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苏枝在胡思乱想中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明妈正好端着林医生嘱咐的早餐进来。
电动床升起,早餐放在拉过来的桌面上。
苏枝抱着温度正好入口的牛奶,问:“江梵呢?”
“二小姐已经出门了,她特地嘱咐我,让你多睡一会儿。”
苏枝有些失落。
她还以为无论怎么样,江梵都会看看她再去上班的。
明妈似乎看出苏枝的情绪,宽慰她说:“昨晚枝枝小姐突然晕过去,二小姐很担心的。连重要的会议都推迟了,一直陪着。等林医生说你没事了,她才走。”
苏枝提起唇角笑了笑,“嗯,我明白的。”
也只是推迟了会议,同一个屋檐下的人,再冷漠也不至于不管对方的死活。
好在这几天不用去老宅那边,算是这场难受没白受。
没什么胃口,苏枝尽了最大的努力把牛奶和蒸蛋吃完,又吃了林医生开的药,想要再睡一会儿,盛梅来了。
“阿姨,您怎么突然过来了。”
苏枝裹了披肩下楼。
盛梅看她脸色确实不太好,病恹恹的样子不像是真的没事,但说出口的话不能反悔。
她拉过苏枝的手握着,笑得前所未有的温和慈祥:“按理说,你病了,是应该让你好好休息的,但你跟阿梵订婚也有两年了,也该见见亲戚朋友们。之前一直没机会,正好碰到阿梵姑姑回国,今晚有个为她接风的酒会,你跟我一起去。”
这两年里,江家但凡举办宴会,盛梅都会暗示,让她不要出席,美其名曰这些社交场合的礼仪她不熟悉,需要多学习。
今天竟然要带她一起?
“今晚来的也都不算是外人,都是老股东、亲戚,还有交往了好多年的世家,你过去打个招呼,费不了多少精神。”
盛梅都这么说了,苏枝自然说不出拒绝的话。
苏枝笑笑:“嗯,我听您安排。”
苏枝听话,盛梅心里也舒坦些。
虽说这姑娘家世太差了一点,可比起那些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们,到底乖巧点,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也算省心。
盛梅展现出难得的热情:“来,我帮你挑一挑今晚酒会的衣服和首饰。”
两人到了二楼的衣帽间,盛梅在衣帽间里看了一圈儿,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都是一些品牌的成衣,没有一件高定。
盛梅知道江梵自己是不爱穿高定裙子的,嫌麻烦,自然也想不到给苏枝准备。
平日里无论是酒会还是慈善晚宴,或是公司集团的宴会,苏枝都不是那个被带出席的人,也就更没人为她张罗。
说白了,也是无人上心的怠慢。
苏枝拿起自己平日里不太舍得穿的几件旗袍,试探问道:“这几件旗袍可以吗?”
这是她还在歌舞剧团的时候,买下的,那时候的苏枝没别的喜好,就是喜欢旗袍,也愿意在旗袍上花钱。
盛梅正犯愁,今天的酒会现在去弄高定裙子哪里来得及,她是带苏枝去露脸的,要是借裙子,传出去能笑死人。
看到苏枝手里的旗袍,她觉得又几分眼熟,上前仔细看了看。
盛梅原本凝重的脸色瞬间转晴。
“就穿这件吧。”
盛梅挑了其中一件。
-
给江月琳接风的酒会,盛梅筹办张罗自然是选在自家集团自己旗下的酒店举办。
接着给江月琳接风的名义,也拉动一波酒店的宣传。
盛梅领着苏枝入场的时候客人们已经到的七七八八,江月琳和覃伊伊被众多宾客们簇拥、攀谈着。
覃伊伊身上这条高定裙子很有来头。
上一季的秀上,第一次亮相就被众多时尚大师们追捧,高度称赞,时尚教主莫妮卡更是在镜头前称其为“月光女神”。
许多名媛贵妇和超一线的女明星们都争着想要首穿,却被江月琳直接买断带回国给女儿。
如江月琳所想的一样,穿上这条裙子,覃伊伊便成为今晚最耀眼的存在。
江月琳远远看到苏枝身上的旗袍,露出安心的笑容。
时间仓促,盛梅果然没时间给苏枝弄条像样的高定。
苏枝今晚就安心给她的女儿当好那个陪衬。
盛梅现身,宾客们自然要上前打招呼。
很难不注意到她身边穿着旗袍窈窕女人。
苏枝身段婀娜,气质出尘,举手投足间的气质沉淀着古典舞塑造出的韵味。
旗袍更是锦上添花,显得她端庄而不死板,娇而不媚。
无数目光在苏枝身上流连,暗暗猜测她是什么身份。
s城的豪门圈子里,可从没见过这样的美人。
盛梅笑着同众人介绍:“这是苏枝,我女儿的未婚妻,这孩子腼腆,这么久都没跟大家打过招呼呢。”
众人这才恍然。
苏枝一一问候过去,温婉得体,落落大方。
江梵有个订婚两年的未婚妻,没什么人见过。
初次登场,竟这般惊艳。
围绕在苏枝周围的人群不仅不散,反而越来越多。
谁都想和她说上两句话。
覃伊伊看了大半天,此刻再也忍不住,提着裙子笑盈盈地穿过人群,盯着苏枝身上的旗袍,略作惊讶地说:
“苏枝姐,你怎么穿成这样就来了,害我还以为是迎宾的小姐。”
宾客们一下子听出话里的嘲讽。
对视间,没人接腔。
毕竟这是江家自己的事情,他们这些人,只单纯吃瓜看个热闹。
只不过……
苏枝回视覃伊伊,表情淡定:“我这样很失礼吗?”
覃伊伊掩唇轻笑:“对不起,我忘了,苏枝姐你没什么高定裙子,早知道我给你一条了。”
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是苏枝在江家并不受重视。
连一条参加晚宴像样的裙子都拿不出来。
人群中,有位紫衣贵妇举着香槟,调侃道:
“我没看错的话,苏小姐穿的是黄大师代表作之一,“茉莉花”吧?”
紫衣贵妇今晚是陪朋友来的,三年前,在拍卖会上,因为一条项链跟江月琳结了个不大不小的梁子,自然看那贱人的女儿也不顺眼。
能添堵的时候她绝不会放过。
今晚看出苏枝身上旗袍不凡的人不止一个,却只有她说了出来。
紫衣贵妇的话果然引起众人注意。
这身旗袍的确是已故旗袍大师——黄丽华的作品。
也是她为数不多手工制作的心血。
旗袍的灵感来源于茉莉花,用鸢尾蓝的香云纱和白色珠光丝线刺绣制成。
茉莉花的刺绣会因为光线和角度的不同,凸显出立体的效果,宛若一朵真实盛开的花。
这是别人绝对不可能复刻的杰作。
黄丽华本人已经在十年前过世,她所留下的设计作品登上过世界上最顶级的时尚杂志,甚至被国家级的博物馆也收藏了一件,作为展品。
苏枝穿的是艺术品。
其价值是任何高定都无法比拟的。
更重要的是,苏枝完全撑起了这件旗袍。
她本身没有被旗袍本身的光芒所掩盖,仿佛是黄大师亲自为她量身剪裁,专门为她设计的,美得浑然天成。
美衣配美人,这句话用在苏枝身上,再合适不过。
一瞬间,覃伊伊的话不但没能打压苏枝,反倒让她自己成了一个睁眼瞎的笑话。
连黄大师的作品都认不出来,的确可笑。
扳回一局的盛梅面上不显,心里却很痛快。
挽着苏枝的动作又亲密了几分,从容地从人群中离开,带着她去跟其他人认识。
原本备受追捧的覃伊伊突然成了笑话。
她咬牙切齿地看着苏枝的背影,紧紧攥着江月琳给她从国外带回来价值千万的高定裙子,恨不能当场手撕了苏枝。
阴沉的脸色让周围的人都不由地默默拉开和覃伊伊的距离,免得被误伤。
“别挂脸。”江月琳及时走到女儿身边,提醒她。
原以为时间仓促,盛梅根本来不及给苏枝准备什么像样的裙子。
没想到竟然能被她穿到黄大师的旗袍,真是失算!
“你急什么,今晚才刚开始呢。”
江月琳眼波飘向盛梅和苏枝的方向,才小小的一局,有什么要紧。
覃伊伊被母亲两句话平复了情绪,冷笑一声。
得意吧,现在越得意,待会儿就摔得越惨。
苏枝跟在盛梅身边,盛梅让她叫人就叫人,让她问候就问候,全程下来没出半点错,礼数周到,不用盛梅提点。
原本还有些担心的盛梅,此刻也只剩下满意。
她叫了服务生过来,跟苏枝说:“今晚的主角是阿梵她姑姑。我准备了房间,你去休息一会儿不打紧,待会儿快结束前你再下来,陪我送送宾客。”
端着笑陪着盛梅溜了一圈,苏枝也确实累,没多言跟着服务生离去。
去往房间的路上,苏枝听到宾客间闲聊的私语。
“钟夫人今天也来了。”
“在哪儿呢?我怎么没看见?”
“跟江月琳在酒塔那儿站着呢,钟夫人低调不爱交际,今晚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信号?”
苏枝顺着宾客的话看过去,果然看到江月琳带着覃伊伊和一位贵妇模样的人有说有笑。
那就是钟晚的母亲吗?的确是位美人,即便是岁月变迁,也不曾在她身上留下过重的痕迹。
钟晚跟她的母亲长得如此相似,也是明艳型,走到哪里都是焦点。
盛梅今晚带她问候的人里,并没有这位钟夫人。
“能有什么信号?盛梅不是都把她藏了两年的未来媳妇带出来了吗?确实漂亮得跟个仙女似的。可惜了,没家世。”
“江梵心里真正爱的是钟晚,还有谁不知道?我听说,当年是为了气钟晚才跟那个女的订的婚,如今钟晚回国,江梵还会屈就吗?”
“也对,毕竟当年江梵可是为了钟晚……”
苏枝停下了脚步,想要听个明白,服务生回头看她没跟来,叫了一声“苏小姐”。
原本在八卦的几个人也听见了服务生的声音,立刻截断话题,提裙立刻换了地方。
盛梅准备的休息室在三楼。
进屋后,苏枝解开旗袍的盘扣,打算更换浴袍。
她不能穿着这身旗袍躺下。
刚解开一半的扣子,房门被敲响。
“苏小姐,我是给您化妆的化妆师。”
苏枝将扣子重新扣好,开门,门外站着一位年轻姑娘。
“我不需要化妆,谁安排你过来的?”
化妆师愣了一下,随即道:“是江总让我来的,她说今晚让您跳一段《问月》。她没跟您说吗?”
《问月》是苏枝之前担任主角的舞剧《飞仙》里的一支独舞。
这支舞里有连续十个的绞腿蹦子,技巧复杂难度又高,当年苏枝也是因为这支舞,收获无数赞誉和粉丝。
有粉丝说,苏枝跳舞的样子像极了一只燃烧生命的蝴蝶,美得让人心颤。
当初她刚跟江梵订婚,还在巡演《飞仙》。
江梵让人送过花篮,给她捧场。
江梵喜欢她跳舞的样子,苏枝是知道的。
“她没跟我说。”
苏枝有些不太确定。
江梵让她在宾客前跳舞,还是跳《问月》。
舞剧以敦煌壁画里的故事为背景,舞裙仙气飘飘的同时又有些性感。
盛梅一向不接受她太“暴露”的装扮。
苏枝拿出手机想给江梵打电话确认一下。
电话没打通。
苏枝看向化妆师问道:“是哪个江总让你来的?”
化妆室也有点懵:“就三江集团的江总啊……”
她拿出手机来,给苏枝看了一下微信界面。
的确是江梵的头像和名称。
苏枝想拿过化妆师的手机点开江梵的头像,再确认一下。
突然跑来一个服务生,脸色焦急地看着苏枝。
“苏小姐,您还没准备吗?马上就要到您表演了!”
苏枝眉心轻皱,江梵的电话打不通,想去问盛梅。
可服务生说时间紧迫,江总马上就要到了。
几乎是被半推着进了房间,化妆师拿出一早准备好的舞蹈服递给苏枝。
“您放心,我肯定以最快的速度给你画好。”
换上衣服,画好妆容,苏枝看着镜子里既熟悉又陌生的自己。
她两年没登过台了。
这两年里,她一日也没松懈过,甚至比在舞团的时候更刻苦,但再次登台的紧张还是清晰地推动她的心跳,越来越快。
更清晰的是,在过快的心跳下,是对舞台和舞蹈的渴望。
紧张,却兴奋。
门口再次传来敲门声。
“马上就来。”
苏枝提起裙子走了出去。
-
盛梅正聊着天,突然灯光全暗,一道追光打在最前方的舞台上。
这类型的酒会,都会有些表演助兴。
大多是圈子里哪个富豪少爷包养的小明星,或者想要搭上豪门圈子的艺人。
王太太笑着问盛梅:“今晚表演的是谁啊?你们怎么神神秘秘的一点儿风不透。”
盛梅脸上带笑,心里也在疑惑。
酒会是她筹备的,她一向不喜欢明星艺人,只有老太太做寿的时候,会请几个京剧大师和剧团来家里表演戏剧。
今天有人要表演?
她怎么不知道。
所以,当她看见苏枝穿着一身裸露着大面积皮肤的舞裙站到舞台上时,整张脸差点没绷住。
苏枝!
盛梅拳头一攥,感觉四面八方看好戏的目光向她涌过来。
才刚觉得这苏枝还算上得了台面,她就立刻给自己找了这么大一个没脸!
王太太显然也认出来了,惊讶地啊了一声:“这不是……”
看到盛梅漆黑的脸色,王太太没往下说。
宾客们也都疑惑,怎么苏枝上台表演了。
前一秒盛梅带着她出来见客,后一秒又让她登台献舞?
只有那些被当做玩物的小明星才会被这样对待。
江家这是什么意思?
舞台上的苏枝毫不知情。
她只知道,既然登上舞台,无论是什么样的舞台,表演和舞蹈就是天大的事情。
音乐起,她立刻融入角色之中,头顶的聚光灯就是她的月亮。
苏枝长腿一扫,飘逸的裙摆随着动作轻轻荡漾,一瞬间化身昆仑山下那个苦苦守候的神女。
哀婉凄美,婉若游龙。
伴随着急切的琵琶声,她完美呈现了《问月》里经典的一幕。
原本看热闹的宾客们,也在不知不觉被她翩然飞扬的舞姿吸引,沉浸其中。
苏枝的每一次跳跃、旋转,都犹如风飞舞的花瓣,流畅而自由,更充满了力量与魅力。
直到她最后一个动作,停下,时间都仿佛跟着她一起静止。
一曲结束,宾客们还没回神,苏枝昨天肠胃炎还没好利索,今天到现在也只吃了点流食,跳了如此高难度的舞蹈,这会儿兴奋紧张和疲累感一起袭来,让她脚下发软。
眼看就要摔在台上的时候,身后一双手轻而易举接住了她。
雪松的冷香将苏枝紧紧裹住。
抱着她的人是江梵。
苏枝回头,撞进江梵深沉的眼眸之中。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映着苏枝有些慌乱的脸,也清晰地透露出她因苏枝舞蹈而起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