生告诉他,林嘉琳的病情恶化了,出现了严重出血,白血病骨性浸润,肺部感染等情况,等林嘉琳出了抢救室就要移到重症监护室进行治疗,且随时准备再次抢救。再加上林嘉琳现在的状况很不稳定,随时有可能危及生命,如果这期间他们能等到合适的配型,就要尽快进行移植。
他让林北石准备好钱。
榕城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icu按小时计费,林嘉琳病情复杂,治疗费用十分高昂,每天都需要一万多块钱。如果钱不够,很难将治疗进行下去。
况且如果她的肺部情况恶化,可能还要上ecmo。这台仪器的开机与运行费用十分高昂。
后续骨髓移植和康复治疗也是一笔高昂的费用。
这些费用加起来,是林北石一个人绝对承受不起的数字。
林北石踉跄着下了医院大楼,来到医院门口的公交车站坐着。他沉默不语地看着前方,一街之隔的榕城医科大学,不少学生说说笑笑地进出校门,神采飞扬,充满活力。
他们和林北石也差不多大,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十分年轻。
林北石望着他们,双眼无神,脑子里面全是医生的话。
有一瞬间,林北石甚至想,要不不治了,那么高昂的费用,积累在一起有几十万甚至近百万,自己根本付不起这样庞大而高昂的治疗费。
但是这样的念想只是冒了个头,就被他狠狠掐灭了。
他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
林嘉琳只有自己这个哥哥了,如果连自己都放弃她,还有谁能救她?
他怎么可以这样想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北石终于回过神来,他喉结滚了滚,从口袋里面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他给许向前打了个电话。
“许哥,”电话接通,林北石叫了一声许向前,嗓音沙哑,“我想……和你借点钱……”
“借钱?”许向前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你……嘉琳她出事了?!”
“病情恶化了,她在icu,”林北石灰色的眼睛动了动,“我……我付不起……”
付不起那么高昂的费用。
“治疗费需要多少啊?”许向前问。
“四十万…五十万?”林北石哑着声,“我也不知道。”
那边许向前也沉默了。
这样庞大的数字,他手上的钱也只是杯水车薪。
林北石给许向前打完电话,又陆陆续续跟几个认识的朋友发了消息,最后又拨打了家政服务中心经理的电话,希望能预支一下工资。
他花费了一整晚的时间,最后凑到了三万块钱,这些钱只能支撑两天的治疗。
第二天早上,他早早来到医院,在护士的指导和帮助下换了一身无菌服,进了林嘉琳所在的监护室。
林嘉琳身上插着许多管子,脸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几乎像个死人。旁边各种各样的仪器嘀嗒作响,正维持着这小女孩的生命。
她闭着眼睛,并没有醒来。
林北石在她的床边坐了一会儿,轻轻碰了碰她的手。
林嘉琳的手很凉,像是没有温度一般。
“对不起,”林北石轻声说,“对不起。”
接下来的两天,林北石先是退了自己租的地下室,拿到了放在房东那里的押金,但因为月底还没到,房东又可怜他,所以他还能继续住在这里直到月底。
紧接着他卖掉了地下室里面所有能卖的东西。
但是这个房子里面,归根结底也没有什么,砸锅卖铁也只能卖到几百块钱。
家政服务中心那边的工作他还得做,所以白天他尽可能地接下服务,夜晚就去打零工,并且想尽办法去借钱。
但是,即便他拼了命,所能得到的钱对于治疗费来说,就如杯水车薪,根本无济于事。
打零工的二个晚上,林北石靠着墙面休息,抬手擦了一下脸上沾的灰。
他打开手机,进到医院的小程序里面,住院日清单那里的钱已经跳到了一万五千多。
林北石闭了闭眼,他的银行卡里面已经没有钱了。
他无力地靠着墙滑下来,眼眶有点红,因为长时间没喝水而发白起皮的唇瓣轻微颤动着。
怎么办呢?林北石想,借高利贷?卖|肾?
这些都不是什么好办法,借贷风险太高了,他也担心会有催债的人去医院找嘉琳的麻烦,至于卖|肾……都是小作坊进行肾脏的切除……稍有不慎他就会死在手术台上,那嘉琳怎么办?
那还能有什么办法?
等等……
林北石猛地站起身,他着急忙慌地赶回出租屋,在堆满东西的纸箱里面翻找了十几分钟,终于翻找出来了他想要的东西。
那是十几张名片。
林北石惨淡地笑了,还好没扔掉啊。
他挨个打过去,有好些人已经不记得他了,刚接通就被挂断了电话,等打到了王奉来的,那边终于因为他的名字停留下来了。
“王总,”林北石勉强让自己勾起笑,“您还缺伴儿吗?”
“哟,”王奉来油腻腻的声音传过来,“这会儿想明白了?”
他恶意地笑着:“可是我已经不缺了哦,你说这可怎么办?”
林北石捏紧手机:“您想要我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那边王奉来哈哈大笑,仿佛得逞了一般:“好啊,那你明天来sky找我,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少诚意。”
而后电话就挂断了,林北石如释重负般吐出一口气,脱力般跪在了地上。紧接着,他勉强把自己支起来,两只手都止不住颤抖。
他脸上划下两条湿热的水痕。
夏日的榕城,太阳来得很快,不到五点半,天已经蒙蒙亮,七点多的时候,太阳已经能照进高楼之中了。
陆景文这天没去公司,而是驱车去了和心医院。
和心医院是鸿茂投资的一家私立医院,这里有整个榕城最好的心理科,陆景文每个月都要定期来到这里进行心理咨询。
他的心理医生是一位外籍华人,带点混血,有一头卷棕色的头发,名叫安德蒙,除外,他还是陆景文的好友。
半个小时的心理咨询很快结束。
“陆,我还是觉得你应该尽快发展一段亲密关系。”在陆景文准备离开的时候,安德蒙说,“这对你走出自我否定,摆脱阴影,接纳自我是有效果的,你总不能一直待在噩梦里面,排斥亲密关系的存在。”
陆景文看着安德蒙,轻点了头。
“如果有机会,我会尝试的。”
安德蒙叹了口气,就陆的性格和工作强度……机会?除非从天上掉下来。相信陆和人发展亲密关系不如相信陆会爱上他的工作……陆估计一辈子都很难发展出一段健康正常的亲密关系。
他这意见从陆景文25岁就开始提,也没见陆景文真的能变出一段健康正常的亲密关系来。
安德蒙愁眉苦脸,为朋友的心理健康担忧。
从和心出来,陆景文前往公司,在开了好几个工作会议之后,他收到了方延亭的消息
方延亭怕他忘记同学聚会这件事,发了三条消息提醒他今晚记得去sky参加高中同学聚会。
陆景文回复了一个好字。
等到晚上七点,他准时来到了sky。
他们定的是一个包厢,陆景文到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已经来了,方延亭伸手招呼他过来,两个人碰了一杯。
同学们陆续来齐,有不少人带了家属,大家便开始开没对象的人的玩笑,陆景文首当其冲,被好些同学揶揄了一会儿,怎么都奔三了,还没找到自己命中注定的另一半。
陆景文随和地笑着,只说:“可能是我还不够好,没能找到他。”
一群人开怀大笑。
班长拍着陆景文的肩膀:“这是哪里话,你可是我们里面混得最有出息的,你勾勾手指不就有了,用得着单身那么多年。”
“唉,”方延亭给陆景文打圆场,“班长,就他那高要求高指标,除非是天上掉个十全十美的给他,不然他要单一辈子的。”
“他就该去寺庙里求一下,让月老给他牵一个。”
“来……”方延亭举起酒杯,“班长我和你走一个!”
碰杯声音响起来,隔壁却突然传来一阵极大的泼水声,还伴随着兵兵乓乓的东西落地声。
包厢里面的人静了一瞬,班长起了身:“我去看看啊。”
没过一会儿他就回来了:“好像是隔壁在玩什么泼水游戏?没什么事,被泼的人已经下楼了。”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继续聚会。
聚会大概持续了两个小时才结束,陆景文出包厢时下意识朝着舞池看了一会儿。
舞池里面正在跳钢管舞,陆景文仔细辨认了一会儿,并没有看到熟悉的人影。
也许是今天他没有来跳,陆景文想。
因为喝了酒,陆景文叫了个代驾,车子慢悠悠地往庐南小区那边开。
陆景文在副驾驶上闭目养神,不知过了多久,代驾突然骂了一声:“我艹!!!”
刺耳的刹车声与骂声同时响起,陆景文身体前倾,猛地睁开了眼睛,安全带勒住他的上半身,将他狠狠贯回座椅上。他的目光落在前方,耀眼的车灯照出一个熟悉无比的人影。
车灯下的人仿佛从天而降,脸色苍白得不像话,唇色惨淡,头发贴在脸和锁骨上,淅淅沥沥地滴水。身上的衬衫也湿透,贴在单薄而消瘦的骨肉上。
他整个人摇摇欲坠,一副快要倒下来的样子,又有种花已经开到最尽头,即将衰败的,让人心惊的美。
正是没在舞池里见到的林北石。
陆景文的心一颤,漏跳了半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