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承的脸瞬间红了,全身上下都像是热潮滚过一样。不过,也拜句话所赐,他的拘谨感减轻了不少。
他左右看了看,在靠近何暻霖办公桌旁边的白色沙发上坐下来。何暻霖转动椅子,和他正面相对。
何暻霖右腿交叠在左腿上,背靠着沙发,姿态随意舒展。相比之下,应承半个屁股都虚坐着,身体前倾,双手规矩地平放在双腿上。
何暻霖:“怎么,你是过来向我汇报工作的?”
说到工作,应承才有了话,他含着笑:“何先生,谢谢你。”
一次性把所有零花钱都打过来,一年回报率如此高的理财,毫无疑问是何暻霖的意思。
应承还想说些感谢的话,何暻霖已打断他:“你拒绝了我的信用卡。”
何暻霖没有问为什么,但应承还是解释:“何先生,合同上是多少钱就是多少钱,我不能用您的信用卡。”
应承处理这件事的方式并没出乎何暻霖的意外。甚至说,在他的意料之中。
合法伴侣的出生环境,社会经历,让他不愿意亏欠别人,或者说不敢。有时候,甚至可能宁愿别人亏欠自己。这就是不配得感在作祟。
何暻霖:“怎么,我还以为你很喜欢钱。”
应承当然喜欢钱,每日的辛苦都是为了攒钱。
应承放在膝盖上的手蜷了起来:“可是何先生你给我的卡我不能用。”
应承自认为他没有能力去付出等价的东西来回报何暻霖。拿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会让他不踏实。
何暻霖轻嗤一声:“人和人之间建立联系的方式有很多,但最快最牢固的方式之一,就是让自己欠对方一些东西。”
应承心想是欠钱与债主的关系吗?这倒真是牢不可破的关系。
应承不理解,但也不反驳。
何暻霖:“不用我的信用卡,你平时的开销怎么办?”
应承:“我还有些积蓄。而且,平时也没有什么花钱的地方。”
平时用不了什么钱?何暻霖看着应承白衬衣,黑裤子,这是领证那天穿的,这次再次穿了过来,应该是他最贵最新的一套衣服。
这个初二辍学,十四岁打工,从小养家糊口的青年,大部分钱可能都敛在养母那里。
自己却舍不得买些日常必需品。
何暻霖从嗓子眼里发出几声低笑。
凉凉的,低低的,还带着几分像是刮在人最敏感地方的沙哑感:“所以你每次都穿同一件洗得已经松弛褪色的四角内裤?”
全身的血液都瞬间倒灌到头部,耳朵热得像是被烙铁烙过。因为羞愧,也因为另一种躁动,让应承没有辩解那不是同一条,只是颜色款式相同。
这时一个女性拿着文件进来,缓解了应承无地自容的尴尬。
女性一身灰色职业套装,踩着细高的高跟鞋,头发光滑地绾了起来。
她落落大方地走到何暻霖面前,将文件夹递了过去,目光却不由瞥了应承一眼。她一闪而过的目光,有着两分好奇与探究。
应承不由把头别到一边。
何暻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应承的反应,他拿起一支钢笔,在文件上改着什么。
现在几乎所有人用的都是中性原子笔,应承更是几乎没有看过有人用这种正式如同收藏品一般钢笔。
浑圆的钢笔被何暻霖抓在手心,指节突出的五根手指,撬动着那只不算细的钢笔。
女性收起文件夹,转身离开。
何暻霖松开钢笔,手指依然立起,呈抓握状,清楚地辨别出每个指关节的粗细,每根手指的长短。
应承不由拿起杯子喝了口水,他也不知道怎么看何暻霖的手,就有种喉咙很干的感觉。
何暻霖推桌而起,对应承说:“我有个一个小时的会议。”
应承站了起来。何暻霖这样说,就是让他离开了。
何暻霖却一指墙上,如果不仔细看完全辨别不出来的隐形门:“里面是我的休息室,你先到那里休息一下,等我回来。”
应承不由心想,事情都结束了,何暻霖还留自己这里干什么?
脑海里浮出何暻霖那只不平整的手,应承心里有了答案。
不是何暻霖告诉他,应承根本不可能发现这个和木制墙同色的暗门。何暻霖离开后,应承自己推门进去。
休息间也是个套房。虽然没有小区那间房子大,但规模不小,一应俱全。
一进去是小型会客厅,旁边一个门通向浴室,另一个门通向是卧室。虽然何暻霖让他在这里休息,应承也不敢随意。
他就在会客厅里等何暻霖。
这个套间比那个大平屋生活气息浓厚得多,虽然也是纤层不染。
衣架上挂着何暻霖的衣服,去厕所的时候,发现卫浴室里堆满了洗漱用品。这里比起那间大平层,更像是生活场所。
应承心想,难怪何暻霖很少过去,这里生活这么齐备,也没有上下班路上时间。如果自己工作地方有这么一间屋,也不会往家里跑。
应承就着洗面台,洗了把脸,漱了口,他不擅用何暻霖的东西,就用自己的衣服擦了擦,才从里面出来,在小会客厅里等何暻霖。
会客里的酒柜里面有红酒,旁边有咖啡机。在靠窗的地方,有一个半身高的立镜。
应承站在立镜前看向自己。
他脑海里浮出的是何暻霖的话。
长这么大,他还从没有介意过自己的衣着,他本来对自己的外型就不满意,也就不愿意花心思来装点这具身体。周围也没有任何人对他的着装,外貌进行过评价。
应承对自己的画相就是个高、精实。
现在,他心想要去买几件衣服,至少是内裤要换了。他不由低头,解开自己的裤扣往里看。同时想,也不能图方便,同样颜色同样款式的一次性拿几条。
就在应承盘算着要去取些钱的时候,身后是一声冷淡的嗤笑:“怎么,这就迫不及待了?”
应承手一抖,何暻霖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应承手忙脚乱去扣裤扣。
何暻霖不是有一个小时的会议吗?这才过了十来分钟就回来了?
应承口不择言地说:“没有。不是的。”
应承一身是嘴都解释不清的感觉。
刚才他太过投入,连何暻霖什么进来他都没发觉。
身后的何暻霖的气息靠了过来,就逼在应承背后。应承的头皮过电般的麻成一片。
何暻霖站在他身后,从镜子里正盯着他看。应承忙把扣好裤扣,又把衬衣蹦出的一粒扣子也扣上。因为衬衣过于合身,穿了两次后,扣眼被挣大了很多。
何暻霖的吐气停留在应承耳边:“我对你穿旧内裤没有意见,但对四角内裤有意见。”
应承只能含糊地嗯了声。如果应承反应机敏,在这种暧昧的氛围里,顺理成章地能做很多事。
应承只是窘迫,并没有领悟何暻霖这种隐隐含着的挑逗意味,只是脸红。
应承只能说:“何先生,您的会开完了。”
何暻霖:“嗯。”
事实上是他把会议取消了。
就在应承无所适从的时候,何暻霖的气息忽然从他身后离开:“我送你出去。”
应承愣了愣,“嗯”了声。
何暻霖:“怎么,不想走?”
应承忙说:“不是。没有。”
不过,确实在心里感到意外,还有点遗憾。
他一开始也没有这个念头,但自己要走的时候,被何暻霖留下来,还让他在休息室等他,应承不往那方面想都不行。
而且,自上次何暻霖出差以后,两人很长时间都没深度交流过了。
应承从何暻琳身边走过的时候,何暻霖的那只大手突然毫无征兆地拦截住他的腰。
那只指关节感十足的手,撬动钢笔的画面诡异地出现在应承的脑海里。
但何暻霖的手只是摩擦般地碰了碰他,随即就落了下来。
放下那一刻,何暻霖自己也深吸了口气。把应承叫到办公室,他并没有在这里玩一把办公室play的打算。
昨天他从监控里看到应承还在上药,这个合法伴侣损伤的身体还有待修复,虽然只要有这个意思,以对方优先考虑他人的性格不会拒绝,何暻霖并不想竭泽而渔。
还有一个原因,这里是办公区,是工作的地方,也是他的战场,何暻霖并不想在这里暴露自己病态疯狂的一面。
在这里,他衣冠楚楚,冷静克制,是带领着手下员工走向辉煌的优秀老板。
只是,刚才合法伴侣从他身边经过那一瞬,自己的手像是不受控制般,或者说手有了自己的意识,条件反射般地就擦了进去。从胸口一直往下滑去。
何暻霖皱了皱眉头。是因为自己对合法伴侣的身体太中意,还是自己有了抗药性?
应承发现何暻霖并没有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而是和他一起向门口走去,应承不由想,是不是何暻霖还有别的事情要出去。
就听何暻霖平缓地说:“我送你出去。”
应承嗯了声,意外到震惊,何暻霖真打算就这样和他一起出去?
过道两边有高大的实木大门,也有玻璃门。后面是一个一个工位上的员工,他们都将看到何暻霖身边的自己。
应承没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连腰背都微驼下去。
应承:“何先生,我自己认识路,不用您送。”
何暻霖没有接应承的话,而是说:“刚才到办公室送文件的是我的生活秘书。”
应承不明所以,只是点头。
何暻霖:“她知道你是我的合法伴侣。”
应承含糊地哦了声。难怪她送文件的时候,会那样看他。
应承并不是敏感,对他人的情绪也常常很少会有正确地捕捉,对那两眼的理解就是:生活秘书也觉得自己和何暻霖看起来不合适。
准确地说:是不配。
如果自己长得又白又瘦,是个美弱少年,即便是别的方面和何暻霖不相称,不对等,至少外表看起来是匹配的。
漂亮的外形可以弥补一切不足。
就听何暻霖淡漠的声音说:“应承,你虽然是和只是签协议,但是是领了证的正经夫妻。你在别处我管不着,但在这里,只要你在我身旁,就得把胸膛给我挺起来。
即便是迟钝的应承也明白过来,何暻霖看出了他内心的自卑,才特意把他留下来,为的是送他出来。
现在,则直接用话点明了。
只是何暻霖以为应承是因为自己的出身、地位而不自在,但并不清楚,应承是对自己的外型自卑。
被何暻霖道破自己的难堪,应承只是点头,把腰背挺了起来。
应承肩宽腰窄,五官罕见的端正,腰背一挺,气质都跟着一变,连身上的衣服都看起来都没那么廉价了。
何暻霖在说了这番话后,心里正打算接受应承被看破后的羞怒。很多这种认识不足,地位低层的人,越是卑微,越是在意那份可怜的颜面。
但应承虽然有被看破后的脸红,但并没有颜面尽失的羞怒,他只是嗯了声,端正自己的身姿。
何暻霖心里低哼了声,对应承做出了评价。
粗鄙,但受调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