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他的初吻
“嗯, 知道。”郁思弦淡声答应,随后挂了电话。
闻静呆呆地仰头,看着他这边, 似乎反应很迟钝, 不知道有没有听到。
于是郁思弦又向她重复了一遍:“闻小姐,稍等,沈霖马上过来。”
也许是捕捉到了“沈霖”两个字, 她眨了下眼睛, 缓慢地点了下头,“好的。”
郁思弦在等沈霖来的间隙, 从桌上拿起陆照霜的手机,正要收进口袋,以免待会遗漏。
电话铃声突兀响起。
他垂眸看去,随即目光凝住。
是萧烨。
沉默了一会儿, 他还是接起电话。
“阿霜?好吧, 我刚才其实——”
“萧烨,是我。”郁思弦出声打断。
“思弦?”电话那头,萧烨顿了几秒, “阿霜呢?”
“她喝醉了, ”郁思弦目光落在陆照霜的睡颜上。
即便陷入了梦乡, 她眉头仍旧纠结地蹙起。
郁思弦听不出情绪地说:“你又惹她生气了。”
萧烨沉默许久, “我本来也没惹她生气的打算。”
“萧烨……”郁思弦闭了闭眼睛, 低声道:“你对她上点心吧。”
他话里的指
责意味明显。
萧烨闻言笑了一声:“我怎么就不上心了?从小到大我们一吵架, 你就永远站阿霜那边, 怎么说我也是你的朋友吧?”
郁思弦深呼了一口气,再开口时,却依然没有掩饰住自己的戾气, “你做过什么对的事,值得我站你这边吗?”
许是察觉到他的不悦,萧烨声音里收敛起了玩笑意味。
“好吧,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每次跟阿霜说话,总是跟我想说的不一样。”
大约是因为他确认陆照霜听不到,此刻语气反而要真诚得多,甚至透着一股他自己也解不开的困惑。
“我本来是想告诉她,我准备今年就回国的,没想惹她生气,我想让她高兴点的。”
郁思弦身体蓦然僵住,声音在一瞬间失控,“你要回来了?”
兴许是电流将他多余的情绪全部模糊,萧烨并未听出异常。
“再不回来,我们两真得离婚了吧?”萧烨玩笑般说。
郁思弦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已是一汪古井无波的死水:“是好事。”
“帮我告诉她一声。”
“嗯。”
“叫她起来喝杯蜂蜜水,她宿醉容易头疼。”
“我知道。”
“……帮我跟她说声抱歉。”
“这我无法代劳。”
“行……我明天会跟她打电话说的,挂了。”
将手机塞回衣兜,郁思弦坐到陆照霜身边。
静静看了会儿,他伸手将她皱起的眉头抚平,轻声道:“这下该开心点了吧,阿照。”
*
沈霖赶来,一见这满地啤酒罐、和那一睡一坐的身影,也皱起了眉,“怎么突然喝这么多酒?”
郁思弦简短解释:“阿照和萧烨吵架了,闻小姐大约只是作陪。”
“又是他?”
沈霖眉头皱得更紧,只是再怎么对姐夫愤愤不平,看到姐姐已经睡过去,终究还是不忍心,将那些诋毁吞了回去。
“我先送阿照回去休息,你记得把这边收拾干净。”郁思弦叮嘱道。
“知道。”沈霖点了下头。
郁思弦又叫了陆照霜几声,见她仍旧未醒,便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沿着石阶往帐篷走去。
他们自小亲厚,沈霖又一贯将郁思弦当自己亲哥哥看待,见怪不怪,也不觉有什么不对。
他走到闻静身边,扶住她身后的椅背,弯腰查看她的神情。
闻静从他过来,目光就一直落在他身上,慢吞吞地跟着抬起头,毫不避让地与他对视。
只觉她脸颊绯红,眼瞳漆黑专注,并未丧失神志,好像只是比平时更安静几分。
沈霖觉得很有意思,在她眼前比划了两根手指。
“闻静,这是几?”
闻静被他的手吸引了注意,视线飘忽起来,但还是很慢地回答:“二。”
沈霖意外地挑了下眉,陆照霜都醉成那样了,她还这么清醒。
“原来你酒量这么好的吗?”他看看她面前的啤酒罐数量,又看看她还挺直的坐姿,感慨道:“真是人不可貌——”
最后一个字散进了风声中,再也拢不起来。
因为闻静忽然牵住了他刚才伸出的手指。
他迎风而来,手指早已失去了温度,而她一直握着温热的啤酒罐。
从轻轻拉住他手指的柔软指腹,他触及到了,她刚才喝下去的酒是什么温度。
沈霖心里忽然变得很轻很软。
他指尖在她掌心轻轻蜷缩了一下,但没有抽出来,只是嗓音忽然干涩起来,“闻静,你这是在干嘛?”
她仿佛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抬头礼貌地说:“好看。”
沈霖和她面面相觑。
片刻后,他清了下嗓子,悠悠问:“你觉得我的手好看?”
闻静看着他的眼睛,诚实地点了下头。
沈霖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确实人不可貌相啊,闻同学,没想到你还有这种癖好。”
她一句话也没说,仿佛默认。
“因为好看,所以想牵我的手?”
她的回答只有一个不太清楚的咬字,“想。”
虽然听起来很没有诚意,但沈霖还是很大方地说:“那你就牵着吧。”
她也就真如他所言,一直静静地牵着他的手指,也不动,也不说话。
沈霖转头看她,“就牵两根手指吗?”
闻静缓缓点了下头,很知足地表示了肯定。
“……”沈霖只好把头转回去。
过了一会儿,夜风更冷,沈霖觉得他们两就这么干坐着的画面,当真是又呆又蠢又傻。
于是站起来,“走吧,回去睡觉了。”
“好的,”闻静乖乖地说。
他往前走了一步,没料到她握得那么松,手指毫无阻碍地从她手心抽了出来。
沈霖顿了一下,回头。
闻静慢慢地跟了上来,却没有再来牵他的手。
沈霖不由沉默下去。
他带着闻静无声地沿石阶向营地走,闻静不小心绊了一下,沈霖立刻握住了她的胳膊,“小心。”
看她站稳,他又很快松开了手。
仿佛一种小小的报复。
然而在她第五次差点绊倒,他第五次险之又险地拽住她的胳膊以后,他终于停了脚。
沈霖转头看她,眸光沉沉,“啧”了一声,“还以为你是酒量有多好,原来只是醉得这么不明显。”
闻静歪过头来,鸦羽般的长睫慢慢地闪动了一下,大概根本没听明白他说了什么。
于是沈霖便也不再客气,“那就谈不上什么冒犯不冒犯的了,醉鬼闻小姐。”
下一刻,他的手穿过她的膝下,她身体忽然腾空。
闻静的体重比他预想得要轻,但搂在怀里的感触,却也远比他预想得要重。
她愣住,下意识拽住了他的领口,呆呆地注视着他的眼睛。
她脸颊和耳尖泛着薄红,但他知道,那只是冬风和酒精的作用。
她无辜地窝在他怀里,天真得仿佛一只语言不通的小猫,永远感知不到他心口的惊涛骇浪。
第一次的拥抱。
但她什么也不知道。
沈霖静立片刻,垂眸看着她,轻声道:“以后别再喝醉了。”
*
沈霖把闻静抱到她帐篷里的气垫床上。
帐篷里烧着柴火炉,很温暖。
他叮嘱道:“我出去收拾东西,你先睡,待会我再来看你。”
闻静便点点头。
沈霖出门时特地把帐篷拉链拉紧了。
她虽然看上去很听话,但毕竟是醉了,要是一个人跑出去,荒郊野外的,恐怕会出什么意外。
因为心有顾忌,沈霖动作很快,将他们四人留下的残局收拾干净,重新回到了闻静的帐篷。
拉开拉链,一踏进去,沈霖就愣了下。
闻静仍旧保持着他出去时的姿势,乖乖地在床上坐着,听到他进来的动静,茫然的视线向他而来。
沈霖呼吸放缓了一点,走到她面前。
气垫床很低,他得半跪在地上,才能和她视线平齐。
“干嘛不睡,不会是在等我吧?”他开玩笑似的问。
问这话时,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听到什么回答。
但闻静轻轻地,点了下头。
他好像突然就被填满了。
沈霖觉得,闻静一点也不像她长相那么乖。
比如她会偷偷地,不,应该说是光明正大地偷看他手机。
比如她原来会喝酒,而且喝得很醉很醉。
还比如,她真的很会骗人。
说着觉得他的手好看,想牵他的手,但其实根本没有那么喜欢,掉下来了也不会再重新牵起。
今天沈霖抓住了现行犯闻小姐、醉鬼闻小姐、骗子闻小姐。
听起来仿佛是很多很多的缺点。
但他为什么,反而更开心了呢?
“闻静,你喝酒以后会断片吗?明天会忘记今天都说过什么吗?”他忍不住问。
这样复杂的问题,她此刻自然做不出回答。
沈霖自己也觉得好笑,松了松肩膀,“算了,我为什么要这时候跟你较劲?”
闻静忽然抬眸看了他一眼,眼神专注又执着,“苹果。”
“苹果?”沈霖没太在意,“你想吃苹果?今天没带,等明天回家再吃吧。”
她的手探过来,捧住了
他的脸。
沈霖有点疑惑,“闻静?”
“苹果……”她喃喃着,倾身过来。
柔软的触感跟着印上了他的嘴唇。
他瞳孔蓦然放大。
那真的,仅仅只是轻轻触及而已。
但万籁俱寂间,他听到心脏开始不由自主狂跳起来。
他的初吻。
他说不出任何话,做不出任何动作,怔怔凝视着她近在咫尺的眼睛。
下一秒,她眼中闪过一丝困惑,大约是觉得这只苹果很不好下嘴,于是她张开嘴,尖尖的虎牙毫不犹豫地咬了下去。
第32章 第 32 章 踮脚吻了上去
闻静晚上睡得不太好, 醒来时觉得头还有点疼,迷糊的大脑里,只剩下一些模糊不清的梦境残片。
大约是因为和陆照霜聊的那些话, 她一整晚都好像伊甸园里的窃贼, 蠢蠢欲动处心积虑,想着要怎么把树上的那颗苹果偷回来。
也不记得她是怎么做到的,苹果最后真的被她摘到了, 她高兴极了, 立刻就咬了下去。
但那个苹果味道很奇怪,有种说不出的铁锈味, 她只咬了一口,就把它丢开了。
光怪陆离的梦、外加上宿醉,她整个人被折磨得精神萎靡。
艰难地睁开眼,借着透进帐篷的清亮晨光, 她视线忽然捕捉到一道高大的身影。
那道身影背对她站着, 右手端着一杯水,左手握着手机正看些什么。
闻静脑子懵了一下,简直要以为是她的幻觉, “沈霖……?”
听到她的声音, 沈霖转过头来。
他垂眸看她, 自上而下扫了她一眼, 脸上没什么表情, 但目光中却好像有种说不出的谴责意味, “醒了?”
闻静一下子坐了起来。
视野一开阔, 她这才注意到,自己对面多了张气垫床,上面还随意扔着一只黑色的睡袋, 是沈霖昨天给他自己选的。
闻静愣了几秒,不太确定地看向沈霖,“昨天晚上……你是在这个帐篷里睡的吗?”
沈霖慢悠悠地嗯哼了一声。
闻静更懵了,既没搞懂他怎么如此镇定,也没想出自己该做什么反应。
就在这时,沈霖慢条斯理地来了句,“没办法,谁让闻同学发起酒疯来,实在有违当今社会的公序良俗。”
闻静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
他却好像没看到似的,继续道:“我害怕你大晚上做出什么我难以想象的事情,只好亲自在这里看着你,免得今天去派出所捞你。”
闻静试图消化这些内容,“违反公序良俗……我吗?”
沈霖挑眉看她,“不然?难道还能是我?”
“可是……”闻静小声地质疑道:“我朋友说我酒品很好,喝醉都是直接去睡觉的。”
“哦,”沈霖又慢吞吞地来了一声,意味深长的目光在她身上一落,“那就是说……你只在我面前做坏事?也是,又不是头一件了,对吧?”
“……”这话闻静接不了。
按理来说,她是很相信沈霖的,可他语气实在太不正经,缺乏可信度。
按理来说,她也是很相信自己的,可他看上去真的精神很差,好像一夜没睡好,嘴角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伤口。
闻静不太有底气,只好想办法转移话题,“你嘴上怎么受伤了?”
这话却更是踩中了他的雷区。
沈霖蓦然望住她眼睛。
“哦,我嘴上怎么受伤了?”他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将这句话拉得好长。
那眼神,先是一种“果然如此、不出所料”的了然,接着便格外幽深复杂起来。
如果要闻静说那像什么,大约是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以后,看到薛平贵带着代战公主回来时的幽怨吧。
沈宝钏留下这谴责的一眼后,便掀开帐篷走了出去,只丢给她一句话。
“洗漱完就过来吃东西,然后我们收拾收拾回家。”
闻静抓了抓头发,还是一头雾水,只好先从睡袋里爬起来,赶去洗漱。
刷牙时,她又想起了梦中的铁锈味。
闻静一顿,缓缓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联想到沈霖今早的反应,她忽然有点不太确定了。
她咬下去的那口苹果,有没有可能……不是苹果呢?
*
闻静过来吃饭时,其他三人已经坐在了桌旁。
大家精神都不太好,把三明治和牛奶加热,将就了一顿。
中间陆照霜注意到沈霖的伤口,奇怪地问:“你嘴怎么了?”
沈霖漫不经心地随口道:“天太干了,昨天没喝什么水,干裂了。”
陆照霜也就“哦”了一声,没多在意。
闻静忍不住,又悄悄往沈霖嘴角的那个伤口瞥了一眼。
眉头纠结地拧起。
不会吧?不能是她干的吧?
沈霖察觉到她的视线,侧头看了过来,“怎么?”
“没怎么!”闻静连连摇头,立刻把头低了下去。
明明自己还不够确定,但已经不敢和他对视了。
她听到身旁传来沈霖一声哂笑,仿佛在嘲笑她做贼心虚,不过他倒也没再说什么。
“对了,”郁思弦将杯子搁到桌面,忽然开口:“萧烨今年就准备回国了。”
面无表情,语气随意得仿佛在说今天天气很好。
“什么?”沈霖瞬间睁大了眼睛。
陆照霜的目光也落在了郁思弦身上,“你怎么知道?”
郁思弦没有看她,只是淡声解释:“他本来想直接跟你说,但你恰好喝醉了,所以托我转达。”
“这样啊。”陆照霜低下头去,神情并未见得有多么高兴。
沈霖实在看不下去,“他这时候知道回国了?我求你了陆照霜,你赶紧把婚离了吧。”
听他直呼姓名,陆照霜呵斥了他一声,“别这么没大没小的。”
也不接他的话,转身回自己的帐篷收拾东西。
大家这会儿都没心思逗留,吃完早餐,将所有装备和垃圾带走以后,便开始返程。
陆照霜恹恹地靠在车座上一言不发。
郁思弦也不知怎么的,比平时更疏离几分。
沈霖更不用说,从今早开始就不对劲。
闻静这会儿虽然把大家的心事猜了个七七八八,但联想到今天和昨天的巨大差距,还是有种,一场酒喝得错过了好几集剧情的不适感。
四人以这个状态回到陆宅,自然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陆奶奶忍俊不禁,“怎么昨天去的时候好好的,今天四个人回来,各有各的不高兴呢。”
其他亲戚便笑说:“所以人家都说,一起旅行是对关系的考验,您看这不就是?”
虽然猜得非常没谱,但谁也没心思解释。
沈霖说昨天的工作还没处理完,先回了房间。
闻静已经憋了一路,在伸头一刀和闷头装死之间来回纠结,终于还是决定给自己个痛快。
她下意识想跟上,准备趁着没人,跟他确认昨晚的事情。
谁料,她才刚往那边走了一步,陆奶奶就在后面叫住她。
“小闻,你这会儿有没有空?你们昨天走了以后,有人送了一幅画过来,你能帮我看看吗?”
闻静只好折身回来。
一直到晚上,她都没能找到和沈霖单独相处的机会。
别墅里已经走了一大半人,大家兴致缺缺,没人再撺掇些有的没的,默默在客厅里陪长辈们打牌。
闻静被陆照霜拉去他们桌,玩得心不在焉,一直注意着沈霖的动向。
终于,她看到沈霖从陆奶奶那桌起身,到饮水机跟前倒水。
她赶忙找借口离开,磨蹭到沈霖跟前。
他正端着水杯喝水,懒散地盯着电视。
“沈——”
“闻静。”
沈霖先一步开口打断了她的话,指着电视上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古早苦情剧,一副求教的语气。
“这个女主角,坠崖失忆把什么事情都忘了,只有男主角一个人记得他们两共患难的记忆,你说她是不是很渣?”
闻静如芒在背:“也没有……很渣吧,毕竟她也
不是故意的。”
“是嘛?”沈霖笑着看她。
闻静硬着头皮地点了点头。
她再要开口,那边陆奶奶已经在叫沈霖了,她只得又闷了回去。
好不容易捱到晚上散场,他们回到房间。
沈霖一进门就将外套掷到沙发上,往浴室走去,“我有点困,先去洗个澡。”
一步迈出,停住。
因为他察觉自己的衣角,被一个小小的力道牵住。
他嘴角勾起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转过身时,眼里又只剩下真诚的疑问,“怎么了,闻同学?”
闻静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才艰难问道,“我昨天晚上……”
沈霖耐心地询问:“嗯,昨晚怎么?”
“是不是,亲了你……”
最后三个字,闻静已经心虚到快没有音量了。
沈霖眉毛一挑,语气很是惊讶:“原来闻同学还记得?”
尽管闻静在这之前已经确定了99%,但被他本人盖上最后这1%,心里还是有种轻微的崩塌之感。
“所以这个伤口……”
沈霖缓缓点了下头,目光意味不明地停在她唇上,“我也没想到,原来闻同学是这么激烈的类型。”
“……”闻静心里泛起一阵淡淡的死意。
她绝望又艰难地道:“对不起。”
沈霖沉默下去。
半晌后,他平静地问:“你纠结了一整天,想跟我说的,就只有一句对不起?”
闻静仰头看他,只觉他好像并不怎么痛快。
一整天来,沈霖一直都是一副不太高兴的表情,但闻静其实能分得清的。
他之前的那种不高兴,是带点赌气和故意表演的成分的。
而现在的不高兴,却是真的不高兴。
她有点不明白他到底想听什么,“你生我的气了?”
“我不是——”沈霖话头猛地咬住,闷声道:“算了,也没关系,就当没这回事吧。”
闻静拧起眉,“生气就是生气,什么叫没这回事?”
沈霖淡哂道:“因为你喝醉了,我跟一个醉鬼生什么气?”
闻静觉得自己真是奇怪极了。
明明是她自己喝醉冒犯了他,应该好好道歉,然后为他的谅解感到满意的。
但为什么,听到他说“算了”、“没这回事”,她会有点生气呢?
她固执地问:“只要是醉鬼亲你,你就不生气吗?”
他有点赌气的意思,“又没有自己的主观意识能力,我生气有什么用?”
“哦,”她淡淡地来了一句,“那你还是生我的气吧。”
沈霖蓦然抬眼,“什么意思?”
“因为我现在没有喝醉。”
话音刚落,她上前拽住他的衣领,踮脚吻了上去。
第33章 第 33 章 如果你害怕的话,就来拒……
那是一个不能更草率的吻。
闻静动作莽撞, 亲上去的位置也全凭直觉,狠狠地磕到了沈霖的牙齿。
两个人其实都撞得有点疼,但都绷着没有呼痛, 也都没有闭眼。
猝然睁大的瞳孔里, 倒映出彼此都不太镇定的表情。
嘴唇贴着嘴唇,闻静实在动也没敢动一下。
三秒后,她松开沈霖的衣领, 重新退开, 小心地打量着沈霖的神色。
仿佛捕猎时猎人与猎物四目相对,慎重极了, 不敢轻易做出任何动作。
只是他们距离实在太近,甚至不够她视线聚焦,去审视他的全部表情。
因此闻静下意识想往后退一步。
沈霖目光一沉,误以为那是她逃跑的信号。
右手下意识伸出, 攥住她的手腕, 将她重新拉回来。
力道没能控制好,她几乎是撞进他的胸膛。
懵了一下,她仰起头, 他正垂眸看她, 呼吸都交缠在一起。
他神情意味不明, “这时候想跑?”
这么近的距离, 若换做以前, 闻静大概早已落荒而逃, 可现在她已经做过了, 比拥抱更大胆的事情。
“我没想跑。”
在急促流动的血液之下,她竟还能从容地问之前的问题:“现在生我的气了吗?”
沈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有种危险的压迫感,“你亲我, 就是为了让我生气?”
“比起‘算了’,那我还是情愿你生气比较好,”她很记仇地念出他先前说的那个词,并且加了重音。
他嗤笑了一声,“我为什么说算了,理由你不知道吗?”
“如果想算了的人是我,那你觉得我现在是在做什么?”她反问道。
不知道,是不是每一对刚刚接过吻的男女,都会像他们一样,谈话和身体接触,都好像一场不会有赢家的战役。
两个人都紧紧皱眉看着对方,都觉得自己表达不出真正想说的含义,也根本没有办法从对方那里听到自己想要的回答。
挨在这么近的距离,却剩下满心找不到出口的焦躁,拉扯得十分痛苦。
偏偏谁都不肯松手。
一时间两人好像都变成了敲不开的门,固执地僵持在那里。
半晌后,沈霖倏然一笑,但眼里却没什么笑意。
“闻静……那次礼服拉不上的时候也是,现在也是,在你眼里,我是不是从来都算不上一个异性,对你没有任何危险性,所以你才能这么坦然地,和我待在一个房间,然后……”
他左手按住她的脊背,几乎是搂着她往后退了一步,“咯吱”一声,是他后背撞上浴室磨砂玻璃门发出的声音。
柔和的浴室灯应声而开,昏黄又黏腻。
“……就这样,在浴室门口亲我。”
沈霖垂着头,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盯着她的眼睛说。
提醒她,这究竟是一个多暧昧的场合。
他的手指从攥着她的腕骨松开,沿着手臂慢慢攀升,按在她的颈侧。
力道不重,却有一种轻轻的摩挲感。
有点痒,但又有点酸,激得她浑身轻微战栗。
却没有躲。
“这都不害怕。”沈霖轻声道。
闻静“嗯”了一声,“那天其实有点害怕,但现在不怕。”
“怕的话,就不会来亲你了。”
沈霖瞳孔微放,故意在她脖颈摩挲的手掌,都僵在了当场。
“所以,沈霖……”
闻静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直直地望住他的眼睛。
“如果你害怕的话,就来拒绝我。”
她重新踮起脚,朝他吻了上去。
这一次她闭上了眼,动作很慢。
既仿佛虔诚的飞蛾扑火,又像是仁慈地在给他逃跑的空间。
沈霖没躲,任由她亲上,只是身体还有些紧绷。
她也是。
闻静当然知道,就这样碰一下嘴唇,其实也算不得亲吻。
于是她大着胆子,很轻很轻地,含了一下他的下唇。
那触感实在太古怪,唬得她瞬间停住,一动也不敢动。
然后,身体僵硬地,就要再次退去。
也……足够了吧。
察觉到她后退的趋势,那只搭在她侧颈的手倏忽收紧,生生按住了她。
她仿佛一只被捏住后颈的猫,惊地睁开眼睛。
沈霖眼睑下垂,漆黑双瞳深深看着她,语气带点戏谑的意思。
“还以为你有多大的胆量,原来也就这么丁点,一副要英勇就义的架势。”
先前那种一触即发的不悦荡然无存,他甚至又开始逗她了。
好像闻静那笨拙的一吻,就把他哄好了一样。
闻静怒目看着他。
好吧,尽管她知道自己表现不佳,但她好歹表现了吧?不像他,光顾着和她吵架了。
接收到她的眼神,沈霖眉梢一挑。
但也没再用夜晚不多的时间,和她进行一些有的没的争论。
想想也怪幼稚的。
成年人还是该干点成年人的事情。
沈霖伸手捧起她的脸,一直盯着她的眼睛,确认她并无逃避的意图以后,微微偏头,朝她吻了下来。
想归想,但成年人的事情也不是那么好学的,他吻得谨慎又小心。
毕竟他
长这么大,唯三的接吻经验,都是来自身前女孩的突然偷袭。
轻轻碰了一下,又学着闻静刚才的样子,含了一下她的嘴唇。
大约是因为刚才已经有过经验,闻静这次只觉得很好笑。
看沈霖嘲笑她的模样,结果轮到他自己的时候,也没有差多少嘛。
不过这话她没说。
他们实在没有必要,继续把接吻变成一场战争了。
然而闻静虽打算得很好,但她眼睛里的笑意还是被沈霖捕捉到了。
他稍微从她唇上退开了一点,皱着眉说:“闭眼,你怎么连接吻都这么不专心?”
闻静实在很难忍受,他这时候竟然还要倒打一耙,“你自己不是也睁着眼?”
沈霖立刻从善如流,“那我们就都专心一点。”
说完,他身体力行地闭上了眼,再次朝她吻下来。
一下、两下……在笨拙的啄吻和对方的默许中,他的试探不再满足于简单的碰触。
缠着她的唇瓣厮磨吮吸,两个人的气息都越来越乱。
她下意识攥紧了他的衣服,他的手滑下去,紧紧搂住了她的腰,将她扣得更紧。
几乎拥挤到无法呼吸的程度,但就是做不到放手。
她忽然尝到一点点铁锈味,混沌的大脑微微清醒了一下,抵着他胸口,稍微退开一点。
沈霖眸光很黯,仍旧紧紧盯着她的唇,看上去不是很有耐心,“怎么了?”
她平复了一下呼吸,小心地问:“你嘴上的那个伤口,是不是又裂了啊?”
沈霖闷笑了声:“那该怪谁呢?”
闻静看上去还是不太能接受,这会是她的杰作,“真的是我吗?”
“不信?”他挑挑眉,“那我给你演示演示。”
他垂下头,牙齿咬了下她的唇,力道不轻不重的。
“就这样,不过你对我可狠多了。”
语气里颇为怨念。
闻静联想了一下,她得是以什么力道,才能咬成那样,顿时有点心虚。
等他再亲下来的时候,她便没有忍住,很小心地,舔了下那个位置,仿佛小兽舔舐对方的伤口。
沈霖身体倏然一顿。
闻静顿时慌张,想重新退回自己的领地,但他已经像一只嗅到了弱点的野兽,迅速出击,缠住了她的舌尖,趁她城门失守,侵入了她的领地。
唇舌交缠,对两个新手来说,有点太过刺激了。
一吻结束,她感觉腿有点软。
“站不住吗?”他抚着她的脊背,不安好心地问。
闻静没听出来,埋在他胸口,胡乱点了点头。
头顶随即传来他温和体贴的声音,“哦,那咱们——”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她心想。
“换个地方吧?”他慢条斯理地接上。
闻静瞬间睁大了眼,还没等她将谴责的目光致以他,身子已被人打横抱起。
骤然失重的感觉唤醒了她沉睡的记忆,模糊的残片闪过大脑。
夜晚、山路、拥抱,还有他怅然的眼睛。
闻静一怔,“你昨天是不是——”
“不重要了。”他重新堵上她的嘴。
好像昨晚那个,因为闻静没有牵他的手、因为闻静不记得他们的第一个拥抱,就暗自生闷气的人不是他一样。
吃过了满汉全席,哪里还在乎先前的开胃小菜。
闻静以为他会抱她到床上,毕竟他们离床最近,直到她的身体陷入柔软的沙发,她才陡然觉得不妙。
作为画师,其实……她在书桌和沙发上描摹过的亲密场面,要远比起乏味的床多得多。
以至于各种难以描述的画面在脑子里纷至沓来,有点过于……刺激了。
“等——”她还欲再挣扎一下,沈霖已经单膝跪在沙发上,倾身朝她吻来。
这个位置显然很合他的心意。
靠垫垫着她的脑袋,她不必努力仰头,他也不用一直垂首,省下的力气可以用在更值得的地方,嗯……更无所谓腿软不软,亲起来毫无顾忌。
闻静原本按在他胸前推拒的手,终究还是没能把持得住,不知不觉勾住了他的脖子。
再次停下来,已是半小时以后。
沈霖撑起身,“抱歉,我——”
他实在说不出口,因为亲吻所以起了反应这种事。
况且……她应该早就察觉到了。
“我去洗个澡。”说着,他已经狼狈地起身。
下一秒,一只手以温柔的力道拉住了他的手腕。
他诧异回头,看到她伏在沙发上,空着的另一只手盖着她的脸,胸口正起伏着急促的呼吸。
只有一个人乐在其中的事情,其实是快乐不起来的。
他们之所以能乐此不疲地沉迷于这项新游戏,自然是因为他们都投入其中。
是的,都。
她此刻被钓得不上不下,努力平复着身体里难以抑制的冲动。
然后慢慢放下盖在脸上的手,尽可能镇定地看着他的眼睛,“沈霖,你要不要……和我试一试?”
第34章 第 34 章 他跟她一样毫无经验……
沈霖还没有蠢到, 这时候问她想试什么?
只觉被一簇火,点燃了原本就躁动难安的欲念,呼吸一瞬间就开始失控。
撑在闻静腿侧的手掌转了个方向, 用力地陷进沙发里, 竭力忍耐的青筋起伏在他手背。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声音很轻,犹如耳语,却依然掩饰不住, 哑得出奇的嗓音。
钻进闻静耳朵里, 仿佛乐曲要进入高潮前暂缓的中章。
捉在他腕间的手掌,已经能感受到他皮肤下绷紧的经脉, 连带他额前被汗水濡湿的碎发,和眸中深沉的渴望,都变成引她入局的钓饵。
她早知道,她对他一点儿抵抗力也没有。
手掌松了几分, 却没有撤回来, 而是试着去握他的手。
她轻声说:“我马上就要26岁了,又不是16岁,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
“而且……”
当初听纪秋柏说时, 还慌张到立刻挂掉电话的闻静, 此刻却能看着他的眼睛, 缓慢、直白、又毫不避讳地说。
“沈霖……不是只有男人有生理需求。”
她白皙的脸庞此刻染上漂亮的绯色, 像在寂静冬雪里开出的金银忍冬, 是清醒的冷静、和诱人的沉溺。
他低低笑了一声, “谁不许你有了?”
他反扣住她的手, 压在沙发上,五指不由分说地穿过她指间,和她十指相扣, 紧密得不能再紧密。
连抬眼看她的眼神,都像一片细密的沼泽。
“不过,我什么时候成你的生理需求了?”
她有点不自在地别过眼,“反正半个小时前还不是。”
听懂她什么意思,沈霖喉头滚动了一下,伸手拨开她落在额前的长发。
看着她波光粼粼的眼睛和潋滟的唇瓣。
他但凡对她能有点自制力,就不会按着她在沙发上亲半个小时。
他重新俯下身去亲她。
一反先前的急切,吻得温柔、细密、又耐心。
手指却已经落在她的裙角,一个欲掀不掀的姿态,然后彬彬有礼地征求她的意见,“可以摸吗?”
她呼吸瞬间紊乱了几分,但还是缓缓点了下头。
他的手指和他的吻一起落下。
过了一会儿,他贴在她唇边,迟缓地轻笑了一声,“原来是真的。”
她抱住他的脖子,埋首在他颈间,紧紧闭着眼,“不许取笑我,我本来也没有撒谎。”
“不是取笑你……”他偏过头,轻轻吻在她的发间,“我很开心,你也会有反应。”
气息渐渐凌乱,而沙发对两个新手来说,似乎难度不是很友好。
沈霖一把抱起她,带着她一起倒在床上。
他们都不再说话了,开始沉迷于比接吻更
刺激的新游戏。
就在某个即将失控的时刻,沈霖猛地直起腰,烦恼又不耐地啧了一声,“没套。”
闻静懵了一下。
两个人面面相觑,都卡在了一个蓄势待发又不得不停住的时机。
他不能再继续亲下去了,平复了好一会的呼吸,才揉了一把她的头发说:“我先去洗个澡,然后去外面买。”
这种事情,他们俩谁也拉不下脸,去问别人有没有,或者托别人买来。
闻静很欣慰,他说的是现在去买,而不是算了、下次再说,那会让她丧失所有勇气。
毕竟她深知,勇气从来都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她绝没有再一次邀请他的胆量。
闻静闭了闭眼,拉住他,轻声说:“我行李箱的夹层里应该有,你去拿一下。”
她被折磨得实在没有力气,只好指挥他动手。
两人这会儿都意乱情迷,大脑反应迟钝,沈霖也一时没意识到她指的是什么,只是听话地去翻她的行李箱。
打开,翻找,拿出。
随即一震。
“没找到吗?”好半天不见他的反应,闻静撑起身问。
回应她的,是他重新压下来的身体,和意味不明的一声“嗯”,“没有,找到了。”
闻静没再多想,仰头努力回应着他的吻。
“不过……”他稍稍拉开一点距离,垂眸看着她,“你的行李箱里,为什么会有安全套这种东西?”
闻静混沌的大脑立刻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睁开眼,正对上沈霖带点审视意味的眼神。
怪她鬼迷心窍,竟然忘了这一茬。
“我……”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
“嗯?”沈霖漫不经心地捏着她的后颈,微笑着看她。
闻静从未如此清醒地意识到,这是一个死亡问题。
跟女朋友和妈妈一起掉水里救谁一样,堪称不会有任何正确答案的死亡问题。
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
没错,我对你有觊觎之心,所以把朋友送我的安全套装在了箱子里。
没错,我是个身上随时带着安全套,准备和别人进行一场深入交流的渣女。
毕竟以她装起来的位置,那绝对无法解释为不小心。
她头皮发麻,简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在这样的夜晚,回答这种死亡问题。
看她不回答,沈霖的手已经开始在她身上作乱。
他在这方面学习能力突出,先前的试探已经让他知晓她的弱点,闻静很快就被他磨得双眼泛起雾气。
他慢悠悠问:“怎么?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她愤愤地偏过头去咬了一下他的脖子,闷闷地说:“你这是刑讯逼供。”
他瞬间哼笑起来,“这就叫刑讯逼供了?要不要,我们动真格的来试一下?”
她别过脸,不去看他此刻不正经的表情。
然而他却还在那里,虎视眈眈等着她的答案。
“闻同学,这到底是什么呀?好学生是不是应该给我解释一下。”沈霖一副虚心求教的语气。
闻静闭上眼睛。
脑子里甚至开始回荡莎翁的传世名句。
To be or not to be, thats a question.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问题。
闻静也许可以坦率承认,她喜欢他的手,喜欢他的亲吻,喜欢和他做。
但唯独他现在想让她承认的这一点,她绝无承认的可能。
她干脆赌气道:“因为我是个成年人了,说不定哪天就会在路上碰到我的crush,以防万一,不如早——”
剩下的话被沈霖带点惩戒性质的吻,封在了她的喉咙里。
他贴着她,咬了咬她的下唇,目光幽深:“闻静,我不得不承认,你还是很懂激将法的。”
接下来他的动作开始变得不那么客气。
然而就在蓄势待发的那一刻,闻静忽然捉住他的手,缓缓道:“不行,等等。”
沈霖嘶了一声,长吸一口气,手肘撑在她脸侧,撑起身来看她,笑着问:“怎么,生气了?”
闻静绝不承认,自己此刻就是有点报复的意思。
反正她虽然也心急,但他肯定比她更心急。
她伸出手,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我得看你的体检报告。”
沈霖皱起眉头,很快想通了她的意思,匪夷所思地看着她。
“你在这个时候看我的体检报告,不觉得有点太晚了吗?我们这些边缘行为该传染的早传染了。而且我不信你看不出来,我没跟别人做过。”
闻静当然知道,他生疏的动作一看就和她一样毫无经验,可她就是来专门怼他的。
因此她故意说:“我不知道,也许你演技很好呢。”
沈霖气笑了。
捏住她的下巴狠狠亲了几口,又靠在她颈侧缓了一会儿,才从她身上翻起来。
“行,想看就看,有什么不能让你看的?”
说着他便坐起身,从床头拿过手机,翻找片刻,然后递给她看。
“来请闻同学审阅一下,十一月做的体检,我觉得这个日期应该还是有点可信度的吧。”
闻静摸了摸鼻子,装模作样扫了一眼他实在过分健康的体检报告,然后递还给他。
沈霖眉梢微挑,“看完体检报告了,下一步是不是该看我的征信报告了?”
“这个就不用了吧,”闻静心虚地说:“好吧,那你要不要看我的?”
沈霖矜持地点了下头,“当然要看。”
闻静便立刻伸出手,探出身子去抓自己的手机。
下一秒,她的胳膊被人从身后抓住,宽阔灼热的身体随即从后覆了上来。
喑哑的声音附在她耳边。
“明天看,现在做点别的。”
*
早上醒来的时候,闻静觉得身体有点酸胀。
但其实还好,他们昨天做了漫长的前期准备,而且沈霖一直在照顾她的感受,所以最后其实没有她预想得那么难受。
她费力地睁开眼,发现身旁已经空无一人,一下子就坐起了身。
“醒了?”
沈霖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闻静茫然望过去。
他不知什么时候起的,已衣冠楚楚地坐在沙发上。
在夜晚的冲动和暧昧褪去后,闻静再次看到这样的他,不知为何生出一点情怯之感。
但沈霖听到她的动静,立刻就起身走过来,坐到床边,很自然地摸了摸她的额头和脸颊。
好像那些亲密和靠近,并不会随着日光的出现而消逝一样。
“怎么样?会觉得难受吗?”
“没有,还可以。”
他“嗯”了一声,“我跟他们说了,你今天发烧了,不用下楼。早餐我放在桌上了,待会记得起来吃。”
她迷茫地听了一会儿,然后下意识拽住他的衣袖,“你不和我一起吃吗?”
好像是察觉到了她的不安,他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温声道:“去买点药,不好托别人买,马上就回来。”
闻静瞬间烧红了脸,松开手,别过脸说:“嗯,那你去吧。”
沈霖轻笑了声,但没在这个时候打趣她,揉了把她的头发就出去了。
闻静磨蹭了一会儿,爬起来洗漱。
忽然发现,房间已被收拾整齐,床单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新的,所有会让她觉得尴尬的痕迹,好像都已经被清理干净。
连他出门前的装束,都早已穿戴妥当。
闻静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也许他是怕她醒过来时,发现没有人,会觉得害怕,所以特地等她醒来才走的。
第35章 第 35 章 这戒指是我要用来表白的……
沈霖抓着车钥匙从楼上下来的时候, 众人正在客厅说话。
看他穿
着外套,陆奶奶诧异问道:“你大早上的要出门?”
沈霖顿了下,怀疑自己说去买东西, 会有人跟他一起, 便含糊道:“见个朋友。”
“你不是说静静发烧了吗?这种时候你都不陪她,跑去见什么朋友?”陆照霜谴责地看着他。
沈霖听得莞尔,“我在你这边的形象是有多垃圾啊?”
“算了, 待会我去陪陪她吧。”陆照霜随口说道。
“别!”
沈霖立刻出声打消她的念头。
这一声委实突兀, 客厅所有人的目光都向他望来。
沈霖捏着车钥匙的手指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说:“她前面醒来了一会儿, 我已经看着她把药吃了,现在又睡过去了,你别上去吵她,我马上就回来。”
“哦, 知道了, ”陆照霜茫然道:“不去就不去,你着什么急?”
他身体一僵,深刻意识到多说多错。
于是假意看了眼手机, 说着“我约的时间快到了, 先走了”, 便匆匆拉开门出去。
剩下客厅里的众人面面相觑。
陆照霜不太确定地拧起眉, “他今天是不是有点奇怪?”
陆笙瑜喝了口茶, 淡声评价:“做贼心虚。”
郁思弦不太赞同地摇了下头, “我倒觉得, 他是高兴得有点过头了。”
“……那他今天还挺薛定谔的。”陆照霜一言难尽地说。
*
薛定谔的沈霖本人却毫无这种自觉,从车库把车开进车道,顺手就拨了傅弘的电话。
铃声响了没几下, 就被接起。
傅弘在那头阴阳怪气道:“呦,这年都过完了,终于想起来联系我了?”
“我们不是前几天刚见过面?”沈霖平静地指出他的夸大其词。
傅弘冷笑道:“可不是?先拿我当司机载着你去吃饭,吃完之后又一头把我赶走,可真有你的。”
沈霖轻嗤一声,“你大学时候失恋买醉,叫我开车去接你的时候也没少过吧?”
“没事翻什么黑历史!”傅弘咳嗽了一声,终于正经了一点,“闲着没事儿给我打电话干嘛?”
沈霖诡异地沉默了一下,才有点不自在地开口:“你之前定制戒指的那个设计师,我印象里很不错,帮我介绍一下。”
傅弘丝毫没有多想,“哦,今年给阿姨的寿礼改送戒指了?”
沈霖顿了下,“不是,我自己买的。”
“啊?”傅弘在那头不敢置信地来了一句,“你自己戴?”
沈霖知道,这事儿铁定瞒不过自己最好的朋友,顿了顿,便坦白说:“我要订一对情侣对戒,大概的款式我心里有数,你帮我联系他一下,我自己跟他聊。”
傅弘还在懵逼中,发出一连串灵魂拷问。
“不是,这才几天啊,是我穿越了还是你穿越了?你什么时候突然到买情侣对戒的阶段了?谁啊,我认识吗?什么样的天仙能让你这种铁树开花啊?”
沈霖声音不禁放轻了一点,“你当然认识,闻静。”
电话那头陷入死寂,半晌后才重新传来声音。
“你说谁?”
沈霖淡定地重复了一遍,“闻静。”
连傅弘这么嘴贫的人,都罕见地开始失语,“不是,咱们三吃饭那天还不是这么个情况吧?”
沈霖模糊地回答:“嗯,那天确实还没有。”
“就这几天,你们已经发展到要带情侣对戒的程度了?”
沈霖手指有点焦躁地在方向盘上点了又点,“准确来说,我们俩还算不上情侣。”
“哦,那就是说八字还没一撇呢。”
傅弘这才觉得世界重新恢复正常,“你着什么急?指不定等戒指做好的时候,你们两这点苗头又掐灭了呢?”
他这话说得十分不安好心。
沈霖不得不强调道:“这戒指是我要用来表白的。”
“啊?不是,表白你送什么不好,非得送个戒指,不觉得给对方压力很大吗?而且你知道那个设计师他的工期都在一个月以上吧?你既然对闻静有意思,非得等戒指到了才表白?”
沈霖拧起眉,十分不解地反问他:“难道你是那种连戒指都不准备,就求婚的人吗?”
傅弘“卧槽”了一声,“你都已经考虑到求婚的地步了?”
“……没有,还不到那个阶段。但我想,起码确认关系的时候该正式一点。”
沈霖在心里补充道,毕竟他们两的开始已经很不正式了,要挽回草率的开端,自然只能在后面用上十分的心思。
“……”傅弘放弃说服他了。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把“求婚要准备戒指”和“表白应该正式”联系在一起,最后得出“因此表白需要戒指”这个结论的。
反正他这异常的思路,也不是头一次见了。
沈霖又道:“所以现在能帮我联系那个设计师了吗?”
“行吧,我跟他挺熟的,帮你问问,你想要多急?”
“最好是在2月20号以前吧。”
“那这时间可有点短了,你知道他们那种艺术家都很清高的,加钱也没用,不是很好劝,你也用不着这么着急吧,反正都等这么久了。”
沈霖笑了一声,“2月20号是她的生日,我起码得在帮我女朋友过生日之前,成为她的男朋友吧。”
傅弘冷笑了一声,“你这人这么闷骚,闻静知道吗?”
沈霖没搭理他的调侃,只催促道:“尽快帮我介绍一下。”
“行,知道了。”傅弘说着就挂了电话。
不多时,那个设计师的微信名片和电话发了过来。
跟着一条消息。
傅弘:【我帮你好说歹说,人家对你这样铁树开花的类型很感兴趣,看上去很乐意做个月老,说是愿意帮你加急一下工期呢。】
沈霖立刻拨出了电话,跟设计师在电话里沟通需求和时间。
交流很顺畅,结束电话后,他便将自己画好的粗略草图,和闻静的手指尺寸发了过去——今早刚量好的。
设计师十分礼貌地祝福他:“好的,我会尽快完成的,祝沈先生也能得偿所愿。”
沈霖眉梢舒展,真诚地回了句谢谢。
这个设计师哪里像傅弘所言那么难沟通了?
分明拥有卓越的眼光、以及优良的表达和理解能力,以后订婚戒指也可以继续找他订做。
这头定好时间,沈霖跟着又打了助理的电话。
问过2月20号和取戒指的2月18号的日程,他把能推的工作都推掉,空出了当天的时间。
一直鼓噪于脑内的喧哗,这才重归寂静。
暂时能想到的事情,就这么多了。
然而皮肤下流动的血液,好像仍旧处于一种发烧般的高温,滴酒未沾,却漫卷着微醺的愉悦醉意。
这时,微信再次断断续续进来新消息,来自傅弘。
【看你毕竟第一次谈恋爱,我还是给你打个预防针吧。】
【像这种事情,你预先期待越高,结果可能反而不好。】
【小心别摔个大跟头。】
沈霖没看到。
他正伸手按下车窗,让外面的冷气可以透进来。
这个冬天可真是热啊。
*
沈霖把车停回车库时,天上已经下起了鹅毛般的大雪。
进门的几步路,他身上就落了雪,李叔要帮他去烘干外套,他笑着婉拒,跟楼下众人打了声招呼,就重新上了楼。
推开门,目光已先于脚步循去。
床上却已经没有闻静的踪影,他握着门把的手指一顿。
“哗啦——”
一声书页翻动声,将他的视线拉到另一头。
落地窗跟前的懒人沙发,闻静窝在那里,披着一张褐色的毛毯,托腮看着一本小说,仿佛一只毛绒绒的松鼠。
窗外大雪纷飞,但她那里好像真的很暖。
沈霖持续了一路的焦躁,突然就被抚平了。
他回身关上门,脱了外套掷下,抬脚朝她走去。
听到动静,闻静从书上抬起头,朝他望过来,“你回来了?”
“嗯。”
他将手里提的东西随手往桌上一扔,便撑住沙发边沿,压着她的后
脑吻了下来。
她惊讶地睁了睁眼,但也很快张开唇迎合他急切的亲吻。
她手里的那本书被压在他们之间,书页发出了不太美妙的摩擦声。
她立刻挣脱,小心地把书合上,放在一边,才转过头来,小声诋毁道:“你这是在偷袭。”
“嗯,”沈霖非常坦然地承认,“就是在偷袭。”
就是喜欢看到她唇角被亲得水光潋滟,脸颊绯红的模样。
人对一件事情如此上瘾,是真的可以做到的吗?
但他好像也确实,控制不了自己。
“刚才是偷袭,现在可以光明正大地亲吗?”他礼貌地问。
闻静看着他,眼睫很慢地眨了下,一副拿他毫无办法的模样,说:“好吧。”
他便像一个渴了很久不知餍足的人,反反复复追着她纠缠,仿佛她是能解救他的水源。
直到察觉自己又有一些异动,他才从她唇边退开。
偏过头去,平复了一下呼吸,他心想,人还是不能太过分的。
他语气尽量平淡,好像自己只是在谈论小感冒一样,“问过医生了,以防万一取了点消炎药回来,然后就是这几天好好休息。”
闻静在他的注视下,镇定地点了点头,“嗯。”
仿佛淡定得不得了,是一个再合格不过、不会讳疾忌医的患者。
如果不是她耳根通红的话。
沈霖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耳垂,收到她很有意见的眼神,才慢吞吞收回手。
“所以我们做点别的。”他清了清嗓子说。
“我本来就在做别的。”闻静认真地纠正了一下。
他这人的语气总是如此引人误解,仿佛是她拉着他,在做一些现在不该做的事情一样。
沈霖笑了下,轻声哄她:“嗯,是我的错。”
他伸手翻过她倒扣在桌上的书,扫了一眼,是谷崎润一郎的《细雪》。
他又无趣地撇开。
“我是说,做点我们俩能一起做的。”
第36章 第 36 章 《情书》
“要不要打会双人游戏?”沈霖建议道。
闻静觉得这个选择也可以, 但当她转头望见窗外的大雪时,还是拉住了沈霖的手。
“陪我看个电影吧。”
沈霖无可无不可,“也可以, 你想看什么?”
“《情书》, 你看过吗?”
“听说过,但没看过,这种特别文艺的片子, 我倒也不是说讨厌吧, 主要是没那个耐心静下来看。”
闻静笑了下,“听你这么说, 我怎么一点儿也不意外。”
沈霖丝毫不以为耻,反问:“一定要看这个?”
“嗯,我每年冬天都会把它拎出来看一遍,今年的份还没有看, 我想和你一起看。”
她说得很慢, 以至于说到“一起”两个字时,会显得非常温柔。
沈霖其实很容易被闻静这样的语气打动。
但他大概听说过,这个电影和暗恋有点关系, 很难不想起, 闻静所说的那个她喜欢了七八年的男生。
他眼神顿时有点微妙, “你每年都要把它拎出来看一遍?”
闻静丝毫没察觉他的不对劲, 认真点点头, “有些电影就是很适合在特定的季节看啊, 我还会每年夏天看《横道世之介》。”
沈霖捏着她的手坏心眼地紧了紧, “这么念念不忘啊,因为更有代入感吗?”
闻静懵了下,“什么代入感?”
沈霖尽可能让自己说话的语气不要太过小气, “……不是你自己说的,你以前喜欢过一个人吗?”
是的,“过”,他在心里强调了一遍,是“喜欢过”。
闻静更懵了,好半天才从他别扭的神色中读懂了什么。
“……你觉得我喜欢看《情书》,是因为我带入了我自己?”
沈霖立刻一副慷慨大方的模样,虚情假意地说:“其实这也挺正常的,不过为了避免触景生情,咱们还是换一部吧。”
闻静一时觉得十分好笑,“这个电影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而且好看的东西就是好看,并不需要我额外附加一些特殊意义。我每年都会看它,只是因为它真的是一个好故事。”
沈霖盯着她毫不作伪的神情,“哦”了一声,瞬间多云转晴,“这样啊。”
仿佛刚才那个暗自不爽的人不是他一样。
“那咱们就看这个。”
他起身去拿投影仪,调试好后,和她窝在了同一张懒人沙发上。
电影开篇就是一座雪山,女主博子参加未婚夫藤井树的忌日。
画面安静又唯美,但并不是最能吸引沈霖的那种类型,他的注意力全在别的地方。
没一会儿他就抓住了她的手指,捏来捏去的,虽然称不上动手动脚,但也不是非常安分。
闻静被他搅得专注不了一点,不得不绷住脸提醒他,“看电影要专心!”
他眉梢微耷,不情不愿地慢吞吞松开手,“好吧。”
好像一只被拒绝了的小狗。
让人没有一丝脾气,甚至情不自禁想去牵他的手。
闻静破天荒地升起一种感觉,或许他高中不喜欢她也不是坏事,因为他一定、一定是那种,会干扰她无法好好学习的类型!
她不由深吸一口气,转过头去,克制住了回握他的冲动。
收到来自好学生的警告,沈霖只好认真投入观影。
他以为自己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努力保持专注,才能不扫她的兴。
但实际上电影开篇没有多久,他就逐渐被吸引住了。
这部电影和他以为的一点也不一样。
女主角博子因为思念死去的未婚夫藤井树,向他中学时已不存在的地址寄信,却抄错了地址,因此收到了同名女孩藤井树的回信。
在她们的信件往来中,展开了两个同叫藤井树的少年少女的青涩往事。
然而正因如此,博子在发现自己和女藤本树相貌相仿时,便忍不住生出怀疑,男藤井树对她的感情,究竟是不是来源于她和女树相像的容貌呢?
沈霖直接发出一句卧槽,匪夷所思地望向闻静。
“不会吧,这个故事不会狗血到这个程度吧?博子和女藤井树完全不是一个性格啊。”
闻静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沈霖以为这是她在拒绝剧透,只好耐着性子继续看下去。
然而非常出乎意料的是,成年版的男藤井树连演员都没有,只存在于大家寥寥无几的对话里。
博子并没有得到答案,答案似乎也不再重要了。她登上了藤井树遇难的雪山,大喊着那段连沈霖都听说过的经典台词,与死去的藤井树彻底告别——
“你好吗?”
“我很好。”
故事最后,女藤井树站在家门口,收到了学妹们兴奋递给她的一本书。
那是男树在转学之前,敲开她的门,请求她帮他归还图书室的那一本——《追忆似水年华》的最后一卷,《重现的时光》。
她懵懂又不解地,在少女们雀跃的指示下,翻过那页借书卡。
女树忽然怔住,在借书卡的背面,是她少女时代的肖像,也是跨越了很多年的、来自少年藤井树的情书。
在沙沙吹起的风声里,她仿佛一瞬间升起一种想哭的冲动,连笑容都变得无措起来,然后慌张又害羞地,将那本书抱进了自己的怀里。
电影就此结尾。
沈霖感觉连自己,都好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样,沉默了很久,才再次开口:“我没想到会是这种故事。”
闻静赞同地点点头,“对吧,和看到它名字时预想得完全不一样。”
沈霖难得有了探讨剧情的欲望,“你觉得藤井树真的喜欢博子吗?”
“我不知道。”
这次沈霖理解了,她绝非是在拒绝剧透,而是她真的不知道。
闻静下巴微仰,缓缓说:“你可以从很多人那里听到不同的答案,喜欢,不喜欢,有点喜欢。”
“但永远不会有正确答案,因为藤井树已经死了,这个世界上唯一掌握着正确答案的那
个人已经消失了。”
“你不可能从一个死人那里得到结果,就像你永远没有办法把达芬奇拉出来,然后问他,蒙娜丽莎究竟在朝哪一边笑?”
沈霖觉得她这个比喻很新奇,“蒙娜丽莎的微笑?”
闻静点点头,“我看这个电影的时候,觉得藤井树就像蒙娜丽莎的微笑一样,因为他的死亡,变成了一个永远的谜题。”
沈霖没想到闻静会说出这样的一段话。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所以你一点儿也不好奇答案?”
闻静眼睫一颤。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沈霖总觉得,在问到这个问题时,她飞快地看了他一眼。
半晌后,闻静垂着眼,缓缓说道:“当我作为观众的时候……我确实不在意答案。因为我觉得它的全部魅力,就在于它若即若离,是一个有无数可能的谜题,人总会不由自主被谜题吸引,不是吗?”
沈霖“嗯”了一声,“我赞同你这个观点,悬疑片经久不衰是有道理的,解谜总是更容易调动情绪,但如果到最后我都看不到谜底,我也会觉得特别烦,可这部就不会。”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最后,我竟然觉得有一点……该说是感动吧?”
他仿佛有点想不通似的皱起了眉。
“也挺奇怪的,我明知道男树对女树的感情越深,他对博子的感情就越可疑,但为什么看到那张借书卡,我还是会觉得有点感动呢。”
甚至不是有点的程度,他几乎是和女树一起被击中了。
闻静安静听他说完,才开口道:“大概是谜题再如何吸引人,但最终打动我们的,一定是别的东西吧。”
她探出手,把进度条往前拉了拉,给他示意。
“你看,男树和女树父亲的死、在医院的各种幻视,这些朦胧的镜头有种梦境一样的虚幻感,好像每个人都被困在了解不开的谜题里。”
“但到最后,博子也好,女树一家人也好,都选择了放下死者,然后重新开始。故事就开始变得清晰起来了,因为真实的生活不可能每个问题都有答案,但我们可以给自己答案。”
“释怀就是一种答案。”
沈霖注视着她的眼睛,没有打扰她,只是安静地听着她娓娓道来。
从来没有比今天更深地意识到,他有多喜欢听她说话。
好像透过她的眼睛,就能触及到对方清晰又明确的灵魂。
他想,做。爱是触碰彼此的身体,而灵魂生长于在文字、语言和眼神之间。
“而尽管这个故事充满解不开的谜题,但只有那张借书卡,是谜题本人给出的唯一答案。我们会觉得感动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
闻静松开手,歪了下头,声音有点不好意思一样。
“用一个矫情点的说法就是——我们会被谜题吸引,但会被明确的感情击中吧。”
沈霖怔了一下。
进度条被她拉到了最后,随着电影谢幕,轻柔沉静的钢琴曲缓缓响起,窗外的大雪将寂静的颜色落在她脸上。
好像一瞬间,有一种非常酸软的东西在他心脏深处化了开来。
从她第一次亲上他开始,他就一直被这件事吸引,好像一个完全不知节制的孩童,找到了自己最喜欢的游戏。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却完全没有这种想法。
他伸出手,把她揽进他的怀里。
她因他突然的动作愣了一秒,随即就伸手回抱了他。
他们的胸膛贴在一起,但其中绝没有慌张的失序,他听到他们的心脏都在规律又温和地跳动着。
他突然就觉得,在这样大雪纷飞的天气里,再也没有比这样的拥抱更好的了。
他们心照不宣地享受着无言的宁静。
很久很久之后,沈霖才再次开口。
“下次我们也一起看电影吧。”
“好。”
“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去滑雪怎么样?那边有温泉酒店,我们可以去泡温泉。”
“好。”
也许现在已经没有必要强调,但沈霖还是特地说:“就我们俩。”
他看到闻静一怔,随即眼睛弯成一双月牙。
“嗯,就我们两。”
第37章 第 37 章 梅子酒味的吻
尽管他们打算得很好, 但家里很快就迎来了几波不好怠慢的客人,等他们的滑雪之旅真正成行,已经是离开伊冬的前夕了。
沈霖订的房间是北欧风格的独栋小屋, 温泉汤池就在落地窗前, 能看到远处苍茫起伏的雪山,景色很美。
闻静一进去,就有点意动, 想直接去泡温泉, 但被沈霖不由分说地拉住了。
“才刚来就泡什么温泉?走,陪我去滑雪。”
闻静纠结了一下, “我觉得看看风景也挺好的。”
沈霖眉梢轻挑,指出她话里的漏洞,“你就想看风景的话,那我们为什么不去后山再露营一次?那儿的风景不比这儿好?”
闻静对上他的眼神, 败下阵来, “我没滑过,可能滑不好。”
沈霖嘴角勾起,“那不是正好, 我教你不就行了。”
闻静不得不提前给他打个预防针, “可能也不会很好教……”
但沈霖显然没在意, 信心满满拉她去选装备。
他给她选的是容易上手的双板, 还特地在平地上盯着, 确认闻静的基础动作没问题以后, 才放她上了绿色初级道。
谁料她给他演示时标标准准的犁式刹车, 真滑起来瞬间走了样,根本控不了速,一路失控地尖叫着冲下来。
沈霖头一次听见她也能叫这么大声。
他立刻冲过去接她, 但情急之下,姿势没准备好,两个人的板子相撞,她带着惯性一下子把他扑倒在了地上。
初级雪道坡度不高,倒也没撞多严重。
但闻静明显吓到了,手忙脚乱地从他身上爬起来,慌张地伸手摸他的脸,“对不起,你怎么样?是不是摔很痛?有没有事?”
沈霖一动不动躺在雪地上,任凭她隔着手套摸他,眼看着她表情越来越焦急,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闻同学,我还以为你是在谦虚,没想到是真的难教啊。”
听他这个语气,闻静就知道他没事了,立刻把手收了回去,视线往别处乱瞥,不情不愿地说:“所以就提前跟你说了啊,看风景也挺好的。”
眼见她失去兴致,沈霖立刻从地上坐起来,抓着她的手笑道:“听没听过那句话?没有学不会的学生,只有教不好的老师。”
他把她的雪仗塞回她手里,哄骗一样的语气,“你学不会不是你的责任,是我的问题,来,再试试。”
于是差生闻静在沈老师循循善诱的劝学下,不得不重新站上雪道。
沈霖是不是一个好老师她不知道,但她承认他确实耐心十足。
他不厌其烦地一遍遍给她纠正动作,直到她能在初级道上滑起来,享受到了一点滑雪的乐趣。
但这也就是极限了。
沈霖再想拉她换更高的雪道时,闻静打死也不肯了。
“其实你现在的姿势已经很标准了,换雪道肯定没问题,真不想试试?”沈霖显然不太理解。
闻静摇摇头,态度坚决,“不想。”
沈霖捧起她的脸,垂眸打量,“真这么害怕?恐高?”
玩笑一样的语气,不过端详着她的目光很认真。
闻静脑袋挣了一下,没挣开,“也不是恐高,就是突然俯冲下去的时候,那种心脏失重的感觉,会让我觉得很难受。现在这个高度正好,有点刺激,不过还能接受,但再高就真的不行了。”
她被他捧着脸,两颊看起来有点鼓鼓的,说着不高兴的话时,让沈霖想起来了网上看过的呆呆的河豚。
他不由笑了一声,“别人玩这些游戏都是为了追逐速度与激情,到了你这儿,速度与激情反而是让你害怕的东西了。你对风险的回避还真是体现在各种方面。”
闻静一愣,想起了那天他们在城中漫步时,有关风险偏好的交谈。
突然意识到,他们是差别多么大的两个人。
他身上那种随性的气质,时常会让她忽略,他并非不喜欢刺激和冒险。
他会抛下父母的安排一意孤行去创业自己的游戏公司,也会在街边享受打开
一个扭蛋的乐趣。
现在也是,他看上去滑雪技术很好,大约本来也该是在高处享受着风驰电掣的那种人。
但因为要陪她,所以只能在这样的绿色初级道过家家。
闻静并不想成为一个扫兴的人,但生理上接受不了就是接受不了。
“你自己去上面玩吧,”她伸手拿开他托着她脸的手,闷闷地说,“我可以在下面等你。”
沈霖挑起眉,任凭她躲开他的手,却在她低下头去的那一刻,微微弯腰,视线再次与她平齐,让她避无可避。
“闻静,你是不是误解了我来这儿的目的?”
闻静不解地抬眸。
他哼笑了一声,手掌一把按在她头顶,狠狠揉了一把,“我就是为了和你一起才来的这里,你让我一个人去是什么意思?”
闻静一怔。
他用看笨蛋一样的眼神,嫌弃地看着她,“说了是做点我们俩能一起做的,这么快就忘了,你记性真的好差。”
这是第二次了,听他抱怨她记性好差,但却与第一次听到时,那种满溢的酸涩感迥然不同。
沈霖直起腰,还在喋喋不休地计划着,“那我们在这边再滑一会儿?还是去散散步,或者那边有个游泳馆,我们去游——”
最后一个字被堵在了冰凉的唇瓣里。
沈霖顿住,垂眸去看。
她只偷亲了一下,就重新站回了当场,神情倒是很镇定,但脸颊是红的,不知道是不是被风吹的。
沈霖看她半天,才不紧不慢地笑了声,“嗯,这倒是个我们两能一起做的。”
*
下午的阳光穿过雪山上空稀薄的云层,仿佛比其他地方更明亮几分,时刻提醒着她,这是一个过分耀眼的白昼。
闻静扶着汤池的边缘,沈霖的身体从后面靠过来,说不清是他更热一点,还是温泉水更热一点。
密不可分的热气和他的吻一起,细细密密地落在她颈间。
闻静觉得稍微有点痒,下意识躲了一下。
沈霖的手就从后面穿过来,抓住她的手摁在了石壁上。
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把她的头转过来,和他接吻。
他吻得温柔又细致,和他身下的动作一点也不一样。
青天白日的做这种事,闻静实在觉得很不好意思。
她想用那只空着的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好伪装黑夜已经到来,给自己造成一种掩耳盗铃的错觉。
但沈霖误解了她的意思,把她的手拿了下来,看着她水雾朦胧的眼睛,停住动作,柔声问:“怎么?弄疼你了吗?”
她胡乱地摇了摇头,轻声建议道:“我们不能去床上做吗?”
沈霖闻言,挑起好看的眉眼,把语调拉得好长,“当然——”
闻静正松了口气,就听他很恶劣地果断道:“不行。”
“要在床上做,我们还出来干嘛?”
仿佛是为了佐证这句话,他顶撞的力道突然变大了一点,闻静一阵失神,很快就顾不得去想这些事情。
时间变得又慢又快。
一觉醒来时,已是黄昏。
太阳落在雪山一角,有种日照金山的壮丽感。
闻静立刻动手摇醒了睡在她跟前的沈霖,“沈霖,快看日落。”
沈霖睁开惺忪的睡眼,脑子还迷迷糊糊的,一眼看见她白皙的下巴和洋溢着欣喜的眼睛,便伸手按住她的脖子,压着她俯下身来,亲了她一口。
闻静偷亲过他好几次,这还是头一次“被迫偷亲”他。
她微微睁大了眼睛,结巴了一下,不知该怎么说:“你……”
他眼里已浮现出笑意,啄着她的嘴唇,帮她说完:“嗯,我在偷亲你。”
他太直白,让闻静没能立刻做出反应。
她在继续亲他、和叫他起来看日落之间犹豫了一下,他就已经把唇角的轻啄变成了潮湿的湿吻。
她的发丝从耳畔垂下来,在金红色的夕照下,泛着棕褐的色彩,和他的短发交缠在一起,像一张细密的网,将阳光切割,落在他的眉间和鼻梁。
那些细碎的光像游鱼一样跳跃疯长,被拢在其中,却不逃跑。
她半跪在床上,撑在被上的手指松开又收紧,终于还是情不自禁地穿进他发间,把这个吻变得更加细密绵长。
还好日落足够漫长,等他们穿好衣服走进露台,仍有一半的夕阳挂在雪山之上。
闻静手肘撑在露台栏杆上,看到楼下路边,几乎所有行人都仰头望向那轮落日。
她天生喜欢清净的地方,比起热闹的景区,更爱将某片无人的风景珍重私藏。
但这一刻,她看到所有人同沐在这片落日之下,却由衷觉得,今天的世界温柔得不得了。
沈霖端出了他们下午泡温泉叫的梅子酒,搁在了旁边的木桌上。
满上两只瓷杯,递给她一杯,“要喝吗?”
“谢谢,”她接过杯子,浅浅抿了一口。
不凉也不烫,温热的温度,酸甜交织的味道在喉咙里化开,舒服得她微眯起眼睛。
沈霖端着杯子,和她一起倚着栏杆,浅酌慢饮,静静欣赏着最后的日落。
“第三次了。”他在夕阳坠落前说。
这是他们一起欣赏的第三次日落。
他笑道:“我们怎么总是在一起看夕阳?”
闻静侧头看他,“你不喜欢夕阳吗?”
“没有,当然喜欢,不如说我觉得夕阳好像比一天里的任何时候都更……”沈霖停顿了一下,才找到一个准确的措辞,“华丽一点。”
他抓着栏杆,往后靠了靠身体,“但夕阳就像秋天一样,总给我一种美梦即将结束的感觉,很仓促,会觉得情绪不太好。”
不知是因为最后的晚霞格外动人,还是他的语气里有种说不出的怅然。
闻静感觉,自己的心脏不由自主地,被轻轻一牵。
“所以,”沈霖转过头来,专注又温和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我们下次也一起看看日出吧。”
“嗯。”她轻轻点了下头,然后在日落前,探过身去,和他接了一个不算很长的,梅子酒味的吻。
第38章 第 38 章 好像真的在得到他
看过日落后, 他们没有出门,而是直接叫餐到房间,选了一部希区柯克的电影, 边吃边看。
闻静本来看得很入神, 但中途被某个镜头吓了一跳,下意识往沈霖那边靠了过去。
他们挨得很近,她一动, 沈霖就很自然地揽住了她的肩膀, 来自他身体的热度很快驱散了她那一瞬间的不安。
房间里暖气开得有点大,过了一会儿, 闻静就觉得有点热,想往旁边坐时,他的手却没有顺势松开。
反而沿着肩膀滑下去,抓住她的手捏起来。
她捉笔的那只手, 中指上有一层茧子, 他就来来回回摩挲着那里。
茧子质地粗糙又坚硬,闻静实在不觉得有什么好摸的,但他好像拿那里当成了什么柔软的解压史莱姆, 乐此不疲地揉来揉去。
闻静本来有点怕痒, 但这几天已经给他磨得习惯了起来, 只是莫名地看了他一眼, 也就随他去了。
悬疑片总是很容易抓住人的注意力, 闻静没一会儿, 就再次沉迷其中。
“闻静。”
很久之后, 她才意识到沈霖有叫她。
不知道是不是只叫了这一次。
因为他的声音很轻,被淹没在电影背景声里,像是并不期待闻静会回答。
如果闻静想跟他说话, 绝不会只用这么一点音量。
她转头看过去。
客厅里的灯关掉了,只有电视屏幕的光可供照明,他的眼睛藏匿在一片晦暗里,深深注视着她,唇角微微抿紧。
倒不显得有多严肃,
只是有种很少见的举足不定之感。
闻静茫然问:“嗯?”
“如果……”他的开头说得犹豫不决,但说出口以后,就忽然变得果断起来,“那天晚上你听到的是别人的电话,也会像现在这样吗?”
会像现在这样,允许别人牵她的手,拥抱她,亲吻她,进入她。
这话他当然没说,他这辈子从没对人说过这么冒犯的话,尽管他已经身体力行地对她做了许多冒犯的事情了。
闻静定定地看着他。
明天他们就要离开伊冬了,他在今晚问这个问题,她好像也并不觉得意外。
人总是需要答案,就像她未尝不想知道,如果那天晚上是其他人在露台牵住他的衣角,他是不是也会像现在一样,对别人做所有他对她做的事情。
但她有很好地按捺住自己的怀疑和好奇心。
因为想要他的答案,大概率需要付出她自己的答案做交换。
而这个问题并不好回答。
它会轻易出卖她的意图,让她失去可以转圜的余地。她还没有做好准备,跟他把一切都说得很坦白。
她沉默的时间有点久,电影走到后半部分的高潮,背景音乐变得危机重重。
曲调一点一点急促起来,仿佛在他们的对视之间,拉起一根绷紧的弦,会在音乐声中猝然绷断。
最后是沈霖忽然眼一眨,将那股紧张感消弭于无形。
他朝她耸了下肩,无声地笑了一下,仿佛那个问题只是随口一问,他并不真的需要她的答案。
“不会。”她忽然开口。
沈霖要转向屏幕的身体重新拉回来,探究的视线落在她脸上。
她没躲。
归根结底,她想,也许是因为心软。
他们露营回来的那天晚上,他也曾经逼问过她安全套是哪里来的,那天他眉梢眼角都藏着笑,故意在她身上作乱,不听到她的回答就不肯罢休,做出十足的审问架势。
但今天没有。
今天在问她这个问题时,他只是安安静静地握着她的手,连捏她手指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声音和动作都放得这样缓,像是要透过皮肤和骨骼,捕捉到灵魂的脉搏和呼吸一样。
正因如此,那天晚上她可以开玩笑,说她有随时和某个crush做一次的打算,今晚她却说不出那种故意刺激他的答案。
“因为是你,”闻静垂下眸,声音虽轻,却字字分明,“才会做这些事的。”
捏在她手上的力道忽然变重,但她没有去看他的表情,而是转头望向屏幕。
她还是第一次看这部,跳过了一部分剧情以后,已经有点看不懂发展了。
她拧眉看了半天,问他:“你是不是看过,中间跳过的那段讲的是什么?”
沈霖这才瞄向屏幕,几秒后,他准确向她报出了缺失的剧情,显然是个忠实的希区柯克迷。
残缺的剧情线终于续上,捋顺了她些微的强迫症,闻静认认真真看到了结尾。
沈霖发现她是个做什么事都很认真的人,就算是看电影也总是专心致志看完,不怎么愿意做一些分心的小动作。
因此没再打扰她。
只在电影谢幕以后,才冷不丁来了一句。
“我也不是随便谁来找我,都会答应这种荒谬的事情的。”
闻静正弯腰从果盘里拿出一颗草莓,听到这话,一晃神间,手指失了力道。
淡红色的果汁从软烂的果肉流溢而出,弄湿了她的拇指和食指。
她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旁边已响起抽纸声。
骨节分明的手掌伸过来,捉住她的手,替她一点点擦拭指尖。
她抬眸。
沈霖神色格外认真,把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做得一丝不苟,擦拭干净以后才抬起头,轻松地朝她笑了下。
“时间还早,出去散步消消食吧?”
*
走出去没多久,冬日的冷风就扑面而来。
闻静用围巾仔细把自己的半张脸拢住,两只手规规矩矩地缩进口袋里。
看上去很冷的模样,但也没有说要回去。
反而一直张望着远处朦胧的山影,和灿如明星的灯景,仿佛喜欢得不得了。
沈霖虽然在一开始的时候,确实是希望,这个在自己成长过程中,留下了许多惊艳记忆的地方,能被闻静喜欢。
但最后闻静的喜欢,好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沈霖笑道:“没想到你会这么喜欢这种地方。”
闻静理所当然地反问:“像这样有人,但不是很多;不冷清,但也不会太热闹的城市,真的会有人不喜欢吗?”
她这样一说,沈霖也觉得这种地方的确很符合她的气质,一时好奇起来。
“那你为什么要回黎城工作呢?”
他觉得黎城对于她来说,可能有些过于繁华了。
“其实也还好,毕竟大隐隐于市嘛。”她开玩笑似的说。
沈霖挑起眉。
她大约也觉得那句话说得有点大言不惭,赶忙解释道:“究竟是不是清静也要看心情,况且当时刚毕业,名气也不是很大,总要抓住所有能把自己推销出去的机会。还有像画展啊、讲座啊那些东西,其实也只有在大城市才那么多。”
“我不想错过那些机会。”
她这副认真的神气,让沈霖忽然想起高中时的一件往事。
那是校运会的时候,白天大家坐在操场上开运动会,晚上还要在教室里自习。
玩了一天的少年少女们哪有那个耐心乖乖读书,都交换着小说杂志漫画,更有甚者和别人换了座位,用书堆挡着,和朋友同看一部电影。
但就在这样喧哗的人群里,闻静仍然认真地做着她的习题。
当时她的成绩已经在班级前列,那个位置的学生总是非常乐于展示自己的天资聪颖,而非勤劳努力。
就像喻真,沈霖知道喻家给他安排了数不清的补习,但喻真在学校里总是习惯表现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那是少年少女们,一种纯粹又别扭的自尊心。
好像但凡被强调了勤奋,自己就在智力上就输了别人一筹。
因此,那时格格不入的闻静偶尔会被同学叫成书呆子,好像以此就在精神上赢过了她。
但闻静完全不在意别人怎么说,依旧故我。
校运会结束的那天,又轮到沈霖和闻静值日。
将最后一袋垃圾扔进垃圾桶,回教室的路上,沈霖没忍住问她。
“闻静,你为什么可以做到这么努力啊?”
那时沈霖的生活几乎没有任何目标,又存着一颗和父亲对抗的叛逆之心,成绩盘旋在学校中游。
其实他自己也觉得很空虚,但就是没有努力的方向。
闻静慢慢停下了脚步,垂着头很认真地想了想才说:“因为我有很想要的生活,所以必须得努力才行。”
沈霖觉得她这副模样很新鲜,问:“什么样的生活啊?”
“倒也没什么了不起的。”闻静羞赧地笑了一下。
沈霖以为她要说一些远大梦想之类的东西。
但闻静说出来的却是一些非常、非常简单的愿望。
“我想要我可以给自己买礼物,不需要等别人送给我。”
“我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房子,然后我可以待在那个房子里的任何一个角落,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用担心别人会烦,也不用顾忌别人的感受。”
沈霖觉得她第二个愿望很奇怪,不过他知道她在住校,也许宿舍就是这样看人脸色的地方,他也没有多想。
“还有……”
闻静突然抬头,很快地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头,低声说:“其它想要的东西,大概就是我努力也不一定能得到的了。”
秋日午后的阳光把少女脸上细小的绒毛都照得清
晰可见,她仰头不好意思地笑笑,“就是这么简单的愿望。”
好像在为她的愿望太过无趣而道歉一样。
沈霖心中微微一动,摇了摇头,“没有,都是很好的愿望。”
他们说完就开始往教室里走,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沈霖叫住她。
“谢谢。”
闻静奇怪地看他,“你谢我什么?”
“就是觉得你那些愿望真的很好。”
以至于让他也突然间觉得,他好像并不需要为了多宏伟的目标而努力,或者为了和父母赌气而荒废。
他只需要为了自己想要的生活努力就好了。
跨越了九年的时间,沈霖侧头看她,“闻静,你当年的那些愿望现在都实现了吗?”
闻静花了足有几分钟,才从记忆里慢慢翻找出沈霖所说的东西。
她猝然抬头,“你记得?”
“记得啊。”沈霖理所当然地说,好像觉得他记得她九年前说的话这件事,一点也不需要惊讶似的。
闻静失语了一阵,才缓缓回答。
“房子是贷款的,还需要还很多年的利息才算完全属于我,礼物的话倒也还好,我其实也没有那么强烈的物欲。不能算完全实现,不过我也没什么不满意的。”
“那个努力也不一定能得到的呢?”沈霖好奇地问。
闻静沉默了片刻,抬起头,盯住他的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我好像有种真的在得到他的感觉。”
第39章 第 39 章 他们在黎城的第一个吻……
时隔十天, 闻静重新踏上伊冬的机场,再也不复初来那日的新奇和期待,心底有股绵延不绝的不舍。
陆照霜亲自开车送他们到机场, 在沈霖去后备箱拿行李时, 她过来抱了闻静一下。
“静静,等我下次回黎城,再来约你玩吧。”
分别时人们很喜欢说“下次”, 但最后往往并不会真的有下次, 可闻静还是忍不住拿这种话当真。
“那说好了哦。”
陆照霜认真地同她拉了钩,“说好了。”
沈霖推着行李箱走过来, 瞧见她们两拉在一起的小指,语气很欠揍,“怎么,想把我女朋友留下来陪你啊?”
陆照霜简直没眼看他, “我求你了, 新的一年做个人吧。”
姐弟两打趣了几句,稍稍驱散了闻静当下的难过。
然而等他们坐上飞机,闻静透过窗子, 看到外面的雪山, 还是情难自抑地难过起来。
“我真的不能把伊冬的雪带走吗?”
沈霖匪夷所思地转过头来, 一脸“你看看你在说什么”的表情。
“好吧。”闻静闷闷地垂下头, 也知道自己现在颇有点胡说八道的感觉。
头顶上方忽然传来一声有点无奈的叹息。
沈霖伸手过来, 抓住她的手, 五指穿过她的指缝, 牢牢地将她扣住,似乎想通过手掌的力道向她传递什么决心。
“闻静,我向你保证, 就算我们回了黎城,有些事也不会变的。”
她仰头看去。
伊冬下午的阳光明澈清透,将他侧脸轮廓勾勒得清晰分明,有种让人情不自禁信服的魔力。
然而那也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
“有时候我觉得,在伊冬的那些天,是不是只是我做的一场梦呢?所以一眨眼,就突然什么都没有了。”
闻静趴在纪秋柏家的阳台上,一只手捏着啤酒罐,另一只手伸出去,目光落在上面,默默端详着。
仿佛在怀疑,她指尖是不是真的曾经留下过沈霖的温度?
夜色穿过她手指缝隙,在她脸上留下几分失落的暗色。
纪秋柏听她说完这一长串的少女心事,终于忍无可忍。
“可是宝贝,你们不是也就三天没见吗?”
闻静侧过头看她,眉宇耷拉着,那副可怜兮兮的神气,仿佛他们分开的不是三天,而是三年似的。
纪秋柏是不会对她这副表情心软的,毫不留情地指出:“而且不是你自己说的?沈霖积了一堆工作,忙得不可开交吗?”
他们已经从伊冬回来三天了,沈霖被工作绊住,没再联系她。
她自己也开始重新接稿,每天睡醒后,都在为了商稿需求绞尽脑汁,但凡休息的空隙,抬眼望出去,只有一如既往的高楼大厦,过得和半个月前一模一样。
生活回归得如此严丝合缝,以至于她陡然生出一种恍若隔世之感——在伊冬的那些天,真的存在过吗?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纪秋柏一把揉在她头顶,“其实这才是正常的,你们两的进度实在有点超出我的预料了,你自己也知道,那不太正常吧?”
闻静的声气弱了下去,慢慢地“嗯”了一声。
纪秋柏叹了口气,“你自己是个什么打算?”
“什么什么打算?”闻静装傻道。
纪秋柏哼笑了一声,“就你们俩现在这个炮友不像炮友、谈恋爱不像谈恋爱的状态,你什么打算?”
这话说得太过直白,导致闻静实在没有躲藏的余地,只能吞吞吐吐道:“就……我还在考虑。”
“嗯,那他什么打算?”
闻静避开她的视线,“我不知道,应该也在考虑中吧。”
纪秋柏没让她躲,伸手掐住她的脸,硬是把她转过来。
“我跟沈霖不熟啊,不清楚他这人什么性格。你确定他不是在故意冷着你?反正都过完年了,你这个假女朋友也没有利用价值了,就用冷暴力让你主动退缩呗。”
闻静立刻替沈霖辩解道:“他才不是这样子的人,他只是这几天有点忙而已!”
纪秋柏听得一笑,“那你这不是自己知道吗?”
闻静立刻就不说话了。
纪秋柏不由感慨道:“我每次谈恋爱你都那么冷静地给我出主意,还以为你是那种不会太投入的类型,结果恋爱的荷尔蒙,还真是会无差别降低每个人的智商啊。”
闻静不接她这句调侃,过了一会,就磨磨蹭蹭回自己家去了。
她继续画稿,快十一点的时候,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她思维还停在稿子上,心不在焉地往屏幕上一望,一下子回过神来,立刻从桌上把手机捞了过来。
明明在伊冬的时候,他们什么事都做过了,但这时候接个电话,她却无端生出一些紧张。
平复了一下呼吸,才按下接通键。
用很平淡的语气问了一句:“喂?”
好像她只是随便接起,连来电人都没有看清楚。
她这点小心思,完全没有被沈霖发现。
毋宁说,他那边说话的语气,好像也有点犹豫。
“是我。”
闻静慢慢地“哦”了一声,手指下意识开始转动画笔,“有什么事吗?”
沈霖顿了好一会儿,才问:“你现在在做什么?在家吗?”
“嗯,在家画稿。”
“稿件很急吗?”
画笔在指间停住,闻静有点意识到他要说什么了,缓缓道:“没有,不着急。”
沈霖果然在电话那头问:“我就在你家小区外面,下班顺路过来,你要是有空的话,要不要出来见一面?”
闻静呼吸微微一缓。
她十分清楚,在沈霖的公司到家之间,没有哪条路是能顺路到她这里的。
但她并没有拆穿沈霖这句漏洞百出的借口,只是慎重地点了下头,却忘了他看不到。
“那我马上下来。”
*
闻静所在的小区比较偏僻,但路边挂着的喜庆彩灯却不少,毕竟春节过去还没多久,而元宵节又即将到来。
沈霖的车停在路边,在这片区域很显眼,闻静一眼就看到了,但比起他的车,她其实更先看到他本人。
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冷的天气,沈霖没有等在车里,而是靠着车门,站在槐树下面,双手抄在兜里,仰头打量着树梢的红色灯笼。
不知道他今天是去见了什么人,从脖颈处稍稍敞开的领口,能瞥见他下面考究的西装外套,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眉宇间沉着冬雪般的冷肃,有种明晰的锋利感。
和在伊冬的时候,那个头发凌乱、穿着随意、一步就跨到她面前、温和地看着她的沈霖有着很大的区别。
因此在距离他还有好几米的时候,闻静快步走过去的步伐忽然一顿,然后无论如何,也无法再向他迈步。
真奇怪,无
论是重逢那天,还是最开始商量演假情侣的那天,她都可以毫不犹豫地接近这样的沈霖。
但现在却会生出一丝不太情愿的感觉。
仿佛是察觉到动静,沈霖侧头,朝她这边瞥来。
那一眼淡漠凌冽,拒人于千里之外,却在望见她时,一瞬间变得生动起来。
然而一秒、两秒,她停在那里,不向他走近。
他眼里那种生动的色彩,渐渐变得凌厉起来。
人大约是真的会被惯坏的,一旦曾经被温柔缱绻的眼神注视,就再也无法接受冰冷的审视。
闻静下意识想避开他的目光。
沈霖没给她这个机会,大步跨过来,伸手将她落在后背的帽子扶上来,牢牢戴在她头顶。
然后抓着她帽檐毛绒绒的毛领,用力往下一扣。
闻静被压得脑袋一坠,莫名其妙又有点委屈地瞪了他一眼。
沈霖这才撇了一下嘴,抓着她的帽檐没松手,低头和她的额头轻轻碰了一下。
“刚才站那里看什么?我是什么你不认识的人吗?”
闻静一时怔忡,想睁开眼看他的表情,但他们贴着额头,近到她的双眼无法聚焦。
他继续控诉道:“我又不是什么来你家门口坑蒙拐骗的坏人,离我那么远干什么?”
闻静没想到,他会把她那一刻的犹豫看得这么清楚。
却也同时意识到,也许他们都有被那十天的相处惯坏。
所以,闻静会因沈霖身上的陌生感而裹足不前,沈霖也会被闻静的裹足不前伤害到。
闻静缓缓地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就是有点不习惯,下次不会了。”
沈霖没追问她哪里不习惯,只是立刻赞扬了她的知错能改,“认错态度倒是很诚恳。”
然后仿佛奖励一样,顺势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比起在伊冬的那些亲吻,这个吻实在纯粹到不能再纯粹。
却是他们在黎城的第一个吻。
他好像也意识到这件事,手指从帽子上松开,若有若无地蹭着她的耳垂,然后向她索取在黎城也可以亲密的允许。
“可以继续亲吗?”
他不问的话,闻静其实没有那么害羞的,但他问出口,她就只好把头埋进他胸口,乱糟糟点了下头,含糊不清地说可以。
他笑了一下,揉了下她的耳垂,然后指骨抵住她下颌,让她抬起泛红的脸。
他沿着额头一路亲下去,衔住她的双唇,很轻地舔舐厮磨。
有种进攻的架势,但又并不是很强硬。
闻静以前并不喜欢那些大庭广众之下,做出亲密行为的人,比如宿舍楼下接吻的情侣。
但此刻她却堕落为她从前不喜欢的类型,不由自主地张开唇,接受他向更深处入侵。
然后两个人因气温冰凉下去的唇舌,都因为这种耳鬓厮磨变得潮湿又滚烫。
但顾忌着行人经过,沈霖到底不是那种愿意把这种亲密行为,敞开了给别人看的类型,亲了一会儿就停了下来。
他伸手把她唇上潮湿的水渍擦掉,问她:“元宵那天有事吗?”
闻静摇摇头。
于是沈霖很干脆地帮她一起决定好,“元宵那天我们一起过吧,我过来接你。”
第40章 第 40 章 你交男朋友了
仔细想想, 闻静从大学毕业以后,就很少盼望过节日的到来了。
自由职业就是这个坏处,它可以一年365天都是节假日, 也可以一年365天都是工作日, 节日不再具有特殊含义。
但和沈霖约好一起过元宵节以后,闻静久违地,再次对节日产生了不可抑制的期待。
她从早上醒来, 就一直忍不住担心外面阴沉的天色。
倒不是讨厌下雪, 而是下了雪的话,在外面走一会儿衣服就要被淋湿了, 可能逛不了太久。
她坐在电脑前面工作,每次瞥向窗外,都真诚地祈祷天气会变好。
搁在桌面上的手机“嗡”地振动了一下,她抬眼去看。
沈霖:【我今天应该可以早点下班, 五点多就能过来。】
闻静把手机拿过来, 好奇地问:【那你现在是在干嘛?】
过了一会儿,沈霖回复:【在开会。】
闻静失笑:【作为老板可以带头摸鱼的吗?】
沈霖:【摸鱼这种事情,不管我摸不摸鱼都不会影响别人摸鱼, 那为什么我自己不加入其中呢?】
闻静眨了下眼, 只觉他这话说得就还挺理直气壮的。
她实在无法言说, 只能回复道:【那你们公司的氛围应该还挺不错的。】
毕竟老板本人都不太计较摸鱼这种事。
她很快就收到了一个猫咪骄傲挺胸的表情包。
沈霖:【你没听过那句话吗?一家公司一旦开始抓考勤, 就意味着它离倒闭不远了。从这个角度来说, 我们公司至少还处在欣欣向荣的上升期。】
闻静:【……】
闻静:【我从没想过, 上升期这个词还可以这么用。】
不过这条沈霖没有再回复, 一直到半个小时后,他才发来一张照片。
是从写字楼内部拍的,能看到鳞次栉比的高楼, 和他端着咖啡的一只手。
沈霖:【中场休息。】
沈霖:【你现在在干什么?】
于是闻静也回了他一张照片,是她刚打好草稿的电脑屏幕。
沈霖:【好无聊啊。】
闻静笑了,认真打字回复道:【工作这种事情就是很无聊啊。】
他们两的聊天记录寥寥无几,最初是无话可说,后来则是因为当面就把话说完了。
这还是第一次,她和沈霖互相发这么多毫无营养、又很无聊的话,但闻静还是抱着手机,兴致勃勃地跟他聊了好一会儿。
沈霖发了一个很down的表情包:【马上又要去开会了,是比较重要的内容,没法和你摸鱼了。】
闻静连忙说:【那快去吧。】
沈霖:【跟你确定一下,永明城那里有灯会,我们去那边吃饭看灯,或者去看看新上的这部电影,你觉得可以吗?】
闻静:【都可以。】
她回完才意识到,这是个跟“随便”一样相当让人讨厌的答案,于是准备从他的两个提议里选一个出来。
没想到沈霖倒是回得很快:【那就都去看看,如果永明城没什么好看的,我们就直接去看电影。】
闻静回了他一个小熊抱着花花的表情包。
然后抱着手机,把头埋在了桌上。
无论是去网红打卡景点看灯,还是在节日看那种大概率不好看的爆米花电影,都像是一对无聊到不能再无聊的情侣,会做出的庸俗选择。
但闻静依然很可耻地感受到了难以抑制的愉悦。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继续画稿,等到下午3点的时候,才放下画笔。
走进卧室,打开衣柜,闻静抱着胳膊,慎重地打量着自己的衣服。
元宵节还是该喜庆点吧?
闻静犹犹豫豫地,还是换成了沈霖之前选的红裙,戴上了那条朱红的吊坠。
对着镜子看了一会儿,总觉得不是很满意。
她点开手机,搜了一条簪发的视频,学了好半天,才终于用簪子挽了一个髻。
落地镜里照出她的身影。
平日里总是垂在腰间的长发被挽起,白皙的后颈露了出来,和剪裁修身的红裙一起,将她衬得比往日更成熟明艳几分。
闻静很少这么隆重地装扮自己,以至于她别扭地开始怀疑,自己会不会太过于刻意了呢。
正在纠结之中,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已经五点左右,估计沈霖该打电话过来了,闻静想都没想,就按下了接听按钮。
电话那头顿时传来一个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却并不是很愿意听到的声音。
“闻静,你住几楼?”
是闻动。
闻
静身体蓦然一僵,“你什么意思?”
闻动懒洋洋地回答:“我能有什么意思?爸妈看你这个不孝女一点消息都没有,怕你死在了外面,打发我过来,看你还活着没。”
闻静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又紧,“别装傻,你怎么知道我住哪儿?”
“你要是想躲清净,那就别回黎城来啊。念这么多年书,六人定律不知道吗?都回黎城了,你住哪很难打听?”
闻静抿紧唇,走到阳台,拉开窗子,往下探出身,果然看到单元门下,站着闻动那个混不吝的身影。
他原本是被锁在了单元门外面的,但没一会儿,就有住户出门,他顺势钻了进来。
电话里传来的声音都带上了楼梯间的回声。
“行了,我进来了,这下都用不着你给我开单元门了,直接说你在哪层吧。”
闻静关上了窗子,冷声道:“你现在听到了,我活得好好的,你可以回去了。”
闻动丝毫不为所动,“我就知道,跟你讲道理是讲不清楚的。没事儿,你不说是吧?我沿着你们这栋楼一家一家敲门敲上去,总能找得到。”
闻静忍无可忍地道:“15楼。”
“行,等着。”闻动干脆地挂了电话。
闻静套上外套,把钥匙揣进兜里,合上房门,直接就站在楼道里等闻动。
电梯上面显示的数字一层层往上跳,叮咚一声,电梯门向两侧滑开。
闻动看见她,眉眼一掀,大步跨出电梯,朝她走来。
只论长相的话,他们都遗传到了父母的优点。
闻静以前没少见,他用那张迷惑性的脸骗小姑娘谈恋爱。
但她实在太懂闻动什么德性了,不存在任何被他迷惑到的可能性,只冷漠地盯着他:“到底什么事?”
闻动看着她堵在门口的架势,嗤笑了一声,“你就这么个招待人的办法。”
“对,就这样。”
闻静绝不可能允许他进她的房间,对她的一切指指点点,然后将这一切汇报回家,变成亲友们聊天的谈资。
闻动又向前迈了一步,瞬间把距离拉得很近,高大的身躯带来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但闻静动也没动一下,梗着脖子看他。
“元宵回不回家?”
“有事。”
“你有个屁的事,就这么个画画的活,哪天干不是干,非得挑过节干?”
闻静笑了一下,“所以你不也知道吗?这就是个借口,刨根问底有什么意思?”
闻动十分不能理解地看着她,“爸妈养你一场,是养出一个仇人来了吗?”
闻静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哪个仇人会定时定点给家里汇钱和寄礼物,你要是认识这么好的仇人,可以把联系方式推给我,我可以帮你代劳。”
“你觉得爸妈差你那点三瓜两枣的生活费吗?”
“再怎么三瓜两枣的,也比你还要跟他们借钱来得好吧。”
闻静挑衅地看着他,闻动一时气短。
他们兄妹大约都不是什么能安安分分上班的人,区别是闻静成功找了一个可以养活自己的自由职业,而闻动还在创业者“十有九输”的那个“九”里打转。
“行吧,你有理。”
他们到底是长大了,连闻动都不再是小时候那个一点就炸的个性了。
他随意地看着她,“反正又不是我有多想见你,你来不来关我屁事。爸妈想见你,给个准话吧,来还是不来?”
闻静唇角抿成一条直线,并不回答。
闻动迫人的视线就牢牢锁在她身上,非要她给个答案。
两人正僵持不下,电话铃声突兀地在闻静口袋里响起。
闻静抽出来一看。
是沈霖。
时间已经到了17:30,大约是他下班了,过来接她。
尽管闻静当初找上沈霖的借口是家里催婚,但其实,直到现在,她也没有把沈霖领到父母面前的打算。
沈霖就像挂在她床头的那只狐狸面具。
累了的时候,会让她打起精神。痛苦的时候,会安抚和鼓励到她。
是她给自己人生留下的一个特别的、安全的、藏得很好的栖息之地。
闻静自私地希望,他可以永远像一片远离废土的小岛,让她每次都可以划着船溜到上面,将所有的不愉快抛在身后。
她的人生被她自己分割为磁带的AB面,她希望这两面永远不会交叉侵染。
因此闻静毫不犹豫地摁灭了手机屏幕,重新揣进衣兜里。
她准备尽快将闻动支走。
但她忽略了一件事。
就像她很了解闻动一样,闻动也很了解她。
他们因为父母并不公正的态度,一直对彼此抱着微妙敌意,观察过彼此一整个漫长的青春。
以至于她那一刻异常的闪躲,立刻被闻动察觉到。
他这时才迟钝地发现。
闻静的头发有被精心打理过,外套衣领敞开着,露出了锁骨上精致的项链。
他皱着眉头,打量着把她自己包装得很像个人样的妹妹,很不习惯,又很意外地问:“怎么,你交男朋友了?”
闻静立刻抬眼,盯住他眼睛,语气生硬又不乏警告意味。
“不关你的事。”
闻动舌尖抵住牙槽,心想,这可真有意思。
他竟然这时候,能从闻静身上看到这么明显的护食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