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很多事都是如此,树欲静而风不止,更遑论并不是所有人都是息事宁人的主。
而顾疏玲,如果说冷漠是她的面具,那么,对于阿秀,她连这个面具都不愿戴着。
阿秀此人,人如其名,的确是秀丽的。然而,小小年纪却有很重的心思,但究其底,也不过是想好好的活着,过上等人的生活。而上等之说,便是富贵的生活。为此,她可以不顾道义,可以利用一切,包括一个男人对她真心不移的喜欢。
而顾疏玲讨厌她也不是没没道理的。
又或许情感从来都是内敛的,所以
而她之所以厌弃阿秀,除了女人直觉里的危机感,便是阿秀惺惺作态的哗众取宠和沈夜白那天壤之别的态度。
而这一次,她再次深刻的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什么叫做偏心,什么叫做不信任。
顾疏玲并不想害那个未出世的无辜的孩子,所以,她一直等,等那孩子出生。可是,总有人等不及,就比如,阿秀。
怀胎六月有余的时候,眼见着沈家的长孙不出百日便能降世,却不想这时出了大大的漏子。
二月二十六,正逢沈夫人的寿辰,虽不是大寿,却也值得庆祝,更何况这眼瞅着就能抱胖孙子了,喜上加喜,如何低调?
是以,沈家
而这嘉朋中,却不包括顾家。请柬是送到了的,可顾大帅此时正
这倒好了,省得见了面又得尬起来,正合两家之意。
作为沈家的少夫人,就像是古时宫廷里的皇后,就算再怎么不受宠吧,只要还有这正宫的名分,便还是名正言顺的女主人。所以,顾疏玲也是盛装出席的。
席间照例被沈夜白与阿秀的恩爱秀了一脸,但好歹人多,他们多少还是克制的。然,看到阿秀高高隆起的腹部,来客便称贺:“看来这寿面吃了不久,马上又是满月酒啊。好福气啊好福气啊。”
当得知阿秀是妾时,又道:“沈少爷好福气,贤妻美姬娇儿,和睦共处,果是书香门第啊。”
虽是违反了顾大帅一夫一妻的令吧,但这主角儿可是人亲闺女,哪里会用这对外的法令来严苛?然而,就是这不妒不忌和谐共处的妻妾,就是这书香油墨的门庭,马上就出了一点儿也不和谐且颇有骨肉相残的祸事。
外人面前的顾疏玲总是有些冷漠的,坐了半席,便自顾自的离开了,只不过淡淡的说了句告辞。客人虽颇有微词,却也不言。
而
一个饭局,一妻一妾都先后离席,虽冠冕堂皇,但内里暗流涌动却是惊人的。
从前厅到花园的路上有颇具苏州园林式的亭台水榭,间或修竹繁花,饰以假山湖渠,还架了拱桥石板,若说是江南雨巷南浦长亭,便也有形神的。
便是
不知道她们说了什么,但从时间推测,这谈话该有小半炷香的时候,然后,顾疏玲愤而转身,手臂一甩,只听得啊的一声,娇小的阿秀如同一片风中秋叶,就这样飘落进了桥下的水中,激起白生生的如同断线珠玉般的水花,砸得扑通一声响。
顾疏玲愣
二月末,春寒料峭,湖水还是冷的。
而阿秀,她似乎不太会水,
然而,她还是大声的喊出了:“来人啊,救命啊,救命啊!”
顾疏玲已经当机立断的跳下了水,可久病的身体仍是虚的,一入水,那寒凉便涌入骨髓,让她差点儿抽筋。
顾疏玲努力克服这不适,然后拼命的往阿秀身边游去,她扯住阿秀的衣领,死命的往外提,再死命的往岸边游。
然而,不知是顾疏玲体力太差,还是阿秀看起来并不是那么轻,总之,顾疏玲的见义勇为并没有成功,连她自己都感觉了好几次湖水没顶的冰凉。
好
顾疏玲拼命的划水,嘴角却是笑的,差点儿被自家的水塘淹死,这样的体验果然是很难得啊。阿秀,我拼了命的跳下来救你,你还能诬陷我什么呢?
顾疏玲也被捞了上来,浑身湿得不成样,
马上有仆人来了毛巾大衣来,然而,就是
眼前一片水雾的顾疏玲闻声扭头去看,果然看见阿秀身下聚了一滩赤血,灼伤双目。而也就是那一瞬间,阿秀如同死鱼一般,从家仆的搀扶之中一下子滑倒了下去,刚巧就倒
像是见了鬼一样,顾疏玲的脸色更白一圈,浑身脱力,几乎要站立不稳,她晓得,自己又输了!
等沈夜白听了这噩耗飞一般赶去之时,阿秀已被送进了房间,正有一声没一声的呻吟痛、呼,来客之中便恰有平常为阿秀看诊的医生,便被直接扯了去看人。医生一脸蒙逼,我这是来做客的,今天休假啊,为什么还要工作?
可是,当他进了房间之后,闻到这浓重的血腥味,他一下子明白了:我去,这就几天没有来看诊,怎么就这么严重了?
然,当时的情景容不得他瞎想,便只能额头冒汗的看病人了。
而沈夜白更懵啊,这几分钟没有看到人,怎么就搞成这个样子了?
跳水救人的家仆还
虽然家仆没有看到也没有说两位夫人落水的原因,但乍一听到这话,沈夜白便认定了是顾疏玲推阿秀落水的。
说曹操曹操到,顾疏玲已经来了,她已换了干爽的衣服,但一头长
如果说上一次老谋深算的用藤条果盘来诱
作为阿秀的丈夫、无辜胎儿的父亲,沈夜白觉得,是不是平时自己太温柔太懦弱了,才让顾疏玲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辱自己和他身边的人?所以,性子本就一根筋的沈夜白这次是真的怒了,是那种怒不可遏,动起来的速度也是连风一般的女子芜香都自叹不如。
一晃之间,沈夜白已经到了顾疏玲跟前,不由分说,直接上了一巴掌。
啪,清脆。
啪啪,又是两响,同样的清脆。
这一次没有槿榕来替人受过和死死拽住这掌掴,顾疏玲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三耳光。
这几个巴掌,抡得很圆,力道也很足,打出的声音也相当洪亮,就是用来做动作电影打斗场面的配音也是绰绰有余的。
而顾疏玲,被这三个耳光扇得一个趔趄,几乎是要跌倒,好
脸上火辣辣的疼,嘴角也有血迹渗出,就连鼻血都被打了出来。顾疏玲靠
本来看见流血了就骤然停下来耳光的沈夜白,一听见这句话,顿时又怒火中烧,再次来了一巴掌,响得惊天动地,几乎要盖过屋内阿秀的哭声。
沈夜白毫不留情,手上也没有力,嘴里骂道:“信你?信你个鬼!”
最后这一巴掌,顾疏玲终究还是受了,耳边一阵嗡嗡声。她扶着墙壁,背靠拱门,
而也有女眷赶紧去把顾疏玲搀起来,摸了帕子出来给她擦血。而顾疏玲显然是不识好歹的,她用力推开搀住她的人,连那雪白的帕子也被拂
湿漉漉的
顾疏玲站定身子,却仍是冷得瑟瑟
“解气?你个歹毒的女人,就是杀了你,我也不解气!”沈夜白被众人按着,使劲挣扎着腿脚,恨不得上去再给她几脚。
“咳咳,”顾疏玲捂着胸口咳了几声,“我说过,我没有推她。”
“你没有推她,她还能自己往水里跳么?”沈夜白怒吼道,“阿秀还怀着身孕,又不会水,她会找死的往水里跳吗?还是你又要说她是失足落水的?”他唾了一口唾沫,“你从拱桥上失个足落个水给我看看啊!”
顾疏玲皱了皱眉,胸中一片隐痛,就连喉咙里都涌上一股腥甜,她竭力咽下,这才虚眯着眼道:“是不是我再落一次水你就会相信我?”
“你去死吧,我永远都不信你。”沈夜白咬牙切齿冷冷的吐出这一句话。
而就
像是被雷霹中了,沈夜白的强力挣扎猛然停了下来,死寂得像是一个木偶,众人都不敢再按着他,而
没有人敢出声,也没有人动,连呼吸都特意放得轻浅了,生怕扰乱了什么。
那呼唤似乎持续了很久,大抵有半个世纪吧,那声音中的感情也从焦急变作恐惧到悲伤再到心如死灰,然后,终是峰回路转,又陡然有了希望:“阿秀!”
沈夜白抿嘴不语,把她紧紧的搂
医生的本职是救死扶伤,但也免不了要看太多生离死别。这时,医生也只有感慨自己医术不。他摇了摇头,声音很轻,但绝对是直击入沈夜白和阿秀的心头的,他说:“对不起。”
对不起,没关系。这是世俗之中最常用的礼貌用语了。然而有时候对不起并不意味着说话的那个人错了,也许只是
明明只是
六个多月的孩子,都快成形了,看得出是个可爱的小男孩儿,如果他能够顺利出生,眉眼会像阿秀,脸型和口鼻则像沈夜白。他会有疼爱他的父母,还会有溺爱他的爷爷奶奶,以及一出生就有的富贵生活。
可是,他死了,
说不清楚幼年夭折和青年暴亡哪一个更可怜,但是,死了便什么感觉也没了,黑暗虚空,倒是把所有的痛苦难当都给了活着的人。
这一对年轻的男女,即将为人父母的喜悦还没有消失,便被更大的失子的悲伤包裹吞噬。
即使见惯了生离死别的医生也很是不忍,他无法再
然后,他就看见了一群人,有客人,有家仆,还有沈家二老。沈夫人颤巍巍的走上前来,小心翼翼的问:“阿秀她怎么样了?孩子,孩子……还好的对吧?”
那只不过是一个想要抱孙子的奶奶,她已经历过一次丧子之痛,就算她刻薄古板,也没有哪一个有良心的人忍心再让她承受一次这样的痛苦。
医生不语,可是,沈夫人却拽着他的胳膊不让他走,长长的指甲几乎是抠进了他的肉里,声音惶恐:“没事的对吧?”
这是一个老人的殷切希望,是一个老人的心心念念,让人不忍破坏。
可是,医生这个职业有时候注定就是冰冷的,甚至是充当着死神的角色的,他终于开口:“是个男孩儿。”
沈夫人的惶恐一下子变成了惊喜,像是个小丑一样,就差手舞足蹈了:“哈,孙子,是个孙子……”
她一个人开心的大笑,可是旁边的人都是一脸死气沉沉。
然后,医生继续说了下半句:“是个男孩儿,但是,已经没了。”
那笑容像是被蜡油一下子凝固住了一样,沈夫人的笑容僵
与此同时,沈夫人也扣住了顾疏玲的腕子。
突然,门开了,沈夜白的衣襟上还沾着血,形同夜叉,气场强大的出现,道:“娘,放开她。”
“不,她杀了我孙子,她是个凶手……”
“放开她,让我来。”沈夜白瞪着铜铃般的眼睛,头一次像个武夫一样把骨节掰得咔咔作响,杀气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