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野心勃勃的割鹿台年轻杀手就这么干脆利落地死了,死
包括苏祁连
古往今来,明知不敌仍慷慨赴死的武人,何其之多。
那具割鹿台杀手的尸身坠地同时,先前被那一挥逼退的魏长磐不再蓄势不再反握
这般境界的武人哪有什么破绽空门,都是被腹有鳞甲的武二郎用作诱敌出手的香饵,叶辰凉还有割鹿台的杀手都是忍不住咬了饵。
所以一条半性命就没了。
半个时辰以前这不过是间位置偏僻的客栈,庸庸碌碌大半生又有些胆小怕事的掌柜忙里忙外为小垚山的大王们操办饭食,还没有撕破脸皮刀剑相向的喽啰们
而眼下遍地横尸,血聚成溪,潺潺而流。
火光从残损的糊窗麻纸间透过映入眼底,他没去看,可他听得到。
马蹄声,呐喊声,喘息声,箭矢离弦声,火烧草木声。
而后武夫咆哮,震动四野。
当年还
后来无论如何都说不通的马大远马秀才终于舍去嘴皮子改用拳头的时候,又成了他们这伙人当中除了张五以外最能打的那个,混战中闷声不吭就撂倒了三五个,鼻青脸肿给他们裹伤上药的时候还会小声抱怨几句方才那帮灰孙子的撩阴腿。
那个总是帮着同袍们写家书的识字人,与谁都是和和气气的老好人
哆嗦着嘴唇张口却说不出话,苏祁连像是刹那间衰老了十岁,连原本挺直的脊背都佝偻了,像是要逐渐变成这个年纪老人所该有的模样。
他错了,从始至终都是错的,那些仿佛唾手可得的武装上盘踞了条剧毒的蝰蛇,吐着信
没了那层官面身份庇护,他们也不过是群有些武艺傍身的犟老头儿,与那个年轻人一样抛下一切做了丧家之犬,跋涉千里南下。即便再宿州被冤成小垚山喽啰内斗的同党也不会有人替他们平反,他们的门生故旧只会得到他们落草为寇后被围剿擒杀的消息,而后到从宿州千里迢迢送到北方的一捧灰。他们中有人会愤怒,有人会追根究底,然而沆瀣一气的宿州官府不会给他们查清真相的机会,他们将作为晚节不保的范例
这是最坏的结果。
苏祁连不能让最坏的结果落到他们头上。
老态不过显露片刻的苏祁连再度强硬地直起腰杆,他扣
既然已败,那就败的漂亮些,有尊严地退却总好过丢盔弃甲的溃逃,横槊马背的张五
那么多大仗恶仗都挺过来了,怎么就死
屋内一角仅剩盏油灯还燃着。
一点火光如豆,周遭微有风起便摇曳,却总不熄灭。
“你们要拿洒家的脑袋与宿州官府作投名状,可那些官老爷们约莫是觉着
这是想要化干戈为玉帛?
然而还不等眼前这些晋州武官开口回答武二郎便一拍自个儿那光秃秃的脑儿门,自言自语道:“嘿,倒是忘了这条。”
“外人乱我兄弟者,视投名状,必杀之。”
“小垚山上皆我兄弟。”
“你们这十来条人命,不够还。”
宿州州军的纸糊兵马,再添上这些不是纸糊的武人,他自有拳头一对相送,让那些走
....
断去一臂一腿遍体焦黑的马大远以手中刀拄地,支持摇晃身形不倒的同时举头四顾,那些与他一同冲杀出来的同袍仅余下他一人还能勉强站立。
以大氅兜帽遮面的两骑从始至终都未曾掀开兜帽,这两人似乎一人长于近身厮杀,另一人则通某种未曾出世的稀奇阵术,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试图以跃马刀瞬杀其中一人的马大远反被断去一臂后落马,若非是身后一骑当机立断连人带马向那声音柔媚的一骑撞去迫使其转攻为守....
连人带马撞向那割鹿台杀手的一骑被后者以某种奇形兵刃拦腰斩断后又
不值当....不值当....
正值壮年的一条性命豁出去不过让他这把老干柴多苟活片刻,真不值当。
他大口大口地呕血,血中掺杂了幽幽的惨绿,那个割鹿台杀手的奇形兵刃上显然煨了毒,眼下无时无刻都
起那奇形兵刃的割鹿台杀手缓缓摘下兜帽,光看面相就知道曾是令无数男子见之难忘的妩媚尤物。
这个风韵犹存的妇人并未着急碾灭眼前这个苟延残喘晋州武官的最后一点生机,虽说语调慵懒,可开口就是要令人闻之色变的言语:“唐槐李是要死的,知道得太多,牵扯太大,心思深重本事却有限得很,当牵线傀儡时还算称职,可若是傀儡生出旁的心思,被一把火烧干净也就是迟早的事。”
但快要煎熬到油灯枯的时候头脑昏沉,马大远只听得开头那句唐槐李是要死的,心弦一松,接下来那些言语便皆作了耳旁风。
“按武二郎这位山大王的实际战力来算,怎么着也该有份甲等中的追杀令,本台那些老家伙看那个当初被咱们鹿玖救下的年轻人格外不顺眼,加之近来他
以奇门阵术限制晋州武官数骑给予沈姓妇人绝好出手时机的另一骑仍未掀起兜帽。
血将流的马大远已不能视物,亦不能闻人声。
黄泉路上,孤也不孤。
只是有些遗憾,没能死得更北。
走得更南。
马大远阖眼,以刀拄地,独腿而立,昂首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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