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0 章
忽而冬雪消融, 春光淡荡,夏雨滂沱,秋蟾皎洁。京师内外, 早就恢复太平气象。十六州易帜更张已成定局。地方内部或有反对,但也抵不过梁山势力的武力威慑。而宋朝这边, 就算有人不服, 没有皇帝授权,也组织不起全面的清剿。
由于赵桓在东京变乱时表现太差劲, 事后又清理了不少反对他的忠臣,这新君甫一上岗, 就不太受官民待见。后来他下令射杀百姓之事也不知怎的漏传出来, 皇帝风评差到极点。不得已, 只能请郑皇后——此时已升级为太后——出来垂帘听政, 以安人心。宫变那日, 匪徒打入后宫, 太后以女子之身, 力挽狂澜, 保全一众嫔妃清白,时人盛赞,把她和章献太后、宣仁太皇太后等前朝贤后相提并论, 谓之女中丈夫。连带当时在场的后妃命妇、女官宫娥,都大大的奖赏了一番。后宫女子地位空前提升。
可没多久, 舆论扭转。朝中有人开始攻讦太后,说她一介女流之辈,代表国家与匪兵交谈, 既是失礼,也是越权, 大大有违妇德。而且谈出来个什么玩意,为了一己之安全,生生放弃了一十六州的膏腴赋税,给国家埋下了极大的隐患——果然是妇人之眼光短浅,朝廷上随便挑个有识高官,都能把那帮匪徒驳得哑口无言,何至于割地赔款……她居然还有脸垂帘,真不怕把国家带沟里去。
如此种种。
当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皇帝赵桓在后头推波助澜。他虽然无甚远谋,但争权内斗倒是无师自通。他的政治资源毕竟比太后雄厚得多,没多久,太后自请撤帘,隐居道观,一心修行,不问俗事。
不过其余国事,赵桓就处理得没那么从容。“流寇乱京”之事,尽管官方一再遮掩,民间还是慢慢谣传出了八分真相。便有江湖势力蠢蠢欲动,也想来个照猫画虎,弄个土皇帝当当。譬如河北西路之大盗张迪,也是梁山积分赛的常客,听闻消息,带人占了洺州府城,砍了太守,一封书送到朝廷,乞封节度使。等了一个月,没等来册封,等来了朝廷十万剿匪大军。
其余京西、两浙、荆湖等地,也多点开花,妄图割据。惜乎没有梁山的实力,被天兵一一剿灭。余党不约而同地逃亡梁山,梁山军马挑挑拣拣,杀了一批恶贯满盈的人渣,其余尚存义气良知的,吸纳入寨,接受改造。官军追捕不得,望泊兴叹。
这一闹,朝廷军费剧增,免不得又巧立名目,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各地民变更多了。
还好梁山兵马信守承诺,这一年来,并未进犯十六州以外的地方,否则中央财政要顶不住。
……
“听说梁山晁寨主没死,近来又开始在江湖上活动。”李清照三指拈着一枚扁圆棋子,轻敲棋盘,一边思索落点,一边道,“抑或是他的子侄?我消息并不灵通,不知其中备细。”
“我怎知道,我都多久没回去了。”阮晓露满面笑容,丢出骰子,大力拍一枚棋子,“啊哈!满盆星。”
心里当然明镜似的。有安道全在,阎王想要晁大壮的命,大概还得再排几十年的队。
外头的安保部队从来不跟她交流。赵桓还生怕这女匪会什么色`诱洗脑的功夫,把这些意志不坚的亲卫给策反了,于是隔一个月就换一批人。又专门拨了个六品官,带个团队,隔几日就到她这巡逻一番,看看人还活着没。也不多讲话。
日夜漫长,斗室狭小,开始折磨得她要疯,每天哭一阵,呆一阵,唯有疯狂做各种原地运动,累倒了往榻上一躺,不省人事;坚持了一阵子,也逐渐适应幽居寂寞,每日早睡早起,规律饮食、训练、休息,假装自己在备战一场永远不会开幕的比赛。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落子无悔。
还好李清照不避嫌,偶尔前来探访,给她说一些时事新闻,顺带喝杯酒,赌上两局。阮晓露闲来无事,潜心钻研,终于弄清了打马游戏的规则,甚至十局里能赢她两三局。
李清照见她笑得没心没肺,轻微地叹口气,算算点数,爽快认输,饮一大口酒,呛得直咳嗽。
阮晓露抱歉道:“这酒比俺们梁山的还不如,你意思意思得了,不用多饮。”
一开始,阮晓露作为举足轻重的人质,给安排的是宫城里的暖阁,每天能从窗户里看六宫粉黛来来去去;过一个月,赵桓扩充后宫,招来一批美人,就把她搬了出去,皇家道观里拨了间房,每天对着青砖古树,倒也别有趣味;再后来,道观里来了郑太后,她只能再次搬迁,安置在西华门外一处民宅。那是一户宗亲人家,被李逵灭了门,房间正空着。
凶宅还没住热乎,就被官府征用回收。阮晓露眼下住在开封府的高级监狱里。此狱专门收押犯罪官宦女眷,条件和梁山头领宿舍相若,让阮晓露觉得宾至如归。
她对此有充分思想准备。国家财政吃紧,哪能把大笔预算花在她一个女匪身上。
她只是想着,千万别让梁山家人知道,否则万一有人冲动进京抗议,她这脑袋就不太稳当。
另外,随着住宿降级,餐标也一次次缩水。从一开始的御膳房特供,到现在的一菜一汤,吃饱就行。赵桓大概想让她吃吃苦,解解气。殊不知,赵桓眼里的“吃糠咽菜”,以百姓的标准看来,依旧是丰衣足食。阮晓露完全没觉得亏着嘴。
唯一担心的,就是怕这酒里菜里给她加料。她谨慎起见,酒饭来了,先喂猫狗虫蚁,确认安全了再吃。不过想来赵桓也不敢学他爹。每日的餐食倒是干干净净,没做什么手脚。甚至她有一次伤风感冒,还专门派了个御医来瞧,唯恐她突然横死,惹怒梁山不是好玩的。
李清照见她这里粗茶淡饭,条件甚是简陋,也颇为不满。当初谈判那夜,她信誓旦旦向阮晓露保证的,可比这些多得多。
不过这姑娘显然乐在其中。方寸之间的小屋子,房梁让她掏了俩洞,改造成了引体架,砖头做的杠铃堆满墙角,盘得干干净净,明显天天使用。
李清照依旧觉得过意不去,道:“郡夫人是有朝廷俸禄的,定是让谁给贪了。此地也不是长住 之处。待我寻些门路,给你向上反映一下。”
“不必了。”阮晓露笑着摇摇头,抹开棋子,重新摆阵,“跟我说说,新的节度使宋江,有消息么?”
李清照微微冷笑:“据说诏书传到之时,那宋江坚辞不受,说什么自己是朝廷忠臣,绝对不能做这种大逆不道之事。又是撞墙又是上吊,闹得满城风雨……嘿,装跟真的似的。”
在外人眼里,宋江处心积虑,从一介猥琐小吏开局,攀附权贵,步步为营,养寇自重,最后找准机会,通过一次苦肉计,指使党羽大闹东京,给自己挣了个实权节度使,成为割据首领,完成了人生的飞跃,实在是为了野心而不择手段之奸雄。他越是寻死觅活,外人越觉得他惺惺作态,又当又立,演得比太祖皇帝还夸张。
忠心昭昭的山东及时雨呼保义孝义宋公明,最终活成了他最不想成为的样子。
阮晓露问:“现在呢?”
李清照语带歉意:“后来我举家迁回京师,便不知山东情况。”
李清照的夫君赵明诚,原本是莱州知州。因是宗室,不敢和割据势力合作,决定弃官返京。梁山好汉因着和李清照的交情,并没有为难他,还派兵护送了几日。并且悄悄给李清照塞了金子,让她有机会向阮姑娘转交信件,阐述山寨及人员近况。那信阮晓露舍不得一次读完,每天睡前读一小段,着实快乐了好一阵子。
至于知州的缺额,宋朝官职冗滥,当地有大量候补官缺的士子。挑一个跟梁山合得来的,经过思想教育和政审以后上岗,有的是人挤破头报名——原本等上一辈子都不一定有官做,如今只要投诚梁山势力,就能立刻有现成编制,简直是鸿运当头,摊上谁都是祖坟冒烟。
当然,要是这新官胆敢趁机牟利、欺压百姓,那也用不着什么弹劾贬谪,第一次刀斧警告,第二次就脑袋搬家,换个新人。
虽然风险颇高,但在大编制的诱惑下,依旧有无数人前赴后继。
而像赵明诚这样回流京城的地方官员也不少,都等着重新委派,各高官门口整天排长队,都是托关系走门路的。不过赵明诚不用这么辛苦。他的夫人在东京之变时挺身而出,只言片语,说得土匪惭愧退兵,成为大宋女版郭子仪,佳话传遍市井。因着这层功劳,朝廷对赵明诚也十分优待,插队给了他一个官做,当了户部司郎中。夫妻两个多受荣宠,是京师里的红人。
这是约莫春夏之交时的事。上次李清照前来探望,就略略向阮晓露通过气。
阮晓露听不到宋江近况,自己想了想,狗朝廷那毒酒劲儿够大,就算有安道全神仙续命,晁盖也还是捱了几个月才重出江湖。宋江没那么好身体,又接连遭受打击,要死要活了一阵,估计现在还在病榻之上。至于什么“节度使”,定然已经成了被架空的虚职。
安心养病也挺好,省得他整天糟心。
两人有所保留地谈笑,又赌了几局。侍女轻咳嗽,提醒李夫人,“探监”时限快到了。
阮晓露心里还有一肚子问题。但也知道,李清照与女匪往来过密,让人知了,于她于己都有害无益。
她站起来,依依不舍地收拾赌具酒具。又从桌子缝里摸出一张薄薄的纸,悄悄塞进李清照袖子里。
她笑嘻嘻道:“老规矩……”
才女姐姐够义气,每次来,都帮她夹带一封平安信,送入江湖,让梁山亲人们知道她好好儿的。
这次,李清照却没接,面带歉意,低声道:“最近不太方便。我们要搬去远处……若见到江湖朋友,给你捎个口信可好?”
阮晓露失声叫道:“啊?去哪?不会也是岭南吧?”
李清照起身敛袖,笑一笑,温婉的双眸里,显出几分不太合辙的凝滞。
“其实……我几次来瞧你,已经让人盯上做文章。我是问心无愧,奈何小人众多。加上元夜那次,我情急之下,出头邀你商谈,其实也违了不少王法礼法。言谈之间,也有几次不忠不敬之语……”
她不愿多说。其实她所背负的批评远甚于此。常有士大夫高谈阔论,说虽然那个李氏有点才藻,也是四书五经里泡大的,较之男子,毕竟少了些伦常名教的觉悟,缺乏忠贯白日的家国情怀,无怪早早就和土匪暗通款曲,立场可疑,未知居心……
就连她的家人也生出隔阂,认为她一介女流,为何一定要出这个风头,把自己闹到风口浪尖,给家族丢脸。顺带连累夫家,赵明诚在衙门里也时常被人穿小鞋。
于是干脆自请调动,离开京师这个风口浪尖。
阮晓露见李清照神色暗淡,心中了然,挺直了背,冷笑。
“回山东吧。俺梁山最是好客,从来不做恩将仇报的事儿。”
她就猜到。照宋朝官场这倾轧内斗的德性,李清照当时要是缩在一旁听天由命,没人会觉得她有错;只要她站出来,不管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只要她没打个响指,当场把匪兵给团灭,事后总会让人寻出错处。
哪怕她给王朝续了一命,避免了一场天下浩劫——可她越礼了啊!
李清照摇头笑笑,饮尽杯中酒,长叹一口气。
“十六州如今治下安稳,未有大动乱,倒是出乎我意料。”临出门,她又转回身,轻声道,“我本以为,治理地方非江湖好汉所长,最多坚持三两个月,就会难以为继呢。”
李清照是文人,平生从未学武习兵,但心态上却甚是要强。好比运动场上,撞见个比自己强的对手,纵有千般不服气,也不得不公允地夸上一句。
阮晓露乐了。她只靠想象,也大致能猜出原因。
虽然只是偶尔从李清照处听到只言片语,但她也能模糊推测,经过近一年的过渡,十六州俨然成为独立一国。在那里,朴素的公平正义取代了皇权欺压,人民当家作主……
当然还没实现,但至少朝那个方向迈了好大一步。
她笑道:“只要让百姓吃饱穿暖,什么困难都不是困难。”
李清照笑了:“道理简单。钱粮哪来?”
阮晓露耸耸肩,忽然面现骄傲之色。
“尊夫如今是什么官?在户部是不是?”她忽然道,“你问问他,如今朝廷还能收上一文钱盐税么?”
十六州既已割据,那么在广袤的沿海地区,都可以尽情地铺场晒盐。算下来如今已经收获两三茬,产量足以供应全国。然后再用盐帮的网络私销各地,其余地方的高价官盐能有销路才怪。
看来李总这阵子没少干活。
李清照微微一惊,绞着自己袖子不说话。
“告辞,姑娘保重。”她最后道,“打马棋就送给你。日后若能再相聚……”
阮晓露一阵心酸。以后只能自己跟自己玩了。
她追到门口,不依不饶地问:“姐姐,我还没问你,如今大宋治下安稳否?动乱多不多?政局安不安稳?清官多还是贪官多?税收银子能坚持多久?若是百姓有的选,你说他们会选择住哪?”
李清照恍若不闻,快步离开。哗啦啦,侍卫锁上大门——
当晚,雨细霜重,梧桐落叶,寒蛩韵急。阮晓露睡梦之中,忽听有人叫她。
“姐姐,姐姐。”
她正做梦在梁山喝酒,一群人围着她叫姐姐,她大着舌头挥手赶走:“一边去,俺要巡山。”
“姐姐,姐姐。受累您醒醒。”
这才听出这“姐姐”的口音不太一样。她心头犹如劈了一道雷,霎时间一头热汗,黑暗中眼睛睁得贼大。
“是我!”
随后泪水涌出,泣不成声。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时迁轻声怪笑,声音在牢房四周无序移动。
“您去外头看看,自打二月间起,不知谁带的头,从江南到山东到幽燕,处处都在杀鸡烧毛,熏得小人死去活来。我不接这单,江湖上还有嘛混头?”
阮晓露破涕为笑,马上摆谱:“那你干嘛不早来?”
时迁委屈不已:“谁叫你搬来搬去,没个准地方,害小人前功尽弃,白做许多准备。”
顿了顿,不敢诓她,又补充道:“况且你们军师的意思,不能操之过急,等生米成熟饭,十六州基业稳了,民心准了,再让小人动手。”
阮晓露擦眼泪,笑骂:“死秀才。”
说也奇怪,两人如常对话,外头值夜的守卫却 如聋了一般,数次经过门口,又大摇大摆地走远。
“受累姐姐,日间那位李夫人赠你的赌具,打开看看。”
阮晓露轻吸一口气,摸黑拆掉打马棋的木盒,赫然摸到一串大大小小的钥匙。
时迁仿佛料到她想问什么,细细的笑道:“她不知道。”
声音已远在墙壁之外。
阮晓露恍惚许久,轻声道:“外头至少有百人。”
“姐姐放心,只消听小人指挥,自有通路。但这一路颇为崎岖艰难,非体魄强健者难以穿行。不知姐姐……”
阮晓露捋起袖子,一跃而起:“这一年里,练三休一,雷打不动。带路!”——
十月中,淮东海岸,天高日晴,青石铺就的码头绵延入海。一艘三桅巨船泊在水中。祈风的鞭炮已经放过,空气里满是硫磺气味。交织着被海水浸湿的木材散发出的淡淡咸味和海风中的腥气,组成一种独特的、属于冒险者的气息。
无数男女挑夫忙碌搬运。一袋袋沉重的细盐扛在肩上,气喘吁吁汗流浃背。船上却有两个宽肩窄腰、身上纹着青红猛兽的大汉,一手提一个麻袋,举重若轻地卸入货仓,面不变色气不喘,让人好生敬畏。
那两人装满最后一舱盐,爬上甲板。角落里堆着几条古里古怪的土制杠铃,顺手拎起来举两下。
“大哥,”童威擦把汗,披个衣裳,在海风中高声问道,“干嘛还要带一舱的兵器。少一舱盐,少换多少犀牛角哇!那金毛段将军不是说了,这玩意最近在辽国可值钱,一尊能换一匹马!——哦唷,怎的还有门炮?”
李俊半靠在桅杆上,任凭劲风拂面,认真浏览了交割盐货的木牌,还给卫珠娘,拍拍她脑袋,让她下船。
他这才抬眼,“吴学究上次提醒我,照咱们这倾销法,那真腊国朝廷多半会不满,急眼了说不定要动武。咱们自保为上。不然为何要带兵?不过这些都是后手,能和和气气的做了买卖最好。”
旁边几个膀大腰圆的水手跟着挺胸,齐齐道:“谨遵李帮主号令。”
这些都是梁山的水寨喽啰,被三阮派来参观学习。十六州境内安稳太平,但也要居安思危,训练不能松懈,正好借出海的机会积累经验。
也算是给盐帮的兵力援助。化外之域,一切未知,多点人手,多一分安心。
此时水手前来汇报,海船调试完毕,随时等风启航。
童猛回头看一眼家乡故土,有些不舍,笑道:“贩中原,贩辽国,贩高丽,还不够,还要跑那么远去。”
李俊示意两兄弟近前。
“中原虽富饶,敌不住人多,不管劳作得多勤奋,分得多平均,总有人受穷挨饿。”
威猛兄弟皱眉,互看一眼。如此忧国忧民的言论,不像是他家大哥的口吻。
咸风猛烈,吹开他松松垮垮的衣襟,露出胸膛上贴肉一条黑皮绳,上头依稀挂得有东西。
两兄弟想,他也没求过什么护身符啊。
“……她跟我说,要往外走。拿我们的盐,做四海天下的敲门砖。”李俊望一眼海面,道,“到那时,人心思变,皇权式微,改日换天,兵不血刃。——唔,我虽然不十分买账,但……试一试也不要紧。”
童威童猛这下乐了:“阮姑娘何时跟你说了那么多,怎不跟我们讲讲?”
李俊轻轻白一眼,“因为你俩烧饭难吃。”
提起阮姑娘,几人谈笑如常,仿佛只是说起一个常在远方的朋友。
一群水寨喽啰却颇为伤感,抚摸那几道熟悉的杠铃,念叨了一阵,又吹捧李俊:“俺们晁寨主说了,李帮主有情有义,仁德兼备。没有盐货之利,十六州百姓至少比现在穷一半。等这次回来,他请你去梁山一聚……”
“歇歇吧!”李俊斥道,“我倒是想金盆洗手,江湖上寻个净办处躲着,你们呢?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梁山就当我是摇钱树……”
一群喽啰嘻嘻哈哈,听李帮主日常发牢骚。
“……否则,为何不派个人来替我?我一说不想干,你们就来什么,大义啊,大局啊,替天行道啊……算了,我认命。真洗手不干,怕是也挺无聊……”
他忽然住口,微微侧首,听到背后一阵轻微声响。
卫珠娘还没走远,小姑娘尖尖的“啊”了一声。
紧接着,有人攀上舷梯。一阵轻风似的跑近,那脚步声极其耳熟。
“我这不是来了?”有人笑吟吟地道,“我的东西呢?还我。”
满船人变成木雕。李俊骤然转身,身边的海风化为火,在惊涛骇浪里灼灼燃烧。
“神医安道全炮制新药,需要上好的犀角。”一个红衣姑娘跃上甲板,指间夹着三张最新版军功券,笑靥如花,“我就来跑个腿。愣着干什么?起风啦。”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