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前目睹男朋友和酒厂前辈进同一家酒店的竹泉知雀给自己戴上一顶绿油油的帽子。
如今她看着眼前的年轻警官,颤抖的手给远在东京的男朋友戴上同款环保帽。
互戴绿帽的操作惊呆了竹泉知雀,天下竟有他们这样尔虞我诈的情侣!
“这场恋爱是否谈的太过天打雷劈了?”竹泉知雀喃喃自语,自我怀疑。
普通情侣该有的坦诚、信赖和友善去了哪里?
“我的恋爱经历真的可以提供给梦野咲子老师作素材吗?”竹泉知雀怀疑道,“少女漫读者看过真的还会相信爱情吗?”
她是否过早地揭破了爱情的阴谋,带大家看见了丑恶的成人世界?
竹泉知雀精神恍惚,松田阵平已经进入了角色,他戴着墨镜,嘴角的笑容玩世不恭。
“最后一个问题。”竹泉知雀举手,“我留在车厢里不许出去,谁来和你搭戏?”
情侣关系可不是一张嘴说说就能成立的,她和安室先生想吃情侣折扣的冰淇淋都得当着店员小姐姐的面秀恩爱,交出证据。
“不难,给我一件你的标记物。”松田阵平在脑海中回忆他曾看过的谍战电影剧情,不太确定地说,“在我衣领上留个唇印?”
“我以为即使是直男也能分得清润唇膏和口红的区别。”竹泉知雀无语。
女孩子指腹用力抹过嘴唇,给不合理套用电影剧情的警官看她指尖亮晶晶的透明膏油。
“白桃味。”她掏了掏口袋,“我还带了香橙味的,要试试吗?”
松田阵平婉拒了她的好意,他挠挠头发:“不合理啊,你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不都爱涂口红吗?像吃完热狗忘记抹掉嘴巴上的番茄酱一样的烈焰红唇。”
多么惊世骇俗的比喻,竹泉知雀心想,怪不得你没有女朋友。
“我吃热狗很斯文的。”她温温柔柔反驳了一句,“想要烈焰红唇的效果,不如让我吃一个你。”
松田阵平敬谢不敏,警察的直觉告诉他,女孩子刚刚没有开玩笑,温柔的表象下磨刀霍霍。
“用这个吧。”竹泉知雀摊开手,掌心躺着一根头绳。
细细的黑色头绳,缀着一颗雕成蛇形的黑曜石,蛇眼猩红。
“我偶尔会用它束发。”竹泉知雀拨弄小蛇,“比如上体育课的时候。”
穿着运动服的少女一边做热身动作一边从口袋里拿出头绳,五指张开绷紧,细软的黑发被系成一束,小巧的黑蛇坠在发辫上摇晃,晃晕了旁观人的眼睛。
躲在暗处贪婪注视的目光被深深吸引,他无比渴望将小只的黑蛇攥在手心,偷窃欲如火山般高涨。
“你的私人物品没有失窃吗?”松田阵平拈起黑色头绳,“最开始可能是钢笔、橡皮一类失窃了也很难发现的日常用品,短暂的满足后是更大的欲求不满,他一定会盯着有你个人特色的物品下手,特别是这根头绳。”
他晃了晃小蛇吊坠,不解道:“我能想象凶手有多迫不及待要把它偷到手,他无法控制自己。”
事实却是这根头绳好端端呆在竹泉知雀口袋里,又辗转落在松田阵平手中。
“因为我一直随身携带它。”竹泉知雀拍了拍口袋,“即使路上被人撞到碰瓷,也决不许人顺手牵羊。”
松田阵平灵机一动有了思路:“你还记得撞到你的男生样子吗?排查他们说不定很快能找到凶手。”
“我不建议你这么做,看似捷径的路很可能是马拉松起点哦。”竹泉知雀不赞同地说。
“或许是少女漫普及高中的原因,一些不太聪明的人信以为真,坚信转角遇见爱,以为在走廊和我撞到一起可以顺理成章背我去医务室开展一段校园绝恋——他们的迷信行为就像上班第一天端着热咖啡随时准备泼总裁一身的清澈愚蠢小秘书。”
她评价道:“如果我是总裁,我不会恋爱,只会扣人绩效。”
“是什么给了他们可以撞到我的错觉?”竹泉知雀分外疑惑,“田径部教练放学堵了我一个月意图拉我去参加全国大赛,他难道成功过吗?”
天真。
“何况送出私人物品对我有特殊的意义。”竹泉知雀一本正经道,“凶手若真有本事拿到手,之后的事恐怕由不得他了。”
港口历来传统,新人由领其加入组织的老人照顾,为此要送给对方一件自己身上的物品。
森鸥外送了太宰治一件大衣,中原中也得到了兰堂的帽子,赠予竹泉知雀信物的是前代首领,一把配枪,陪伴她度过了初入组织的一段岁月。
倘若竹泉知雀有看好的后辈,推荐那人加入港口,她就会把这根头绳赠予对方,告诉其他人:这人是我罩着的。
校园斯托卡同学若是有本事从竹泉知雀手里夺走头绳,他的本事完全够格被推荐给港口的暗杀部队黑蜥蜴。
竹泉知雀愿意亲自写推荐信给广津先生,让他把斯托卡同学往死里操练,见证里世界一代新星冉冉升起。
松田警官也是相当出色的人才,竹泉知雀暗戳戳想,若他哪天想不开弃明投暗,她一定要赶在酒厂发offer之前把人抢回横滨!
在外卧底不忘操心老东家秋招事宜,森先生上辈子肯定拯救过世界才有天选打工人在他麾下做事。
涨工资,竹泉知雀搓搓手,等卧底结束必须给她涨工资!
松田阵平把发绳套在手腕上,黑色发绳紧紧圈住他的腕骨,男人不适应地转了转手腕。
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佩戴女孩子发绳一天。
多出来的饰品与他格格不入,虽然不是粉白卡蒂猫一样过于甜美活泼的装饰,黑蛇吊坠神秘低调极有品味,但他还是感到别扭。
猩红眼眸暗红蛇信的黑曜石蛇雕发绳绝非橱窗中能买到的饰品,它的个人特色指向明确,几乎可以当作竹泉知雀的代表物。
以雀鸟为名的黑发少女,隐喻的图腾却是盘踞的蛇影,荒诞的反差。
但松田阵平必须承认,这一切合适极了。
非常适合她。
贝尔摩德有一句话:asecretan.
神秘,反差。
求知欲,好奇心。
当你试图拨开眼前的迷雾,半只脚已经踏入了不该踏入的河流。
发绳的主人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目送男人走出车厢。
腰背舒展间她的上衣被手臂向上带,小腹的黑蛇纹身露在外面,又在一瞬间后再度被衣摆遮掩。
竹泉知雀的目光在车厢里转了一圈,搭乘列车的便衣警察人数不多,一大半围聚在尸体边,只有一个年轻的实习生守在车厢门口。
她安安分分留在座位上等了几分钟,喝完了松田阵平拿给她的水,才一脸不好意思地走到实习生面前,双手合十:“我想到那边去上个厕所,可以吗?”
车厢里有卫生间,却是改名成“案发现场”的卫生间,被剥夺了原本的功能。
实习生亲眼看到竹泉知雀喝完了一杯水,小年轻犹豫了一下,让开身:“动作快一点。”
“女孩子去洗手间可快不起来。”竹泉知雀一副你这人好不讲理的模样,又勉勉强强点头,“好吧,我尽量。”
尽量的意思就是不行,可怜的实习生还没混成社会老油条,没听出专业打工人的言下之意。
竹泉知雀看不出异样地走向下一节车厢。
借洗手间门开合的空隙,她晃掉实习生的目光,自然而然地混进学生中间。
得益于发现尸体的竹泉知雀和松田阵平谁都没嚎出惊天动地的一嗓子,列车上的学生们没能参与这场突如其来的谋杀案,成为侦探预备役的希望被掐灭在萌芽中。
“要是被知道凶手竟在我们中间,事情走向会变成《人人都是名侦探》还是《大逃杀之绝命列车》?”竹泉知雀思索道,“不管如何,提议玩狼人杀的主持人都该去试镜金嗓子代言,我很看好他。”
黑发少女略微低头,和东张西望的铃木绫子擦肩而过。
铃木家大小姐担心自己的朋友,不知道班主任为何脸色难看地让陌生人拿走竹泉知雀的吉他。
吉他又做错了什么?
“跟踪也好,偷窥也好,不值得我费心费神。”竹泉知雀自言自语,“但你弄坏我的吉他,却不打算赔偿吗?”
她十指交叉,按动指节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人烟稀少的车厢中,碰撞声闷闷地响起,伴随气急败坏的怒吼声。
“你和竹泉同学是什么关系?!”陌生的男声歇斯底里,“你凭什么有她的发绳!”
“她主动给我的。”拳头碰撞间,松田阵平挑衅地说,“羡慕吗?”
“我不信!我不信!去死,去死!”粗壮的喘气声状如犀牛,男人闷哼一声,硬接了一拳。
两人扭打的包间太过狭小,武斗术难以施展,动作稍大身体就会重重撞在墙壁上和门框上。
技巧的作用降到谷底,只余原始的力量对撞,松田阵平闪过一拳,不太情愿地承认擅长拆弹精细活的自己的确不如老班长健壮。
而他的对手壮得像只铁皮犀牛,松田阵平猜凶手不是拳击部就是橄榄球部,他蒲扇般的手又粗又大,粗鲁地莽冲过来。
“你明明可以直接掐死山下同学,却偏要偷知雀的吉他弦作案,难以控制自己的偷窃欲,是不是?”松田阵平用言语刺激凶手。
直呼名字的亲昵果不其然激怒了凶手,他咧开嘴,森然地说:“是啊——你也会被我勒死,高兴吗?兴奋吗!”
“别拿你异于常人的性癖揣测正常男人。”松田阵平一拳砸在凶手面部,“山下同学拿你当朋友不是吗?在卫生间里,他根本没想过你会对他下手。”
“朋友?呸!”凶手用力啐了口血沫,“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和他交朋友?还不是因为他洋洋得意地说竹泉同学答应了他的告白!”
“你知道我约他去卫生间见面用的是什么理由吗?”健壮的男生扯住狰狞的笑容,“我给他看了我偷拍竹泉同学的照片,他一边指责我怎么能偷拍,一边理直气壮要我把照片发给他这位‘正牌男友’呢!”
松田阵平啧了一声:“怪不得你们是朋友,两个一模一样的烂人。”
人家女孩子是倒了多大霉,遇到的烂桃花一朵比一朵奇葩。
“偷拍犯法,先生。”松田阵平又是一拳,“你提醒我了,我会记得把你手机里的照片删光。”
应该没拍到不该拍的照片吧?松田阵平抿了下嘴,尝到齿缝间的血腥味。
得去和zero说一声,他的女朋友警惕心不是零,而是彻头彻尾的负数啊。
凶手一击重拳挥来,松田阵平用胳膊格挡,挂在他手腕上的蛇形吊坠闪过凌厉的冷光。
又一次看见发绳,凶手的情绪明显变得更过激了。
松田阵平猜得一点不错,男生非常、非常想要这根发绳,想到骨头都在痒。
男生们流行这一套,把女朋友的发绳戴在手腕上做护身符,得意洋洋显摆自己是有主的。
发绳圈在腕骨上,好似卡在脖颈上的项圈,只是想想就让凶手颅内高.潮。
可最终被圈住的人不是他!
而是一个陌生的、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英俊男人。
细细的黑色发绳在男人腕间既突兀又特别,吸引着所有看向他的人的注意力,蛇形黑曜石贴在他的皮肤上,仿佛黑蛇烙印冰冷的吻。
凶手嫉妒得发了狂,阴暗的眼睛一刻不离地盯着松田阵平,等到他落单,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
松田阵平猜得不错,凶手是橄榄球部的部员,他能顺利入部全靠一身壮硕的肌肉和粗狂的力气。
“我能解决他。”松田阵平舔了下破皮淤青的嘴角,“只要能把他引到走廊上去。”
包厢太狭小了,他在里面就像被斗牛冲撞一样,该怎么拿出红布激他出去?
思绪飞速运转,拳头交错间松田阵平不经意地抬了下眼,包厢门口纤细的身影背光而立,透出亭亭的倒影。
只一眼,他险些心脏骤停。
松田阵平瞳孔紧缩:“快走!”
晚了,男生已经看到了他魂牵梦萦的人。
他发红的浑浊眼眸一转,立刻松开松田阵平,转身扑向门口的竹泉知雀。
得不到的毁掉,只要是他的!只要是他的!
状如疯牛的男生迎头扑来,竹泉知雀不闪不避,背在身后的手高高举起。
红色的灭火器又沉又重,女孩子举起它却像是举一只香蕉。
男生狰狞的脸映在她毫无波澜的眼眸中,无论他的嘶吼充斥着怎样偏执的妄想和恐怖的言辞,他爱慕的人看过来的眼神永远是不以为然和漠不关心。
他引以为傲的暴力在她看来就像小孩子过家家,他的存在于她眼中不及一粒灰尘的重量。
从始至终,竹泉知雀都没把凶手放在眼里,她来这里,只为一根被偷走的吉他弦。
距离越来越近,男生瞳孔中宛如慢动作一帧一帧举起的灭火器携着绝对的力量重重砸下,既定的轨迹犹如命运的重锤,要让一切粉身碎骨。
噗哧。
飞散的鲜血溅在竹泉知雀侧脸上,打湿了睫羽。
她抬起手背抹掉脸上的血滴,手指松开,把灭火器丢到地上。
沉重的罐子砸出不小的声响,竹泉知雀蹲下身,手指横在凶手鼻梁下探了探。
“好可惜,还有气。”
她抬眸看向松田阵平,友好地把收人头的机会让给他:“要来补一下吗,松田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