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淮刚走出病房,就看见消失了一天的郑煦旸。
一开始只是一晃眼,他知道郑煦旸回来了,心头一松,接着就是一股无名火气。
为了不让病房里的人听见,他压低声音讽刺一句:“还知道回来?”
可等他骂完,视线在郑煦旸满身伤口上逐渐聚焦,他才意识到郑煦旸现在是个什么状态。
陈淮有种自己的好兄弟被人狠狠揍了一顿的感觉,他的情绪变得焦躁,怒气变得外溢,嘴巴上说着“不如干脆死在外面”,内心想着到底是什么人下这么重的手?
等他抓到了人,总要让郑煦旸捏着铁棍抽回去。
郑煦旸的脚步本来是很快的,但见到陈淮的那一瞬突然慢下来,直到走到陈淮跟前,近到让陈淮都能嗅到他身上血腥与泥土的气息。
郑煦旸垂着头,浑身的疼痛让他的话音沙哑,比不上平时的清润好听,“尹社长,谢谢你。”
这种音色削减了几分被打的委屈,突出的腕骨与满身的伤痕让他看起来比往日坚韧,像是拧紧了很久没办法突然松开的长绳。
他一句谢谢,陈淮突然哑火了,虽然这份怒火本来就不是来自于郑煦旸。
陈淮冷静下来,视线在郑煦旸身上飞快打量,越看越惊心,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郑煦旸像是没感受到陈淮的视线,他越过陈淮往前走了两步,却又停下来。
陈淮问:“你弟弟睡着了,伯母在陪床,不进去看看?”
郑煦旸安静一秒反而后撤一步,他回到陈淮的身边,抬眼看着他,“尹社长,能再麻烦你一件事吗?”
他这次没哭,尽管一双眼因为受伤而微微充血,但是深棕色的眼眸依旧干净透亮。
陈淮答应了他的请求。
陈淮让朴载赫送来一套新衣服,又领着郑煦旸去一间没人的病房借用了浴室,让郑煦旸可以稍微体面一点出现在家人面前。
陈淮坐在距离浴室不远的一张椅子上,脑海里开始回放今天的事情。
在接到徐诗允的电话后,他第一时间就派人去找郑煦旸了。
监控看着他上了车,一路到了理发店在的那片小区,可惜那块地方基础设施太老久了,监控基本都坏了。车辆驶入巷子里面,再出来时,里面的乘客已经换了一个。
雨势太大,冲刷掉了那一块的所有踪迹,陈淮派过去的人没找到任何线索,只找到一台被雨淋透失去通信作用的手机。
陈淮自然不会亲自去找,他匆匆赶到医院,给郑启佑缴清医疗费,之后就坐在病房里,等待郑煦旸的消息。
刚开始郑启佑一直哭,徐诗允一边心疼启佑,一边担心煦旸,情绪早就绷不住了,强忍着哭意,眼泪却从眼角划下来,她一遍遍地用袖口擦着眼眶,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坚强些。
陈淮沉默地站在旁边,医护人员和徐诗允都在忙活,他过去只会添乱,所以除了看着无事可做。
他看着看着,突然就想来根烟,但他很久没抽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郑启佑睡着了,他的泪痕还挂在脸上,睡着了也皱着眉头。
医护人员逐渐退去,徐诗允坐在床边,精疲力竭的模样。
为了不让徐诗允还要分心招待自己,陈淮选择暂时离开病房,只是一走出去,就瞧见了白色炽灯光下走来的郑煦旸。
陈淮听着浴室里传来的水声,隐约觉得今天的郑煦旸有些不同,他试图跟系统求证这件事情。
“领导,你说是不是经过今天的事情,郑煦旸突然成长了?”
系统沉默了一会,开口,“也许吧。”
陈淮不太满意这个回答,“什么叫做也许啊,你对于剧情走向似乎一点都不了解,这次为什么会出现剧本之外的剧情,也还没有给出解释。”
在找郑煦旸的时候,陈淮又将剧本仔细翻阅一遍,确实是没看到郑煦旸消失的剧情,也因此,在从郑煦旸口里知道之前,他没办法得知动手的人是谁,这让他有些许的不爽。
“这个我可以解释,”系统道:“韩漫的篇幅是有限的,不可能在有限的篇幅里,将所有的事情都事无巨细地画出来。”
陈淮质疑,“可是这种程度上的创伤,在郑煦旸的人生里应该都是极少数事件,都不足以留下一笔剧情?”
系统,“所以还有另一种可能性,宿主的存在以及实施的行为,都会在一定程度上对这个漫画世界起到影响,说不定这就是宿主的存在而导致的蝴蝶效应。”
陈淮思考了一下系统的话,“你的意思是说,所以可能后续还会出现剧情走偏的情况?”
系统纠正道:“在主线不变的情况下,发生漫画里不存在的剧情,不属于剧情走偏,而是剧情发散。”
“那如果主线也变了呢?”陈淮问。
系统,“基本不可能。”
就在陈淮与系统争辩间,浴室门打开了,伴随着一阵水汽,郑煦旸穿着新衣服,从里面走了出来。
陈淮给朴载赫发消息时,特意让他买了一套薄款长袖卫衣,长袖可以更多地遮去郑煦旸的伤痕,卫衣这种宽松的版型可以减少与他伤口的摩擦。
按道理,穿着这样的一身衣服,可以让郑煦旸的伤势看起来没那么严重,可惜事实不是如此。
因为朴载赫送来的是一套暖黄色的卫衣,他和李管家似乎一致认为,这种暖色调的颜色很适合郑煦旸。
可这种柔色调的衣服,一旦配上郑煦旸那张好几处乌青,有些地方还肿起的脸,反将这种伤残感放大了不少,让人不自觉就去想他衣服下面又藏着什么样的伤。
陈淮盯着郑煦旸的脸看了两秒,知道怎么遮都遮不住的,推开门走出病房。
郑煦旸跟在陈淮身后,两个人一起朝着走廊末尾的517走去。
眼看着到门口了,陈淮却没停下,他越过门口,直径走向走廊末尾的阳台,不打算要进病房的意思。
阳台是露天的,今天下了一天的雨,到了晚上反倒云层都散开了,一眼望去月明星稀,怪好看的。
郑煦旸看了一眼陈淮的背影,他推门走进病房,转身关门。
门刚合上,他身后就传来一道哭腔,“煦旸,你今天到哪里去了……”
郑煦旸的动作一顿,他在短暂的犹豫后转身,“妈,出了点意外。”
徐诗允已经站在他身后,一眼就看清楚他脸上的伤,话音突然颤抖起来。
她捧着自己儿子的脸,泣不成声却依旧压抑着自己的哭腔,心疼得无以复加,字字泣血地问:“谁干的……呜……到底是谁干的啊……”
郑煦旸微微低头,任由徐诗允捧着他的脸,眉眼柔和下来,“我没事。”
徐诗允哪里能相信,她仔仔细细地看了郑煦旸的脸,看他脖颈没入衣领的地方都泛着紫,就知道受伤的不只有脸。
她边哭边拉着郑煦旸,“走,妈带你去挂号,去挂号。”
郑煦旸反手拉住徐诗允,“妈,你还没跟我说启佑的情况。”
郑煦旸的目光落在病床上,启佑小小一只,就像陈淮说的那样,睡着了,脸上浮现淡淡的红。
徐诗允哽咽着:“启佑……启佑的情况稳定下来了,医生说后面还要住院一段时间,等到情况安全稳定。”
郑煦旸点头,“那就好。”
等徐诗允的情绪稍微冷静了点,郑煦旸才简单将今天的事情讲了些,隐去尹时勋的事情,只说最后有好心人路过报了警。
徐诗允的愤怒远远大于害怕,她咬着牙,泪水顺着脸颊滑下来,“我一定要告他们,要把他们彻底送进去!”
“如果送不进去,”她的声音低下来,“我就……”
郑煦旸打断她,不让她接着想下去,“我会解决,妈你照顾好启佑。”
话到最后,徐诗允还是满满心疼地看着郑煦旸的伤,要带着他去挂号。
郑煦旸知道自己伤得不清,身上好几处都疼得他心惊肉跳,现在确认完启佑和母亲的情况,他确实要去挂号就诊,当然,还有最重要的。
郑煦旸眼神一冷,他要进行伤情鉴定。
徐诗允不放心,要和郑煦旸一块去,被郑煦旸拦下来了,担心启佑中途醒来看不见人。
徐诗允还要说什么,房门被敲响了,一秒钟后,陈淮推门探进半个身子。
他晃了晃手里的病例本和几张检查单,声音没什么波澜,“郑煦旸,出来做检查。”
是的,在刚刚的十几分钟内,陈淮一个电话的功夫,就有人在不需要郑煦旸参与的情况下,将他的病历本和检查单送到了陈淮手里。
陈淮的出现,显然打破了某种程度的僵局,徐诗允十分感谢他,连连道了好几声谢。
郑煦旸跟着陈淮走出病房,发现外面已经还站着一位护士,至于朴载赫,陈淮已经让他下班了。
家里有妻有女的,就不让人加班了。
第一项检查是拍片子,因为距离现在的楼层最近。
陈淮和郑煦旸并肩走着,跟在护士的身后,他们之间隔了差不多半米的距离,彼此都很少向对方投去视线。
偶尔转角时,郑煦旸的视线会擦过陈淮的脸,看见他不耐皱起的眉眼,疏离冷漠的神情,似乎并不愿意跟着他跑一趟。
郑煦旸的心境却很平静,也许是他今天太累了,没有精力去根据陈淮的态度做出情绪反应,他只是会有些奇怪地想:
在他受伤的时候,陪着自己做检查的,竟然是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