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元年
二月初十, 四川总督衙门
“混账”
伴随着一声怒喝, 一只茶碗被重重砸
就跪
“大人, 卑职也没想到,那个姓范的竟然能闹到抚远大将军跟前去。”
“你没想到”
年羹尧面露青筋,怒目而斥,“本督早就警告过你, 快把尾巴扫干净了结果你干了什么三拖四拖, 竟然把人拖到本督眼皮子底下来了”
“怎么你是见本督平日纵着你们,就打定主意把这口黑锅扣到本督头上来了”
金启勋身上一凛,慌忙摇头道,“卑职不敢,卑职不敢是卑职无能卑职是真的没想到那几个乡家老汉能闹出什么风波来。卑职这就派人去青海,不,卑职亲自去青海一定把那个范光宗抓回来”
“去青海”
年羹尧都被气笑了, “你脖子上顶的是夜壶还是马粪蛋子你当青海是什么地方你当那位大将军是什么人范光宗落
“可, 可是, 大人之前不还上报大将军擅离职守吗圣上虽还未怪罪,但这罪名也是实打实的。他连自己的屁股都没擦干净呢, 就算送那个范光宗进了京又怎么样依卑职看, 万岁爷也未必”
“闭上你的嘴吧”
年羹尧实
金启勋一时没反应过来, 待反应过来时,求饶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被人从后捂住了嘴,连拖带拽地扔出了总督府的大门。
“魏总管魏总管”
被摔得七荤八素的金启勋,也不顾上颜面体统了,连滚带爬地爬上台阶,拽住了正指挥人关门的年府总管魏之耀。
“魏总管,求您救救我,求您救救我。”
“金大人,”魏之耀一下一下扒开金启勋拉住他袖子的手,看起来颇养尊处优的圆润脸庞上,露出一点笑,“事已至此,诸葛
“我知道,我知道,我再也不敢了。”
金启勋仍然执拗地扯着魏之耀的衣袖,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魏总管,我不会让您白帮忙的,我更不会让总督大人白费力气的”
说完,金启勋从袖子里掏出两张银票,胡乱塞进了魏之耀手里,“总督大人生着卑职的气,不愿再见卑职。只能求您美言几句,美言几句就可,稍后卑职还有大礼奉上”
魏之耀稍浅的眉毛轻轻动了动,两张银票
金启勋出了一头的冷汗,嘴唇抿了又抿,最后干巴巴地咽了口唾沫,“好歹,好歹求总督大人,保卑职一条命。”
京城
傍晚时分,天空已有些昏暗,养心殿内还未掌灯,四处都静悄悄的。
苏伟一路从后殿进了前殿,除了外面巡守的侍卫,殿内竟然连个伺候的人都没看到。
“这人都跑哪儿去了不是说皇上没出养心殿吗”
苏大公公一路嘟嘟囔囔的,小心地掀了东暖阁的帘子。
暗沉沉的暖阁里竟真的有人,被奏章堆满的书案后头,一人斜靠着背椅,似乎睡得很熟。
“怎么就这么睡了张保、张起麟都死哪去了”
苏伟蹑手蹑脚地进了门,从榻上拿了毛毯,走到了书案前。
毛毯落
一根手指压
“天天皱眉,小心回头皱出一脸褶子”
“皱出褶子又怎样反正也没人看。”
睡着的人睁开了眼,将身前的人拉到怀里,“怎么终于舍得来瞧瞧你家爷了”
“干嘛说的可怜兮兮的”
被人揽进怀里,坐到腿上,苏大公公还有些别扭。
“这殿里怎么没有人啊张保他们呢”
“朕让他们都出去了,人多总烦得很,想清静些”
这话里间透着
眼见着天黑下来了,张起麟壮着胆子,
东暖阁的帘子还密密实实地遮着,张起麟抖着手去掀,生怕再听到下午时的雷霆万钧,连眼睛都没敢完全睁开,却不想帘子开了道缝,里面却不只君王一人。
“诶哟”
张起麟小小地惊呼了一声,忙往后退了退,又把帘子重新挡好。
殿外已日落西沉,殿内只捧着一盏烛台的张公公,却满脸阳光灿烂。
“这下好了,终于又有好日子过了”
二月中
搬出去还不到半月的苏公公又不声不响地回了养心殿。
终日冷若冰霜的雍正爷,也总算有了笑模样。
不过,朝臣们并没被这初春化雪的温暖顾及到,会考府初一成立,就开始大刀阔斧地核查各部亏空,首屈一指的就是户部。
八百多万两的亏空,因何而亏,亏于何处。无论是正
“朕可以不要他们的命,也可以不治他们的罪。但是,想保住自己的平安日子,当初从手里流出去多少,如今就得给朕补回来多少。”
“臣弟明白了。”
养心殿里,雍正爷难得好心情地给一盆矮松剪枝桠,怡亲王就侯
“臣弟刚刚进门时,见苏公公正往后面去,果然这几日皇兄心情好多了。”
雍正爷嘴角微弯,没有说话。
“那,苏公公不纠结胤禵的事了”
雍正爷手上的动作一停,片刻后,将剪刀放到了一旁。
“他没再跟朕提过,但不代表他放弃了。无论何时,朕要想处置胤禵,他肯定还是会想法子阻止的。”
怡亲王笑了一下,态度倒很和缓,“以前不觉得,如今臣弟倒有些佩服苏公公了。”
“你还佩服他”
雍正爷转过身,
怡亲王笑而不答,转而道,“臣弟听说,年羹尧此前,一直
“是啊,年羹尧称赵之垣庸劣纨绔,不堪为直隶重任。前不久他上折,举荐直隶守道李维钧。”
“这个赵之垣政绩平庸,却也没犯过什么大错”
怡亲王略略转头,瞄了一眼雍正爷的神情,语间又顿了顿,“不过,直隶地处京畿,至关重要,巡抚也合该为有才之士。”
雍正爷背过双手,停下脚步,“李维钧是皇考三十五年贡生出身,也历任多地官职了,你闲暇也可多接触接触。”
怡亲王眉心微动,片刻后,点了点头,“臣弟记下了。”
二月二十,廉亲王府
九阿哥进府时就觉得今日他八哥府上,气氛与往常不同。
来迎他的太监荣平不得不小声地告诉他道,“皇上日前下旨,各王府可接生母太妃回府奉养。咱们王爷虽说生母已逝,但早年是养
九阿哥有些吃惊,“八哥把惠太妃接到府上来了”
“也不能说接吧,”荣平叹了口气,“皇上的旨意,咱们王爷也不能不听从啊。这不,宫里送来了人,福晋才让人拾了后院的福安堂。”
“他这是故意恶心人呢,”九阿哥愤愤地唾了一声,跟着荣平往书房而去。
书房里,八阿哥倒还安稳,书桌上摆满了工部和理藩院送来的文书。
看起来,廉亲王是真的颇受皇上重用,就是回了府邸,也是片刻不得闲适。
“八哥,你还给他处理这些做什么”
九阿哥一看就来气了,上去想夺笔,八阿哥扬手躲开,冲九阿哥一笑,“我要是不做,就正中人家下怀了。新帝登基,要的是兄友弟恭。他现
“他要想找咱们的罪过,哪里挑不出来”九阿哥叹了口气,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左了他是皇上,指鹿为马,鸡蛋里挑骨头就是了。”
“皇上也不是真的可以随心所欲的,”八阿哥嘴角微翘,“他刚登基这两个月,看似大刀阔斧,可其实也处处掣肘。你看他如何频繁调换各地官吏就知道了,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他这个班子想彻底立起来,也没那么容易。”
“这倒也是咱们的机会啊,”九阿哥往前探了探身子,“前有会考府,后有频频的官吏调动,眼下满朝大臣可是人人自危,惶惶不安啊。新帝这个皇位本就来的蹊跷,要真犯了众怒,咱们想做些什么,也不是不可能的啊。”
八阿哥手里的笔停了停,抬起头道,“四川有消息传回来了”
“八哥当真聪明,”九阿哥一笑,“你还别说,老十四虽然没如咱们所愿,但出了一趟青海也没白出。他
“胤禵擅离职守的事儿,就是年羹尧上报的,他们有冲突也不奇怪。”
“八哥错了,他们二人冲突,可不是为了擅离职守的事儿”
九阿哥将郃阳盐枭案和胤禵带走范光宗的事儿,细细说给了八阿哥。
“虽说,冒领军功的事儿
九阿哥说的很得意,“咱们那位四哥刚刚登基,遇上这种事儿,会善罢甘休吗一旦他与年羹尧有了龃龉,那就等于自断一臂。到时,朝廷对西南兵权的控制不足,咱们就大有文章可做了。”
“年羹尧吗”
八阿哥仰头靠到椅背上,沉默了良久,缓缓吐出口气,“也好,我也想看看,这坐上皇位的人,到底会不会变。”,,大家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