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阿父让蒙大将军与大兄留守咸阳?”
鹤华顿觉不妙。
倒不是不信任蒙恬与大兄,而是之前留下的阴影太惨烈,让她一听俩人配合监国,便忍不住想起平行世界的两人的结局。
在平行时空里,蒙恬驻守北疆修建直道,大兄被派去监军,帝王派继承人在边疆历练,让边关的苦寒磨一磨他的性子,这本是一个好安排,可偏偏,大兄的弟弟是胡亥,还有一位寺人叫赵高,再加上被威逼利诱的李斯,三人联手,大兄自刎,蒙恬被毒杀。
对于这场惨烈变故,千百年来史学家们众说纷纭,有人说大兄因与阿父政见不和,早已失去帝心,让他去北疆,说好听点是监军,说难听点是发配,所以在胡亥的矫诏到来之后,他才会二话不说便自刎,让跟在后面想拦他的蒙恬拦都拦不住。
还有一种说法,是大兄愚忠愚孝,完全没有继承阿父杀伐果决的帝王政治素养,一封矫诏,便让他不问缘由提剑自刎,至于蒙恬的劝阻,在他看来都是无用功。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阿父已降诏让他赴死,他还有什么可挣扎的?
两种说法吵了上千年,谁也说服不了谁。
直到现在,大兄自杀的事情还是互联网上的热门话题,只要有人讨论,顷刻间便能上论坛热门。
蒙恬作为阿父的心腹爱将,对阿父的心思了解得极为透彻,在矫诏下来之后力劝大兄不要自杀,遣人去阿父身边打探一下消息再做打算,毕竟他的弟弟蒙毅是阿父心腹中的心腹,若阿父果真要大兄自杀,蒙毅不可能没有得到消息。
但北疆距沙丘千里之遥,而此时的蒙毅因代替阿父祈福而尚未回转,在阿父崩逝之后,蒙毅被胡亥派去的人囚禁,赐死的原因很简单,说阿父有立他之意,是蒙毅百般劝阻,才让阿父打消了立他为继承人的念头。
这样的借口何等拙劣?蒙毅当然不会信。
被囚禁期间,蒙毅写了无数封奏折,言阿父并非旁人三两句便改变主意的帝王,言他乃帝王心腹,若帝王执意立储,他只有听从,从无劝阻,更言他从不曾参与立储之事,让胡亥不要听信奸佞之言。
蒙毅的奏折字字啼血句句诚恳,可这样的奏折根本到不了胡亥手里。
又或者说,哪怕摆在胡亥面前,胡亥看也不会看,他要的是蒙氏兄弟的死,而不是留着他们继续碍眼。
于是蒙毅死了,死于被毒杀。
蒙毅先被囚禁,后被毒杀,与外界完全断了联系,蒙恬迟迟得不到蒙毅的消息,但来自胡亥的矫诏却一封接着一封,将军卸甲交兵权,上书陈情的奏折写了一封又一封,但丧心病狂的胡亥根本不会看,一包毒药送绝世悍将上西天。
兄弟两人皆死于毒药,是史书工笔也掩饰不了的被毒杀。
——被囚禁的他们怎么可能弄得来毒药?又怎么可能将毒药下在自己的饭菜里?
是胡亥毒杀了他们,却还要诬赖他们畏罪自杀。
数代事秦的忠臣良将,一文一武的巩固栋梁,就这样死在昏君佞臣之手。
而大兄与蒙氏兄弟的死,也彻底拉开胡亥自灭满门与屠戮忠良的序幕,横扫一统天下的大秦,在灭掉六国的第四年,将战国最后一个国家送上终结。
这样的历史怎么看怎么沉重,以至于鹤华听到蒙恬与扶苏俩人合作监国,便有一种大事不妙的错觉,倒不是觉得两人再次重复平时时空的悲剧,而是两人合作的结果太惨烈,让她得知消息的第一反应便是想起那段历史。
“公主有何高见?”
见鹤华一脸犹豫,蒙恬眉头微动,徐徐开口。
鹤华目光在蒙恬与扶苏身上来回打转,“呃,没什么。”
“十一,你的心思全部写在脸上,又何必瞒着大家?”
扶苏摇头轻笑。
蒙恬颔首,“不错,公主在担心什么?不妨直言相告。”
“倒不是担心,而是想起一些旧事。”
这个话题若草草揭过,只会让蒙恬与扶苏越发疑惑,鹤华想了想,便道,“在那些旧事里,大兄与蒙大将军也曾一起共事。”
话说到这儿,便不必再往下面说,众人皆非蠢人,一句旧事,再看看鹤华脸上的犹豫,很容易让人猜到两人一起共事的结局并不好的事情。
扶苏脸色微变。
蒙恬抬了抬眉。
蒙毅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嬴政将众人反应尽收眼底。
“阿父,可否换其他人来监国?”
没有犹豫太久,扶苏拱手向嬴政请奏。
蒙恬随之开口,“陛下三思。”
“监国乃国之大事,万万马虎不得,陛下还是早些做出调整,莫选臣与长公子。”
“旧事是旧事,你们是你们。”
嬴政不置可否,“难道为些虚无缥缈的旧事,便要推翻最为合适的人选?”
作为一个看过史书的帝王,他当然知道平行时空的大秦发生了什么。
他在巡游途中暴毙,赵高秘不发丧,改他遗诏,杀他长子,尽管他的长子背后是大将军蒙恬与几十万大军,但在赐死的诏书抵达北疆之际,这位被他寄予厚望的长子还是选择自杀,而他的心腹爱将蒙恬,在不久的未来也被毒杀。
这样的结果对他来讲不亚于当头一棒,让他足足静了半刻钟才缓过神来,然后第一反应便是自己还是仁慈了——赵高胡亥死得太容易,他应该留着他们的姓名,让他们长长久久地活着,长长久久受折磨。
至于被他们威逼利诱不得不加入他们的李斯,他说过不迁怒便不会迁怒,他是一个大度的帝王,一个不会翻旧账的帝王,所以他只是让李斯在廷尉的位置上一坐便是十几年,临到他册立十一为皇太女大赦天下之际,才把李斯往上升了升,让他做了个左丞相,原本的左丞相冯去疾做了右丞相。
如果没有这件事横在中间,早在数年前他便会把李斯提拔为丞相。
李斯的才干远在冯去疾之上,是右相的不二人选,但出了这样的事,他没有灭李斯九族已是极为大度,又怎会将李斯提拔为右相?
“朕意已决,不必再议。”
嬴政斩钉截铁,“扶苏监国,蒙恬辅佐,另着令二公主与公子高公子将闾一同议政。”
“喏。”
扶苏叹了口气。
——阿父还是这般独断专行,听不得的意见与建议。
抬头看鹤华,少女面上没什么反应,仿佛她早已习惯帝王的独/裁,对帝王的霸道见怪不怪。
不仅见怪不怪,甚至还觉得这就是帝王本色,意志坚定,态度坚决,不会因为旁人的三言两语便更改自己的决策。
扶苏微微一怔,神色若有所思。
十一不是习惯阿父的脾气,而是她与阿父的性子如出一辙,当她遇到这种事情,她会毫不犹豫做出与阿父一样的决定,所以她不会像他一样去劝阻阿父,而是真心实意觉得阿父没错。
这样也好。
只有这样的十一,才会成为阿父力排众议也要册立的继承人。
扶苏笑了一下。
至于十一的担忧与话外之音,交给他便好了。
他已不是十几年前纸上谈兵的贵公子,绝不会让另一个世界的悲剧在他这个世界上演。
定好监国人选,剩下的便是着手准备祭祀宗庙与安排封禅泰山的事情。
这个时候冬月是岁首,尚未到冬月,秩奉一千石以上的官员们便陆续抵达咸阳,一为朝贺述职,二为恭贺皇太女的册立,三为祭祀宗庙与封禅泰山。
作为帝王心腹中的心腹,册立皇太女的事情上将军王贲比鹤华更早知道得到消息,祭祀宗庙与封禅泰山的事情少不了上将军,戎马为战的将军火速将欧洲诸地纳入版图,留下专门为治理欧洲诸地而增派的官员后,便星夜赶回咸阳,终于在祭祀宗庙的前一夜,将军抵达咸阳城。
从普通兵士到武将最顶峰的上将军,寻常人用一生都不完这段路程,但对于开疆扩土战功唾手可得的王贲来讲,不过三五年的时间,王贲官复原职,原来被查封的府邸也被嬴政再度赐下,门匾为帝王亲笔所书,大气磅礴的大篆尽显上将军府的威风凛凛,朱门也重新粉刷,喜气洋洋迎接自己的旧主人。
王贲抬头瞧了瞧门匾,大步走进府邸。
恩,看上去与过去没什么区别。
——唯一不同的是府里的所有东西都被搬空,换成银钱修筑了一条从咸阳到泰山的将军路。
行吧,将军路就将军路。
这样后人不止记得他的战功,更记得他倾尽家财去修路。
王贲不甚在意,回到自己房间梳洗更衣。
换完衣物之后仍不见自己的好大儿,抬头瞧了眼小心翼翼侍立着的侍从,顺嘴问了一句,“离儿呢?”
侍从抬头看了眼王贲脸色,又飞快收回视线,“少将军这几日歇在宫中,不曾回来。”
“......”
儿大不中留。
王贲放下茶盏,十分嫌弃。
下一刻,二门外伺候的侍从一路小跑——
“将军,蒙将军携蒙上卿来访。”
“将军,副将苏角来访。”
“将军——”
王贲心里舒服了。
儿子没了就没了,当年他追求夫人之际,也整日将他父亲抛在脑后,离儿在这种事情上像他不足为奇。
但与父亲相较,他还是幸运的,最起码,还有一帮关中儿郎来为他接风洗尘。
王贲笑了笑,起身吩咐侍从,“摆宴。”
·
“明日便是祭祀宗庙的日子,你阿父还没回来吗?”
鹤华一边与太史令对明日的礼仪,一边问作为明日亚祭的王离。
王离身着礼服,手捧玉圭,尽显关中贵族的风仪,“应该回了吧?”
“今夜再不回,便赶不上明日的祭祀大礼了。”
“......你没派人回家看看?”
鹤华道。
王离一拍脑壳,“这几日太忙了,我把这件事给忘了。”
“你先帮我拿一下。”
王离把玉圭放在章邯手里,“我让人回府看一下,我阿父今夜该回了。”
章邯接下玉圭。
交了玉圭,王离便提着礼服往外跑,刚走出内殿,便见吕鬚快步从外面走进来。
“少将军,您这是要去哪?”
吕鬚奇怪问道。
王离道,“让人回府瞧一眼。”
“哦,您是让人问上将军的事情吧?”
吕鬚笑了一下,“您不必去了,蒙上卿刚遣人送信,说上将军已经回来了。”
“回来了?”
王离心中一喜,“太好了!能赶上十一的祭祀大礼!”
·
“儿大不由爹。”
蒙恬揶揄一笑,“你如今也算体会了老将军当时的心情。”
王贲点头,“不错,体会到了。”
“离儿旁的事情不像我,这件事却像我像了十足。”
“不容易。”
王贲摇头轻笑,抬手将酒盏里的酒水一饮而尽。
侍从殷勤斟酒。
蒙毅陪了一盏。
侍从再斟酒,他摇头,制止侍从的斟酒。
“明日是祭祀大典,今日不可多饮。”
蒙毅瞧了瞧眼痛快饮酒的大兄与王贲,“你们也是如此。”
王贲啧了一声,“毅儿管公主公子们管习惯了,连我与你大兄都想管了?”
“毅儿与离儿不一样,他是天生操心的命。”
蒙恬笑道。
“恩,的确比离儿沉稳多了。”
王贲星眸在蒙毅身上来回打转,“年龄也比离儿大不少,早该成家立业了。”
蒙恬的酒有些喝不下去了。
谁说不是呢?
可问题是,他的好弟弟觉得不是,不仅不是,还完全没有想要成家的念头,旁人像他这个年龄早已妻妾成群儿女环绕,唯独他,仍是孤家寡人,身边连伺候的女人都没有。
“人各有志,不必勉强。”
蒙毅笑了一下,不甚在意。
王贲跟着笑起来。
王贲长了一双轻挑桃花眼,当他目光在你身上来回打转时,便有一种轻薄风流的味道在里面,更别提此时他的桃花眼别有深意,像是故意在人身上引火,蒙毅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上将军?”
蒙毅抬头看王贲。
王贲眼底笑意更深,“你既唤我一声上将军,便还记得当年在上林苑我对你的敦敦教诲。”
“既如此,上将军便问你一个问题。”
蒙毅眼皮微抬,“上将军请问。”
“有生之年,上将军能不能喝到你的喜酒?”
王贲眼睛盯着蒙毅,眼底满是暧昧。
蒙毅动作微微一顿。
蒙恬眼皮狠狠一跳。
——大概率不能。
关于这个问题,他不止一次问过蒙毅,他的好弟弟不是避而不谈,便是能推便推,一度让他怀疑他的好弟弟不喜女人好龙阳。
可问题是大秦民风开放,他也并非顽固不化之人,曾有人向蒙毅送女人被拒收,便动了歪心思,送了几个清秀少年到他府上,后来的结果是少年被蒙毅丢出去从军,而送礼之人被蒙毅一贬再贬,至今都在苦寒之地打转转。
不喜欢女人,也并非龙阳之好,他这位好弟弟的终身大事怕不是终身难成。
蒙恬长长叹气,又往嘴里送了一口酒。
——都道长兄如父,但毅儿执意不成家,他这位如父的长兄也勉强不来。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王贲眸中精光微闪,“还是不好回答?”
蒙毅蹙了蹙眉,“没有不好回答,只是不知如何作答。”
“阿父阿娘夫妻恩爱,大兄与嫂嫂两情相悦,上将军的婚事虽一波三折,但最终也得圆满。”
斟酌片刻,蒙毅缓缓开口,“我见你们如此,便也想寻一知心人与我共度一生。”
王贲来了兴致,“你的想法不错,但两情相悦可遇不可求。”
“我知可遇不可求,所以才耽搁至今。”
蒙毅十分坦荡。
“我将门出身,官拜上卿,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似我这般,又怎会为旁人的眼光而草草定了自己的一生?”
迎着王贲探究视线,蒙毅声音坚定且认真,“上将军,蒙毅不愿将就。”
“一如上将军当年宁愿抗旨不遵,也要那位亡国公主。”
“蒙毅与上将军一样,终其一生,只娶自己心爱之人。”
·
“你呀,简直胡闹。”
鹤华伸手戳了下王离脑壳,“你阿父回来了,你不给他接风洗尘,还留在宫里做什么?”
排演祭祀大礼比上阵杀敌还要累,王离累得不轻,靠在引枕上,脑壳随着鹤华戳的动作来回摇晃,“嗐,他用得我给他接风洗尘?”
“等着吧,他抵达咸阳城的那一刻,便会有无数人得到消息,然后拜帖跟雪花似的涌入府上,去给他谄媚行礼接风洗尘。”
“我才不喜欢这种场合,我不去。”
王离抬手从案几上拿了个果子,咬着果子道,“明日我是亚祭,是重要性仅次于你的人物,我还是留在宫里排练吧,免得明天出什么乱子。”
“你会害怕出乱子?”
鹤华不信。
王离道,“当然怕。”
“这比上战场打仗可怕多了,我第一次上战场都没这么紧张。”
王离三两口吃下果子,侍女递来帕子,他擦了擦手指与嘴角,整理着衣物往鹤华的方向靠了靠,“我跟你说,我怕的不是我出乱子,我怕的是你出乱子。”
“放心好了,我才不会出乱子。”
鹤华斜了一眼王离,“明日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之一,我怎会出乱子?”
王离道,“你别把话说太满。”
“这几日一直在下雪,哪怕明日天气放晴,天气只怕也是冷的。”
“天气冷,便意味着地上会结冰打滑,若只是结冰,倒还没什么,可明日咱们穿的是礼服,又厚又重又难行,穿着这样的衣服走在结冰的地毯上,你确定你能步步走得稳当?”
王离提了提自己身上厚重的礼服,抬头问鹤华,“你确定?”
“......”
这还真没办法保证,但她早有准备。
鹤华悠悠一笑,“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呢?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说话就说话,骂人做什么?”
王离有些不满,“我还没说你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呢,你倒先嫌弃我莽夫之勇了。”
章邯从殿外走进来。
外面冷得很,侍女送上一个鎏金小暖炉。
“多谢。”
章邯道了谢,捧着小暖炉去火炉前烤火。
身上带着外面的寒气,他一边烤着火,一边向王离道,“少将军不必担心,公主已安排妥当。”
“?”
王离一头雾水,“十一安排了什么?”
底下烧着地龙,屋里又烧着暖炉,手里还捧着小暖炉,章邯身上的寒气很快消散,这才从暖炉的方向往鹤华的位置走过来。
殿内皆心腹,鹤华没有坐主位,而是与王离隔着小几相对而坐,章邯走到鹤华对面,侍女搬来小秤,章邯一撩衣袍,在鹤华对面坐下。
“公主遣我早早在台阶上洒了盐,雪遇盐便化水,祭祀台阶上的积雪已全部消散,只剩些许水渍在上面。”
章邯道,“我留了人在那里守着,每隔一段时间便再次撒盐打扫,只需再过两三个时辰,那里便连水渍都没有。”
王离一脸惊喜,“十一,不愧是你,连这件事情都想到了!”
“没了水渍与积雪,厚厚的毯子铺在上面,能让公主走得稳稳当当。”
章邯抬头看鹤华,平日略显阴郁的眸子此时映了夜明珠的光,皎皎似月光,“明日是公主的好日子,公主必能一路顺遂,以皇太女的身份祭拜天地与宗庙。”
藏着月光的眼眸太温柔,隐而不发却也很晃眼,对上这样的眼睛,鹤华忍不住想起另外一个世界的章邯。
那个章邯也是这样看着另一个她,仿佛看的不是人,而是看着自己高不可攀的皎皎白月光,可遇不可求,可求不可触。
鹤华眉头微动。
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有些好奇另外一个世界的自己,好奇她的选择与归宿。
她是选择了最后埋葬自己的人?
还是选择自己年少之际便嬉笑怒骂一路陪着自己的人?
又或者说,她心心念念的,是那个亦师亦友永远与自己保持距离的人?
她不清楚她的选择。
尽管她们本质是同一个人,有着同样的思维与经历,但另一个她比她多了两千多年的煎熬与磨难,还有生不如死的一段黑暗,另一个她是血骨生花,更是浴火重生,这样的她,思维已与她大不相同。
鹤华抱着引枕,回答章邯的问题,“我当然会一路顺遂。”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那当然,你可是陛下选中继承人,你当然会安然无恙登上高台!”
王离与荣有焉。
“承你吉言。”
鹤华打了个哈欠,“今天先到这吧,明日得早起,你们赶紧回去睡吧,明日别起不来了。”
最艰难的路,另外一个自己已替她全部走过。
现在的她,是站在她的肩膀上眺望四方,且试天下。
如果有可能,她想让她与她一起走这段通向皇太女之路的祭祀路。
——皇太女的位置,也有她的一份。
王离与章邯离开内殿,鹤华梳洗更衣,这几日累得太狠,她刚往床上一躺,便很快进入梦乡。
黑暗中,她看到点点星火聚集在一起,星火发现她的存在,慢慢汇聚成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模样。
——她的生命定格于这个年龄,只要不借助别人的身体,她的模样便永远是十四五岁的模样。
“你看起来比以前好很多,已经能慢慢化形了。”
鹤华走向星火。
星火慢慢颔首。
“我今天来找你,是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已经被阿父册立为皇太女,明日便是我以继承人的身份参加祭祀大典的日子。”
鹤华对星火伸出手,“我想邀请你一块去,与我一同祭祀天地,得封太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