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易燃见到爱人趴跪在地上,他愣了一瞬就快步过去。
视野里进入了什么,青年身形僵硬,面色瞬间就变得可怕起来。
“没事,我没事。”陈子轻撕扯着嗓子安抚季易燃,眼里是因为疼痛流出的生理性泪水,睫毛都是湿的。
这样的季易燃让他惊慌,那程度远超于被谢母掐脖子。
季易燃看出爱人的恐惧,他闭了闭眼,转身阔步去书房拿药吃,而后带着满嘴的苦味,和一个情绪平稳的季易燃回来。
陈子轻从季易燃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他悬着的心才落回了原来的位置。
季易燃把他抱到沙发上面,小心托着他的后脑勺让他靠着沙发,半蹲着检查他的脖颈。
一圈黑色掐痕深深嵌进了皮肉里。
陈子轻仰望满目担忧心疼的青年,沙哑地说:“易燃,我要去一趟国外。”
他的喉咙疼得厉害:“见谢浮。”
季易燃嗅到了血腥气,有爱人呼吸里的,也有他前不久被撞到下颚咬破舌头的残留,他几乎是藏起了酸涩与不安,只温柔地应允:“好。”怎么都好,只要你平安。
“你和我一起去。”
季易燃极其缓慢地发出声音:“我要我和你,一起去?”
“当然啊。”陈子轻咽个口水像被刀子割,他痛的脸都拧了起来,嘴上还不忘逗季易燃,“我哪能背着你去见前任,我又不是渣男。”
季易燃让他先别说话。
陈子轻就不说了,嘴闭着撇着,萎靡又难受。
季易燃叫佣人送来冰袋,他用毛巾包着去敷爱人的脖颈,二三十分钟一次。
冷敷之后就换热敷,涂软膏,喂口服的药,有消肿止痛的,活血化瘀的。
季易燃联系按摩师跟理疗师上门。
陈子轻赶紧拉住他的衣服,对他摆了摆手。
季易燃皱皱眉,他让两波人先别来:“你和我去医院,做颈椎ct,喉部ct,磁共振,佩戴颈托之类。”
陈子轻指了指茶几上的手机。
季易燃拿给他,看他在手机上打字:你别这么大动作,我这个一看就不是人能掐出来的。
陈子轻删掉,再次打字:我能转动脖子能低头,骨头跟关节都没损伤,手脚也没麻木,睡一觉起来明天就好了。
实际低个头都痛。
陈子轻没精气神打字跟季易燃交流了,他让季易燃抱他去床上躺着。
这是他第一次被遗愿清单上的鬼魂攻击。对方还是首个挂在清单上的熟人。
陈子轻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他说不上气愤,因为有别的事,许多事覆盖住了那种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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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累,心灵累,精神也累。
陈子轻持续了一阵半昏半醒的状态,他被季易燃叫起来喝药。
小瓶盖装的,三分之一的剂量,先甜后苦,后劲大到直逼他的天灵盖。
陈子轻后半夜起来上厕所,发现季易燃不在床上,他闻到了一股烟味,顺着气味走去阳台一看——
季易燃背身立在那里,指间猩红明明灭灭。
陈子轻敲几下玻璃门。
视线昏暗中,季易燃挺拔的身影隐约一滞,他碾烟头的动作透着那么几分心绪的慌意。
犹如偷偷抽烟被家长发现的小朋友。
季易燃把烟头放进垃圾篓里,他摩挲着指腹转身回到客厅,带着一身浓重的辛涩烟味。
陈子轻没问季易燃为什么半夜不睡觉,一个人在阳台抽烟,他去洗手间,身后的脚步声寸步不离的跟着他。
撒尿的时候,夹过烟的大手从后面伸到前面。
扶着他。
稀里哗啦声响了一小会。
那手轻颠他,拇指揩掉他要滴不滴,颤颤巍巍挂着的一点水迹。
陈子轻手脚有点软地靠着肩宽胸阔的青年。
在马桶抽水声里,季易燃问他准备几号去国外,他模糊不清地说:“你看你那边什么时候有时间。”
季易燃的行程排到下个月底,都满了,他去洗手:“我随时都可以。”
“那明天就去吧。”陈子轻回到床上,季易燃躺在他身边,脑袋埋在他肩窝,不敢碰他受伤的脖子。
“谢浮在哪个国家,哪个地方的疗养院,我一概不知。”陈子轻说。
季易燃微潮的掌心箍在他腰侧:“我带你去。”
陈子轻听着耳朵边的气息声想,你还有多少瞒着我的啊?
瞒吧瞒吧,一个两个三个的,都是这副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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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易燃没有睡意,脑中像有根针在挑他的某根神经,恶意的,乐此不疲的,一下一下地挑着。
他把爱人的手拿到自己的唇边,张口,牙齿细细密密地咬着手心皮肉,咬了一会,改成轻柔的舔。
爱人发出呓语,季易燃屏息去听。
“阿姨……你错了啊……你错了……要看心理医生……”
“我要看心理医生了……”
季易燃的眉间拧出刻满阴霾的深痕,他吻了吻爱人的指尖。
死人他对付不了,他就对付活人。
郑家。
季易燃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下床,他去书房打了两个电话。
周围静悄悄的,没有半分异动。
季易燃拿着笔记本,手持钢笔在本子上写治疗中的领悟,克制与挣扎,他写好以后就将笔记本放进保险柜。
那里面有爱人相关的所有,从高中时期横跨到了结婚以后。
季易燃关上保险柜:“阿姨,郑家会退出商界前排,你要是生气,就冲着我来。”
书房依然没出现一丝鬼魂存在的痕迹。
“欺软怕硬,只敢对心善的人下手。”季易燃面容冷峻不含讽刺,他漠然地陈述,“拜你所赐,我即将陪我的太太去疗养院,你的儿子马上就要从梦境里醒过来,面对残酷的现实,和滑稽的自己。”
书房徒然刮起一阵鬼森森的阴风,风中裹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怨气。
季易燃的面上没有恐惧,也没有不屑,什么都没有。
爱人说遗愿里不包括要离开他这项,他就信。
他不会胡思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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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就是初五,陈子轻去老宅给季常林续命,他闭气默咒语,一下不停地画完了一张符。
季常林深躺在椅子里闭目养神,他肤色苍白,心口血符衬得触目惊心中透着诡异。
陈子轻拿纸巾裹住出血的手指:“爸,符我画好了,我就先……”
“你的脖子是怎么受伤的?”
陈子轻瞅了瞅没睁眼的季常林,他把高领毛巾折起来的部分往上拨了拨,连下巴都遮进去了:“鬼掐的。”
季常林摇头:“一个捉鬼的,让鬼伤成这样。”
陈子轻说:“是厉鬼。”
季常林敞着衣襟等血符干涸,他的语调温文尔雅:“厉鬼生前也有身份姓名,是谁?”
陈子轻把沾着血污的纸巾丢掉。
季常林屈指在椅子扶手上面敲击几下:“谢长治的前妻?”
陈子轻不假思索:“成前妻了吗?!”
这就等于承认脖子是被她掐的。
陈子轻踌躇着想说点什么,季常林已经派了个工作给他。
“把我儿子叫进来。”
陈子轻去跟季易燃说:“爸叫你进去,他知道我脖子是被谁掐的了。”可能想给我报仇。
季易燃低头,鼻尖蹭在他颈侧的细软发丝里:“你先去吃点东西,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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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轻吃了一小碗粥,他没去琢磨季家父子关起门来聊了什么,而是找组长请下周的事假。
这回没发信息,直接打的电话。
组长在那头说:“马上就要出差了,你自身能行吗,要是不行我就换人。”
陈子轻非常过意不去:“能行的,月中我不会请假。”
组长没为难他,提点道:“家里的事处理好,才能专心工作。”
陈子轻说:“我明白的。”
“组长,我这个月会扣多少钱啊?”他糊里糊涂地问。
组长无奈:“月初发工资的时候就知道了。”
整个科技园都是你男人家的产业,你的工资怕是都请不起家里的一个佣人。
这话组长不会说。
实习生除去几次请假,上班期间不摸鱼,勤勤恳恳。
……
陈子轻走在东西厢房的长廊上面,背后突然传来一股推力,他摔进了温泉水里面。
想起来却被摁着头。
陈子轻的鼻子耳朵嘴巴都被灌进来水,呼吸道开始作痛,心脏的跳动越来越艰难吃力。他在求生的本能下不断挥动手臂,什么也抓不住。
那摁着他的力量骤然撤走。
哗啦——
陈子轻狼狈地从水里爬起来,他用双手固定疼痛难忍的脖子,眼睛通红有水也有泪。
谢母站在长廊下的水边,脸又青又白,五官显得美,嘴巴划开弧度,始终如一的笑容。
好似是焊上去的一层皮。
“我不是说了会去吗?”陈子轻视线模糊地瞪着她,脸色很差地压低声音,“你别欺人太甚,把我逼急了,我就什么都不管了!”
我又不是没有任务失败过,我都失败三次了,多一次又怎么了,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那句话的尾音尚未飘落,陈子轻就看见谢母的身前多了一块鲜红,他不确定地揉了揉眼睛,视野渐渐清晰。
没看错。
那血迹在他眼中快速扩大,再是凭空出现了一把刀。
谢母死前一幕就这么重现了。她还在笑,只是眼中生出被刺中的痛苦,既想求救,又不知道怎么求救的茫然。
嘴张合了一下,好像念了什么,看口型念的是——儿子。
死前最挂念的是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