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简直是艺术品。”黄毛感叹,他手里拿着拍立得的相片，“印在纸上的图片我这辈子就没见过。”
“那是你这辈子没见过纸吧。”棕毛接过照片，伸手轻轻抚摸,“纸张都是这种触感吗？”
没办法，旧大陆里头就连低级压缩饼干都是奢侈品。纸张的制造需要用到天然植物,那实在不是旧大陆人能负担得起的，所以纸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传说中的奢侈品。
最后照片落在了谛复手上。
谛复表情也很惊诧。
覃戊司等着听谛复能说出什么话来。
总不至于这个仿生人还能觉得照片神奇。
果然,在谛复仔细观察后,感叹道：“好粗糙的二维成像,这个机器真是简单又有趣。”
他又检查了一下拍立得，随后谛复继续感叹：“古人的智慧！”
“谢谢你，我今天终于感觉自己像个老古董了。”覃戊司双手环胸坐在谛复身边,看着谛复摆弄拍立得。
“覃先生，你这些东西到底哪来的？”谛复询问。
上次也是,覃戊司把他收进空间之后拿出了一个奇怪的小红鼓,那个鼓的制作同样不够精细,没什么可玩性，不像是他们这个时代的东西。
“哦,还记得你给我的那个能扩充空间的黑色圆球吗？”覃戊司问他。
谛复点头：“是我父亲留下的那个？”
“对,总之，在我空间扩充之后,我发现了一块已经被我使用过的空间。”覃戊司撑着自己的脑袋，“一块很无聊的地方。”
谛复看着覃戊司，等着对方继续。
“我刚变成厉鬼的那段时间一直处于极端的愤怒当中，我做了很多事，多到我忘记了，我曾经吞噬掉了自己的房子。”覃戊司揉着自己的眉心,显然，他还没做好准备接受那个混乱的过去。
覃戊司指了指拍立得：“那里面没太多特殊的玩意儿，基本都是像这种粗糙的古人智慧，我觉得你不会感兴趣，所以我也就没有告知……”说到这里，他语气一顿。
覃戊司敏锐地察觉到了谛复的情绪变化：“你很有兴趣？”
谛复点点头。
“那儿真没什么可看的。”覃戊司很无奈，如果他生活的年代再早一些，说不定还能整出一间颇具风格的木质房屋。
然而他没有，他家是石头砌的，墙面刷的大白，就是四四方方的几个盒子拼凑在一起，毫无新意。
“只是普通的房子而已，没有任何特殊意义。”覃戊司再次强调。
“是覃先生长大的地方吧。”谛复拿起手中的照片，“会有这种低分辨率的纸质照片吗？小时候的覃先生拍过吗？”
“你不要再强调它的低分辨率了。”覃戊司很绝望，“不是，现在不应该是夜宵时间吗？你要是擅自离开不太礼貌对不对？”
“啊，我仔细想了想，我平常这个点都睡觉了来着。”黄毛立刻表示。
棕毛跟着点头：“不然明天起不来。”
他妈的，什么时候旧大陆的帮派头头成了早睡早起的好学生？
“我年纪也大了啊。”黄毛起身，他摸了摸自己的刀疤脸，“不好好睡觉，脸上的疤会消不掉的。”
这种疤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睡觉能消掉的东西吧。
无论多么不合理，反正黄毛和棕毛润了。
覃戊司没有理由强留下他们，他只能独自面对好奇心爆棚的谛复。
“听着，谛复，那里真的很无聊。”覃戊司轻轻抚摸谛复的脑壳，“去那里纯粹是浪费时间，你不是还要拍视频发给杨岚他们吗？”
谛复直截了当地询问：“覃先生你是不希望我进去吗？”
确实不太希望谛复进去的覃戊司：……
他自己其实都还没能完全调整心态，自己都没胆子面对那个过去的自己，也实在没那个精力去应付谛复。
然而眼看着谛复眼睛越睁越大，表情越来越可怜，覃戊司拒绝的话在他口中打了个转，最终也没能说出来。
“当然不是不想让你进去。”覃戊司面带微笑，“我怎么会不希望你进去呢？我都等不及跟你分享过去的自己了。”
“真的吗？”谛复肉眼可见的兴奋了起来。
“当然是真的。”覃戊司搂住谛复的肩膀，“我只是担心你会觉得没意思。”
“我不会。”谛复当即表示。
覃戊司尴尬地笑了两声：“你真好，谛复。”
“所以我现在可以进去了吗？”谛复又问。
“你是指此时此刻？”覃戊司浑身僵硬。
“不可以吗？”谛复眉头微微蹙起。
原本还想借口说那个空间出了一些故障的覃戊司心一横，一咬牙，当即伸手拉住谛复，眨眼间就带他进入了影子，进入了那个被自己封存了无数年岁的空间。
影子的空间里没有时间这个观念，那些东西放进来是什么样，如今再见也依旧没有变化。
就连茶几上的水果也还是半蔫的，像是家里人忘了吃，也许过几天就会把它处理掉。
而它一直在这里，它不会腐败，它像是被琥珀捕捉到的那些小虫子一样，被定格在了某一瞬间。
谛复和覃戊司出现在了客厅的正中央。
覃戊司单手捂住自己的脸，在心里谴责自己没出息，而谛复的注意力则被周遭的环境给吸引。
这个房子看起来不是很大，空余的地方都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物件，多是些纸箱或者金属木及木头类的棍状物，窗外还晾晒着衣服。
墙面有些发黄，谛复还能看到隐藏在薄薄墙面之下的一层涂鸦。
“这些是什么？”伸手抚摸被覆盖的涂鸦。
“那个？那个应该是我妹小时候画的。”覃戊司心情很复杂，他看着周遭熟悉的一切，情绪却没有他以为的那般崩溃。
只是有些淡淡的伤感。
“那覃先生小时候有留下什么东西吗？”谛复回头去看覃戊司，他发现覃戊司的脸色不太对劲，“覃先生？你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太久没回来了。”覃戊司做了个深吸气的动作，“你想去我的房间看看吗？”
“我可以进去？”谛复有些受宠若惊。
“这有什么不行的？”覃戊司拽着谛复的手腕，将他拽进自己的房间。
覃戊司的房间很小，而谛复一进房间就被墙面上那些褪色的奖状给吸引了。
“三好学生？”谛复指着奖状，“覃先生以前很优秀！”
覃戊司挑眉：“那是小学的奖状，小学想要拿到奖状并不困难。”
“可是我从没拿到过这种奖状。”谛复说。
“那是因为你压根没上过小学。”覃戊司很无奈。
“所以上过小学的覃先生确实很优秀。”谛复得出结论。
覃戊司不理解谛复的逻辑。
而这时候谛复又发现了新的东西。
谛复在一张奖状下面发现了评语：“你看，你的老师说你外向活泼，乐于助人。”
“这都是套词，只要不是太自闭，老师都会给个活泼的评语。”覃戊司很无奈。
然而谛复像是听不懂解释似的，他双目放光：“覃先生果然很优秀。”
“喂，你不会是认真的吧？”覃戊司看谛复，他发现谛复的眼瞳正在微微发光。
谛复不是安慰，他是真觉得覃戊司好棒。
他与覃戊司对视：“覃先生，你好厉害啊。”
覃戊司觉得臊得慌。
“啊！”谛复又发现了新东西。
覃戊司的衣柜上贴了很多的照片，谛复看着那一堆照片，眼瞳的光芒更加璀璨了：“这些，这些是什么？”
“都是我。”覃戊司怪不好意思的。
谛复指向其中一张：“这个小黑猴子也是覃先生吗？”
“那个时候我才初三刚抽条，去乡下玩了一圈。”覃戊司说。
“覃先生笑得好开心。”谛复感叹，“牙也好白。”
“……你是在损我吗？”覃戊司问他。
“不是，这样的覃先生也可爱。”谛复激动不已，他想要伸手去碰，但几次伸出手，又收回来。
“摸一下不会摸出问题的。”覃戊司觉得谛复这样子特别有趣。
而等到覃戊司首肯之后，谛复终于将自己的手放在了照片上。
触感并没有什么特别，但照片上面的那个人是覃戊司。
谛复在摸了两把照片之后，又把手放在了覃戊司的脸上，他捏了捏覃戊司的面颊。
他摸完之后又指了指照片上的人，说：“覃先生。”
“对，是我。”
谛复指向一张更小的照片，上面的覃戊司看起来只有五岁左右，谛复说：“生了病的覃先生。”
“我没生病。”覃戊司无奈扶额，“那是幼儿园表演节目化的妆，脸上的东西是腮红。”
谛复又表示：“化了妆的小覃先生，好看。”
要真好看，你也不至于把那猴屁股一样的腮红当成是生病的征兆吧！
谛复看了一会儿，手就又摸到覃戊司的脸上来了。
“你在干什么？”
“喜欢。”谛复说着，脸也红了，“覃先生，我好喜欢这些，但是照片没法3d化。”所以他摸覃戊司的脸纯粹是为了增加参与感。
这些破照片有什么可喜欢的？里头的人看起来都不怎么聪明，覃戊司本人在成年之后便把这些照片当成了自己的黑历史，如果不是他妈不让，他早就把照片给收起来了。
有什么可喜欢的？
“覃先生，你看到这些会难过吗？”谛复又问。
“现在不会了。”覃戊司的回应有些让谛复意外。
“现在？”
覃戊司将手覆在谛复抚摸他脸的手腕上：“我很高兴你能陪我一起进来。”
谛复那浓烈情侣滤镜让覃戊司觉得窘迫，不知所措。
这个地方注定会让他难过，他原本打算独自消解这种负面情绪，但谛复跟他一起来了。
原本浓烈的悲伤被谛复直白的喜欢对冲成了一种淡淡的酸楚。
依旧不是那么的好受。
但是。
“谛复，我能抱你一下吗？”
谛复张开双臂。
覃戊司搂住了谛复。
但是抱一下就会好很多，这儿还有个人陪着他。
真奇怪啊，他之前为什么会想着一个人面对这一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