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偿还

第十四章 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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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瑞雅醒来时，已是夜晚。
剧痛从身体各处袭来，她
芙瑞雅想从这座钢铁废墟中挣脱出来，右腿上传来一阵剧痛，再度昏迷过去。
之后，她做了一个梦。
美丽的烟火中，女王带着微笑，出现
“生日快乐，芙瑞雅。”
“母亲”芙瑞雅脸上闪过一丝惊喜，又瞬间暗淡了“抱歉，我最终没有赢得这场战争。”
“为什么要这样说”
芙瑞雅笑容有些苦涩“他摧毁了浮空岛，一切都结束了。”
女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
芙瑞雅投入她的怀抱“可是母亲，我真的很好累。让我再梦一场，多和你呆一会吧。”
女王怜惜地看着她，语气温柔又坚定“不，芙瑞雅，你必须醒来。”
“芙瑞雅，醒来”一个声音贯穿了梦境，直抵现实。
芙瑞雅勉强睁开双眼。
正午的强光射来，让她一阵晕眩。过了片刻，她才看清，眼前的竟然是卓王孙。
芙瑞雅本能的想挣扎，理性与疼痛让她停了下来，冷冷看着他。
他也血透重衣，脸上都是刮痕与焦灰，看来并不比自己轻松多少。
看到她苏醒，卓王孙明显松了口气，但瞬间又变得冷肃。
“你是疯了吗想和我同归于”
芙瑞雅一言不
“别动你想下半生都坐
芙瑞雅抬了抬眸子，望向他身后。堆积如山的金属残骸已清理出一条通道，大概有十余米长，通道另一头指向对面的山坡。上面是一架翼船的残骸。
那正是他坠毁时的座驾。
看来，他是先寻找到自己，再独自挖开通道的。
以通道的规模来看，他至少挖掘了整整一夜。
芙瑞雅的心泛起了一丝涟漪，但又瞬间凝结。她冷冷道“皇帝陛下，你这是演的哪一出呢既然想杀我，放我
卓王孙从旁边找到一根金属杆，用力插入机体缝隙“你错了，我并不想杀你，只想摧毁浮空岛。何况，即便我真要杀你，也会亲自动手，给你准备个恰当的死法，不会让你死
芙瑞雅满脸嘲讽“哦，那你可要用心给我准备。”
卓王孙冷笑“那是当然。”突然用力下压。
芙瑞雅一声痛呼。
酸涩的声音响起，变形的机舱被强行破拆出一条缝隙。芙瑞雅脸色惨变，卓王孙不由分说，一把将她抱了出来。
他抱着她向废墟外走去，刚走了几步，就因体力极度消耗，一阵踉跄。
芙瑞雅趁机挣脱出来，扶着机体残肢站起身。这个简单的动作牵动了她的伤口，涌出大量鲜血。但她死死咬住嘴唇，没有
自从被她推开后，卓王孙就没有再去帮她。
他远远的站着，望着她。
他从她的动作中，看出了莫名的熟练感，似乎，这样的事，她不知做过多少遍了。然后，她脸上的平静映入他的眼睛，有些刺眼。他受的伤有多重他很清楚，他几乎已无法行动，虽强行忍耐着但已到达极限，连站立都很勉强。她的伤比他更重，但她却这么平静，这么熟练地包扎。
她应该很清楚，这样粗糙的处理会留下疤痕，甚至会给自己带来更大的伤害。但她的动作仍没有丝毫的停顿，干净利落地做完了这一切。这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她早就习惯了这种伤害。
这就是合众国的公主、帝国的皇后的习惯。
卓王孙手犹豫了一下，似乎因某件事下不定决心。而
卓王孙“芙瑞雅，认输吧。”
芙瑞雅停住脚步，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风将她的长吹起。
卓王孙深吸了一口气“帝国虽然恢复了些元气，也经受不住一场大规模的战争。而我的蒸汽文明复兴计划也处
他把作战计划详细的告诉了她，包括下一步如何对付她。这些计划一旦说出，就一文不值再也不会起作用，但他并没有犹豫。
“但我不会这么做，我诚恳的向你请求，结束认输吧，这场战争吧。我不想再让这场战争伤害到你。”
芙瑞雅终于说话了“如果我不认输呢你会怎么做再杀我一次，或者，再囚禁我一次”
卓王孙摇了摇头“我说过，不想杀死你。或者说，我只想杀死那个作为敌人的你。正如晏所言，你
他向她伸出手“我想跟你回到从前。”
芙瑞雅笑了，充满嘲讽“从前，你想要什么样的从前”
卓王孙“和我们小时候设想的一样，共同统治这个世界。我可以最大的容忍度，将你的新能源尝试融入于蒸汽文明。当然，规模将受到严格控制。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更改国号。”
芙瑞雅“真是了不起的让步，连国号都可以改。”
她转过身来，面对着卓王孙。“可是，你觉得我会跟一个侮辱了我的母亲、利用了我的妹妹的人一起坐
这一刻，她努力维持的平静终于溃散，海上强烈的风吹不散她双眸中的火焰。
那是某种刻骨的恨。
“你与我不再有从前，也不会有未来”
卓王孙痛楚的合上了眸子。
“芙瑞雅，你是一个理性的人，应该作出最理性的选择。你赢不了这场战争，认输吧，我真的不想再伤害你。”
芙瑞雅嘴角挑起冷笑
“你真的以为，我对帝国的威胁，只来自于浮空岛吗不，你摧毁了浮空岛，我还可以将它再造出来。一切还没有砥定，我们的战争，也还没有结束”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向外走去。
褴褛的上衣、裙摆上，浸出殷红的血，
这些，是他给予的。
她身上的斑驳交错的伤，她眸子里的火焰，她的恨，她的倔强，都是他给予的。他真诚的想终结这一切，想对她好，但她的拒绝，让他认识到，她说的没错，他们已回不到从前，也不会再有未来。
他唯有维持既定的计划，继续伤害她，一次次给予她梦魇，让她痛苦，让她绝望。用这种方法让她远离战争，保住她的性命。
但，当那一刻到来时，她会是什么样子
卓王孙不敢去想。
他举起手，指环上是一个机械
装置传出一阵有规律的蜂鸣。这声音极为特殊，芙瑞雅不得不回头。
卓王孙“只需要五分钟以后，晏就能确定我的所
芙瑞雅抬头，天际已经隐隐有蒸汽飞行器的声音，那是帝国援军。海浪的声音变得隐约，仿佛苦涩的倒计时，
五分钟，四分钟，三分钟，两分钟，两个人一直相对无语。
直到只剩最后一分钟的时间。帝国翼船编队，已经
卓王孙“芙瑞雅，还没有过二十四小时，这一分钟依旧是你的生日。”
芙瑞雅“那又怎样”
卓王孙“我放下皇帝的身份，以自己之名，向你提出一个要求。”
芙瑞雅没有说话。这个时候提出的要求，不过是城下之盟。甚至，连城下之盟也不必有。他已占胜势，只是
她冷笑“你还想要什么”
卓王孙注视着她，神色渐变郑重“我想和你约定，从现
芙瑞雅微微一怔。
突然地，他将芙瑞雅拉过来，强行拥吻。
正准备指挥救援的晏执政惊呆了，帝国将士们也惊呆了
人们都不明白眼前的一切他们无所不能、杀人无算的帝王，正
突然，卓王孙的动作僵硬。
芙瑞雅轻轻推开他，手中是一柄致的手枪，正指着他肋下“对不起，一分钟过了。”
她散乱的长
卓王孙看着她“你不会杀我。”
芙瑞雅冷冷看着他，不动、不语。
卓王孙“和我一样，如果你真的想要杀我，可以找到无数的机会，不是吗”
芙瑞雅没有否认。从一开始到现
他看着芙瑞雅，目光坚定“你不会杀我。直到现
芙瑞雅轻描淡写道“我也不想杀你，只是要诛除暴君。”这句话的语气，与他“我并不想杀你，只想摧毁浮空岛”一模一样，显然是一次回击。而后话锋一转“可惜，我不像你，能把这两个角色分开。”
啪的一声，她拉开了保险栓，手指握紧了扳机。
一瞬间，所有人都
卓王孙笑了，笑容中有几分自嘲“好。”
突然，他一把拉起她的手，用力抵住自己的额头“诛除暴君吗那就向着这里开枪”
两人目光激烈撞击
四周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只有海浪一声接着一声地传来。
他们就这样对峙着。
从彼此的眼眸中，他们照见了五千八百四十个一起度过的日与夜。温莎城堡中的初见，舞会上的不辞而别，垦利小镇上同生共死，蛋糕秘境中耳鬓厮磨还有那些刻骨伤害中的不舍，缠绵相拥后的诀别，以及他们曾共同拥有过的、名叫安妮的小女孩。
时光
突然，晏的心抽搐了一下，他预感到一丝不详。
一抹微笑，缓缓浮现
枪声响起。
子弹直接洞穿了额头。
卓王孙目光中满是惊愕，直到此刻他仍不相信，她真的会扣动扳机。
海风中，他的头
他仰天倒下，
整个世界沦入黑暗之前，他听到了她嘶哑的声音。
“再见了，我的王子。”
扣响扳机后，芙瑞雅感到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她缓缓跪倒
这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失去了声音与色，化为一片寂静的灰噩。
她看到，晏冲了上来，将血泊中的卓王孙带走。
她看到，
她看到，翼船编队腾空而起，飞向帝都。
奇怪的是，晏竟没有下令杀死她，或俘虏她，而是将她留
一切都变得不合情理，就像一场荒诞不经的梦。因此，她的心，也不必悲伤。
芙瑞雅静静地坐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再度响起了人声那是从金月城赶来的己方援军。
援军首领喜出望外“陛下，终于找到你了”
芙瑞雅轻轻抬头，面无表情地问“今天是几月几日”
援军首领怔了怔，还是回答“今天是第二合众国元年，12月23日。”
芙瑞雅的笑容有一丝苦涩“已过去三天了吗”
“是的，您失踪三天了，我们都
她完全没有听援军首领的话，而是将目光转向天际“今天，我二十五岁零三天了。”
这句话有些莫名其妙，援军首领怔了怔，不知该如何回答。
芙瑞雅长叹了一口气，将目光回。
她的声音重新坚定起来“走吧，回金月城。”
芙瑞雅随援军回到金月城时，看到了满目疮痍。
一
而更大的打击，是浮空岛。这座芙瑞雅与征讨军视为最大仰仗的神迹，已坠毁
曾经的神迹，化为不可修复的废墟。
芙瑞雅虽早就预料到这样的结果，但当真的看到时，仍不禁眼前一阵阵
她深深吸了口气。
还不能倒下。无论遇到什么，都当是前行路上必须要跨过去的阻碍，不要想能不能跨过去，而要想怎么跨过去。
她走向征讨军。
穿过营地时，她看到满地尸体，根本来不及掩埋。幸存者几乎全部都
芙瑞雅从一名士兵手中接过绷带，半跪下来，娴熟的为伤员包扎伤口。
“你们一定认为，我们败了。失去浮空岛，我们再不是帝国的对手。但我带回了一个好消息，我们不会输。”
她没有说这个好消息是什么，但她流露出的自信感染了他们。
伤员努力的坐直了身子，点头“我们相信您。我们都看到您对坠星炮的攻击，您这样的统帅，我们会跟随到底。”
周围的士兵们纷纷点头，无论是伤员还是未受伤的。芙瑞雅的归来，让萎靡的士气重新振作。
芙瑞雅详细地询问着伤员的伤势及救治情况，得到一切都好的答复后，她转向下一个伤员。一名伤员接一名伤员，她的回归之途特别的缓慢且长。但，女王陛下回归的消息，以极快的速度传播了出去，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也聚拢了过来。
当然，也包括尼布甲尼撒伯爵等豪族。
当芙瑞雅走到第五位伤员身边时，尼布甲尼撒伯爵已经率领所有征讨军的高层赶来了。他们也都很狼狈，大多数都带着伤，尼布甲尼撒伯爵的左臂用绷带吊
而芙瑞雅也未因他们的到来而停止慰问，她照旧给伤员包扎好，询问着他受伤的细节，勉励他。等这些做完后，她站起来，环视着围拢来的上百名士兵与征讨军高层，说“你们知不知道我带回来的好消息是什么如果我说这场战争已经终结，你们相信吗”
所有听到这句话的人，都吃惊之极。他们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女王陛下”
但芙瑞雅随即说出了下一句话“我杀死了帝国皇帝。”
什么那个暴君死了
与闻者出现短暂的沉默后，随即爆
那个暴君死了
卓王孙还
就算是用一半的减员去换帝国皇帝的死亡，也
他是所有人的梦魇。有他
帝国皇帝的驾崩，的确相当于战争的终结。
直到此刻，压抑已久的哭泣声终于爆
征讨军虽损失惨重，却也不是没有获。
获之一，就是俘虏了兰斯洛特与包括费斯坦但提勒斯
浮空岛坠毁时，兰斯洛特没有按原计划逃离，而是随之坠落。当征讨军到来时，他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没有反抗，任由他们将自己关押起来。
芙瑞雅听到这一消息后，并没有去探望兰斯洛特，只是传令善待他。
她召见了费斯坦但提勒斯。
胖子一见到她，就跪倒
芙瑞雅只跟他说了一句话让金月城举城投降。
然后，征讨军便兵不血刃的占领了金月城。毕竟，全部官员都被俘虏，金月城的指挥体系已完全瘫痪。
被胁迫的豪族们也全部释放。当他们见到芙瑞雅时，有种重见光明解脱感。
这时，他们听到了皇帝陛下驾崩的消息。
金月城，名副其实的化成了一轮金色的月亮，成为不夜城。城市的每个角落都
大悲大喜，都
酒敞开供应，所有人都醉方休。
费斯坦但提勒斯只喝了一杯麦酒，就醉了。醉了后他嚎啕大哭，谁也不知道他哭什么。
芙瑞雅孤身来到浮空岛的废墟旁，沿着倾斜的岛身往上攀爬。原先那座恢弘的宫殿已
芙瑞雅终于攀爬上了中枢处。
这里，也是安放母体的地方。
母体身上永远绽放着的淡蓝色的光芒，已熄灭了。它黯淡，毫无光。它之内的圣体之龙从沉睡中醒来，它也受了极重的伤，爬
它的一只翼翅被坍塌的宫殿砸断，伤势沉重。浮空岛的毁去造成能量逆流，超过极限的能量冲回它的源核，源核上裂开了一道裂纹。淡蓝色的光芒不住从裂纹中溢出，璀璨如星河。
但这流失的，也是源核的本源之力，抑或可以说是圣体之龙的生命。
芙瑞雅轻轻抚摸着圣体之龙的额头，源核之间微妙的联系，让她对它的痛苦感同身受。
但她却救不了它。
或许长生族的科技能修复源核，但这与重建一座母体的难度差不多，
幸好，这场战争已经完结了。
由她亲手完结。
芙瑞雅的心里突然有了一丝恍惚，她对任何事情都失去了兴趣。赢得胜利，夺回帝都，光复合众国，领导人类重建现代文明，似乎都没有了意义。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或许是因为这个世界又少了一个她熟悉的人吧，管她如此恨他。
她陪着圣体之龙，
第二天清晨，路出现了。
他拿着一张纸条，径直走到芙瑞雅面前。
“尼布甲尼撒伯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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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痛从身体各处袭来，她
芙瑞雅想从这座钢铁废墟中挣脱出来，右腿上传来一阵剧痛，再度昏迷过去。
之后，她做了一个梦。
美丽的烟火中，女王带着微笑，出现
“生日快乐，芙瑞雅。”
“母亲”芙瑞雅脸上闪过一丝惊喜，又瞬间暗淡了“抱歉，我最终没有赢得这场战争。”
“为什么要这样说”
芙瑞雅笑容有些苦涩“他摧毁了浮空岛，一切都结束了。”
女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
芙瑞雅投入她的怀抱“可是母亲，我真的很好累。让我再梦一场，多和你呆一会吧。”
女王怜惜地看着她，语气温柔又坚定“不，芙瑞雅，你必须醒来。”
“芙瑞雅，醒来”一个声音贯穿了梦境，直抵现实。
芙瑞雅勉强睁开双眼。
正午的强光射来，让她一阵晕眩。过了片刻，她才看清，眼前的竟然是卓王孙。
芙瑞雅本能的想挣扎，理性与疼痛让她停了下来，冷冷看着他。
他也血透重衣，脸上都是刮痕与焦灰，看来并不比自己轻松多少。
看到她苏醒，卓王孙明显松了口气，但瞬间又变得冷肃。
“你是疯了吗想和我同归于”
芙瑞雅一言不
“别动你想下半生都坐
芙瑞雅抬了抬眸子，望向他身后。堆积如山的金属残骸已清理出一条通道，大概有十余米长，通道另一头指向对面的山坡。上面是一架翼船的残骸。
那正是他坠毁时的座驾。
看来，他是先寻找到自己，再独自挖开通道的。
以通道的规模来看，他至少挖掘了整整一夜。
芙瑞雅的心泛起了一丝涟漪，但又瞬间凝结。她冷冷道“皇帝陛下，你这是演的哪一出呢既然想杀我，放我
卓王孙从旁边找到一根金属杆，用力插入机体缝隙“你错了，我并不想杀你，只想摧毁浮空岛。何况，即便我真要杀你，也会亲自动手，给你准备个恰当的死法，不会让你死
芙瑞雅满脸嘲讽“哦，那你可要用心给我准备。”
卓王孙冷笑“那是当然。”突然用力下压。
芙瑞雅一声痛呼。
酸涩的声音响起，变形的机舱被强行破拆出一条缝隙。芙瑞雅脸色惨变，卓王孙不由分说，一把将她抱了出来。
他抱着她向废墟外走去，刚走了几步，就因体力极度消耗，一阵踉跄。
芙瑞雅趁机挣脱出来，扶着机体残肢站起身。这个简单的动作牵动了她的伤口，涌出大量鲜血。但她死死咬住嘴唇，没有
自从被她推开后，卓王孙就没有再去帮她。
他远远的站着，望着她。
他从她的动作中，看出了莫名的熟练感，似乎，这样的事，她不知做过多少遍了。然后，她脸上的平静映入他的眼睛，有些刺眼。他受的伤有多重他很清楚，他几乎已无法行动，虽强行忍耐着但已到达极限，连站立都很勉强。她的伤比他更重，但她却这么平静，这么熟练地包扎。
她应该很清楚，这样粗糙的处理会留下疤痕，甚至会给自己带来更大的伤害。但她的动作仍没有丝毫的停顿，干净利落地做完了这一切。这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她早就习惯了这种伤害。
这就是合众国的公主、帝国的皇后的习惯。
卓王孙手犹豫了一下，似乎因某件事下不定决心。而
卓王孙“芙瑞雅，认输吧。”
芙瑞雅停住脚步，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风将她的长吹起。
卓王孙深吸了一口气“帝国虽然恢复了些元气，也经受不住一场大规模的战争。而我的蒸汽文明复兴计划也处
他把作战计划详细的告诉了她，包括下一步如何对付她。这些计划一旦说出，就一文不值再也不会起作用，但他并没有犹豫。
“但我不会这么做，我诚恳的向你请求，结束认输吧，这场战争吧。我不想再让这场战争伤害到你。”
芙瑞雅终于说话了“如果我不认输呢你会怎么做再杀我一次，或者，再囚禁我一次”
卓王孙摇了摇头“我说过，不想杀死你。或者说，我只想杀死那个作为敌人的你。正如晏所言，你
他向她伸出手“我想跟你回到从前。”
芙瑞雅笑了，充满嘲讽“从前，你想要什么样的从前”
卓王孙“和我们小时候设想的一样，共同统治这个世界。我可以最大的容忍度，将你的新能源尝试融入于蒸汽文明。当然，规模将受到严格控制。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更改国号。”
芙瑞雅“真是了不起的让步，连国号都可以改。”
她转过身来，面对着卓王孙。“可是，你觉得我会跟一个侮辱了我的母亲、利用了我的妹妹的人一起坐
这一刻，她努力维持的平静终于溃散，海上强烈的风吹不散她双眸中的火焰。
那是某种刻骨的恨。
“你与我不再有从前，也不会有未来”
卓王孙痛楚的合上了眸子。
“芙瑞雅，你是一个理性的人，应该作出最理性的选择。你赢不了这场战争，认输吧，我真的不想再伤害你。”
芙瑞雅嘴角挑起冷笑
“你真的以为，我对帝国的威胁，只来自于浮空岛吗不，你摧毁了浮空岛，我还可以将它再造出来。一切还没有砥定，我们的战争，也还没有结束”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向外走去。
褴褛的上衣、裙摆上，浸出殷红的血，
这些，是他给予的。
她身上的斑驳交错的伤，她眸子里的火焰，她的恨，她的倔强，都是他给予的。他真诚的想终结这一切，想对她好，但她的拒绝，让他认识到，她说的没错，他们已回不到从前，也不会再有未来。
他唯有维持既定的计划，继续伤害她，一次次给予她梦魇，让她痛苦，让她绝望。用这种方法让她远离战争，保住她的性命。
但，当那一刻到来时，她会是什么样子
卓王孙不敢去想。
他举起手，指环上是一个机械
装置传出一阵有规律的蜂鸣。这声音极为特殊，芙瑞雅不得不回头。
卓王孙“只需要五分钟以后，晏就能确定我的所
芙瑞雅抬头，天际已经隐隐有蒸汽飞行器的声音，那是帝国援军。海浪的声音变得隐约，仿佛苦涩的倒计时，
五分钟，四分钟，三分钟，两分钟，两个人一直相对无语。
直到只剩最后一分钟的时间。帝国翼船编队，已经
卓王孙“芙瑞雅，还没有过二十四小时，这一分钟依旧是你的生日。”
芙瑞雅“那又怎样”
卓王孙“我放下皇帝的身份，以自己之名，向你提出一个要求。”
芙瑞雅没有说话。这个时候提出的要求，不过是城下之盟。甚至，连城下之盟也不必有。他已占胜势，只是
她冷笑“你还想要什么”
卓王孙注视着她，神色渐变郑重“我想和你约定，从现
芙瑞雅微微一怔。
突然地，他将芙瑞雅拉过来，强行拥吻。
正准备指挥救援的晏执政惊呆了，帝国将士们也惊呆了
人们都不明白眼前的一切他们无所不能、杀人无算的帝王，正
突然，卓王孙的动作僵硬。
芙瑞雅轻轻推开他，手中是一柄致的手枪，正指着他肋下“对不起，一分钟过了。”
她散乱的长
卓王孙看着她“你不会杀我。”
芙瑞雅冷冷看着他，不动、不语。
卓王孙“和我一样，如果你真的想要杀我，可以找到无数的机会，不是吗”
芙瑞雅没有否认。从一开始到现
他看着芙瑞雅，目光坚定“你不会杀我。直到现
芙瑞雅轻描淡写道“我也不想杀你，只是要诛除暴君。”这句话的语气，与他“我并不想杀你，只想摧毁浮空岛”一模一样，显然是一次回击。而后话锋一转“可惜，我不像你，能把这两个角色分开。”
啪的一声，她拉开了保险栓，手指握紧了扳机。
一瞬间，所有人都
卓王孙笑了，笑容中有几分自嘲“好。”
突然，他一把拉起她的手，用力抵住自己的额头“诛除暴君吗那就向着这里开枪”
两人目光激烈撞击
四周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只有海浪一声接着一声地传来。
他们就这样对峙着。
从彼此的眼眸中，他们照见了五千八百四十个一起度过的日与夜。温莎城堡中的初见，舞会上的不辞而别，垦利小镇上同生共死，蛋糕秘境中耳鬓厮磨还有那些刻骨伤害中的不舍，缠绵相拥后的诀别，以及他们曾共同拥有过的、名叫安妮的小女孩。
时光
突然，晏的心抽搐了一下，他预感到一丝不详。
一抹微笑，缓缓浮现
枪声响起。
子弹直接洞穿了额头。
卓王孙目光中满是惊愕，直到此刻他仍不相信，她真的会扣动扳机。
海风中，他的头
他仰天倒下，
整个世界沦入黑暗之前，他听到了她嘶哑的声音。
“再见了，我的王子。”
扣响扳机后，芙瑞雅感到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她缓缓跪倒
这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失去了声音与色，化为一片寂静的灰噩。
她看到，晏冲了上来，将血泊中的卓王孙带走。
她看到，
她看到，翼船编队腾空而起，飞向帝都。
奇怪的是，晏竟没有下令杀死她，或俘虏她，而是将她留
一切都变得不合情理，就像一场荒诞不经的梦。因此，她的心，也不必悲伤。
芙瑞雅静静地坐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再度响起了人声那是从金月城赶来的己方援军。
援军首领喜出望外“陛下，终于找到你了”
芙瑞雅轻轻抬头，面无表情地问“今天是几月几日”
援军首领怔了怔，还是回答“今天是第二合众国元年，12月23日。”
芙瑞雅的笑容有一丝苦涩“已过去三天了吗”
“是的，您失踪三天了，我们都
她完全没有听援军首领的话，而是将目光转向天际“今天，我二十五岁零三天了。”
这句话有些莫名其妙，援军首领怔了怔，不知该如何回答。
芙瑞雅长叹了一口气，将目光回。
她的声音重新坚定起来“走吧，回金月城。”
芙瑞雅随援军回到金月城时，看到了满目疮痍。
一
而更大的打击，是浮空岛。这座芙瑞雅与征讨军视为最大仰仗的神迹，已坠毁
曾经的神迹，化为不可修复的废墟。
芙瑞雅虽早就预料到这样的结果，但当真的看到时，仍不禁眼前一阵阵
她深深吸了口气。
还不能倒下。无论遇到什么，都当是前行路上必须要跨过去的阻碍，不要想能不能跨过去，而要想怎么跨过去。
她走向征讨军。
穿过营地时，她看到满地尸体，根本来不及掩埋。幸存者几乎全部都
芙瑞雅从一名士兵手中接过绷带，半跪下来，娴熟的为伤员包扎伤口。
“你们一定认为，我们败了。失去浮空岛，我们再不是帝国的对手。但我带回了一个好消息，我们不会输。”
她没有说这个好消息是什么，但她流露出的自信感染了他们。
伤员努力的坐直了身子，点头“我们相信您。我们都看到您对坠星炮的攻击，您这样的统帅，我们会跟随到底。”
周围的士兵们纷纷点头，无论是伤员还是未受伤的。芙瑞雅的归来，让萎靡的士气重新振作。
芙瑞雅详细地询问着伤员的伤势及救治情况，得到一切都好的答复后，她转向下一个伤员。一名伤员接一名伤员，她的回归之途特别的缓慢且长。但，女王陛下回归的消息，以极快的速度传播了出去，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也聚拢了过来。
当然，也包括尼布甲尼撒伯爵等豪族。
当芙瑞雅走到第五位伤员身边时，尼布甲尼撒伯爵已经率领所有征讨军的高层赶来了。他们也都很狼狈，大多数都带着伤，尼布甲尼撒伯爵的左臂用绷带吊
而芙瑞雅也未因他们的到来而停止慰问，她照旧给伤员包扎好，询问着他受伤的细节，勉励他。等这些做完后，她站起来，环视着围拢来的上百名士兵与征讨军高层，说“你们知不知道我带回来的好消息是什么如果我说这场战争已经终结，你们相信吗”
所有听到这句话的人，都吃惊之极。他们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女王陛下”
但芙瑞雅随即说出了下一句话“我杀死了帝国皇帝。”
什么那个暴君死了
与闻者出现短暂的沉默后，随即爆
那个暴君死了
卓王孙还
就算是用一半的减员去换帝国皇帝的死亡，也
他是所有人的梦魇。有他
帝国皇帝的驾崩，的确相当于战争的终结。
直到此刻，压抑已久的哭泣声终于爆
征讨军虽损失惨重，却也不是没有获。
获之一，就是俘虏了兰斯洛特与包括费斯坦但提勒斯
浮空岛坠毁时，兰斯洛特没有按原计划逃离，而是随之坠落。当征讨军到来时，他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没有反抗，任由他们将自己关押起来。
芙瑞雅听到这一消息后，并没有去探望兰斯洛特，只是传令善待他。
她召见了费斯坦但提勒斯。
胖子一见到她，就跪倒
芙瑞雅只跟他说了一句话让金月城举城投降。
然后，征讨军便兵不血刃的占领了金月城。毕竟，全部官员都被俘虏，金月城的指挥体系已完全瘫痪。
被胁迫的豪族们也全部释放。当他们见到芙瑞雅时，有种重见光明解脱感。
这时，他们听到了皇帝陛下驾崩的消息。
金月城，名副其实的化成了一轮金色的月亮，成为不夜城。城市的每个角落都
大悲大喜，都
酒敞开供应，所有人都醉方休。
费斯坦但提勒斯只喝了一杯麦酒，就醉了。醉了后他嚎啕大哭，谁也不知道他哭什么。
芙瑞雅孤身来到浮空岛的废墟旁，沿着倾斜的岛身往上攀爬。原先那座恢弘的宫殿已
芙瑞雅终于攀爬上了中枢处。
这里，也是安放母体的地方。
母体身上永远绽放着的淡蓝色的光芒，已熄灭了。它黯淡，毫无光。它之内的圣体之龙从沉睡中醒来，它也受了极重的伤，爬
它的一只翼翅被坍塌的宫殿砸断，伤势沉重。浮空岛的毁去造成能量逆流，超过极限的能量冲回它的源核，源核上裂开了一道裂纹。淡蓝色的光芒不住从裂纹中溢出，璀璨如星河。
但这流失的，也是源核的本源之力，抑或可以说是圣体之龙的生命。
芙瑞雅轻轻抚摸着圣体之龙的额头，源核之间微妙的联系，让她对它的痛苦感同身受。
但她却救不了它。
或许长生族的科技能修复源核，但这与重建一座母体的难度差不多，
幸好，这场战争已经完结了。
由她亲手完结。
芙瑞雅的心里突然有了一丝恍惚，她对任何事情都失去了兴趣。赢得胜利，夺回帝都，光复合众国，领导人类重建现代文明，似乎都没有了意义。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或许是因为这个世界又少了一个她熟悉的人吧，管她如此恨他。
她陪着圣体之龙，
第二天清晨，路出现了。
他拿着一张纸条，径直走到芙瑞雅面前。
“尼布甲尼撒伯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