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钟晚的话题一直持续到管家过来说可以开饭才暂时停歇。
饭桌上,江路明说起光伏发电项目的事情,语气间皆是不满。
“下个月如果还是拿不下许可证,你现在的环境部门的经理就撤下来,换回以前的那个。”
盛梅看了丈夫一眼:“吃饭呢,别说工作上的事情,公司里的事情阿梵有自己的决定,退休了就少操点心。”
江路明显然不想顺着妻子的台阶下来。
他最器重的长子还在非洲过苦日子,这事儿他一直都没能真的放下。
前两天,公司元老之一的赵学义给他打电话诉苦。
说江梵现在看不得他们这些老东西,没有半点尊重,直接把他培养的几个部下从光伏项目里给踢了出去。现在环境部门的经理是江梵自己的人,一个不到三十岁的丫头,能有什么眼界,居然就开始培养心腹了。
江路明最好面子,公司里的元老都是跟着江老太爷一起打拼江山的功臣,如今江家在s城能有如今的地位和规模,元老们居功甚伟。
如今江梵毫不留情地剔除昔日骨干,说出去,非得被人指着他江家的脊梁骨,狠狠骂一句忘恩负义不可。
“她要是个成器的还需要我操心吗?你知道现在公司里有多少人说她薄情寡义,手段凶残,王老和张老是我们都要叫一声叔叔的长辈,她倒好,说罢免就罢免,王老到现在还因为高血压下不了床。”
江路明冷哼一声。看向江梵:“这个月,光伏项目如果还拿不下来,我就要考虑是不是需要发起董事会,重新任命集团总裁。”
苏枝听得心头一跳,她知道江梵和她父亲的关系不太和谐,但没想到竟然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江家的人却早已习以为常,从江梵决定要和哥哥争夺三江集团开始,父女二人的关系就每况愈下。
餐桌子上,除了盛梅和江老太太,其余的人大气不敢出。
江梵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看向补补逼迫的父亲,唇畔浮起一抹笑,隐隐透着几分嘲讽的意味。
“我回头给王启年送点降压药,顺便也问问他打算什么时候把公司的账给填上。”
“你说的什么话!”
江路明怒火中烧,就要拍桌而起的时候,江老太太用力咳嗽两声,打断两人的剑拔弩张。
江老太太皱着眉,不耐烦道:“好了好了,阿梅都说了,饭桌上不谈公事,而且今天是月琳回来的接风宴,主角可不是你们两个。”
江老太太发了话,战火自然消弭。
江月琳给覃伊伊使了个眼色,母女开始一唱一和说着江月琳在国外的趣事。
一时间不易消化的气氛也缓解了许多,江老太太脸上也逐渐露出笑容。
期间盛梅说起下个月是rt银行行长外孙女的满月酒,江月琳跟行长的妻子熟识,送什么礼物过去比较合适。
江老太太听到这话,看向江梵和苏枝两个人:“说起别人家的满月酒,我就想问问了,你们两个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办婚礼?”
苏枝没想到江奶奶会突然提起这桩事,下意识地看向江梵,心里生出一两分希翼。
江梵眼眸淡淡地与苏枝对视,对着老太太笑道:“公司事情多,过阵子再说。”
苏枝抿了抿唇,握紧筷子,那一两分希翼瞬间被扑灭。
江梵刚刚看她的那一眼,应该是希望自己帮她圆场。
苏枝垂眸调整了情绪,提起笑容,顺着江梵的话说:
“阿梵最近确实太忙了,奶奶。”
盛梅也道:“确实不能急,婚姻大事,挑日子都得挑半天,更别说聘礼的礼单、礼服酒店跟罗列要请的宾客,哪一件都少不了花功夫。”
这话说得敷衍,在场的人除了老太太几乎都听出来了。
江老太太想了想,点头:“阿梵的婚事自然是要风风光光的,你这个当母亲该上上心了,不然要拖到什么时候?等我这把老骨头入土吗?”
盛梅瞥了苏枝一眼,一脸笑意地应和:“妈,您放心吧,我早就在准备了。过段日子,等烟火大会忙完,我就带着苏枝去挑选礼服。”
s城每年夏季都会在江畔举办盛大的烟花大会,今年的承办商正好轮到了江家。
“烟火大会,那还得要一个多月呢。”
得到了确切的日子,江老太太才勉强满意。
她笑望着苏枝,让管家给苏枝碗里添菜。
“枝枝啊,你得多吃一点,到时候穿婚服才好看的。”
老太太是传统思想,家里的晚辈们成婚走的是中式仪式,自然要穿中式的婚服,苏枝太纤瘦,要把婚服穿得好看,确实要圆润一点。
管家应着老太太的意思,给苏枝面前添了不少浓油赤酱的菜色。
苏枝食不知味地咀嚼,油腻的食物滑过喉咙,没有半点儿愉悦,只留腻味。
家宴结束,江老太太上楼休息前拉着江梵,不许她走,等她睡醒后陪她打两圈。
江老太太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打麻将。
之前江梵每个月都会陪着老太太打上几圈。
这几个月,江梵忙着公司的事情,有阵子没来,心里对奶奶有所亏欠,便点头应了。
苏枝原以为吃过饭就能走,没想到还要再面对覃伊伊跟江月琳一个下午,忍不住头疼。
趁着大家喝茶的功夫,她想躲进厨房,帮忙切点水果。
覃伊伊看着苏枝背影,突然挑眉,叫住她:“苏枝姐,你身上这条裙子,该不会是m家的吧?”
苏枝回头看向覃伊伊:“我也不知道,没太留意。”
她是真的不知道衣帽间里的那些衣服都是什么牌子,谁家的设计。
平日里不经常穿,对各大品牌和高定也不熟悉。
覃伊伊的问题让她觉得莫名,同时心里升起一些防备。
覃伊伊走到苏枝身边绕着她看了一圈,笑道:“还真是m家的裙子,我怎么没见过这个款式,好漂亮啊,苏枝姐,能让我试试吗?”
苏枝没想到覃伊伊会提这种要求,面露尴尬:“不合适吧?我也没带别的衣服来。”
别说覃伊伊跟她一向不合,单说这条裙子是江梵给她挑选的,苏枝就不想给覃伊伊试。
何况,她完全不相信覃伊伊的说辞。
如果真因为这条裙子好看心动,她进门的时候覃伊伊就该说了,而不是都吃过午饭才提起。
覃伊伊一改之前的冷漠,亲热地挽着苏枝的手臂:“苏枝姐,你别太这么小气嘛!”
苏枝:“不是小气,我们身材也不一样,这条裙子你未必合适的。”
江月琳虽然不知道女儿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但本能地向着覃伊伊说话。
“嫂子,你家这个未来媳妇,也太不好说话了吧?”
“苏枝啊,阿梵的卧室有可以换的衣服,你不用担心。”
盛梅眉心微蹙,果然是小门小户的出身,也太小家子气了,一条裙子而已。
苏枝有些难堪地握着裙摆。
这条裙子已然成了她身上的尊严,她无助地看向江梵,期望着她说点什么。
然而江梵此刻正看着手机,全然没在意发生了什么。
苏枝颤了颤唇,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唤了江梵一声。
“怎么了?”江梵眼皮抬了抬,显然有些心不在焉。
苏枝正要开口,覃伊伊抢在她前面对着江梵道:“表姐,我想试试苏枝姐的这条裙子,可以吗?”
江梵视线仍停留在手机上,漫不经心道:“随便你。”
苏枝的心一下子落入水底,她不再废话,转身上楼去了江梵的卧室。
覃伊伊露出得意的笑容跟在她身后。
进了卧室,苏枝从江梵的衣柜里随便拿了一件江梵大学时候的t恤和牛仔裤换了下来,将红裙递给覃伊伊。
“你试吧。”
覃伊伊用单根手指挑起红裙的肩带,并没有要换上的意思。
“钟姐姐最喜欢的就m家的设计,尤其是这种细带的连衣裙。苏枝姐,你怎么这么会挑,挑和钟姐姐的同款啊?”
覃伊伊的话令苏枝的神色瞬间紧绷。
江梵挑这条裙子,是因为钟晚喜欢这个风格吗?
那项链呢?
苏枝下意识地抬手摸脖子上的珍珠项链。
覃伊伊哦了一声,指着苏枝脖子上的项链,啧啧摇头:“这条项链也是,之前钟姐姐过生日的时候,表姐送给她的生日礼物,苏枝,你还不会是故意的吧?学钟晚的样子,想讨我表姐的欢心?”
苏枝的脸色苍白,心口尖锐的酸楚让她摸着项链的手控制不住地攥紧。
项链绷紧在她脖子上,将她白皙脆弱的脖子勒出一条深痕。
覃伊伊踩住裙摆一扯,裂帛的声音响起,一条裙子瞬间报废。
“你说的没错,我们身材不一样,这裙子的确不适合我。”
她笑容挑衅地看着苏枝:“同样的,也不适合你。”
覃伊伊留下东施效颦四个字便离开了。
苏枝看着地上破碎的红裙,努力压抑不停翻涌的恶心感。
“啪”地一声,脖子上的项链被情绪病发作的苏枝扯断。
一瞬间,珍珠和钻石落了满地,劈啪作响,像满地廉价的玻璃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