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城市,这里的建筑物绝大多数都还保有着古时候的风味。
在这样的环境之下,习惯穿着袈裟的夏油杰就分外和谐地融入到了这里的氛围之中。他现在已经成为了总监会的部长,要处理的琐事相当多。
不过,他今天有一场分外重要的约会。一切事情都可以在它之后往后推。
夏油杰站在电车的车站站台,等待着对方的到来。这是一场十年都不曾再有过的同学聚会。
电车到站的声音响起,人们陆陆续续地从列车往外涌入了车站。
夏油杰抬起眼睛来,难得有了一点急切的情绪,视线在人群之中逡巡。他并没有寻找很久,因为,他所要找的人,就是在人群之中最显眼的人。
无论是带着眼罩的银发青年,还是站在旁边与他分外相似的银发碧眼的少年,以及站在他们身旁看似低调的黑发女子,都带着与周围普通人们分隔开来的气质。
夏油杰望着那个方向,他的挚友五条悟正慵懒地趴靠在自己弟弟的身上,低头伸手触碰对方的手机屏幕,而旁边,家入硝子正在查看自己的口袋,从里面翻出来一盒香烟,抽出来了一根拿在手上。
这样的场景,他有多久没有见到过了呢?
梦里长长有着这样的景象,但是却总是看不真切。现在他们都这样出现,反而更不像是现实了。
夏油杰往那个方向走了两步,张了张口,一时间竟有些类似近乡情怯的情绪,没能发出声音。明明前两天与五条悟一起商议事情的时候,他还完全没有这样的感觉。
仿佛是察觉到了注视,五条悟直起身来,相当自然地冲着夏油杰所在的位置大幅度地挥手。
“嘿——,杰!”他把一只手放在嘴边成为话筒的形状,大声喊道。
听到他的喊声,五条晓和家入硝子都顺着他的视线往这边看,于是便也都看清了站在这里的黑发青年,两人脸上便也都挂上了笑意。
“杰。”五条晓挥了挥手,抬步走了过来。
在夏油杰的眼里,对方穿过周围的行人,往这边走过来的时候,就像是穿过这十年来点滴的时光,原本黑白的人像被重新染上了彩色。
夏油杰的喉咙滚动了一下,最后念出了对方的名字:“……晓。”
“好久不见,不抱一下吗?”五条晓碧色的眼睛清澈明亮,倒映着眼前成年人的总监部部长。
听到这句话,夏油杰怔了怔,而下一秒,他就被银发的少年给予了一个拥抱。就像是多年前总是望着天上的明月,现在落入了他的怀中。
“好久不见。”过了一会,夏油杰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能够再重新见到对方,真是太好了。
五条晓很快就放开了对方。
“你在这里等多久了?”旁边,五条悟上前,轻撞了一下夏油杰的肩膀。这是他们以前在高专就有的习惯。
“并没有很久。”夏油杰说。实际上
,他比约定时间要早一个小时就等在这里了。
“快点出去吧。”家入硝子说道,“既然杰升职了,那今天的饭必须请客啊。”
“你说得对,我们要狠狠宰他一顿。”五条悟当场响应。
五条晓认真:“确实。”
“不会饿着你们的。”夏油杰无奈道。
虽然目前夏油杰手头有着相当丰厚的资产,但是他并没有选择最高档的餐厅,而是找了一家寿喜锅店。店面并不太大,食材却是远近闻名的好吃。
在锅里开始沸腾的时候,一整盘的肥牛就被五条悟迫不及待地倒了进去。
在几人的战斗力之下,熟了的肥牛在转瞬间就被解决。
“之前涩谷的事,新闻竟然也能压下来。”五条晓说道。
“总监会那边用了很大的力气来公关,”夏油杰说道,“为了让公众相信是一次大规模煤气泄漏。”
“普通人就算不相信,恐怕也想不出更多的可能性了。”五条悟评价道。
“光是那天受伤的咒术师,就让我通宵了好几天来治。”家入硝子吐槽道,“希望不会再有动荡了。”
“目前应该会很平稳。”夏油杰说。
“之前那个头上有缝合线的家伙,他应该还有同党吧?”五条悟问,“我记得在他的身边应该有几个特级咒灵在辅助。涩谷现场的时候,它们被祓除了两只。”
“一共是四只有人类智慧的特级咒灵。”夏油杰说,“两只在涩谷被祓除,剩下的两只被我祓除吸收了。”他的语气轻描淡写。
毕竟他也假意与羂索合作策划涩谷事变,凭借这个理由把那两只咒灵约出来见面之后,费了一番功夫才祓除它们。
“那应该不会有人再翻出浪花来了。”五条晓从锅里捞出来一个虾滑。
“之后我应该也可以好好休息。”家入硝子喝了口饮料,眼下的青黑依然很明显。
“我在试图招一些为咒术师服务的普通人组建的医疗团队,”夏油杰说,“之后你的压力能够小一些。”
“那就再好不过了。”家入硝子给自己同期同学竖了个大拇指。难得自己不做人的高中同学开始变得正常,值得鼓励。
“晓呢?之后要做什么。”夏油杰问道。
闻言,五条晓想了想,回答道:“我的情况有些特殊。”他虽然是五条晓,但更是天见神理。
“你告诉他了吗?”他看向旁边的五条悟。
“难道不应该是让杰自己认出来吗?”五条悟笑眯眯地反问道,“没有认出来的话就让他一直被蒙在鼓里嘛。”
“有什么是我该知道的吗?”夏油杰拿着筷子的手不动了,望着这两个打哑谜的兄弟,随后又瞥向桌上最后一个人。
家入硝子双手在胸前比了一个大大的叉:“别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从高专的时候她就很少参与这些男生的小秘密,现在也依然如此。她的本职工作已经够忙了,知道得越少,才会更轻松。
“之前杰还来到我的学校,亲口邀我加入盘星教呢。”五条晓支着下巴,望向黑发男人的目光狡黠。
他这样几乎已经算是明示了。
夏油杰呆坐在原地,过了一会把自己的脸颊捂住了,道:“晓,你真是……”
旁边,五条悟已经拍着桌子快笑疯了。
看明白情况的家入硝子给予了最后一击:“杰,社死没有关系,一辈子很快的。”
“反正,我之后应该会继续读书考大学吧。”五条晓说道,他经历了这么多次人生,还从来没能正常地读书到高中毕业考上大学,“悟要去哪里?”
“当然是继续作为教师发光发热了。”五条悟说,“杰,我的学生个个都是精英,送到你那里工作你可不能委屈了他们。”
“我这边当然没问题,”夏油杰端起了茶水,“不过如果我还没记错的话,悟你是不是没有考教师资格证?”
五条悟大气地挥挥手:“证件只是一种形式,麻辣教师五条悟不需要那种东西”
桌上人全都沉默了。
“怎么,”五条悟丝毫感觉不到尴尬,“被我帅到了?”
“切……”所有人发出了嘘声。
“吃饭吧。”五条晓往自己兄长碗里夹了一筷子牛肉,试图堵住对方的嘴巴。
夏油杰垂下眼睛,望着自己面前的碗。
他用手指抚了抚自己的嘴角,才发觉自己方才是一直在笑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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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东京咒术高专。
“笃笃。”
听到了敲门声,虎杖悠仁打开了门,便见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天见神理。
“你怎么过来了?”他露出了有些讶然的表情。
“怎么,悠仁不欢迎我吗?”天见神理鼓起了脸颊,佯作生气。
“当然没有。”虎杖悠仁顿时摇头,让开门口的位置,说道,“我只是以为你今天会跟五条老师在一起。”
前天在开会的时候,他同时见到了五条悟和五条晓,终于完全明白了自己的老师为什么会对天见神理那样另眼相看。
如果是孪生兄弟的话,的确是最亲近的关系。
“你在想什么?”天见神理忽而凑近了,并且伸手扯住了粉发少年的脸颊,“在心里偷偷地想我的坏话?”
“当然没有!”虎杖悠仁顿时反驳。
“那你刚刚在思考什么?”天见神理问。
虎杖悠仁的视线有些往旁边飘移。他很难向对方承认,自己的确很在意天见神理的过去。
天见神理叹了口气,伸手将门在身后合上,道:“悠仁怎么也变得这么不坦率了。”
“我今天剩下的时间哪里都不去,晚上也在悠仁这边休息。”天见神理相当自然地就扑倒在了寝室的床上,“如果有问题的话,就来问我,我全部都会告诉悠仁的。哥哥也不许不回答我的话哦。”
闻言,虎杖悠仁放松下来,道:“所以
,今天是‘坦白’局?”
“嗯。”天见神理坐起来,黑色的发丝有些凌乱。他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示意对方坐下来。
虎杖悠仁顺势坐在了他的旁边。他的确是一个相当坦率的人,只是,有一些想法,总是作为哥哥的他难以在日常里就说出来的。
“虽然知道悠仁总是很善解人意,但是这些天,你一次都没有来找我,就很不正常了。”天见神理说道,“悠仁是不是还是在意涩谷的事情?”
粉发少年把视线落在了干净的地板上,并不去看自己的弟弟。
他的声音很低:“一直以来我都想着要保护神理。可是,那天你遇到的最大的危险,反而是来自于我。”
“可是,哥哥已经很厉害了。”天见神理说道,“即使是神明也有力有不逮的时候,更何况我的哥哥悠仁还只是人类。”
虎杖悠仁垂下眼睛,攥紧了手指:“我会努力赶上去的。”
“慢慢来就好了。”天见神理往旁边,靠在了粉发少年的肩膀上,低头将对方握紧的拳头轻轻地掰开,“不要总是给自己那么多的压力,即使是天才,也是需要时间才可以成长的。”
“神理以前和宿傩也是兄弟吗?”虎杖悠仁问道。
“嗯。”天见神理点头,抬起眼睛对上了旁边少年人的视线。自从两面宿傩的手指被虎杖悠仁吞下去之后,对方眼睑下就多了两条如同纹身一样的线条,那是两面宿傩的眼睛。
“那时候,是什么样子的?”虎杖悠仁问。
“我转生过很多次。”天见神理想了想,娓娓道来,“我第一次降临在人世间的时候,遇见的兄长是宿傩。可以说,两面宿傩就是我的开始。”
“我那时候什么都不明白,甚至不懂人类的感情,是他教给了我所有的一切,对与错,爱与恨,生与死。”
“我那时候天生目盲。你能想象吗?”天见神理的脸上露出了一种怀念与怅然交织的表情,“在那个弱肉强食的时代,两面宿傩那样的人,会把一个小拖油瓶带在身边。”
听到他的话,虎杖悠仁有些惊讶,不过,他很快就平静下来:“也许是因为,你是他的弟弟……”
“其他的亲人都被他杀光了哦。”天见神理将手搭在对方的手背上,“我是被他偏爱着的。他也被我依赖爱戴着。只是,我眼里的兄长,是他人眼里的天灾。”
“宿傩他……应该杀了很多人吧。”虎杖悠仁说。
“是。”天见神理垂下眼睛,“在毁了大半个平安京之后,天皇派人讨伐他。我是在那时候死的。”
虎杖悠仁顿时反握住了他的手,皱紧了眉头问道:“会不会很痛?”
“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天见神理有些好笑地说道,“我已经不记得了。”
“才不会呢。”虎杖悠仁明显很在意,但是又把情绪强压下来低着头。他感到失落,他爱护的弟弟曾经受过那么多苦,但是自己却丝毫不知情。哪怕是已经不能改变的、过去的事情,
虎杖悠仁依然会为此感到心疼。
天见神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对方的头。
“嘛,悠仁不需要为我担心。哪怕当时在年幼的时候就死去,那时的我依然为此感到幸福。”天见神理说道。星名今见是两面宿傩的小尾巴,他会为自己死于对方的怀抱之中感到幸福。
“但是现在,你是我的弟弟了。”虎杖悠仁认真地说,“我一定不会像宿傩那样。”
在他的脑海之中,两面宿傩露出了不爽的表情,自言自语:“这个小鬼……”
粉发少年的目光坚定而赤诚,这是属于少年漫男主特有的认真。
天见神理忍不住笑了:“嗯,我知道。”
他现在的哥哥善良又忠诚,坚定又温暖,是小太阳一样的人。
“话说回来,”虎杖悠仁转头看着天见神理,“之前在涩谷,咒胎九相图里的胀相,本来一开始把我当做敌人,但是后来接触到我的血之后,又把我看做是弟弟。真是件奇怪的事。”
“我记得总监会整理的资料里,他的术式是赤血操术,说不定真的像他所说与悠仁有关系。”天见神理思索着。
“唔,那我往上反映一下。”虎杖悠仁说,“我记得最近总监会好像很缺人,哪怕是一些诅咒师都被抓去执行祓除咒灵的任务了。”
“等明天我就回去上课。”天见神理说,“我已经请了好几天假,再这样下去老师恐怕就要有意见了。”
“那今天要早点休息吗?”虎杖悠仁起身,想要去衣柜里翻出多余的被褥。
“等一下。”天见神理抬高了一点声音,“我想和宿傩谈谈。”
虎杖悠仁的动作不明显地一顿,他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自己的弟弟说道:“你找他做什么?”
哪怕知道了两个人之间的过往,他依然对于宿傩没有任何的好感,甚至更加感到防备了。
“有一些必须要说的话。”天见神理说道,“如果悠仁担心的话,可以让我进入生的领域里吗?”
那是咒术师的内心世界,理论上如果虎杖悠仁和两面宿傩都向他敞开,那么天见神理的思维就可以得到准入。
“我不要。”虎杖悠仁却是拒绝。他不会因为神理重视宿傩而感到低落,因为虎杖悠仁知道天见神理也是把自己视为亲人的。
只是,虎杖悠仁知道宿傩在那片领域之内可以为所欲为。即使死亡也能够完全复原,但是被杀或者受伤的痛苦感觉却是真实存在的。他怕天见神理因此受苦。
“不会有事的。”天见神理拉住了对方卫衣的袖子,摇了摇说道,“悠仁要相信我啊。”
“可是……”虎杖悠仁转过身来,露出了担心的表情。
然而,天见神理只是睁大了眼睛抬起头来看他,碧色的眼睛盛满了对方的身影。
这是虎杖悠仁最难以招架的眼神。
“……那好吧。”虎杖悠仁有些不情不愿地说道,“超过五分钟的话我就会去叫你。”
“我们
要怎么做?”他问道。
天见神理往前,将两手搭在对方的肩膀上,凑近了少年的脸,直到额头贴着额头。
他们的眼睛在此时对视。天见神理在粉色的瞳孔之中见到了自己的倒影。
下一刻,就是如同倒入时空隧道漩涡一样的感觉。
天见神理一头往前栽倒,差点趴在地面上红色血肉与白色的尸骨之间。
他维持住了平衡,抬头便望见了这黑色的空间之中,漫山遍野都是尸山血海。最显眼的地方,则是中间由白骨堆砌而成的王座。
高坐在王座之上,穿着白色和服的男人有着一头与虎杖悠仁相似的粉色头发,黑色的咒纹让他的面孔显得凶恶。
“没想到会这样顺利。”天见神理拍了拍自己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我还以为,您会不愿意见到我。”
两面宿傩支着下巴,倒是没有多少被冒犯的情绪。如果真的要生气的话,在涩谷的时候,他就会直接杀了对方。
“天见神理。”他念出了下方少年的全名,而不是千年前的那个总是追着他的男孩的名字。
“找我做什么?”两面宿傩的语气冷淡。
“我只是……”天见神理顿了一会,说道,“有些想见您。”
“那你现在已经见到了。”诅咒之王高高在上地坐在白骨做成的王座,并没有动弹。
“好吧,”天见神理叹了口气,“那我还是不打扰了。”
他转过身,背对着那里往来时的方向走。
然而,天见神理刚刚迈出一步,眼前一花,原本待在王座上的人就已经相当近地闪现站在了面前。
“今见,你把这里当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了吗?”两面宿傩的一只手搭在了天见神理的肩膀上,两双眼睛含着愠怒的目光如同刀锋一样凌厉。
然而,天见神理在这个时候却松了口气。
“哥哥。”他习惯性地伸出手,握住了对方的袖摆,鼻尖一酸,眼圈就变红了。
“既然让我当你已经死了,现在又哭什么?”两面宿傩说道,却站在原地未动,并没有将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