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晚宜才意识到江叙深今晚的主要目的可能是来找她,谈生意只是烟雾弹,他的主要重心是她。
可那样的知名豪门继承人,身份可望不可即的显赫存在,别说他在投行身处于温晚宜多高的位置。
她打拼一辈子也不会企及到他那样的级别。
她没想过他真会专程来找她。
“你来找我的吗,为了生意上的事?”
江叙深没有讲话,视线只淡淡望着前面座椅,温晚宜的角度只能瞥见他暗影的侧颜,看不清他眸底的光辉。
前边驾驶座车门打开,brian首要下车,也拿下一早准备的厚貂毛大衣,递给温晚宜:“温小姐,夜深露重,您披件衣服以免着凉。”
温晚宜眼睫微垂。
下意识想起了什么。
她肚子里的,是江叙深的孩子。
如果她生病,孩子也会有些影响。
江叙深不是关心她,而是关心他自己的孩子。
她接过那件大衣,颔首向brian致谢,也说:“我没想现在回家,您先走吧,不用送了。”
brian尴尬,不知该怎么说,今天这事情可是老板指示,不是江总发话他们可不敢轻易走。
“江总想您上车,我希望,您还是尽量配合。”
毕竟是他们所有人的老板,又是圈里知名豪门继承人。
温晚宜看看车内的男人,也看看面前这个面相温和的助理,只得说:“知道了。”
都是打工人,她没必要为难对方。
温晚宜只得拿着那件貂毛大衣,坐进了逼仄沉静的车后座,轿车门关上,空间气氛一下变得密闭,她和江叙深的气息融合,她像是走进了属于男人的捕猎圈。
入瓮后,再难有机会离开。
轿车很快驶走,在平稳的行驶下,温晚宜看着这外面的城市街景,纸醉金迷般的繁华都市。
她忽然想到了之前进入他套房的那一晚,身为温家大小姐,她有太多便利之处,即使没有父亲的垂青,她仍旧有一些挥霍资本。那天晚上被酒精浸泡前的记忆始终像碎片样拼凑不起来,她只记得她看到卡座内那张清冷的脸,和朋友开着玩笑说要他。
她像报复一般的心理想要让自己放纵。
她并不知道他是怎样的状态,或许也被酒精蒙蔽,或许,他受什么药物影响。
可她没想过会中招。
江家的继承人,顶层投行创始人,她绝对招惹不起的那种人。
她绝对不想招惹他。
如果有条件她当然想带着这个消息烂进土里,怎么敢挥舞到他面前。
“抱歉。”
沉寂的空气,忽然响起温晚宜低柔的声音。
男人眼睫有轻微抬起,偏眸侧向了她那边。
“抱歉什么?”
他终于开口,声线像醇厚而沉静的水痕。
“抱歉那天晚上冒犯了您的权益,跨越了你的边界线。”
温晚宜低着头,思来想去觉得最稳妥的方式是道歉。
“入职前我并不知道怀孕的事,我那天晚上不是故意,睡了您也不是刻意,我不知道您身份,您今天见过我家人,知道我是什么情况,我没有想用这件事来当条件威胁您什么。”
他还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她却像推出筹码,把自己的一切先摊了出来。
也是温晚宜最近被怀孕的事情折磨太久,隐瞒,想处理措施。
她快要在工作和私事上被折磨透。
现在和他摊牌起来倒算是一个解脱。
“如果您愿意,我愿意去打掉这个孩子,我可以保证您不会在其他地方再见到我,温晚宜这个名字可以从您完美的人生中除名,不会对您造成任何影响。”
空寂的氛围里,江叙深这才看清她的脸。
是和意识下一样的柔和甜美,是他记得的那一夜,只是她的本人要更多一丝清冷味,像冬日寒梅,看似明艳,实则带刺,有自己性格。
他很少这样打量一个女人,可温晚宜确实是他难得会去打量的。
察看的,像是好奇她寒冷外壳下,究竟还有怎样的面孔。
“说完了么。”
温晚宜微微讶异,抬起了头。
可江叙深只是望着车前座,像是压根没有想过谈论这个问题,他黑色眼眸中倒映前座靠背。
他穿着的是深色西装,搭暗影下的白色衬衣,是微靠而贵气的姿态,纤长指骨微搁在一旁车门边,衬着车窗背景烘托,她只看得见他周身冷冽气质。
哪怕穿着白色内衬,也褪不去的矜贵。
“说完了,我有份文件出错需要你急做,是很紧要的一份材料。”
江叙深:“我给林澜打过电话询问,她表示的负责人是你。”
温晚宜感觉有无形电流从手指尖淌到掌心,她冷汗都要冒出来,可看着男人递来的那份文件,她愣了神,心脏怦怦跳,没想到仅仅是为了这个。
接连几天的忙碌,她完全没有把工作放在心上。
比起其他人的随时待命,她的偶尔断联确实在领导那儿显得无比异类。
温晚宜接过报表,道:“出了什么错。”
江叙深:“怀特是我公司最重要的客户之一,他说联系不上你。”
温晚宜低头翻着那些文件,确实是她的手笔,熟悉的处事风格。
可商谈的这些在她刚刚那段话语加持下显得,无比滑稽。
“知道了,我要回家忙好这些吗?”
“不,比起这些我想及时恢复自己工作的通信是你最要紧的问题之一。”
“好,知道了。”温晚宜:“谢谢江总。”
所有心脏中的颤栗全都被埋进了她胸腔内部。
温晚宜紧张地汗都要滴下来,看着材料上的那些记录,平日冷静清晰的思路却没有半点能灌进去。
她注意力忍不住落到身旁男人身上,余光侧目看过去,他黑色而紧绷的西装裤,极具质感的皮鞋,以及,搁置腿上的纤长手指。
他的说话声线,以及外表都极具鲜明特征。
可是此刻她真猜不透江叙深的心。
被陆承宣他们说中了,神秘莫测,揣摩不透,就连她刚刚都下意识以为他要找自己才说了那些话,可是此刻,他完全不是这个意思。
他到底在想什么?
温晚宜只能努力让自己临时将注意力回到文件上,因为她发现问题真的很大,前两天的熬夜不知道自己在那处理些什么,文字有出错,重要的一些材料出现致命性错误。
这要是放在任何一个实习生身上,可以直接开除了。
还好是她太忙,还回了趟外婆,没来得及把材料实施到项目里。
华盛证券的怀特作为理深的最大合作方,或许他会在江叙深那儿指责自己,但还好是给了修改机会。
理深md一楼大厅旁的vip休息区,温晚宜就坐在那儿临时修改着自己这份文档,江叙深对工作确实是认真,所有错误全都以标注手段标在一旁,她只用对照着修改。
除此之外,她的视线忍不住去一旁私人咖啡柜台前的男人身上。
江叙深就穿着那一身妥帖合身的高定西装,手腕边是他常戴的机械表盘,谦逊有礼的男人端着商务状态在柜台前和怀特正客套商谈,白炽灯下他的脸庞完全没有刚刚昏暗车内的不近人情。
体面,精英,这一行的印象在那男人身上极致体现。
他又和别人不太一样,就连温晚宜也忍不住观察。
“你那位新招的实习生不错。”怀特撑着胳膊在柜台边说着,视线直盯着那边忙碌的温晚宜。
咖啡厅复古式木桌边,女人从一开始就目不转睛地在那忙碌,因繁杂工作内容使她不得不戴上眼镜加以处理,对工作上的严格认真以及专注使她看起来更知性几分。
本就小的一张瓜子脸掩在镜框之下,微微秀气,但盖不住她本身的白皙柔美。
“长得很漂亮,做事也干练,张理对她好评颇多。”
江叙深顺势朝她看去。
因为是被他临时带来,温晚宜甚至来不及补妆,未施粉黛,那柔顺的长发随意用夹子夹起,只散落几缕在颊边。
其实略有些散乱,只是她气质过于特别。
男人只是淡看了一眼,接着收回视线。
“只是,这事上做得实在不够,她怎么会连消息也不回?如果不是找你,我是不是也找不到她了。”
江叙深道:“或许是私人事上太忙。”
“太忙能有多忙?我们这行的谁不忙。”
怀特笑笑:“难不成,是忙什么婚嫁怀孕等大事,要不是这,没什么能影响工作的。林澜真该好好鞭策一下她了。”
江叙深只静睨他一眼,眼眸像深墨一般。
“他们家的冷萃维也纳还不错,尝尝看。”
怀特把一杯饮品放到温晚宜面前,她从工作中抬起头来,发觉江叙深不知何时走到了自己面前。
温晚宜犹豫着,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喝这个。
正要婉拒,江叙深却忽的说:“天冷,还是给她上一杯热饮吧。”
brian过来帮她把那杯冷饮拿走,悄无声息地换了杯轻牛乳上来。
温晚宜时刻记着自己是孕妇这件事,在外时刻注意自己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她没想到,江叙深好像也有在意这件事。
“这次的材料报表有失妥当,你知道自己的失误在哪吗?”怀特手撑在一边,盯着她问。
温晚宜说:“这些天我实在是有事,昨天手机关机,没有预备。上次文件做完后发给了林总,我以为不会出问题。”
“你以为,咱们这行的最忌讳你以为。”
怀特在一旁的资料堆里翻找着,那都是温晚宜刚刚从自己包里找出的纸质文件,工作突发紧张,又加上是回到自己办公区,她一窝蜂把东西拿出来忘了收回去。
“英伦特化工公司的并购材料数据有问题,一些基础文件规范性也不对。”
怀特翻着,却看到其中夹着的检验单,好奇地拿了起来:“这是什么。”
他一眼瞥见上面的妇幼保健院检验报告几个字。
他问:“妇幼保健院?谁怀孕了?”
温晚宜根本没想过把这事给理深的客户知道,她心一惊,下意识把那张检查单拿了过来。
怀特还没来得及看细节,单子就被抢走。
温晚宜说:“抱歉,怀特总。”
怀特打量她的视线多了丝探究:“你们办公室有人怀孕吗?这事林澜知道吗,她知道底下员工有这情况?”
温晚宜面上淡定,可心却快到要跳出来。
她在想要怎么解释。
“怀特,你应该是看错了。”
这个时候,江叙深突然出声,清冷低沉的嗓音灌入所有人耳中,怀特也抬眸朝他看去。
江叙深看回温晚宜,这个人前淡定的女人,此刻坐在木桌前,却连自己一眼也不敢多看。
那缕发丝就像绵云一般垂在她颊边,给她白皙清透的脸庞更添怜意。
冷静,独立,江叙深一直以来见到的她都是这个样子。
可他第一次从她脸上看到慌乱这个词。
“这应该不是她的,我刚刚有看到这张表。”
江叙深抬起眸,看向理深这位举足轻重的大客户。
怀特眼里一下充斥了不敢置信:“别人的?”
就连一直保持忐忑紧张的温晚宜也一下抬起了眸。
他在说什么?
这张孕检单,明明是她的。
“对。”
江叙深稳妥地折叠起那张b超单,就像温晚宜之前无意在会议室透露她的无助那般,体面地保管好了她的私物。
“理深不会接受新入职的实习生怀孕,同理,你看到的应该是意外。”
他道:“这是别人刚刚夹放在这里的,和她无关。”
怀特缓释着,这么听下来才打消心头疑虑,虽然觉得哪里不对,但江叙深都发话了,总不可能是假的。
怀特:“抱歉,无心冒犯。”
“没关系。”江叙深:“事情都探讨完了么,我应该可以让我员工先走了。”
“对。”怀特和温晚宜说:“文件改好后发我邮箱,下次可不许出错了。”
温晚宜硬着头皮:“是,谢谢怀特总。”
怀特又转头向江叙深示意:“回头我们会议上见。”
江叙深谦逊颔首:“会议见。”
怀特拣起西装和自己助理先走,目送着他们离开,vip区的氛围一下归为寂静。
周边也有寥寥无几的加班办公族,但都没有江叙深这边的氛围低冽。
温晚宜看着面前亮着的电脑屏幕,深吸了一口气,合上电脑说:“江总,那我也先走了。”
江叙深道:“我有说过让你走么。”
温晚宜动作停住,揣摩的视线看向他。
江叙深却也只是在她对面坐下,妥帖合缝的西装微微泛一点褶,结合着他那雅致而看似温和的气质。
会让人觉得他是什么好相处,平易近人的性子。
实则不然。
温晚宜知道他成熟面孔下那斯文败类的性子。
他一点也不好相处,一点也。
“你有没有想过,结婚解决这件事情。”
江叙深指节触碰着桌上的表盘,突然开口。
他的视线沉静,也只这时抬眸睨向她。
像是现在就她在车内的意见,现在才给出了自己的回应。
“什么时候有时间,去领个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