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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1章

    ◎根本就是在钓着他。◎

    “付出什么, 你要付出什么,姣姣,就是明天异兽打到厄尔庇斯星了, 战争的胜负也不需要你来负责。等到我死了,最后一个Alpha都倒下之前, omega都是要被好好保护起来的。”许洺泽红着眼眸,有一瞬急促的有些呼吸不上来。omega是帝国的未来, 至今为止, 在帝国历史上遗留下姓名的天之骄子几乎都是由omega孕育出来的。

    帝国对于omega的过分保护, 在某一部分并非只是单纯的性别特权,而是由历史事实铸就的结果。即便是战争时期, 或者说,正因为处于面对外患威胁战争时期, omega才更加成为了“战略资源”的一部分。

    闻姣探出手, 轻轻抚摸了一下男子的脸颊, “可是,我不想等到那个时候, 我也不想…回来的某一天会被通知认领你的尸体。”

    许洺泽微怔的看着她,有一会眼睛好像没有眨动, 瞳眸变得干涩, 眼眶因此湿润了起来。他用手背狠狠蹭了一下脸颊, 偏过头, 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太过分了。许洺泽想, 她真是太过分了,明明嫌弃他, 不愿意喜欢他, 不肯给他一个身份, 为什么却又能够对着他说出这种话。

    根本就是在钓着他,一点都不允许他脱钩逃走。

    许洺泽握住了女子的手腕,将脸颊凑过去,轻轻放在她的手心里。男子静静的注视着她的眼眸,像是要融化在她的眼睛中,“我陪你。姣姣,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去。”

    ——————————————

    许康年一开始想要令闻姣和其他人一同驾驶双人机甲。战场上主流的机甲型号都是单人机甲,只有医疗兵或者是机甲师才会配备专门的士兵负责保护他们,放弃一部分的战斗性能使用双人机甲。

    许洺泽还报名了护卫兵的候选者,可在基地之中进行模拟驾驶操作时,闻姣却发现自己的精神力很难与其他人完成配合。

    手操机甲早在很久之前就因为各种原因退役,在战场中被淘汰了,如今的所有机甲都是链接精神力,由精神力进行操控的。也因此,精神力水平和战斗素养越高的士兵,往往作战能力也格外优越突出。

    闻姣的精神力是极其排外的,一个人的性格其实也能够在精神力之上体现,能够担当护卫兵的人选大多数精神力也极其包容温和。许洺泽在刚面试时就因精神力性质不合格被刷了下去,男生虽未能通过护卫队的选拔,却也最终在严苛的考核后加入了营救队的随行队列之中。

    可即便是基地内公认性格最好的护卫兵人选,闻姣也无法接受将自己的精神力与她对调同频,共同操纵驾驶一架机甲。

    她甚至会下意识的袭击妄图接触她精神力的人,在这一点上显示出了极度的孤僻,不信任他人,与尖锐的攻击性。

    而在另一方面而言,经过测验,闻姣的精神力水平至少达到了S级,在基地内原本应该成为单兵作战的最佳人选。

    闻姣一直都很想建造一架专属于她的机甲。她倾尽财产,下城区的资源也只能够提供她制作一身贴身的纳米机甲。

    而真正的大型机甲是军用武器,在帝国内也是被严格管控的,企业和个人都没有资格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私自制造。

    在经过与闻姣的协商后,许康年最终允许闻姣驾驶单人机甲与营救队一起登陆异兽母星。

    闻姣完成了之前的愿望,她为自己打造了一架与她最为匹配的“伴侣”,也许这是从她来到前线以来最值得开心的一件事。

    异兽的母星被基地命名为“特拉洛克”,在阿兹特克神话里,祂有执掌风暴的权柄。特拉洛克星的面积极大,是帝国首都星厄尔庇斯的一千八百倍,所在的恒星系构造特殊,环境异常暴虐,显然经过了后期的改造。

    在行星之外萦绕着一圈环绕的风暴圈,帝国在之前始终无法穿入风暴层,在这里不仅是机甲会受到损伤,任何电子设备也会失常。即便人类创造出了堪比神祇的机甲外壳,在自然的伟力面前也仍旧显得如此渺小,

    闻姣他们驾驶的这一批新式机甲增加了拟态功能,能够欺骗异兽的感官,躲避特拉洛克星的探敌防护设施,潜入行星内部。

    特拉洛克星上肉眼可以看见三个太阳,星球白日的温度极高,空气十分潮湿,天气状况对于人类而言异常恶劣。

    若是脱离了机甲,行星上的细菌和有毒气体在几个小时的时间内便能够彻底摧毁人类的免疫系统。

    营救队降临在了大皇子纥骨榕年最后留存下来的位置坐标,分成了数个小队前往不同方向进行搜寻。

    闻姣跟随着其中一队,负责操作设备搜寻皇子纥骨榕年所驾驶的机甲踪迹。

    第六日。

    类似戈壁滩的地形,闻姣所在的队列在路途中发现了几台已经损毁的机甲。特拉洛克星的土地是一种颜色很深的紫褐色,而现在尘土几乎掩盖埋藏了机甲的大半部分。

    在拆解开机甲的舱室之后,里面却空无一人。

    驾驶舱已经失去了能量,闻姣使用备用的能源恢复了其中储存的数据。大部分的文件都已经被损毁无法查看,最终恢复的只有短暂的几个音频和少量数据。

    那是一段有些令人惊悚的自白。

    机甲曾经的主人同样在风暴之中与队伍失散,在接下来的几天之内遭遇到了极其恶劣的天气。经过先遣队的调查,能够确定异兽女皇的巢穴在这颗行星的地下,即便是通讯设施受损无法使用,联系不到其他人,这一列小队仍然在执行着自己的任务,尽力调查着巢穴的位置和进入的方式。

    在陆续的滋滋声后,时间渡过了几日,录音中的那个声音称,他们经历了日食,在日食之中,幽灵倾巢而出。

    [它进来了,我知道它就在这里…在我的机甲舱室里,不,是在我的脑子中…]

    闻姣按停了录音,周边的士兵都经过严格的训练,并不会仅仅因这几段音频就升起恐慌。在进行过短暂的休整后,闻姣被守护在中间的位置,队列继续前行,通过仪器中模拟出的地形图纸显示,他们渐渐接近了有可能是女皇巢穴的所在地。

    前一秒分明是白日,下一秒闻姣身处在机甲之中,眼前反馈的画面突然出现了一片绿色的荧光。

    天边的一颗恒星被遮挡住,在顷刻之间便被吞噬殆尽,光线微微黯淡下来,湖绿色的萤火汇聚成了一片浪潮。

    闻姣只看到这片萤火簇拥了过来,脚下原本坚硬的土地变得柔软,像是起伏的皮肤表面。

    她操纵着机甲升到了半空,第一颗恒星后是第二颗…直到最后一颗恒星的光也暗了下来,目光所及之处,荧光是风暴的眼睛。

    与风暴共存的萤火是一种能够致幻的生物,或者说,那是异兽的幼卵。异兽的生殖方式是人类很难理解的,这些体积微小,甚至能够穿透普通机甲缝隙的生物也是异兽诞生的后代。可它们和真正的波雷斯科罗又是完全的两个物种,只能够生存在星球表面,无法依赖强健的肉身在宇宙之中肆无忌惮的航行。

    比起动物,这些幼卵更像是聚集的植物。

    波雷斯科罗在搜寻不到食物的饥荒之时,甚至会以这些幼卵为食。

    先遣队传递到基地的死亡资料之中,不止是那一队的士兵声称曾经亲眼在机甲的舱室内见过这种幽绿色的萤火。

    闻姣与科研院的机甲师在这段时间的工作之中,也运用纳米技术,针对机甲的严密性进行了升级改良,确保这种体积微小的幼卵不会再渗透入机甲之内。

    除了营救皇长子之外,救援队也承担了另一项任务。时间拖了这样久,即便基地相信着纥骨榕年的能力,其实也已经做好了会发现皇子牺牲的准备。

    承载着大批次机甲的星舰已经蓄势待发,等待着与异兽波雷斯科罗军队进行正面交战。营救队会在内部放置摧毁异兽女皇巢穴的武器,外部舰队则负责与波雷斯科罗的主力军交战,营造假象,为他们的行动吸引注意力。若是涉险登陆特拉洛克星的营救队任务失败,帝国的军队便会像是上一次一般,重创波雷斯科罗的主力军,死守在边界线,苟延残喘的尽量摧毁对方的高智商兵种,继续将它们赶回去,渡过下一个平缓期。

    闻姣在风暴之中与身旁的士兵失散,躲避在了一处天然的洞窟之中。风暴不仅令队列被暂时冲散,机甲内的通讯设施也在这场风暴之中遭受了干扰,但在此之前,将领便已经针对这种情况做了预案,闻姣按照之前的指令,压下了心中滋生的不安和慌乱,等待着风暴褪去。

    空气中的萤火犹如丝带一般上下缓缓漂浮着,不考虑它们的危险性,这个场景其实称得上梦幻。

    闻姣操作着机甲舱室内的按键,某一瞬间,显示屏中弹出了几行数据。一直没有任何显示的属于大皇子机甲的信号,在此时出现在了地图之中。

    而距离…

    闻姣回过眸,看向了溶洞的深处。

    在这下面。

    作者有话说:

    好难写,呜呜,写的不是很多,评论区给宝贝们发点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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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2章

    ◎“殿下,没事了,放松。”◎

    闻姣迟疑了片刻, 机甲的信号持续闪烁了一分钟之后熄灭了,就像是从不曾出现,仿佛只是她眼花的一个错觉。

    闻姣检查了一下机甲内配备的补给与各种系统的运转情况, 她转过身,看向了洞窟的深处。

    越往深走, 洞窟的面积变得越窄,顶部压下来, 在某一些崎岖的道路处, 她必须操纵机甲深深弯下腰。

    这里似乎是一个纯天然的溶洞, 没有任何人工打磨的痕迹。视野内除了机甲投射的光束外,没有任何光亮。整个洞窟是向下延伸的, 当她通过某个需要爬行的狭窄山洞后,空间一瞬间变得宽敞了起来, 她听到了机甲的传感系统反馈回来的流水声。

    这里有一条蜿蜒的地下暗河。

    河流黝黑, 深不见底, 闻姣的动作愈发谨慎了,生物检测系统内显示出了河底密密麻麻蛰伏着的不知名生物。

    闻姣回忆了一下刚刚看见的坐标与此时位置的距离, 还要更深,至少在地下百米。

    而面前的路被截断, 要继续深入, 便要潜进这片地下河。

    与救援队通讯的信号时断时续, 闻姣向他们发送了自己的位置坐标。她在原地等待了十分钟, 却并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不清楚是她所在的位置屏蔽了信息,还是其他人因为风暴而失联。

    她想了半瞬, 试探性的驾驶机甲浅浅没入了地下河流, 河底的陌生生物在系统画面的显示中很安静, 像是一片片漂浮的海藻。

    闻姣沿着河流的方向前行了几分钟。水势在某个瞬间后变得湍急,在经过某处河面与顶部岩石仅有几厘米距离的拐角后,她被汹涌的水裹挟着向下坠落……

    河流两旁终于又出现了岸边。

    闻姣艰难的驾驶着机甲维持平衡,却仍旧在凸起的礁石上撞了几下。天昏地暗之后,她忍下了呕吐的欲望,向着岸边的方向游过去,在即将抵达水边时终于轻轻松了口气,可下一秒,她的腿突然被缠住,整个人被向水底处拖了过去。

    机甲重新陷入水中,而她在显示屏中也看到了在系统内未能够显示出模样的生物。黑色的触手缠住了腿部,吸盘贴覆在机甲表面,将她用力往更深处拽去。

    闻姣在水中转过身,机甲的光照亮了河水,触手之下隐隐可以看见连接到底部盘踞的一片阴暗。她抽出了机甲配备的长刀,用力割断了缠绕着她的触手。

    耳畔一阵刺痛,她隐隐听见了一声极其尖锐的声音,机甲破出水面向岸边跃去,身后扭曲缠绕的触手像是一张能够将人吞噬的巨网。

    机甲灵活的在触手之中翻转,像是在进行着一场危险的舞剧。在沿着洞窟的方向又深入了百米后,身后的触手狠狠撞在了岩壁上,机甲在地面上翻转了几圈,头顶掉落的岩石砸在她的脚边,周边的环境重新变得安静了下来。

    机甲内部系统报错的提示音在闻姣耳旁响起,她缓了片刻,脑袋被震的有些发晕。半分钟后,闻姣从地面上爬了起来,抬起头,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

    幽幽的萤火缓缓点亮了黑暗的洞窟,能够看清各式各样的怪石,荧光上下漂浮着,汇聚成了一片飘荡的海洋。

    闻姣缓缓关闭了机甲的灯,静静待在原地。她又重新检查了一遍机甲的损伤部位,确定密闭性没有出现破损后才放松下了紧绷的心弦。

    萤火靠近了她,将她包裹进了幽绿色的河流之中。

    她慢慢向前走过去,这些幼卵几乎没有攻击性,只是在空中不断的变换着图案,漫无目的的飘荡着。

    闻姣屏住了呼吸,她向着前方看过去,那个坐标离这里应该已经很近了。

    纥骨榕年会在这里吗,还是说,那只是一个陷阱?

    未等闻姣迟疑,下一个转角,她便看到了半躺在地面上,军装上沾满了黏腻凝固的血迹,生死不明的皇子殿下。

    在此时的情景下,其实比起现实,倒更像是幻觉一些。

    闻姣的视线瞥过另一旁的机甲,那台机甲的破损十分严重,表面的漆被蹭得格外狰狞,一只手臂断裂了,后背也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萤火点缀在纥骨榕年的眼眸上,像是在亲吻着他颊边的伤疤。但这个画面并未给闻姣带来任何美丽的观感,而只有惊悚的危险感。

    闻姣停顿在原地,有一时不清楚自己是否应该上前。

    她其实直到现在都不能确定,当初冉遗药业的实验室,和那场星舰失事与纥骨榕年到底有没有关系。说起来,她独自寻找到了这里,到底是为了做什么呢,怕大皇子殿下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挺不过来死亡,令帝国的军队失去主心骨产生骚乱,导致计划失败,无法在与波雷斯科罗的战争中取得胜利?

    还是…她是要提前一步,来确保他在无人之处死去?

    闻姣走上前,低眸居高临下的看向帝国的皇长子。他在庞大的机甲面前渺小的像是一条苟延残喘的虫子,胸膛几乎没有任何起伏。

    没有人会知道,也许她只要不必施救,就这样等待着他停止呼吸便可以了。

    机甲的显示屏中显示着纥骨榕年的生理数据。Alpha的身体素质强悍的令人有些惊讶,即便他看起来像是死去已久,可实际上,男子的血液却仍然还在躯体内滚烫的流淌。

    肉.体暴露在异兽的幼卵群之中,他真的还能算是纥骨榕年吗?

    闻姣蹲下.身,机甲的关节相互摩擦发出一阵略显尖锐的声音,屏幕上捕捉到了细微的动态画面。纥骨榕年的手指颤了一颤。

    机甲舱室的门缓缓打开。

    身体被银白色纳米材料覆盖的女子站在机甲的胸口处,像是无情无欲的神祇。

    营救队之中,也许只有闻姣能够做到离开舱室。萤火触碰到纳米机甲的表面,游离在她的手臂和脸颊之间,片刻后又缓缓散去。

    闻姣走到纥骨榕年的身前,弯腰掐住了男子的脸颊。面容硬朗英俊的男子温顺的仰着头,合拢的眼眸缓缓睁开,碧绿色的眼眸空洞,右眼的瞳孔微微颤动了一下,莹绿色的光芒闪烁。

    闻姣松开了手,抿唇。

    他真的还有自己的意识吗?

    闻姣将人背了起来,带进了机甲的舱室之中。机甲内有配备简易的医疗设备,她将刀刃用酒精消了毒,祛除了男子手臂上的腐肉,又用绷带简单的帮他包扎了一下。

    整个过程中,纥骨榕年都闭着眼,肌肉紧绷着,却又像是陷入昏迷之中未醒来。闻姣转过身,在医疗箱内寻找消炎药时,耳畔掠过了一阵风,她敏锐的转身,喉咙却在此时被掐住,整个人被按在了地板上。

    纥骨榕年睁着眼眸,狠厉的注视着她,脸颊上的疤痕像是扭动的蜈蚣,手指紧缩。

    闻姣一直没有褪下身上的纳米机甲,男子一瞬间暴走的力量几乎将她死死压制住了。可下一瞬间,闻姣抬起腿,轻而易举的便将人踢到了舱室的墙壁上。

    银色的长刀抵在了男子的眼眸上,闻姣神情冷冽,刀尖与那只碧色的瞳眸仅有不足一毫米的距离,“纥骨榕年?”

    女子的声音通过传声器之后,变得有些失真,比起本身的声调显得更加冰冷了些。

    纥骨榕年停下了动作,肢体一瞬间变得松懈了下来,他瘫软在墙面上,捂住唇,咳出了几口血。血液中,泛着浅绿色的荧光色泽。

    “闻…姣?”纥骨榕年躬下腰,神情恍惚,几乎以为又是他陷入了幻觉之中。男子额角的青筋突起,忍耐下颅内的一阵阵疼意,“异兽的女皇在这里的地下,摧毁这里…”

    纥骨榕年控制不住的半跪在了地面上,身体不受控的抽搐着,呕吐出更多的鲜血来。

    闻姣站在一旁,看着他的模样,过了半分钟才缓缓的凑近,蹲下来,“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你。”

    “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其他人呢?”纥骨榕年蹙着眉,他皮肤下的血管微微凸起,男子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手臂,视线落在闻姣手边银色的长刀,抑制住了夺过刀割破自己的肌肤,将血液中的幼卵引出来的冲动。

    他在这一刻不由升起了某种怀疑,他真的清醒着吗?还是说,眼前的一切只是他死前的幻觉?纥骨榕年的容颜上浮现过了一瞬的迷茫,他的精神力抵达到了3S水平,因此在身旁的士兵都陆续被幼卵寄生逼疯,或是被湖底的生物拖入到地下的深渊后,只有他仍然存活到了现在。

    独自一人,妄图深入地下母兽的巢穴,拖着它一同死去。

    闻姣抚摸在纥骨榕年的脸颊处,纳米材料触碰在皮肤上带来一阵冰寒的冷意,女子的面容被机甲的面具遮挡住,他始终看不清她的模样。

    闻姣扶起男子的脸,让纥骨榕年直视着她,轻轻的重复道,“我有些事想要问你,请认真且诚实的回答我。皇子殿下,你清楚冉遗药业的实验室在做什么吗。”

    纥骨榕年有些恍惚,若眼前的人又是那些异兽的幼卵制造的幻象,那他为什么会在此时看见闻姣呢?那个女生在他的印象中只不过是一个足够聪颖,很有潜力的机甲机械师罢了。

    他下意识陷入回忆,不…除此之外,她还是被他的决策牵扯受难的无辜之人。

    冉遗…

    纥骨榕年似乎重新看到了那份文件,以及那一个有些怪异的,令人印象深刻的鱼形商标。

    当年,议员向纥骨榕年提出建造将beta国民改造成omega的实验室时,对他讲述的是一个令人憧憬的前景。

    帝国的人口在异兽肆虐的时期损耗了许多,在抵御异兽的过程中,几乎都是用人命在向里填。首都星厄尔庇斯原本在接收难民时产生了数十年的由人口膨胀引发的一系列社会问题,下城区持续到如今仍旧是那副混乱贫困破败的模样,而实际上,这些年拥挤的人口也在慢慢的被前线消耗。

    大量的beta就像是平庸的工蚁,在战场上只是被日渐抹除的数字。只有精神力等级高的Alpha才能够驾驶高等级的机甲,一个Alpha甚至能够抵得上百人的beta小队。

    而能够孕育这种Alpha的,唯有omega。

    omega如此稀少而珍贵,精神脆弱敏感,容易悲伤、抑郁、夭折,必须精心的养育起来,才能够为帝国诞生下优质的下一代。

    可若是拥有能够将beta的性别转换成omega的方式,前线步步紧逼面临的困境就能够得到改善了。

    纥骨榕年是一个纯粹的战士,他听从了议员的建议,认可了他描绘出的未来,不曾思考实验过程中会产生的阴私。

    后来,纳米机甲的成熟令纥骨榕年意识到了解决战争的另一种方式。不需要帝国再花费数十年,数百年的艰难抵抗,也不必令后代像是被困在盒子里的动物一般苟且偷生。

    当纥骨榕年听说二皇子与三皇子失踪遇袭,想要培养放在身旁的机甲师乘坐的星舰遇难,他才意识到,议会在他的放纵下权势愈发强盛,野心渐深,逐渐不受皇室的管辖。

    这些年,纥骨榕年也不确定,议会借着他的名义,背着他做过多少事情。

    “抱歉…”

    ……

    闻姣的指腹轻轻按在纥骨榕年的右眼上,不必说太多,她已经知道了。

    “殿下,你身上这些伤,大部分都是自己划出来的吧。为什么…是因为,你的身体如今已经变成幼卵的巢穴了?它们会孵化出来吗?”闻姣的声音很轻柔,在纥骨榕年的耳中听起来便更像是幻觉。

    其实此时在纥骨榕年的眼中,世界是一片幽绿色的。而他能够认出眼前的人,除了声音,便是因为她穿戴着的这一身独特的机甲。

    他感觉到,自己右眼的瞳孔动了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潜藏在眼眸中。

    “帮我…咳…”纥骨榕年控制不住的咳血,血液从唇角流淌到下颌,粘稠的液体坠落在地面上,诡异的不规则蠕动着。

    “我已经联系了救援队负责的将领,殿下,我们会在这附近埋设武器,炸毁母兽的巢穴。请放心,我会帮助你的。”闻姣轻声安抚着,松开了手。

    纥骨榕年闻言安心的笑了笑,帝国皇室的人都长了一双十分漂亮的眼眸。这种瞳色似乎是显性基因,在每一位皇室子嗣的身上都会延续遗传下来。

    碧绿色的瞳眸破碎开的时候像是爆浆的宝石。

    那只寄生在纥骨榕年右眼之中的幼卵飞了出来,直直的向着闻姣的眼眸处飞来,然后撞在了机甲面具的表面。

    肉眼不可见的纳米线精准的割裂开了幼卵的腹腔。

    纥骨榕年忍住了痛吟,身子紧缩在一起,腰背几乎躬成了一张弯折的弓。

    “殿下,没事了,放松。”闻姣轻轻拍着男子的背,说道。

    眸中生虫,自然是识人不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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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3章

    ◎“即便回去,我大抵也活不下去了。”◎

    与救援队的信号断断续续的恢复了, 闻姣接收到了几条救援队内部的留言。离她距离最近的小队正在沿着闻姣提供的坐标逐渐前来,同时也有分散在其他位置的队伍在风暴停歇后陆续发现了能够通往地底的洞窟。

    闻姣将寻找到皇子纥骨榕年的信息传递了出去,可男子本人却并没有露面主持局面的意思。纥骨榕年仅仅在通讯界面内说了几句话, 讲述了他调查出的信息与需要注意的事项。

    闻姣倒是清楚他此时为什么不肯出现在众人面前。单人机甲驾驶舱内的位置并不大,控制台与座椅便占据了百分之六十以上的空间。

    纥骨榕年脊背抵着舱室的墙壁, 靠坐在地板上,深色的血液自他的右眼流淌下来, 沾染了半张脸颊。而最严重的是, 他似乎仅仅只能够保持一段时间的清醒。在联络频道内声音清晰的说出那段话之后, 纥骨榕年便控制不住的将头往舱室的墙壁砸,似乎只有外部的疼痛才能控制住大脑内的疯癫。

    闻姣尚未能够等到支援的队列, 却先在通讯频道中听到了陆续播报的阵亡通知。他们的潜入被发觉,陆续遭遇到了守卫的异兽, 与敌方进行了交战。

    进入异兽的母巢, 执行这种危险任务的人, 也应该对自己会遭受到的命运早有准备。深陷于遍布敌人的行星之上,对方前赴后继, 他们则没有后援,死亡便只是时间问题。

    闻姣操纵着机甲站起身, 前后仅有一条路, 而她需要选择是前进, 还是退后。

    闻姣也不太清楚过了多久, 机甲的信号彻底断联。

    洞内的景象终于渐渐有了变化, 她的脚底像是陷入了粘稠的深绿色溶液之中,头顶的岩壁却出现了倒挂着的半透明囊泡, 在屏幕扫描出的画面里能够看到其中蠕动的生物。

    闻姣屏住了呼吸, 停在原地, 目光所及的前方是几乎一望无际的,待孵化的茧蛹,几乎能够令人升起惊悚的密集恐惧症。

    在这时,她偏过头,反而觉得纥骨榕年的存在变成了某种慰藉。至少这里还有一个人类存在。

    帝国曾经深刻研究过波雷斯科罗的形态,普通的充当“工蚁”角色的波雷斯科罗与帝国首都星上鲸鱼的智商差不多。而更高等的类似“兵蚁”的波雷斯科罗则是拥有着类人的智慧,它们狡猾,懂得欺骗,能够制定精密的策略。可令帝国的研究人员感到奇异的是,异兽整个群体却几乎没有发展出任何娱乐、文化、政治,他们似乎仅仅以生存、繁殖和侵略为生,肉.体强悍,性情暴虐,崇尚自然,能够克服一系列的艰难环境。

    闻姣的脑海之中突然升起了一个有些荒谬而诡异的想法,帝国已经验证,波雷斯科罗的社会中仅有一个负责生育的“蚁后”。那么…能够孕育这样一个如同蝗虫一般泛滥的种族,它的体积该有多大。

    或者说,它此时,到底处于哪里呢?

    帝国登陆在特拉洛克星的每一具军用机甲都配备了足量的弹药。而机甲本身所携带的能量也可以令它变成一个威力极大的炸弹。

    闻姣现在有两台机甲,经过改装后,加上内部携带的炸弹,应该能够摧毁直径十公里内的物体。

    如果待孵化的茧此时都聚集在这里,那么,这里会是它的生殖腔吗?

    说起来,那些涌动的暗河也可能是它的胃液和寄生虫。

    她此时也没有更多的选择了。

    在异兽茧蛹的包裹之中,闻姣偶尔会错觉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

    闻姣打开了机甲的驾驶舱,她来到机甲的胸膛前,一步步将庞大而精细的机甲能源中枢拆解开,将对她而言已经熟悉无比的零件重新组装构建成了其他的功能。

    脱离了机甲后,她才发觉底部粘稠的液体几乎能够蔓延到她的腰迹。身旁逐渐发出了诡异不详的声音,她抬起头,发现头顶与深色的“岩壁”连接着的茧开始微微摇晃了起来。

    闻姣由始至终都没有真正看到母兽的模样,也或许,她已经处于它的体内。

    她不再关注身边的其他动静,而是全神贯注的开始将两台机甲的能源与弹药一起组装成简易的炸弹装置。某个瞬间,她的耳侧隐隐听到细微的撕裂声,以及翅膀煽动割破空气的声响。

    剑刃穿破了异兽的脖颈。

    有液体溅落在她的背部,闻姣终于抬起头,不知何时从舱室内走出来的纥骨榕年正站在她的身前,单手持着从她的腰间拔出的长刃。

    男子脊背挺直,声音平淡而冷静,“继续你的工作。”

    当其中一个囊泡破裂后,下一个虫茧的表面也逐渐浮现起了凸起的尖锐轮廓。另一只刚刚诞生,仅比人类高一些的异兽从茧中挣扎的探出尖锐的爪子,伸展开带着肉膜的翅膀,向着他们的方向摇摇晃晃飞了过来。

    冲到两人面前的异兽身躯沉沉砸入了底部的粘液之中。

    纥骨榕年神情冷硬,五官立体凌厉,眉眼锋锐,手中的刀刃犹如银色的月光,没有令异兽接近闻姣一寸。

    分明不过只是一个人,背影看过去,却的确能够令人联想到一直值得帝国信赖,死守防线数年,从无败绩的战神。

    闻姣微微低眸,纳米机甲的面具之中,乌发已经被汗湿,碎发黏在脖颈处,汗水浸到眼眸中,带来一阵痒意,可她却没有办法去擦拭。

    她咬着唇,眼前有一阵发白,持着工具的手却一直很稳。

    “闻姣,接下来,我将交予你身为帝国指挥官的唯一一项命令。活着抵达帝国,将信息完整的传递到皇室与军队。”气势凶戾森严,能够止小儿夜啼的皇长子此时却罕见的流露出了几分温和。男子用那双碧绿的眸子注视着女子,瞳眸的色泽有些太过熟悉,会令闻姣不自觉的回忆起纥骨翊黎或是纥骨槿安。

    机甲庞大的身躯四分五裂,而炸弹装置终于在女子的手底下完成。她是一个极其优秀的机械师,一直如此,没有辜负任何人的期待。

    闻姣没有动。

    “这里的炸弹需要有人确保它正常启动,你做不到。”闻姣的机甲只能够提供一个人使用,即便她将生的机会给予纥骨榕年,omega的体质只怕会令她立刻便被密密麻麻的幼卵彻底寄生。纥骨榕年轻轻勾起唇角,右眼又渗出了一些血液,沿着下颌滴落,“即便回去,我大抵也活不下去了。这是命令。”

    “闻姣,完成你的职责。”

    他盯着闻姣的眼眸,一只手用力的将女子推下了机甲垒成的高台,“走。”

    闻姣从边沿向下坠落,在她的眼中,头顶的茧陆续被尖锐的棱角顶破,漫天的异兽之中,男子一人一剑,孤独的静立在原地。

    银色的机甲在空中旋身,身后翅膀煽动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风声渐近。她只知道不断的摧动机甲向前低空飞行,闻姣能够感觉到身后的异兽在近在咫尺的距离追逐着她,而她一直没有回头。

    爆破的火焰近乎将她席卷在其中,“溶洞”一寸寸坍塌,四处黝黑色的水淹没了隧道。

    地面裂开了口子,风暴犹如震怒的神祇,天空有交战之中星舰的残骸坠落,穿过大气层化成一簇簇燃烧的流火,仿若末日。

    在一声尖锐的刺耳哀嚎声之中,大地和山丘近乎颠倒了。

    某艘不知名的星舰在此时穿越过了风暴,抵达了地震最剧烈的位置。海面高高的扬起,像是张着巨口的兽,几乎要将日月都吞咽进其中。

    片刻后,星舰的舱门开启,一架与人类等身的黑色机甲站在舱门口,跳跃了下去。

    火焰与烟尘之中,一束银色的光穿破而出,被由上至下而来的黑色机甲用力拥在了怀中。

    “姣姣。”

    有些陌生,又带着些熟悉的声音低哑中含着些微颤,“我来了。”

    作者有话说:

    应该快要完结了,小天使们有什么偏爱的男主可以评论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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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4章

    ◎“我很想你,想见你。”◎

    星舰的舱门在黝黑的海水即将涌入之前关闭了。

    闻姣半跪在地板上, 弯下腰急促的喘息着,低低的咳了几声。

    男子扶着她的肩,脸颊上的面罩褪去, 眉眼中含着些担忧,“姣姣。”

    “小主人, 欢迎回来。”

    闻姣抬起眸,看到了坐在驾驶座位上的仿生人。它伸出手臂, 对闻姣挥了挥, 勾出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面容一如往昔,身体却经过了改装, 配备上了许多武器装备。

    “邬潼…”闻姣有一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她只是有些疲惫的将身体靠在了男子的身上, 银色的机甲缓缓渗入她的体内。

    容颜不算十分精致, 皮肤被各个星球上的风尘摧残得有些粗糙的男子习惯性的换了一个姿势, 手臂轻轻揽住她的腰,令她靠得更舒服些。

    即便时间似乎隔了许久, 邬潼与她之间的默契却像是从未更改。男子的乌发被剪得很短,有种刺刺的扎人感, 他仍然习惯沉默, 不知如何在久别重逢后提出话题, 只知道认真的搂着她, 掌心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丝。

    邬潼登陆了帝国原本的疆域中最偏远的一个星球, 寻到了仇人的踪迹。星盗狡兔三窟,邬潼本应该顺着尾巴将逃窜的那些罪人一网打尽, 可他却在那时收到了仿生人传递的信息。

    闻姣在邬潼心中的形象一直都像是在高处, 让他需要仰望, 甘愿听她指使,当被她豢养的看门犬。而她也一直都很厉害,在他因为自己的原因而背弃她,离开她时,却依旧像是许多年前将他捡回家一样,又给予了他帮助。

    仿生人的系统与闻姣的机甲之间能够进行联络,她在玄黓星孤立无援时,邬潼与仿生人便是她唯一能够信任的后援。

    让邬潼来选择,闻姣在他心中的重量总是更深一些。他放弃了追击星盗的漏网之鱼,家乡的星球覆灭时邬潼的年龄还太小,被族人守护着,其实未曾能够真正看见任何一个仇人的面容。主犯,从犯…谁的罪行多,谁的罪行能够被从轻谅解,邬潼都不清楚。

    他只知道自己的余生都会负责剿灭这些已经丧失人性的野兽。

    可此时,他要回到闻姣的身旁。邬潼的人生是自从那一天遇到女生开始,才被分裂开了两部分。一部分是冰冷的可以预见的,没有情感,目的明确仅有一条道路的人生。另一部分却是本应该与他格格不入的,不应该在他的生命中存在的温馨。

    他从此拥有了一盏灯,一间属于他的卧室,和一个象征着柔软,脆弱,依赖的人。

    在那之前,邬潼仅仅是为了过去的族人而活着。可后来,复仇对于他的意义似乎改变了,不再只是为了令亲人的灵魂得到安息,而更象征着一切结束后,他可以干净、单纯的重新与闻姣生活在一起。

    未来对于邬潼而言有了意义。变得温暖,令人憧憬。

    闻姣于他,已经像是亲人,成为了他血肉之中的一部分。邬潼想,她是他的脊梁。

    女子一时没有说话。

    她有些分不清,她对纥骨榕年是不是有着恨意,但一切应该已经结束了。从虞景离开她的那一天,便在心中延绵不绝的雨终于停了下来。

    支撑着她的虞景从闻姣的生命之中渐渐抽离,以后,她便只能够独自一人向前走了。

    她被男子轻轻拥在胸前,能够感觉到他胸膛的宽度和手臂传递来的温度。beta身上的气息淡淡的,像是无形的水或是空气,初时见面,男生的身上会有难闻的尘埃味,血腥味,某种机油味或是汗液的味道。

    后来他被闻姣带回家,被女生嫌弃,学会了爱干净。身上就变成了清澈的皂角味,或是干脆没有什么味道。

    星球表面的异动引起了前线军队的注意,正与波雷斯科罗交战的星舰受到了异兽的暴动袭击。它们急躁疯癫的近乎失去理智,战线变得混乱,原本井然的队列像是无头的苍蝇,行为模式却更加悍不畏死而残暴,令星舰不得不暂时撤退。

    闻姣在情绪缓和了些后,试图联系了军团的指挥官,将特拉洛克星上发生的事情简短的传递给了对方。

    “嘭——”

    星舰的外壁在此时突然被用力的撞击了一下,巨大的冲击力令舱室左右晃了下,闻姣跌入了邬潼的怀中,被男子紧紧的拥住了肩,“没事吧…”

    又是一阵撞击,随后四周的墙壁接二两三的被不明物体冲撞,深深向内凹陷进了一个个坑。

    纳米机甲重新覆盖住了闻姣的皮肤,邬潼护在了她的面前,下一秒,星舰的门被外物用力的向内撞开。

    足有四、五米高的异兽尖锐的爪子划在金属墙壁上,口中的利齿向下流淌着粘液,浑浊的黄褐色瞳眸泛着恶意,注视向了舱室内的闻姣。

    黑色的肉翅伸展开来,打碎了舱顶的白灯,邬潼手中的长刀抵住了异兽的爪子,摩擦出黯淡的火花。

    异兽一只接一只的从舱门处挤进来,污浊邪恶的眼瞳死死得盯着闻姣,前赴后继…

    像是从前人类幻想出的恐怖科幻电影在面前具现化。

    闻姣突然很庆幸之前自己观看了太多纥骨榕年在战场上杀戮异兽的视频。这让她现在不必腿软的惧怕或是呕吐,在Alpha已经死去的现在,却在某种意义上成为了闻姣迟来的老师。

    令她清楚哪里是异兽的弱点,知道剑要挥向何处。

    但…

    闻姣第一次意识到异兽为什么被称之为蝗虫,太多了…它们像是感觉不到疼痛,悍不畏死,撕咬着目标便不会撤退。

    如果她只能走到这里。总觉得,好像很对不起邬潼。是她一开始用几顿饭将人拐到身旁,但她似乎也没怎么把男生养好,许诺过的事情还没能够做到,现在却要因为她,也许会没有意义的死在这里。

    闻姣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将道歉说出了口,邬潼侧过身,长剑穿入她面前异兽的身体。

    “姣姣,我不想再晚一步了。”

    寡言少语的男子,这个时候却罕见的话多起来,将一直深深埋藏在心内的话告诉给女生。

    “是我应该道歉,对不起,没能够救下你的父亲。”那也是他的遗憾。邬潼从前无法保护父母,后来没能保护虞景,现在,至少他可以保护闻姣。

    他是愿意的。

    邬潼甚至轻轻勾起了唇角,“我很想你,想见你。我很开心,至少这一次,我和你在一起。”

    “…这个时候还说这种蠢话。”闻姣忍不住想要像是以前那样敲敲他的脑袋。看看他是什么做的,怎么总是冒出一些傻气。

    异兽像是嗅到血腥味的蚊子穷追不舍,硬生生不断的将身躯塞入星舰这个罐子之中,令人怀疑整座星舰是否给被直接撑爆。

    这艘原本便只是由白泽集团建造出的无人星舰体积并不大,装配的武器也渐渐损耗。异兽的尸体堆积在地面上,被同类踩踏着,血液汇聚成的河流几乎要漫过脚踝。

    闻姣在邬潼和仿生人的掩护下来到控制台前,在简短的操作后输入了星舰的自爆密钥。倒计时启动的几秒前,邬潼默契的拥抱住她,与她一同从破损的舱门坠入了幽深的宇宙深处。

    星舰爆炸的气流吞没了异兽的躯体,她回眸,能够隐隐看见狰狞的肢体,真空无法传递声音,她听不清哀嚎。

    在明艳的火光即将包裹住她时,闻姣突然看见了向她而来的另一张面孔。

    断了一条腿,身躯支零破碎的仿生人挡在她的身前,本就可怖的容颜此时被摧毁的连另外半张人类的脸颊也看不清了。

    它向她伸出了一只手。

    她能够看到它的唇瓣轻轻蠕动,没有声音,一只黑褐色的爪子穿透了它的胸膛,又在下一刻拧断了它的脑袋。

    半身燃烧着火焰的波雷斯科罗在爆炸之中竟然存活了下来,不死不休的向闻姣的方向追来,原本应该捏碎她心脏的利爪轻而易举的撕裂开了仿生人的肢体。

    闻姣缩紧掌心,握住了那一枚小小的芯片。

    机甲最后的能源汇聚在手臂处的发射器,穿透了异兽的眼眸,摧毁了它的大脑。

    太空之中,渺小相拥的人类身后,舰队幽蓝色的光芒渐渐浮现,终于向他们越靠越近。

    作者有话说:

    昨天太晚了睡着了呜呜,这一更算是补昨天的(心虚)。有二更,但应该也会很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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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5章

    ◎他一向这么没出息。◎

    她知道这是在梦中。

    因为她回到了很久远的过去。

    邬潼原本是在机械拳馆中打黑拳, 被场馆的老板看中了性格和能力,吸纳进了街区的帮派之中。

    男生渡过了某个阶段之后身高便像是茁壮的小杨树一般疯长,很快体格便已经与成年人没有什么区别, 能够被安排着参加规则更残酷,级别更高的比赛。

    他拿到了奖金, 虽然是带着一身的伤回来,眼眸却像是小狗一样明亮。

    那天正巧是一个节日, 他特意买了新鲜的肉和蔬菜回家, 打算下厨为闻姣和虞景亲手做一顿饭。

    他平时虽然不擅长讲话, 心中却对这对父女有着感激。邬潼是一个很懂得知恩图报的人,他本来以为自己应该是一个没有情感, 独身走在复仇路上的孤狼。下城区的露天4D影院偶尔会播放一些旧电影,里面背负着血海深仇的主角都是那样冷酷如风, 黑衣寡言, 孑然一身。

    那时候邬潼的年纪也实在不算大, 没有发生那件事前刚刚念书到小学,被政府接纳, 给予了下城区的身份证后,他一心只想要赚钱讨生活搜寻情报找到复仇的方式, 也没有选择再去读书。所以他实际上是没什么文化的, 也很容易被电影片子中的价值观所影响。

    邬潼觉得自己和电影中的主角是一类人, 同样心理孤僻, 身上背负着重担, 不能拥有任何软弱之处,任何亲近关系都是腐蚀他血肉的硫酸。

    他没有资格, 也绝对不可以去享受属于正常人的, 温馨美好的生活。

    邬潼也不知道, 那个时候当闻姣靠近他时,他为什么没能够一直坚定的拒绝。也许是因为她说的话总是有道理,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如果在发育时期太过摧残压榨自己的潜能,没能够得到充足的营养,那么当他成年之后,体格情况一定会受到影响,无法成长到最优越的水平。

    养不好自己,又何谈复仇。

    闻姣在他的眼中一直都是一个十分聪明的形象,说出的话总是能够令人不自觉的信服听从。学霸的光环让光有体能,没接受过太多正经教育的邬潼默默认同了她的存在,为她折服。女生就像是电影中那个神秘的高智商人物,能够在主角陷入困境之中给予他帮助,引领他渡过低谷。

    有的时候,这个角色也会被编剧设定为女主角。

    于是邬潼在那之后便吃起了软饭。闻姣并不着急让他做什么,或者逼着他成长。按照女生的话来说,她是选中了他的潜力,认为他日后能够成为保护好闻姣和虞景的人。

    下城区中大人的世界混乱,于是孩子们的学校也有样学样。到中心学院的路途中时常有根子里腐败的小团体搞霸.凌欺负人,或者是拦路索要保护费。

    邬潼一开始只需要护送她上下学,少年像是野性难驯的狼犬,早早便已经尝过血,眉眼间的气势和普通的孩子们截然不同。当他走在闻姣身旁时,便可以轻而易举震慑住一些心怀不轨的不良团伙。

    而闻姣则会给他钱,管他的饭、基因清洁药剂、衣服和日常用品。

    是钱货两讫的公平交易。

    原本应该是这样。

    可人类并不是可以如同程序一般运转的生物。他们无法一板一眼的,严格按照编写好的代码行动。

    人类的情感不受控制,会随着时间的延长而加深。当他们靠近,居住在同一间屋子中时,情感的联系会将他们变成重叠的铁块,天长日久后便会彼此渗透黏合在一起。

    他的骨血也渐渐与闻姣相融合,变成了无法割离,密不可分的一部分。

    外面的天气很寒冷,窗户的玻璃结了一层薄薄的霜。屋子里却是温暖的,虽然人并不多,围在桌子前却也显得很热闹。

    三个人,加上一个仿生人,足够凑上一桌麻将了。

    那天邬潼除了炖排骨,蒸鱼外,还弄了一个火锅。闻姣很喜欢吃辣,可另一方面她又有些受不了辣,脸颊会弄得红红的,泛起生理性的眼泪,看得人忍不住想要阻止她。

    闻姣蘸着酱料吃完一筷子肉后,突然想到些什么似的,偏过头看向一旁的仿生人,若有所思,“感觉你一个人坐在这什么都不吃显得好可怜啊,我要不要帮你加一个消化系统。”

    显然,这是一个十分无用的功能,除了增加设备的维修成本之外没有任何优点。仿生人轻轻的扬起唇,它每次微笑都能够将唇角上扬到最标准的弧度,“小主人,我无法依靠食物获取能量,请不要在我的身上浪费粮食。”

    仿生人大概没有办法理解女生的想法吧,人类那些无用的仪式感什么的。

    浪费食物总是不好的,于是闻姣很快便放弃了这个心血来潮的想法。

    也许是因此,闻姣从来没有将仿生人当成过人类。

    它是没有情感的,只能够依靠早就已经设定好的程序完成活动的机器。哪怕它看起来再像人类,它也没有任何自主意识和主观情绪。

    在1+1=2的世界之中,他永远不会给出3的回答。

    即便是在那时“牺牲”了自己救下了闻姣的生命,也只不过是提前设定好的保护主人的指令。

    闻姣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一片花田的面前,天气很晴朗,万里无云。

    她看到仿生人站在花田中,背对着阳光,他的唇微动,对闻姣说出了一句话。

    他们之间的距离很遥远,听不见声音,可闻姣却莫名的清楚他说的是什么。

    “小主人,你有什么最喜欢的东西吗?”

    这大概是一句闲聊,是现实里曾经有过的谈天。

    闻姣想了想,说起最喜欢的事物,“应该是晴天吧。”

    厄里倪厄斯城区常年都是阴雨天,浇得人骨头都要潮湿的生出苔藓了。阴天总是让人提不起劲,好像活在其中的人也像是地底阴暗蠕动的蚯蚓。

    闻姣实在不喜欢从小见到大的雨天,因为想见见晴朗的天气,而对上城区湛蓝的天空升起憧憬。

    “我是…闻晴。”

    仿生人的五官四分五裂,仿真皮肤的碎片迸溅到闻姣的脸上,金属的棱角划破了她的肌肤。

    它在闻姣的面前像是烟花一样炸开了,仿佛肥料一般散落在花田中。

    闻姣站在原地,错觉般的看见原本褐色的土地流淌出深红的血液,花朵愈发娇艳的盛开,舒展着艳丽的身姿。提供仿生人的能源是淡蓝色的液体钛,它即便受伤损毁,又怎么会流血呢。

    下一秒闻姣发现自己坐在家中的沙发上,仿生人正在弯腰收拾着她面前的茶几。

    科技能够让人的生活变得便利,人类因此能够从琐碎的家务活中抽离出来,用有限的时间干一些更有意义的事情。

    而闻姣总是能够将一分钟压榨成两分钟来用。她想要在短时间内成长得足够面对她的敌人,因此一直都很忙,甚至会忽略到身旁一些微妙的正在发生缓慢变化的事情。

    “小主人,人类会给他们养的小猫小狗或者是一株植物取名字。我想,我是不是也应该有一个名字。”仿生人在安静的环境中突兀的说道。

    闻姣被插.入的声音打乱了思路,她抬起头,有些不明所以。仿生人只有在主人想要陪伴功能时才会进行人类定义的“交谈”,平时在闻姣并没有启用它时,它应该像是吸尘器、洗碗机、冰箱一样保持静默。

    而她此时明显是在工作状态,它根本不应该打扰她。闻姣以为它是程序发生了什么故障,就像是古蓝星时期偶尔发生卡顿失灵的电脑一样。

    “静音。”闻姣正在进行的工作项目很重要,需要完全专注,没有时间去管它或是为它进行修理。

    虽然感觉到仿生人最近的故障频次变多了,但闻姣一直没能够抽出空来帮他彻底检查一下。编程方面不是她最擅长的领域,她又不太想因为这点小事打扰麻烦邬潼,于是便一直拖着。

    直到拖到了…

    微波炉发出了“叮”的一声,仿生人拿出了一盘烤好的小蛋糕放到她的面前。

    直到它在太空之中被异兽撕毁,闻姣都并没有给它取一个名字。她不擅长取名,也不喜欢为家用电器起名字。

    “我是…闻晴。”

    晴天的晴。

    你最喜欢的晴天。

    那是一句没有意义的话。

    像是强调着自身的存在。

    人类好像不用质疑自己的存在,当他们活着时便能够自然而然的知晓自己在生存着,当他们爱谁或是恨谁时,也能够轻易的分辨出这些情绪的意义。

    可仿生人不行。

    它不知道自己微笑时是不是出于开心,蹙眉时是不是因为难过。或者,开心和难过这些情绪,是不是也只是一个设定好的概念。

    它并不是它自己,它并不是一个确切的存在。

    它从头至尾,可能只是一个虚构出来的数字。

    若是有了一个名字,也许就会不一样了。

    它就能够成为一个区分于其他机械的个体,变成一个真实的,被认可着的,拥有了情感联系的,能够被形容被描述的特殊存在。

    我为自己取了一个名字,大概仿生人并不存在想象力,于是只能够从主人从前的言语之中寻找答案。

    如果它是闻晴,小主人的下一个仿生人,便与它有了区分。

    梦境中时间和空间都没有逻辑,最终陷入一片荒芜的黑暗。

    闻姣的眼睫颤了颤,睁开了乌眸,她睡的并不好,后颈有些酸疼,身体因睡梦而被遗忘的疼意逐渐苏醒。

    她的浑身上下好像没有一处是舒服的。闻姣这才发现她还穿戴着贴身的纳米机甲,手掌紧攥着,昏迷中都没有放松。

    她松开了手心,垂眸,芯片的棱角被机甲的表面硌弯磨平了一些,但它还在这里。仿生人与人类不同,它们的肢体死去,但记忆和信息都存储在芯片之中。

    它还在吗?

    银色的机甲褪去,闻姣小心的合拢掌心。她所在的地方似乎是船舱内的一个房间,她从床上坐起身,走到门口推开了房门。

    向外展开的门似乎撞到了什么硬物,又向闻姣的方向返回了一些。她走出去,有些惊讶的看到脊背靠着墙坐在走廊地板上的纥骨翊黎。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不等她疑惑,刚刚被门撞了一下的男生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他用手背擦了擦脸,眼角余光似乎瞥到了什么,突然迅速的抬起头。

    “咚——”男生的后脑砸到了身后的墙壁上,可他像是感觉不到疼一般丝毫没有在意,蹭得一下站起身紧紧得拥抱住了闻姣。

    话还没有说一句,闻姣便听到了呜呜咽咽的抽噎声。

    像是在暖炉旁边盖着毯子烤火,或是将脸颊埋进刚刚从太阳底下拿进屋子中的被子,熟悉的气息将她从阴冷幽暗的太空拽到了阳光之下。

    很好,看来不是幻觉。

    闻姣探出手,轻轻拍了拍男生的背,站在原地任由他发泄情绪。

    五分钟…十分钟…

    “…你哭够了没有啊。”闻姣轻轻叹息,开始怀疑纥骨翊黎是不是水做的。

    男生紧紧的拥抱着她,像是要确信她真的在他的怀中,泪水几乎洇湿了闻姣肩膀的衣料。纥骨翊黎后知后觉感觉到丢人,一时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脸。

    “我没有哭。”男生的声音闷闷的,脸颊埋在她的肩窝里,开始注意起了自己的形象。

    “那你松开我。”虽然已经体谅了他的心情,但抱这么久一句话不说只知道哭也很奇怪。

    “不要。我怎么知道是不是自己在做梦,如果我一松手你就消失了怎么办。你知不知道我每天都会很害怕的幻想你因为各种原因死去,明明知道这样想很不吉利,可我偏偏总是忍不住…”女子的腰肢很纤细,他用手臂圈住后仍然会觉得空落落的,必须要再紧贴一些才能够感觉到一丝安心。

    “怪不得我遇到了这么多危险,一直险象环生,原来是因为你在背后咒我啊。”闻姣开玩笑的说道,眼尾微微弯起。

    纥骨翊黎一瞬间松开了手,直面正对着她面露焦急的解释,“我不是,我没有…”他傻愣愣的怔在原地,眼眸仔细又贪恋的流连在女子的脸颊上,忍不住又吸了吸鼻子,“姣姣,你瘦了。”

    他偏过脸,用掌心遮盖住了脸颊,“我现在哭得好丑,你别看我。”这么久没有见面,久别重逢,他明明想要以一个最好的样貌出现在她的面前,怎么能够接受在她的记忆中他是这幅丑态。

    帝国金发碧眼的三皇子有着一张英俊貌美,犹如阿波罗一般精致的容貌。即便鼻尖通红,眼尾水润,眼泪乱七八糟糊了一脸的模样也能够让人怜惜。

    闻姣伸出手,轻轻扶住了男子的脸颊,“我在这呢,不用害怕了。”

    纥骨翊黎弯下腰,控制不住的握住她的腰,掌心托住她的臀部,将女子离地抱了起来。好像这样才能够确定,她完完全全的好好的在这里。

    ……

    “…喂,放我下来吧,很奇怪。”闻姣拍了拍纥骨翊黎的肩膀,耳尖微红,控制不住的想要将脸颊藏起来。太丢脸了,有必要一直抱着她走路吗。

    纥骨翊黎的手臂肌肉很结实,像是抱着小孩一样将女生稳稳的搂在怀里,神情执拗,“不要。”他带着闻姣穿过大厅,被星舰内的人看到时也神情自若,理直气壮。

    真是脸都要被他丢没了。

    闻姣低下身子,趴在纥骨翊黎的肩膀上自暴自弃的任由他随便对待了,“这里不是军队的星舰吧,船员看起来不是军人,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们现在正处在哪个位置?母兽受伤,异兽现在正是癫狂的阶段,特拉洛克星附近的这些星系都很危险…”

    闻姣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忍不住用力揪住了男生的头发,恼羞成怒,“你在干什么?”

    “我很生气。”纥骨翊黎板着脸说道,他的手在女生的臀部上轻轻打了一下,阻止了她的话。但他又舍不得对她不好,于是只是很轻的拍了一下。“这里是南宥汐组建的搜救舰队,目前离玄黓星应该还有一日多的距离。”

    他回答了闻姣的问题,将她向上托了托,闻姣下意识搂住了男生的脖颈,有些气恼,“谁允许你…”

    “为什么要将自己陷入这样危险的境地,姣姣,你会让我忍不住恨上一些人,想要做出些可怕的不像是我的事情。”纥骨翊黎嗓音低低的说道。

    “…你要带我去哪。”闻姣抿了抿唇,转移了话题。

    “去见南宥汐,他快一周没合眼了,我就把他打晕弄去睡觉了。当然,主要还是因为我自己有小心思,我想让你第一眼看到的人是我,而不是他。”纥骨翊黎平静的说道。

    闻姣一时哑然,男生过于直白,反而让她有些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姣姣,你知不知道,如果当时舰队的行动错了一步,你就会死了。在我逃出皇宫的禁闭室,费尽力气终于找到你之后,死在我的面前。”男生的语气此时显得有些陌生,像是这段时间也不知不觉发生了些许改变。

    闻姣只觉得额头一阵发疼,“邬潼呢,和我在一起的那个人,他在哪里,他得救了吗,他有没有受伤…”

    闻姣被纥骨翊黎放了下来,男子的眼眸分不清是哭红的还是因为恼意,“你就只想着问这些问题吗,姣姣,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孤胆大英雄,是拯救了整个帝国的圣母玛利亚?你自以为是的以为死了也没有人会因为你难过痛苦的伤心是吗?你能不能只在意一下你自己……”

    “我问你,邬潼在哪。”闻姣握住了男生的手臂,神情沉下来,眼眸认真的重复,乌眸隐隐浮现出几分戾气。

    纥骨翊黎缓缓闭上嘴,紧抿住唇,“在414室,他没事,活着。”

    “我去看他。”闻姣转过身,即便再走几步便到了南宥汐的房间,她却并不打算先去见他,而是宁愿走更远的路去看与她生死患难,被她更放在心上的人。

    纥骨翊黎只觉得自己的心脏有些疼,像是被人用掌心捏紧,生生的攥着。可他这段时间已经习惯了这种疼意,男生偷偷擦去了眼角渗出的泪水,抬起腿,默默跟在女子的身后。

    他一向这么没出息。

    被派遣到特拉洛克星执行危险任务的队列在某种意义上的确已经是被默认的牺牲者。异兽的行为过于癫狂,悍不畏死,行为逻辑唯有吞噬眼前所见一切的血肉。在那种情况下,军队无法对深陷于异兽母星之上的人展开有效的救援,那只会造成更多无谓的牺牲,撤退才是当时战局的最优解。

    任务结束,剩下的人只能够依靠自己逃离。

    纥骨翊黎是以皇子的身份与军队的指挥官交涉,才得到了有关闻姣的情报与特拉洛克星的位置坐标,能够赶来救她。

    他是皇子,因此拥有着特权,但他也只是势力最微弱,能力最低微,几乎不会成为皇室下一任继承人的三皇子。于是纥骨翊黎得不到任何左右军队指令的话语权,也不会被给予更多的助力。

    但即便纥骨翊黎主动去最危险的位置,指挥官也没有进行阻拦。

    闻姣推开了房间的门,邬潼还没有醒,男子那身由闻姣制成的机甲在腰腹处破开了一道裂缝。邬潼在那时背过身,将闻姣护在了怀中,爆炸破坏了纳米机甲,他的一部分皮肤暴露在了太空之中,好在星舰的救援及时,他只是坏死了一些肌肉组织,被抢救了下来,并未死去。

    闻姣走到病床前,几乎有一段时间的失声。她慢慢蹲下来,指尖有些颤抖的探向男子的腰间,又缓缓在半空中缩紧。

    她好像突然理解了刚刚纥骨翊黎的感受。也许是因为一直都在面对着危险和死亡,发现自己活下来了之后,她似乎也显得很平常。

    但是看到邬潼这样不行。

    好像没有办法呼吸了一样。很害怕,很痛苦,很自责,很难过。

    难受的像是整个人被从内部用力的掏开。

    她弯下腰,脸颊轻轻贴近男子的胸膛,认真去听他的心跳声。感知到跳动的频率,闻姣才微微感受到了安心。

    她感觉到,自己的头发被人轻柔的抚摸了一下。

    “姣姣。”

    闻姣抬起头,看过去,邬潼缓缓睁开了眼眸,干裂的唇勾起来,对她笑了笑,“我在这。别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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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6章

    ◎“救救我吧。”◎

    闻姣没有办法就这样放着邬潼一个人, 她留在了病房之中,用水杯接了一点水喂给他,又帮他换了药。

    邬潼还没有办法动, 只能够躺在床上,他的视线静静落在女生的身上, 眼眸中的情绪纥骨翊黎很熟悉。

    因为他也是那样看着闻姣的。

    邬潼过了片刻才将视线从闻姣的身上移开,看向了站在门口的陌生Alpha。

    两个人的眸光交汇, 纥骨翊黎不爽的撇了撇唇, 双手抱臂环胸, 眼眸冰冷之中含着些明显的敌意。

    邬潼微怔,好像这一刻才意识到, 在他离开的这些时间里,闻姣也会遇见新的人, 拥有新的他未曾参与过的生活。他不能再像是从前一样了解她了, 也并不清楚她都认识了什么朋友, 经历过了怎样的事情。

    男子的眉宇微蹙,闻姣很快注意到他的神情, 关心的低眸问道,“怎么了, 有哪里不舒服吗, 需不需要让医生过来看看。”

    邬潼摇了摇头, “我没事。姣姣, 你不用一直在这里陪我, 也回去休息吧。”

    “看不到你我会不安心。”闻姣没有听他的话,女子抬起眸, 看向门口的纥骨翊黎, “阿黎, 等宥汐醒了之后你再来告诉我吧。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回去好好睡一觉,好吗。”

    纥骨翊黎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之前要守在闻姣的房间外坐在地板上睡,明明屋子里也有凳子。

    男子的金发耷拉下来,遮住了眉眼,他有好久都没有修剪过头发,也没有注意过自己的边幅,像是一只淋了雨的落魄小狗。纥骨翊黎本来总是自傲而任性的,他可以理所当然的提出要求,从来不会生出些畏惧或是退缩的心理。

    可此时他停在原地,却觉得自己仿佛插.入不进门内的世界。闻姣和他不认识的那个人似乎有着独特的默契,仿佛拥有共同的过去,相处自然而彼此信任。纥骨翊黎突然就变得胆怯,似乎没有办法再自顾自的闯进去,黏着女生对她撒娇。

    他没有自信,闻姣会更加偏向他,对他宽容。

    门被男生轻轻关上,房间内变得安静了下来。

    与邬潼相处时,即便彼此不说话也不会感觉到任何不自在。几分钟后,邬潼微微抿唇,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姣姣,刚才那个Alpha…是你的朋友吗?”

    他的声音很轻,伤口被牵动,像是被蚂蚁爬过,泛起一阵麻痒和刺痛。

    “嗯,他是纥骨翊黎,我在学校认识的同学。是他救了我们,你可以相信他。”女生回答道。

    邬潼垂下眼睫,被遮掩住的神情有些落寞。“是吗。”

    是值得信任的人。闻姣的戒备心很强,以前在下城区的时候,她唯独只肯将相信交给邬潼一个人。现在,她也拥有了其他可以依赖的人了吗。

    这是一件好事,邬潼本来应该为她感到开心的。他一直都很担心她,怕她会因为虞景的去世而苛待自己,不愿意好好生活。

    可他的舌尖却只能够尝到一点药味的苦涩。没有办法自然的勾起唇角。

    ————————————

    纥骨翊黎是在谢雨时和纥骨槿安共同默契的帮助下离开厄尔庇斯星的。他们看待着纥骨翊黎时,就像是在注视着被各种责任与事物禁锢住的自己。

    有一些事情,谢雨时只有留在首都星才能够做到,他唯有驻守在这里,才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守护闻姣。他像是想要纥骨翊黎代替他离开,于是帮他整理好了所有的手续,让他来到闻姣的身旁。

    南宥汐有很久没有休息,他原本对黑暗的太空和仿若一个巨大铁皮盒子的星舰含有着某种恐惧。可这段时间少年却像是瞬间成熟了起来,他没有再哭过,也没有再流露出软弱,甚至会显露出过分的理智,唯独在得到闻姣在X-7694星获救的消息后才终于放任自己情绪崩溃了一次。

    前线的玄黓星防卫森严,南宥汐组建的搜救舰队没办法靠近。他便一直都将舰队停驻在离玄黓星最近的边缘星球上,远远的守着她,好像寂寞这种情绪被从他的身上祛除了一般。

    男生这一觉睡了很久,或者用更准确的言语来描述,“昏迷”了很久。

    醒来后南宥汐被眼前的黑暗吓了一跳,空气中寂静无声,让他几乎以为整个世界都仅剩下了他一个人。船舱外的宇宙大部分时间都是空旷的,让人很容易分不清时间的流逝。

    南宥汐打开了灯,他的头发被睡的乱七八糟的缠绕在一起,现在似乎是帝国时间的“夜里”,他在船舱内没有遇见一个人。他径直走到了闻姣所在的病房,推开门后,里面的灯暗着,室内却空无一人。

    南宥汐不敢去描述那一刻他的心理,血液像是凝固了,手脚一片冰冷。他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找过去,直到半个走廊的人都被他弄醒,才终于听到闻姣此时在那个与她一同被救下的beta男子的病房中。

    南宥汐的肢体软了下来,惊惧的心脏被安抚,他维持着平淡的神情,没有流露出失控的姿态。

    他穿过走廊,站在房间的门前,像是近乡情怯。男子的手虚虚的落在门把手的上空,反而停顿了半分钟才小心翼翼的推开了门。

    纥骨翊黎当天便仗着自己力气大,又往单人的房间中搬进来了一张折叠床。他在闻姣面前的底线越来越低,没有办法阻拦她的任何决定,可他喜欢她,总是想要让她待得更舒服些。

    女生也刚刚醒来,身上大大小小的淤青都还没有痊愈,怎么能晚上连睡觉都睡不好,还要时刻去照顾其他的病人。

    邬潼的身体内需要定时注视药剂,生理上也需要有人帮忙,但闻姣能够做的事情其实并不多,本不需要一直这样陪着他。

    她只是很害怕,男子体内的器官也有一定程度的受损,只有一直注视着他,闻姣的思绪才能够安静下来。不会胡思乱想,惧怕邬潼会在她的视线之外死去。

    开门的声音很细微,邬潼反而最先发现了南宥汐的存在。镇痛剂对他几乎没有产生什么作用,疼痛令他无法入眠,只是闭上眼眸欺骗女生令她放心。

    南宥汐将食指放在唇瓣中心,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两个人一起看向另一张单人床上侧躺着微微蜷缩的女生,她睡着了,眉眼间浮现出了些许的疲惫和脆弱。

    邬潼没有发出声音,南宥汐站在门口,静静的看了闻姣很长时间。

    他并不打算叫醒她,在退后打算关上门时,闻姣的眼睫颤了颤,反而缓缓睁开眼眸,先醒了过来。

    南宥汐有些无措,他的双手都有些不知道要往哪里放。他有太久没有见到闻姣了,因此有些不知道要如何开口与她说第一句话,似乎连应该怎样与她相处都忘记了。

    闻姣很快注意到视线,向着门口的方向看了过去,“…宥汐?”

    南宥汐便控制不住走向她,女生的随便一句话都能够轻易令他溃不成军。

    他半跪在了闻姣的面前,对其他人强撑出的坚强模样一寸寸溃败,他揪住了女子身前的床单,无声的哭了起来。

    男子的脊背弯折着,肩膀轻颤,蹲在原地像是一只瘦弱的黑猫。

    闻姣的手放在男生的后背上,轻柔的抚了抚。

    南宥汐终于抬起头,他像是想要确定闻姣的存在一样,突然伸出手捧住了她的脸颊,探身吻了过去。

    闻姣微微诧异的睁大了眼眸,她下意识向着邬潼的方向看过去。南宥汐的身子挡住了她,令她看不太清晰男子有没有醒着,在青梅竹马近似亲人的男子面前被亲吻让她有些觉得害羞,不太敢发出声音,于是只是推了推南宥汐的肩,想让他松开自己。

    闻姣对于他们总是有些太过纵容,南宥汐没有察觉到她强烈的抵触,便更加试探着,一寸一寸舔舐着,温暖着她的唇,试探着她,重新记起她的模样,勾起她的反应。

    闻姣攥紧了男子肩膀的衣料,耳根控制不住的烧起来。有浅浅的水声响起,她竭尽全力的想要吞咽这些细小的声音,不要在黑暗之中令人听到。

    闻姣终于用力掐了一下手心下的肌肉,让南宥汐停下来。她偏过头,浅浅的呼吸,胸膛起伏,细微的声响在安静的夜里也变得很明显,像是清晰的响在人的耳侧,“…出去。”

    她的唇瓣又被男子轻轻吻了吻,tian去了唇角的津液。

    南宥汐将闻姣轻易的抱在了怀中,离开时,男子在怀中的女生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微微回过眸,视线对上了病床中的人。

    邬潼睁着眼眸,眸色深邃暗沉,令人分辨不出情绪。

    南宥汐回过头,将女子更紧的搂抱在怀中,关上了门。

    门外,闻姣终于能够放松的说话,她轻轻擦了擦自己的唇,脸颊泛起深色的红晕,有些懊恼的看着南宥汐,“你刚刚怎么能…”

    没有其他人的时候还不会觉得这样羞耻,可刚刚分明邬潼还在那里,幸好他应该是睡着了,如果被他看到…闻姣的脖颈也像是绽开了一片深红的梅花。

    南宥汐将女子轻轻抵在了墙面上,弯下腰,将头颅枕在她的胸口,“我好想你。”

    “姣姣,我好害怕。”

    他示弱的说道,显得卑微又敏感,好像轻轻碰一下便要破碎了。男子显露出这幅模样时,闻姣总是没有办法抵抗。

    她又轻易的原谅了南宥汐的行为,这个时候,她无法直接将他推开。

    “好了,已经没事了。”闻姣偶尔也会觉得她是不是太过心软了,好像有的时候不应该这样放纵他。

    南宥汐松开手臂,放开了她,男子抬起头,灰色的眼眸落在了她微微洇开蔷薇色泽的唇瓣上,“…那现在可以吗。”

    “什么?”

    “吻你。”南宥汐低下头,在女子的唇上浅浅碰了一下。“这里没有其他人了。”

    和那个明明根本没有关系。闻姣偏过头,“不行,我们…”

    他们之间的关系仍然只停留在朋友的层面而已。

    “真的不行吗,姣姣,可怜我一下可以吗。我这里要疼死了。”南宥汐握住了闻姣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我好像要死了。救救我吧。”

    他重新低下头,缓慢的重新碰触到女生的唇。他好像快要忘记了这是什么感受,也忘记了应该怎么做,只能笨拙的一点点重新复习着怎样取悦她。

    女生的唇肉很柔软,原本有些干涩,被抿一抿,便渐渐变得湿润了。

    他哄着她张开唇,她仍旧有些抗拒,向后退缩,贴在有些冰冷的墙壁上时不自觉瑟缩了一下,身体便被南宥汐重新拥在怀中,被他探入了深处。

    闻姣有一会被吻得脑海空白,双腿酸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而她很快便又意识到了不能够再继续下去,她微微用力的推开了南宥汐,“可以了。根本不需要这样,你…”

    南宥汐没有再靠近她,只是小心的,轻轻勾住了她的手,“对不起,我不做了,你别生气。”

    他将脸颊贴在女生的手心中,贪恋的轻嗅着她的气息,摩擦她的肌肤,让她的指尖从他的眼眸流连到鼻尖,“姣姣,你摸摸我。我就在这里,在你的面前。”

    他在寂静之中流露出了一丝病态,可又好像在被女子治愈着。“太好了,我终于,找到你了。”

    透明的水液从玻璃珠一般澄澈的眸子中渗透出来,落在女生的手心里,慢慢被蒸发。

    南宥汐终于从阴冷的棺材之中被拽了出来,重见天日。

    ——————————————

    星舰抵达了玄黓星,在经过了半个月的休整之后,前线的状态平缓了下来。大批次的低等异兽失散,游荡到了宇宙不知名的深处,高智商的异兽则退守回了特拉洛克星,像是提前进入了休养生息的休眠时期。

    指挥官先派遣军舰将三皇子以及一些重症的伤员运送回了帝国首都星,大部分的军队则仍旧驻守在边线,预防着异兽的反扑。

    闻姣的机甲内存储着录音与录像,她将自己得知的情报都尽数传递给了指挥官。闻姣为战局做出的贡献毋庸置疑,她很可能重创了异兽母皇的生殖腔,甚至有可能令它死亡,女生原本也只是一个科研人员,此时又被归纳为了伤员,被安排着一同乘坐星舰在军队的护送下离开了玄黓星。

    闻姣回到了家中,被母亲与继父照顾着,静下来修养。

    两个月后。

    厄尔庇斯星的新闻上播报了最新的战情,异兽的母皇被重创变得虚弱,失去了对异兽群体的控制力,异兽因此分崩离析,陷入内乱。最终母皇被确定死亡,新生的雌兽同样过于弱小,前线的军队乘胜追击,依靠闻姣留下的情报剿灭了大量的高等异兽。

    帝国至少可以得到持续百年的和平时间。

    纥骨槿安在议庭之上列出了数个议员的罪状。其中包括了对omega进行非法的人体实验罪,对于闻姣的谋杀罪,操控下城区政权交替,意图迫害皇子的叛国罪。

    大皇子的罪行也被罗列在其中。纥骨榕年在意识到议会的失控与野心后,便将这些年与议会之间进行的往来都整理成了资料。这些资料原本只存储在他的机甲中枢系统之内,在死亡之前被纥骨榕年交付给了闻姣。

    也许,这可以被当成纥骨榕年对闻姣的赎罪。他是造成闻姣父亲死亡的一员,却又在最后牺牲了自己,换取了闻姣的性命。

    是非对错,谁欠的更多,似乎有些无法分得清了。

    战争之中存在一位英雄,但原本身份光辉,没有任何污点的纥骨榕年却自愿令自己成为了被钉在耻辱柱上的罪人。他放弃了自己的荣耀和死后的荣光,心甘情愿写就了自己的罪孽。

    于是从前那些功绩轻易便被一笔勾销,他的牺牲也不再需要被歌颂。

    纥骨榕年已经死去,纥骨翊黎从小就没有野心,虽然在闻姣被陷害,被放弃,差一点便死去时男生曾短暂的因极端的愤怒而升起过掌控权利的欲望。可在回到厄尔庇斯星,和闻姣日日相处之后,他便又很自然的变回了真正的自己。

    陛下早已经老去,他很久之前便力不从心,下达的政令无功无过,这些年无法压制住议会,任由议会变成了如今的规模。整个社会的矛盾问题层出不穷,而皇室一直没能够做到有效的解决。

    民众不是没有失望的。

    纥骨槿安的太子册封仪式在前线宣告胜利的那一天在皇宫之中举办。闻姣也接受了邀请函前往。

    邬潼的腰部被闻姣植入了纳米材料,男子的气血虽然仍旧显得很虚,但总归能够自己站起来了,不用被女生扶着进入卫生间满脸红晕的解决一些生理问题。

    他站在镜子前,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紧绷拘谨,不自然的用手碰了碰脖颈处的领带,“会不会显得很奇怪。”

    邬潼从来没有穿过西装,他习惯了穿一些方便而耐脏的工装服,此时只觉得自己好像被束缚进了一个袋子中,手脚都不敢大幅度的动一动。

    “我看看。”闻姣走到他旁边,帮他解开系得乱糟糟的领带,重新一点点系好,“很帅气呀,和平时的感觉很不一样。”

    闻姣很中肯的评价道,怎么说,她轻轻用指尖碰了碰自己的脸颊,比起男伴倒更像是一个体格锻炼的很合格的保镖呢。

    “我一次都没有去过皇宫,会不会有哪里做的不够好,给你丢人。要不我还是不去了,你可以选择其他…更好的人做男伴。”邬潼对皇室其实没有什么感觉,下城区的人要对皇室保持敬畏实在还是太困难了些。如果只有他自己,他根本不会在意这么多,可…是闻姣想要他来当她的男伴。

    邬潼从穿起这身定制的制服后便已经开始感觉到紧张和慌乱。

    “你是我仅剩的亲人,你不当我的男伴,还有谁能够当。”闻姣很自然的说道,她没有想那么多,说出口时,才回眸看向了等待在大厅之中的闻婧芝。

    “不,是我说错了,不是仅剩的亲人。是珍惜的亲人中的一员。”闻姣弯起眼眸,轻轻说道。她的确很难接纳别人,越是重要而亲近的人,她便会越谨慎,不会轻易将珍贵的情感交付出去。

    但闻姣是拥有血肉的人类,她能够被感染,可以看得清别人的情感。虽然……闻姣总是会记得闻雅轩,记得他说过的话,记得她与他之间的事情,不敢真正将闻婧芝当做母亲。

    但,亲人就是这样的人。

    不需要她去认可、接纳、相信,从诞生的那一刻开始,血缘的联系便令他们天生成为了亲人。

    邬潼浅浅的笑了笑,弯起眼眸。他不常笑,笑起来时,脸颊会凹陷进浅浅的酒窝,是很阳光的模样。他很开心,闻姣拥有了新的亲人,令自己走了出来,得到了幸福的生活。

    女子转过身去收拾起其他的东西,邬潼唇瓣的弧度慢慢收拢,他看着女生的背影,低低的声音才终于从唇瓣中溢出,“可是,我不想只做你的亲人…”

    他不想,仅仅只是禁锢在亲人这个身份之中。如果一直被看成这样的人,那他便永远没有机会…

    没有机会…

    邬潼抿住唇,垂眸掩去了瞳眸中的失落。

    没有机会说出他真正的想法,没有开始,便已经彻底失去了那个埋藏在心中,只敢想象的可能性。

    第187章

    ◎闻姣小姐,你愿意成为我的皇妃吗。◎

    册封的仪式很繁复, 人类似乎一直都十分喜欢用特殊的礼仪来强调尊贵的身份与重要的意义。

    战事刚刚停歇,纥骨槿安并不主张铺张浪费,节俭了许多花销金额过度的流程。典礼之上, 白鸽飞起,写满着牺牲将士的烈士碑被安放在了中央广场的中心。

    闻姣挽着身旁男子的手, 邬潼早已经长得比她要高了,此时两个人站在一起便形成了一个明显的体型差。

    仪式的时间很久, 闻姣渐渐感觉到有些腿酸, 她有点后悔今日为了搭配礼裙穿了高跟鞋。再看看旁边穿着平底皮鞋还比她高出十几厘米的邬潼, 她就忍不住有些生气,“你小时候是不是背着我打了什么生长剂。凭什么都是吃一样的东西, 你却突然间就窜得这么高。”

    刚开始遇到男孩子时,他又瘦又黑, 显得有些营养不良, 只有一双眸子像是小兽一般锐利。闻姣一开始还要比他健壮一些, 能够以姐姐的身份自持,当两人小团伙之间的领导者, 于是在青春期后,男生突然间发育窜高时, 闻姣还与他闹别扭了好长一段时间。

    邬潼低眸看向她, 原本时常板着一张脸, 远远看着仿若一个冷漠无情的杀手的男子瞳眸中浮现出了几分只有闻姣才熟悉的无辜, “没有吃生长剂。怎么了吗, 有哪里不开心了。”

    邬潼已经很习惯察觉分辨出女生的情绪,他想了想, 微微弯下腰。冬日已经过去, 气温回暖, 春天要来了,中午的阳光落下来时,也有些晃人眼,“累了吗,你靠在我身上。”

    他调整了下身姿,帮身旁的女子挡住了略微热烈的日光。

    对待邬潼时,闻姣一向不会有什么客气。她将大部分体重都依靠在男子的肩膀上,低声有些不满的抱怨,“真应该让所有beta和Alpha都穿上高跟鞋来参加典礼,纥骨槿安也不能少。”

    邬潼沉默了片刻,在脑海中思考了一会后斟酌的说道,“回去之后我去定做一双高跟鞋?”

    闻姣忍不住轻笑,靠在邬潼肩上的身体不停的微颤。帝国下一任的继承人在讲着一些引经据典而无趣的演讲词,她没有认真听,脑海中浮现了一下男子穿高跟鞋的模样,“不行,那你不是比我更高了。”

    她像是大会中开着小差的学生一样和身旁的男子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直到邬潼轻声提醒她,她才意识到刚刚似乎有人念了她的名字。

    闻姣抬起头,向前看去,高台之上万众瞩目,享受着贵族、议员与平民忠心敬仰的二皇子此时正微微低眸,将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

    与之一起的还有周围人一同调转的目光。闻姣下意识站直了身子,调整到最优雅的仪态。

    在这场仪式之中,纥骨槿安也为在战场中做出了贡献之人给予了应得的荣耀。闻姣只是之前从来没有意识到,原来这其中的人还有她。

    在讲述了她的名字后,纥骨槿安又念了一串令她本人感觉到有些羞耻的赞颂词。闻姣当时的确似乎与死神擦肩而过了许多次,可能如果有哪一点稍微错了,她此时便不会站在这里了。

    可知道这一点是一回事,被人将机甲内记录的影像在巨大的屏幕之中播放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负责剪辑的人大抵是一位很厉害的专业人士,能够将过程大部分都是紧绷而乏味的画面拼接成犹如电影一般壮烈恢宏的景象。

    闻姣被宫廷的侍从请到了由白银搭建塑造成的高台上。作为重创虫族的母兽,为整场战役创造出重要的转折点,奠定战争胜利基础的人,女子被二皇子纥骨槿安亲手赋予了象征着荣誉的勋章。

    那是一枚绘制着帝国国花的胸针,男子修长的手指轻轻将胸针佩戴在了她的衣襟上。

    “闻姣小姐,请站在我的身旁。”帝国的新任太子礼貌的低声说道。

    在议会制成立之后,贵族的权柄便一代比一代更加稀释。直到如今,旧贵族已经仅能够依靠往日荣光勉强维持体面的生活,公爵与侯爵更是不复存在。

    而此时闻姣胸前的徽章代表的含义,还有荣誉贵族身份的赐予。

    纥骨槿安对待她并未有任何逾矩的行为,只是在这样的场合之中,男子令闻姣与他并排站在一起,共同接受了所有臣民的仰慕与尊崇。

    纥骨槿安在恢复记忆之后,便记起了他当初去厄里倪厄斯城区的目的。下城区政权交替之中有议会操纵的影子,帝国的皇室与议会是互相制衡的两面,是此消彼长的两种形式的政权体。

    纥骨槿安自小便拥有着野心,这野心是母亲教会他,不断向他灌输的,同时也是他自己自然而然产生的。他向来并不觉得自己比谁更差,幼时他的确如同其他人一样仰慕着兄长,向往着兄长的强大,敬重着他的付出。似乎每个人都由衷的爱戴着大皇子,他就像是帝国永不熄灭的启明星。

    可纥骨槿安从不认为自己会比不上他,成年之后,他目睹了更多的事情,接触了各式各样的人,在朝堂之上逐渐游刃有余。他于是也渐渐意识到,纥骨榕年并不适合做这个国家的主人。

    纥骨榕年的身上有一种近乎纯粹的信仰,男子天生为战场所生,是士兵心中犹如定海神针一般不败的战神。

    他知道如何派兵遣将,怎样打赢一场又一场战役。可纥骨榕年不通政事,他的存在会成为他人利用的对象,他的荣誉变成了另一种政治斗争的工具。纥骨榕年的视线永远只望向宇宙之外,看不到帝国沉积的淤泥与隐藏的阴私。

    纥骨槿安在进入下城区时便已经调查出了许多的资料,在见到闻姣之前,他其实便已经知道了她的存在。认识她,自然是因为当初冉遗药业的事件,那件事成为了他刺向大皇子阵营的一件利器。若不是中途被一些妄图刺杀他,阻止他继续调查的议员袭击,意外失忆,纥骨槿安原本也已经做好收集纥骨榕年及其下属的罪证,令他的神格坍塌,让陛下认清大皇子的失格,取代他的准备。

    闻姣是他生命中的意外,像是意外在荒芜之地落下的一颗花种,在布满坚冰的岩缝中开出了一朵柔软的花。纥骨槿安自知自己与她不会有后续,他从来没有想过利用她,女生会陷入那般险象环生的境地之中,绝非他的意愿。他原本也没有意料到,她会成为他计划之中的一步意外的棋。

    纥骨槿安想,是他欠了她,从一开始相遇,到此时,他都是亏欠的那个人。而他并不适应面对这样的局面。

    他会将女子应该得到的赞誉与荣耀都用最好的方式还给她,在他人生之中最尊贵特殊的时刻,与她共享。

    ———————————————

    闻姣并不是一个特别内向的人,但当侍从带她离开典礼的高台上时,她还是微微感觉到松了一口气。

    在许多经典的故事之中,战争之中总会有一个英雄。民众也期待着往后能够拥有一则讲给孩子的睡前故事,英雄童话永远像打败怪兽的奥特曼一般长盛不衰。

    也许帝国皇室出于这样的考量,而将闻姣塑造成了这样一个“无私牺牲自己,大义凛然,不畏险阻,孤身深入敌营重创异兽女皇”的形象吧。

    当事人成为她自己后,从前也会觉得热血而感动的故事突然间就变得有些令人羞赧了起来。

    她被侍从带到了安静的后花园中,春日的天气刚刚好,阳光穿过树梢的缝隙,桌面上摆放着用精致的瓷盘盛装的点心。

    “您可以在这里用一些甜点等待册封仪式结束。”世代相袭的宫廷侍从身上总有一种很独特的气质,此时微微躬身,神态举止都恰到好处。

    闻姣有些惊讶,这里并没有其他人,而这对她而言显然是足够特殊的待遇,“我不需要回去参观剩下的仪式吗?”

    “是太子殿下吩咐的,请闻小姐稍作歇息,安心享受用餐时光,若是有任何要求,都可以随时对我提出。”侍从等待片刻,见闻姣对他并没有需求,便退到了一旁,身影很快隐藏了起来,整片花园回归了寂静。

    没有人注视的无人场景令闻姣不由自在放松了许多。她坐在柔软的椅子中,轻轻揉了揉有些发酸的小腿,莫名的想纥骨槿安难不成能读懂她的心,看出了她站得有些累,无聊拘束的不愿意继续在大殿之中与各种人逢场作戏吗。

    皇宫内的下午茶点味道很好,并不算太甜,尝起来有种很清新的气息。

    当纥骨槿安结束了册封仪式,与一系列大臣结束了交谈,终于从殿内离开时,恒星已经向西沉了一些。

    橙色的日光为花园之中的草木映照出了一片独特而美丽的色泽。这里的花种都是他的母亲亲手挑选的,当纥骨翊黎的母亲身子尚未虚弱到只能够在营养仓内存活时,她们两个人偶尔会相伴到此处一起喝下午茶。

    他那时候去见母亲时,她的笑容在记忆之中总是最温和的。纥骨槿安脑海中也曾经产生过模糊的画面,他未来的妻子,也会同他一起生活在这座皇宫之中,或许她也会喜欢这片花园内的植物,会在这里画一副油画,或是修剪枝桠在瓶子中插一束花。

    闻姣原本背对着他,这里种植了许多的珍稀花草,有些她从前只在课本上见到过。这些矜贵的植株许多已经在自然中绝迹,只能够依靠人工培育才能够重现往日的柔美姿态。

    她不由看得有些入迷,在想要拍张照片保存下来时,闻姣后知后觉才察觉到身后的视线。

    纥骨槿安站在几米之外,离她的距离并不算很近。男子给人的清冷与疏离感变得更深了一些,比起陛下,他似乎显得要更加无欲无情,眉眼之间令人无法查探出任何情绪,愈是看不清便愈会令人升出畏惧。

    “殿下。”闻姣在进入皇宫前便已经复习过相关的宫廷礼仪,此时动作优美合宜没有出一分错,素白的长裙为女子勾勒出了些许令人心折的温柔。

    纥骨槿安原本并不该再说出这句话。但他仍旧问了出来,大抵这一生,他也只会在此时,问这一次。

    “闻姣小姐,你愿意成为我的皇妃吗。与我一起,共同治理这个国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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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8章

    ◎不是每个人都会停留在原地。◎

    这个世间有许多人都是纯粹的权利动物, 甚至有一些人能够放弃尊严亲情家庭,只为了掌控梦寐以求的权柄。

    被邀请成为这个国家另一半的主人,一瞬间触碰到权利最顶端的位置, 也许不论换成谁都会不自觉的心动一下。

    闻姣自然也有过一瞬间的迟疑,那无关情感, 只是人类出于对利益天然的追逐。她承认自己同样拥有着野心,渴望掌控那些世人期望的东西, 无法免俗。爱情对于她而言是有些飘渺而遥远的事情, 一场婚姻若是能够带来远超它本身意义的权势, 那么其他的因素就会变得微不足道了。

    但闻姣在停顿了几秒之后仍然选择了拒绝。

    理由她自己也没有办法讲清楚,只是她觉得, 不该这样。纥骨槿安值得拥有更好的一段感情,真正与他心意相通的伴侣, 那个人并不是她。

    闻姣其实一直以为失忆时的那个小槿安已经消失了, 她也从来没有将自己看得很重要, 并不认为在纥骨槿安的心中,她有占据什么特殊的地位。

    因此当男子说出那句话时, 闻姣是有些诧异的。她下意识以为,这是出于什么政治意义的需求, 比如将“帝国战役的英雄”娶做王后, 增强国民凝聚力提高皇室亲和力之类的原因。

    而当闻姣注视着纥骨槿安的眼眸时, 她在其中却看到了某些真诚而熟悉的影子。

    在纥骨槿安恢复记忆之后, 她便几乎没有在他的身上寻找到过熟悉感了。可那一刻, 他看起来有点像是纯粹的,时光永远停滞在过去的小皇子。

    他是认真的, 对她问出那句话时, 是他本人的希望。

    闻姣仍旧无法在男子冷清的瞳眸中寻找到什么深刻的爱意。纥骨槿安这个人的身上似乎无法令人联想到那些热烈、偏执的感情。

    也许是小纥骨槿安遗留下的依赖感?或是那段时间中觉得与她相处尚算舒适, 她的身份也刚刚好足够承担这个职责?

    闻姣分辨不清,纥骨槿安则表现得很绅士,在女子拒绝之后便没有再提过这个话题,令侍从将她送回到了殿中。

    在身影彻底离开花园中时,闻姣回眸看了一眼。男子的身姿笔挺,仍旧停留在原地,银发垂落在腰间,发尾被风吹动,显出些许寂寥。

    ………………

    闻姣在那日之后便没有再想过纥骨槿安的事情。

    她提前毕业,成为了褚凌教授的研究生,公司中的事务不算繁忙,日子回归到了平淡之中。

    在这天为虞景扫过墓后,她收到了纥骨翊黎发来的聚会邀请。邬潼陪着她看望过了虞景,虽然闻姣从来没有怨怼过他,但他本人心中是有些愧疚的。

    邬潼也早已经将虞景当做了自己的亲人,他的编程能力就是对方教授的,虞景于他,算是亦师亦父。对于他而言,守护虞景与闻姣的安全是他生存的责任和义务。

    可他失职了,闻姣原本应该怪罪他的。邬潼以前对待闻姣就近乎像是没有底线,或许因为这一层愧意,这次相遇后他便愈发对女子小心翼翼,万事都想顺着她的心意,让她开心。

    “你还没有认识我交的新朋友吧,晚上我和他们有个聚会,你要不要去,我将他们介绍给你。”闻姣的视线从终端上移开,抬起头弯眸看向他,征求他的意见。

    邬潼踟蹰了片刻,他这段时间已经大抵知道了闻姣如今的生活状态与社交圈。他感觉到欣慰,也希望她能够拥有更多的好友,只是…“不用了,我和他们都不熟悉,我不太适应那样的场合。”

    邬潼的确是这样的性格,他的拒绝并不突兀,闻姣也没有勉强。

    邬潼其实并不擅长看着闻姣的背影,从前的大部分时间之中,他们都是并列走着,并不需要与谁说再见。他将在各个行星上收集的礼物都送给了女生,他看到什么觉得适合她,就都会杂七杂八的买了回去,几乎堆满了他的个人船舱。

    闻姣也的确很惊喜,是很喜欢的模样,还特意换上了他自己亲手用宝石打磨制成的项链。

    但是好像不是每个人都会停留在原地,行星每时每刻都在自转、公转,即便运转了再远的距离,也永远会被恒星的引力牵绊在它的身旁。但是人类不同,他离开了,再回来时,有些事便会改变了。

    邬潼并不想当一个碍眼的不受欢迎的人,他不想打乱闻姣和他们的心情,做一个沉闷生锈的钉子。他要作为什么人出现在闻姣的身边呢,他能够理所当然的宣誓主权,向其他人显示自己的特殊身份吗?

    他很清楚,闻姣的朋友大抵不会喜欢他,就像他也会忍不住,无法克制的厌憎、排斥他们一样。

    邬潼不愿意成为那个摧毁气氛,会令闻姣察觉出异样为难的人,于是最好退缩,不去,不见,便能够伪装成一切还停留在从前。

    邬潼没有那么多的欲望和野心,他其实也并不想离开太远,看太广阔的世界。他就像是固执的行星,走出的路再远,公转的圆心仍旧一如旧时光,不曾改变。

    ——————————————

    聚会的地点在纥骨翊黎自己的公寓中。

    议会中的数名议员几日前在审判庭内按照帝国法律判定了罪行与刑法,首席执行官因政务失察,管辖不当而引咎辞职。下一任帝国的继承人已经能够确定是纥骨槿安,于是纥骨翊黎最近也显得十分轻松,不用再担心人身安全,傻白甜便开始理所当然的摆烂,在他哥陷入繁复的政务中时偷懒的自己快乐玩耍。

    南宥汐和谢雨时同样也来到了纥骨翊黎的家中,他们像是回到了之前的日子,彼此都没有再别扭的闹脾气。

    纥骨翊黎甚至对谢雨时的态度有些格外小心。议会的首席执行官也是谢雨时的父亲,纥骨翊黎心中自然更向着闻姣,只想要任何威胁女生性命,对她不好的人都能受到惩罚。他陷入了纠结之中,像是在毛线团中打滚吃了一嘴毛的笨拙金毛犬。

    反而是谢雨时的模样看起来很自然,好像一点都没有被家庭的事情影响。

    谢雨时同样是内敛的性格,他在夜里饮了一些酒。在闻姣回到厄尔庇斯星之后一直表现得很平静,没有流露出太多激烈情绪的人,在露台上很轻的拥抱了一下她,便是全部的失态,“姣姣,谢谢你能够平安回来。”

    他低声说道,嗓音微微喑哑,肩膀的肌肉绷紧。没有令女子看到他那时的神情。

    夜渐渐深了。

    谢雨时将酒醉的纥骨翊黎和南宥汐扶到了卧室中,又亲自送闻姣回家,看着她进入房间里才终于回到自己的家中。

    父亲的政务总是繁忙,连谢雨时自己都时常无法见到他。此时他推开门,却在客厅之中看到了正在煮茶的父亲。

    帝国的前首席执行官抬起头,淡淡的看向谢雨时,叫住了他,留男子与他一同喝了一杯茶。

    谢雨时在幼时便受到了父亲很多的影响,不自觉的模仿着他为人处事的方式。远远看去,两个人的气质格外相似,像是同样的模子雕刻而成。

    “雨时,我原本以为,你与我的观念是一致的。是什么让你发生了改变,仅仅是因为那个女性omega吗。”儒雅的长者将视线落在自己的长子身上,眸光带着些审视。

    首席执行官的落败,退位让贤,其中同样有着他最亲近的长子的功劳。

    即便他并不会将政务讲给谢雨时听,可他培育出的优秀子嗣仍旧以这个最了解他的身份,对他刺向了最关键而致命的一剑。

    帝国的皇室势力渐渐走向衰败,陛下手段过分慈悲,能力平庸,政绩普通,对于议会的掌控力与威慑力愈发微弱。上城区与下城区积累的社会矛盾像是不断生脓腐烂得不到治理的伤口,而陛下迟迟不曾割去烂肉,只知道维持表面的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大皇子空有威望却仅仅只是将星,纯粹的信仰者不通如何治国;二皇子性情端方政治能力优异,可得不到陛下的认可与朝臣的支持,被大皇子的党羽压制;三皇子不必多说,谢雨时在他的身旁观察了这样久,已经确定了他的表里如一;四皇子过于年幼,没有任何威胁,只不过是刀板上鳞片柔软的鱼。

    帝国的政治形态早已过于腐朽,谢雨时的父亲原本以为,他的长子与他拥有着同样的默契,目光所及之处是相似的未来。

    帝制该到了结束的时候,君主会在这一代落幕。

    他当初默许了谢雨时与三皇子殿下纥骨翊黎的友谊,便是看清了他的子嗣拥有着与他一致的政治见解与野心。

    “您的道路是错误的。仅此而已。”谢雨时起身,杯中的茶已经凉了,而他些许的醉意也已经消退。一开始接近纥骨翊黎,也许存在着其他的原因,若是谢雨时不曾调查到那些掩藏的事情,他的人生或许也会按部就班走向另一条既定的路线。

    可谢雨时终究无法认同父亲的做法,他无法接受超过某些界线的行为。而他的父亲,明明清晰的看着一些事情发生,却不曾阻拦,只因为它能够“有利”于最终崇高理想的实现。

    谢雨时没办法任由自己成为那样淡漠、冷血直到失去情感的人。若是在那个自以为正确的道路上执著的行走,甚至可以踩过无辜之人的鲜血,那或许证明着,这条路本身便是错的。

    疼痛不是可以用来衡量的物品,不存在用少数人的悲伤换取多数人的利益。

    谢雨时珍惜着与纥骨翊黎、南宥汐之间的友情,不会做出令他们受伤的行为。

    而同样,如果有人想要伤害闻姣,他也只会有一个选择。他会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他的朋友,令她得到施害者应有的忏悔,不论那个人是谁。

    因为这样,才是正确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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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9章

    ◎“姣姣,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了。”◎

    客厅中的灯亮了起来, 闻姣脱下了外套和鞋子,公寓内静悄悄的,没有另一个仿生人结束休眠走过来对她说欢迎回家。

    以前的时候没有感觉过, 现在仿生人不在了之后,闻姣才发觉房间变得空荡了些, 也有很多事情变得不太方便。

    人类过于依赖机械,有的时候便会养成某种懒惰的习惯, 没有办法好好照顾自己。

    闻姣坐电梯来到了地下的实验室, 银色的金属门向两侧打开。正中央透明的晶体柜中放置着“系统”, 而在柜子的另一旁,是一具尚未制造完成的仿生人身躯。

    它的外表仍然是冷冽锋锐的合金, 尚未覆盖上人造皮肤,脸部luo露出的骨骼显得有些可怖。闻姣还没有想好要为他塑造一张怎样的面孔, 总不能再继续用洛水遥的模板。

    她将仿生人遗留下的芯片放置在了这具新的躯体内。芯片经过了邬潼的修理后恢复了大部分的功能, 只是信息储存模块中的内容遭受了一些遗失。

    构成人类的组成要素是什么?肌肉的习惯性反射, 身体内的每一个细胞,还是在海马体内储存的记忆?如果某个人永久的丧失了一部分的记忆, 那么他和从前的那个人,还能够算是同一个人吗?

    帝国普遍对待仿生人的看法也仅仅只是一台人类形状的终端, 一个智能的家用电器。

    人类的科学至今仍旧未能够解释灵魂的意义, 也还不能将人类的意识转移到另一个载体之中, 唯一触碰到那个领域的, 大抵便是对于洛水遥的实验。如何辨别复制体与本体之间的关系, 被复制出的人是否仍旧能够称之为洛水遥,这对于人类而言尚且是需要争辩、无法得出确切定论的问题。

    但换成仿生人, 一切就更加简洁明了了。它们是由程序代码构建成的个体, 躯体只是工具, 只要芯片没有受到损坏,便可以随意更换新的身体,延长它的使用寿命。

    可若是构成它的一部分信息与功能受到了损失,新的仿生人,又能够说与过去的仿生人,是同一个仿生人吗。

    “系统开机中,正在进行自检…自检完成,请进行初始设定。”

    仿生人用于记录影像信息的瞳眸浮现出了柔和的蓝光。

    “录入你的姓名,闻晴。”闻姣轻声说道。

    “设定已记录。我是闻晴,已检测到前任管理者的身份——闻姣,是否需要更换管理者。”闻姣还没有为仿生人设置声音模板,因此它的语音仍旧与从前一样,是有些死板的机械音调。

    人类应该并不会为一台恢复了出厂设置的终端产生遗憾,充其量只会偶尔觉得使用时出现了一些不方便的地方。

    闻姣也有些分辨不出自己的情绪,只是好像确实有哪里变得不太一样了。这种微妙之处很难用什么词汇准确的描述,因为那些词句都显得不应该用来形容一台机械。

    由邬潼新升级的系统变得更顺畅了一些,功能设置的更全面,也不会再产生从前那些bug。但是莫名的会令人偶尔觉得…它的身上像是失去了一些感情。

    ——————————————

    闻姣是在某个午后收到离湛的通讯的,对方请求她去看望一下许洺泽。男子当时也通过了选拔,成为了登陆特拉洛克星的一名士兵。

    异兽的母皇被闻姣重创后掀起了海啸与地震,许洺泽那个小队在波雷斯科罗的围剿下仅仅驾驶机甲逃离出了几个人。

    许洺泽存活了下来,但左腿因救治不及时需要截肢一半。

    闻姣去拜访时,受到了许洺泽的母亲与外婆亲切热情的招待,听到许洺泽一直将自己关在房间之中,不肯出来见人。

    她敲门时,卧室内部传来了打电动的声音。闻姣等待了片刻,里面的音效没有停歇,于是她便直接用男子母亲给予的房门钥匙打开了门。

    房间中的布置有些杂乱,一些机甲的模型七倒八歪的随意堆放在柜子上,空气中充斥着淡淡的药物气息。

    许洺泽正全神贯注的将视线放在屏幕上,没有注意到她。男子打的是复古版的2D平面游戏,此时手中握着手柄,手速很快的敲击着按键。

    闻姣看了一会,没有打扰他,坐在一旁干净的位置,从柜子上捡起了一本书,安静的看起来。

    直到一个副本被打完,许洺泽操纵着人物在城镇中换了补给之后随意乱转,腿部泛起的幻肢痛让他控制不住的用手柄往虚空上方砸了两下,后知后觉的,才终于偏过头。

    在看到闻姣时,许洺泽显然吓了一跳。他差点以为是自己在做梦,愣愣的扇了自己一巴掌,才突然整个人用手挡住脸,“姣,姣姣?你怎么来看我了,啊啊,我还没有洗脸…不是,我还没有收拾房间,救命…”

    他转动着轮椅,弯下腰将被他随意到处扔的零食袋和衣服捡起来,在脑海中胡思乱想着他没有把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乱丢吧?

    “需要我出去一下,你收拾好再进来吗?”闻姣合上了书本,礼貌的问道。

    脸都已经丢没了,该看的都看到了,他还有什么掩耳盗铃的必要吗?许洺泽默默的放下了手,哭丧着脸,“不,不用了。”

    许洺泽这段时间都没有和闻姣联系过,而闻姣本人是不太可能主动来看他的。他很容易便联想到这大抵是他哥或者母亲的请求。

    许洺泽用毯子遮挡住了自己的膝盖,小心的看向闻姣,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你不用管我哥他们说了什么,我没事,这幅颓废的模样都是我装的。我才不愿意回去前线面对那些恐怖的波雷斯科罗,好不容易因为受伤能够回家修养,那我不得绞尽脑汁多待一段时间。”

    “你有什么喜欢的颜色吗。”闻姣的视线落在男子灰蓝色的眼眸上,沉吟,“蓝色怎么样?”

    “啊?”许洺泽微愣的看向她。

    “我可以帮你制作一个多功能的纳米假肢,你有喜欢的样式吗,可以在其中配备上雨伞、手电筒、开瓶器之类的生活用品…”闻姣一本正经的说道。

    许洺泽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能做成炫彩色的吗,一秒变成夜店氛围的那种,音响功能是不是也能加上,随时随地蹦迪?”

    “可以哦。”闻姣点点头,“我做好设计图发给你,工期大概在三个月,因为最近稍微有些忙。”

    许洺泽睁着一双狗狗眼,感动的差点哭出来,“姣姣,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了。”

    闻姣从他的旁边找到了另一个闲置的游戏手柄,“刚刚看到你玩这个,好像挺有趣的,可以教教我吗。”

    “啊,这个操作很难的,我换成双人模式,带你过一个简单模式的副本吧。”许洺泽说道,偏过头操纵起游戏的系统选项。

    “我玩的不好,你会骂我吗?”闻姣跟在许洺泽背着大剑的角色身后,好奇似的转动视角看着周围的景色。

    “怎么可能,我才不会骂你,我脾气有那么不好吗。”许洺泽连忙反驳,操纵着剑士角色耍了一个帅气的剑花。

    “嗯,印象里是这样的。”闻姣平淡的说道。

    许洺泽忍不住反驳,“那绝对是刻板印象,我现在对你明明根本没脾气。”

    闻姣的确是第一次玩这个,于是带着许洺泽在BOSS手下死了好几次。在反派怪物又一次轻蔑的对他们进行嘲讽时,许洺泽蹙起眉,嘴上开始进行起了指导,“弹反啊,我刚刚不是教过你了,你别愣愣的站在那喝血药呀,记得读大招的CD啊…”

    闻姣停顿下手中的动作,偏过头看了他一眼,男生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什么,声音弱了下来,开始找补,“咳,要小心不要被打到了哦,BOSS的大招伤害很高的,擦个皮就没了。姣姣你刚才放的那个连招好帅哦,我说一遍你就学会了,一点都不像是个新手呢。”

    许洺泽绞尽脑汁的搜刮着夸人的词,在终于解决了这个BOSS之后,被污染的环境恢复了原貌,两个人在盛开着鲜花的原野中坐了下来。

    许洺泽看着游戏中的人物,让剑士悄悄往旁边蹭了蹭。古早的画面里,人物有些穿模,两个人的手挨在一起,像是牵住了一样。

    闻姣的终端在此时震动了一下,许洺泽偏过眸看向她,很懂事的说道,“姣姣,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要忙啊,你不用特意在这陪我,等我下次把自己收拾的帅气一点,再邀请你来做客。”

    许洺泽弯起眼眸,看着与平常的模样没有什么区别。

    是研究院中的事情,闻姣于是没有再多停留。许洺泽将女子送到了客厅的门口,目送着她离开后,才转动轮椅回过身,对上了母亲的眼眸。

    这是他第一次离开房间。

    许洺泽对母亲咧开唇,笑了笑,“妈,不愧是你,居然让姣姣过来看我了。我有点饿了,想吃你做的饭。”

    他的笑容渐渐淡下来,垂眸看向自己的腿,唇角勾起的浅淡弧度带着些自嘲,“就是下次不要这样麻烦人家了呀,她现在可是很忙很厉害的人。”

    许洺泽觉得,他的眼光确实超级的好,与他爹能够打成平手。只是…他现在好像的确有点自卑,觉得有些配不上姣姣了。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呀,现在才更新。

    下一章应该就完结了,男主定下三皇子纥骨翊黎。

    有几个番外会想写,感谢宝贝们的陪伴,么么。评论区有红包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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