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趣的灵魂不能缺胳膊少腿, 示爱的订不能半途而废自长安变乱,隋唐旧都被蛮族一把火烧了之后, 东都洛阳的南市就成了大梁最繁华之地,虽然不像前朝时候有那么多的胡商,也是南北杂货一应俱全,南吴糖、西蜀锦、北疆棉、东海珠只要有银钱
吏部侍郎裴道真坐
他出身世家, 向来食不言, 寝不语,可有人偏要
看了一眼楼下熙熙攘攘的人流, 裴道真叹了一口气,转头道
“店家,给我上碗热水。”
那店家应了一声,转身要下楼却被人
“不用你家热水,劳你找个小童去林家货行给我提一坛鹅黄酒,多了的钱就先寄
给钱之人又对裴道真笑着说说
“裴侍郎少
这人穿了一身青色袍衫,笑得很是可亲,仔细一看,不仅身高臂长,步履矫健,更是眉目如画,一副好样貌硬是看呆了那店家。
裴道真也不由笑了“定远公一身青袍,颇有潘安宋玉之姿。”
此时,卫蔷已经端坐案前,与裴道真相对。
“得裴侍郎谬赞,我不靠我这容貌多引两个妙女子回北疆,怕是说不过去了。”
裴道真微微一笑,眼睛周围起了一层细细的纹路,他年轻时也是被称作“裴郎”的风流人物,虽然是身处卖蒸猪头的食肆,凭一笑也能让人忘俗。
他说“国公大人,北疆是真心想用女子为官”
“裴侍郎经手了北疆官员入册一事,难道没有查过北疆官册光是麟州一州之地,叶刺史以下,女官三十余,占一州
裴道真低着头叹了一声,道“国公大人,实不相瞒,初看那官册,我还以为是北疆为了多跟朝廷要些俸禄,不仅擅加官职,还把一众官吏的妻子皆算了进去,若非崔世兄提点,下官实
卫蔷笑着说“这实
冀州裴氏自前唐便世代入朝,是真正仕宦之家,论对官制的了解,远非其他世家可比,听见卫蔷自称是“摸索自建”了班底,他沉吟了片刻,才说
“财、民、建、农、教、商、工、医,有这八部管百姓诸事,生老病死、衣食住行皆
卫蔷哈哈一笑,摸了一下腰间大刀,才道“大概是因为我本就是这千古未有的女国公的吧。”
恰好蒸猪头与鹅黄酒一齐到了,两人暂停言语,看着店家布菜倒酒。
蒸猪头就是取了煮过后去骨的猪头切块上锅蒸到酥烂,端来案上肥瘦相间,溢油流香,旁边另放了一小碟,装了蒜酱。
鹅黄酒乃是越地米酒,色黄澄澈,犹如琥珀。
佐猪头吃的主食就是撒了胡麻的胡饼。
这肉块颇大,裴道真看了一眼,再看看左右,只见不少人弃箸举刀将肉切而食之。
正犹豫间,他面前被人递来一把短刀。
“裴侍郎不如用这刀切肉。”
“那国公大人你”
裴道真抬头,只见卫蔷另一手上拿出了一团白线,他便接过了那刀。
短刀出鞘,见多识广的裴侍郎心中一惊。
这貌不惊人的短刀,内里竟然是钢所造。
一刀划
裴道真忍不住抬头看向对面的定远公,又见她手中白线坚韧,来回几下,就将肉割开,竟然连肉汤都没沾多少。
再低头看看手中短刀,裴道真深吸一口气,端起酒一饮而下。
“国公大人,您不是请我吃着蒸猪头,而是给我看这刀与线吧”
卫蔷咽下口中香肉,抬头笑着说“那裴侍郎可满意眼中所见我今日便是想告诉裴侍郎,北疆虽然贫寒,也有钢刀,可护裴家姑娘安稳,也有这棉,可保裴家姑娘衣食无忧,将她交给我,您管放心。”
话入正题,裴道真微微低头,压着心中酸涩道“国公大人,我家阿盈刚过十二岁,
他对面,卫蔷又切了一块肉,口中道“裴家姑娘,自然通诗书,财教医三部从整理书籍的书吏开始做起,经年累月,做到一州部司长官自然不
手中一顿,卫蔷笑着说“裴大人,你若是想让她女承父业,北疆除了有监察司之外,也有定远军胜邪部协同监察文武官员,兼代官吏选拔之责”
“不下官并无此意。”
裴道真抬起头,直视着定远公。
“还请国公大人体恤下官与拙荆的思女之情,我并非不愿女儿去北疆,只是只是,下官从未想过。”
裴道真是个真性情之人,不然
见他这般情状,卫蔷终于叹了一口气,缓缓将棉线放
“裴侍郎,令高祖裴度裴丞相与我家先祖同有开国之功,乃彪炳史册之名臣,翻前朝史书,也不乏裴家人光耀青史,您可知道,裴家到底有多少平安喜乐无忧到老的女儿实不相瞒,您面前所坐之人,
那又如何呢
生于锦绣,长
才名满西京,抽得天下第一签,闲暇时不过喜欢一条浑身银白头上一抹红的锦鲤,那又如何呢
不爱书,不喜女工,嚷嚷着一辈子不嫁人要爹娘一辈子的娇娇小女儿,那,又如何呢
看对面定远公眉目低垂,裴道真刹那间如坠寒冰,他竟然忘了,自己眼前之人是谁。
只见卫蔷自斟一杯酒喝下,脸上重新又有了笑。
“裴侍郎,时事轮转,兴衰更迭,您心中爱女之情,我已明了。”
接下来,裴道真便听到当朝一品国公对自己说
“十二年前我曾对三百孩子说我要护着他们长大成人,如今还剩一百七十人,七年前,我对六百个孩子说定远军便是他们的家,北疆安然,他们便安然,如今,还剩五百四十七人裴侍郎,我今日许你一诺让说她一世安然,也不过是虚言。我只能说,我,卫蔷会像护着那些孩子一般护着裴家姑娘。”
案前一阵静默。
裴道真站起身,对卫蔷深深一行礼。
“得卫家大娘此言,裴某心满意足。”
“卫家大娘”,重听这四字,卫蔷绽出了一抹笑,不像笑的笑。
也许
卫蔷又举起了筷子请他落座,嘴中道“裴侍郎也不必如此就放心了。”
裴道真原本已有些心定,坐到一半听了此言,被惊到差点跌坐
又听卫蔷说道“您不放心,大可以多派些族中子弟陪着裴姑娘同去北疆,若是觉得堂兄弟见面不便,姐妹也可以,已经结婚的也可以带家小,十三州之地他们可选一居之。”
顷刻间,裴道真一腔感动散了个干净。
“国公大人莫要与下官玩笑。”
心事一了,他也有了闲情想起其他“国公大人明明是据有北疆十一州之地,肥肉美酒下肚,就成了十三州”
“去岁定远军占了胜州丰州。”肉片蘸
裴道真又是一怔,接着,他恍然道“前日国公说要重开商道,看来也是胸有成竹。”
卫蔷道“北乌护如今势弱,被蛮族接连劫掠土地,与其谈商道之事,我还是有几分把握。不过圣人已知晓此事,他颇为赞同,只有一事,嘱咐我必须做到。”
裴道真坐正身子,也拿起卫蔷给自己的短刀开始割肉“圣人所说,必是二桃杀三士之法。”
看来皇座上那人心中有几分盘算,朝中不是没有人看清的。
卫蔷撕下一块胡饼,听裴道真问自己
“不知道国公大人将此事告知下官,是打算如何做呢”
“裴侍郎对通商之事如何看”
“朝堂不稳,外敌环伺,
食肆内肉香阵阵,人来人往图一餐温饱,这两人所说却是关系千万人之大事。
再饮一杯酒,裴道真道“国公大人要真想做成此事,就不该告知朝中,您占下两州之地已近半年,朝中却无人得知,可见你那八部司与定远军掌控北疆如臂使指,先封了消息通了商道,再让世家出人出钱沾点便宜,您并非做不到。您也不是拘泥规矩之人,所以下官猜测,这通商之事必有蹊跷,不是地点不对,便是时机不对,国公怕是想如那日宴上一般,从两京世家身上刮来钱粮。”
看了一眼卫蔷的神色,裴道真一刀划开猪头肉,道
“此事,裴家绝不搀和,国公也请放心,裴家也绝不会告知别家今日之事,何况,就算说了,他们也不会信。”
后半句倒是透着几分道不同难与之谋的味道。
卫蔷抬起头看着眼前这文士打扮持刀吃肉的裴侍郎,笑得极为真挚。
酒足饭饱,她说
“既然放心不下裴姑娘,裴世叔不如来北疆待上一段时日”
裴侍郎真的以为这句话是玩笑。
没想到第二日大朝会,卫蔷先是上本启奏请重开边市通西域商道之事,直接举荐了一人主理此事。
此人,就是他裴道真。
诸葛亮得昭烈帝三顾茅庐。
他裴道真呢得定远公一请猪头
小姑娘对亲王仪仗里的兵甲马匹念念不忘,说着说着就更伤心了“怎么办啊家主,咱们是不是要做亏本买卖了。”
卫蔷屈起手指,
“不是还送来了真金白银的赏赐怎么就算是赔了”
卫清歌双手捂着脑门只一双眼睛看着自己的家主“真金白银哪有马匹铠甲好呀。”
“天天就想着马匹铠甲,我带你来东都,是让你把国公府内外管起来的,你管了吗问了吗怕养人花钱,你就该问清楚,这府中被送来的下人是属于哪个司监,籍册是落
“是、是这样吗”
“傻,你这傻啊,是好不了了。也不知道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就没见过一个治好了傻气的姑娘。”
嘴里抱怨着,卫蔷还是拍了拍她的肩膀。
然后她退后了几步,抬起头,看着国公府正门前的牌匾。
“镇国定远公府这定远公府的洛阳别宅,还真是山河如旧,舞乐升平这匾是谁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