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筠回顾自己这半生, 比起仍被锁
李越带着她, 推开了方家的大门。
阿越从来不会像父母那样压抑她的天性, 她不会逼她稳重自持,逼她以纺绩女红为要。她可以学她一切想学的东西,尝试
可这世上哪有桃花源呢
她选择推开李宅的大门,来到深宫之中。
她最终做到了,她
可惜好景不长,阿越和时春是回到了她身边,但这个小家圆满了没多久,就又一次被拆散。时春远赴岭南,而她则被困
贞筠也开始一宿一宿的彻夜难眠,从最初的怨愤到后来的麻木。她不停地替她们缝制着各色衣物、鞋袜,几乎打算把剩下十年的四季衣裳都存够。婉仪姐姐劝不动她,很快也加入了她。她已经不会再流泪了,可婉仪姐姐似乎仍
她还以为,她要这里枯守几十年。
没想到,月池又一次将她接了出来。她们来到了京城繁华的街市上,从头逛到了尾,接着又去遍尝美食。灯火如昼,人潮如织,两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灿烂如春华,她们鲜少有这样轻松惬意的时候。可越是如此,贞筠心中不祥的噩兆就越浓厚,可她一直忍着没有开口。既然结局已经无法避免,为何不干脆高兴一点呢。只要能时不时见上一面,确保彼此平安,她就心满意足了。
可饶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迎来的结果却还比她想象得更糟。她忍不住像小时候一样歪缠。只要不涉及原则的问题,只要她生气了,阿越到最后总会妥协的。可这次,她说什么都不管用了。
月池颌首“当然可以。”
她又问道“那我每年能回来看你吗”
月池展颜“我会永远保护你的。”
贞筠又忍不住落泪,她勉强一笑“那我就日日求上苍庇佑,一定叫我走
月池斥道“别说傻话”
她缓了缓神色,轻抚她的鬓
方贞筠就这样,推开了自己人生中的第四扇大门。她坐
贞筠忍不住
月池亦一哂“本来以为铁定选不上,谁知道”她一时语塞,当年喊打喊杀,谁能想到这儿又是这个样子。
“当年不想来的地方,现
“我会去多番尝试,找到能让我奋斗一生的事业。”所以你不必挂心,离开了你,我也不会茫然失措。
“我也会去见母亲,这么多年,我也真是很想她了。”所以你不必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会一直等你。”等到你成功,接我回来的那天。
“只有婉仪姐姐,让我免不了挂心”
月池道“我会竭全力,保住她平安。”
贞筠点头,她半晌方道“那我也就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她又笑了起来,揉了揉怀中的小狗“至于大福,你就更不必担忧了,我一定把它养得白白胖胖的。 ”
大福自坐上了马车,就焦躁不安地哼哼。月池摸了摸它的头,一抬头与贞筠四目相对,却都觉喉头酸涩,默默无言。
贞筠忙低下头,她深吸一口气道“别送了,天色不早了,你待会儿还得赶回来。”
月池应了一声。她起身就要下车,贞筠望着她的背影,忽然叫住她“等一等”
她的声音是那么大,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月池也转过头,她却极力挤出笑容,和缓道“我给你留的衣裳,你记得叫圆妞整理出来。”
圆妞不解“夫人,这话您说了四五遍了,我都记着呢。”
贞筠死死地盯着月池,泪水已经
月池不由莞尔“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江南的风景再好,我也再难看到,只盼你能寄一支梅花来,让我能重温故园的春色。
一枝春,只是这样的心愿而已贞筠别过头去,点了点头。
月池终于掀帘下车,大福看不到她的身影,终于开始大叫。它一向很乖,从来没有叫得这样凄厉过。
贞筠埋首
月池立
大福的叫声越来越尖锐,她仍狠心别过头去,准备上马返程。而就
月池愕然转过身,尘土飞扬中,一个小小的身影,朝她飞奔了过来。没人知道,一只瘸了一条腿的狗,是怎么敢从高高的马车上一跃而下的。它跑得是那样的快,没人能抓住它。它避开马蹄,吐着舌头,就像一颗炮弹一样,冲到她的眼前。
月池踉跄着下马,快步向前奔去。她抓住那只激动的狗儿,细细查看它的身体,
她把这个温热的小身子,紧紧搂
大福的眼中滚落大滴大滴的泪水,它死死咬着她的衣摆不肯松口。它的毛
贞筠远远望着此地,早已泣不成声,她只说了一句话“带它回去吧”
身旁的侍从满心不解,他们不明白只是回家省亲而已,怎会瞧着像生离死别一样。
侍女强笑劝道“夫人莫伤心,去苏州虽路途遥远,可走水路顺风而下,也有要不了多少时日。很快,咱们不就回来了吗”
贞筠沉沉地盯着车壁,她的心冷得如生铁一样,有句话,她不敢问,也不能问,真的还能再回来吗
这一个年就
严嵩觉得有些好笑,忙叫住她“你瞧瞧你手里拿得什么。”
欧阳夫人一愣,一看手里,一下也是啼笑皆非。严嵩接过鞋,这一双厚底鞋,不知纳了多少针多少线。他看了看妻子手上的冻疮,眼底也是一酸“这么些年,叫你受苦了。”
欧阳夫人一时按捺不住翻滚的心绪,她道“我不怕受苦,只要和你
严嵩的双目明亮如星,他斩钉截铁道“正因你这样的深情厚谊,我才不能叫你跟着我一辈子受苦。”
欧阳夫人喃喃道“可此行可能会有凶险”
严嵩一笑“做什么不危险呢我的确可以龟缩
“娘子,连圣人都说,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啊 。”
欧阳夫人怔怔地看着丈夫,他英俊的容貌因胸腔中的熊熊野心,而显得更加光耀夺目。她一时竟生自惭形秽之感“你当然会成就一番大事,要是连你都不成,这世上还有谁能行呢”
严嵩就这般满怀豪情出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中央铁了心要开海禁了。政治是妥协的艺术,是团结的艺术,朋友多一点,敌人少一点,新政才能真正落地。可要怎么广结善缘,化敌为友呢同道固然重要,可同利才是基础。要通过分肥来夯实根基,离不开真金白银。
李越推行宗藩条例,来节省财政支出;用马中锡,分田减赋,平息各地的叛乱;任用治农官和新种,增加地方的入。这桩桩件件都是为了增加手里的资源,让上下都得到实惠。她也的确做出了不小的成效,中下层官吏和庶民颇感恩德。如没有充足的军费和人力支持,王守仁等广东将领,也不会以这样的高效,击溃佛朗机人。
但前八十步都走过去了,倭寇被击溃,佛朗机人被撵走,眼瞅着马上就要大规模税赚钱了,结果却出了这样的幺蛾子。这任谁,谁能咽下这口气呢朝廷大员都咽不下,可他们却都明白不能硬来。能闹到这个份上,说没有内鬼都没人信,可要怎么平息央地之争,将这滚滚财源回归中央,首要一步总得摸清底下的情况。
严嵩心里如明镜一般,这就是他的职责,像一块石头一样投进水底,激起层层涟漪,让上头看到,这水到底有多深,又有多少妖魔鬼怪。石头太大,激起千层浪,毁伤自身,石头太小,一无所用,只怕再无起用之机。
严嵩不由心潮涌动,这出大戏,究竟要怎么唱好。他思前想后,总没有个定论,到了最后索性坦然起来,无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
严嵩这厢心有千结,可江浙的官员也颇有些忐忑,这中央冷不妨派了两个人来,究竟该如何堵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