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那天纯属意外,再让温晚宜回忆也只剩家庭的一片狼藉还有那破碎的父女关系。
温高峯和她母亲是温晚宜七岁那年离婚的,婚内出轨,温高峯很快迎娶耿家千金小姐回家。商业联姻为人称赞,母亲却郁郁寡欢含怨而终。
父亲的新家很快有了一个结晶,现在在外读书的温瑶岑,也就是温晚宜的继妹。
温晚宜和继母关系不好,和这位妹妹也是不用提。
直到这次拿到新offer,温晚宜对这份新工作极其看重,温高峯却有意拿她母亲说事,刻意言语打压。
温晚宜的生母是她逆鳞,她发了脾气,和父亲争执。
温高峯让她滚。
她也就拿着自己东西走。
那天晚上一个疯狂的种子在心中种下,她想做一件人生二十四年都没做过破格的事。那晚的聚会场就是很好宣泄途径,她看到一个众星拱月的男人,模样神颜,绝对吸引。
说是全场最佳也不为过。
温晚宜开着玩笑和朋友说想要他。
不知怎的,喝了酒后又或是其他作用加持。
酒店洁白揉乱的床单,旖旎难耐的男女,她也不记得当时怎么去的他房间。对方的荷尔蒙侵略性很直白,像透过灵魂要卡住她。
温晚宜在家庭关系上没释放出来的情感,在这个男人身上全部得到了宣泄。
可现在告诉她那个男人根本不是正常途径睡来的。
或许是她意外闯了别人的套房,温晚宜心中放不下心来。
“我不能让江叙深知道那晚的人是我。”
接连两天的连轴转,温晚宜才短暂得以在公司歇一口气,接着坐上陆承宣的轿车时,她斩钉截铁这样说。
这位大少爷甚至是才从机场出来,接到温晚宜电话马不停蹄过来了,一来就听见这么个劲爆消息。
“你上次不还跟我说和江叙深没有关系吗?”
“是,但那也是上次的说法了。”
陆承宣脑细胞都快干炸裂了:“这是给我干哪来了。”
温晚宜却打定主意:“不能让他知道,也不能让他知道我怀孕,而且还要火速打胎把这事带过去。你知道有哪家产科医院保密信息好且医疗资源好的,帮我联系医生,还有我要保证之后无事发生正常上班的。”
“……”
陆承宣:???
“不儿。”陆承宣这才刚下飞机没几小时,也就是上次接了温晚宜那电话想着回来见见发小。
这才多久,她不止跟江叙深一夜情,连孩子都干出来了?
他的信息又是落后到什么程度。
“你这到底什么情况,不是我说,这节骨眼你操心的不是手术细节,而是手术后能立马上班??”
知道的说是去手术,那不知道的还以为只是操场简单跑几圈透透气呢。
温晚宜也像才从冲动的思维里走出来,略微平静下,“对,这才对我有利,你呢,怎么回了,前两天不还在美国?”
“我要还在美国现在能有人来接你下班,听你在这安排打胎事宜吗。”
陆承宣丢了份文件给她:“你的账单,当时在美国的消费全算我头上了,信用卡刷爆短暂找你救急。还有我爸要我回国继承家业,先回来探探风。你这又怎么回事,三天两头给我惊吓是不是。”
温晚宜:“这事说来话长,之前我骗了你,在洲际酒店那晚,我把江叙深给睡了,也就是一夜情,现在怀孕了。”
经过刚刚几秒的缓冲,现在的陆承宣已经大致猜出事情走向了。
且能淡定面对。
“所以,现在你是准备怎么办?”
“不知道,还在思考。”
“我不知该说你是胆子大,还是趁火打劫厉害。产科医院我不了解多少,但我有熟人在私立医院,你要有需要,上午检查下午就能打,但需要你想好。”
温晚宜:“费用之类呢?”
陆承宣:“但我建议你现在跟孩子父亲通口气,起码这事得让他知道,而且要和他商量,你跟江叙深有讲过吗,他知道你怀孕什么反应?”
“我还没跟他说。”温晚宜:“那天晚上是意外,我们没有任何交流甚至没清醒看过对方。事后我回国了,前两天才知道他是理深总董事,我没有他联系方式,且如果要他知道了,我这份工作会没。”
“现在重要的点是这份工作吗??”
“当然是。”
面对这事温晚宜态度始终一致:“你不知道我在大学时期包括这段时间为了这份offer经历了多少努力,我从美国回来到这里,是艰难的上坡路。现在因为这事贸然离职,我会缺失诚信,全行业都会拉黑我,正确做法是私下自己做掉,若无其事接着上班,和江叙深的关系,埋在地里不让第三个人知道。”
陆承宣知道,自己这位发小打定了主意那是真想好的。
他只道:“那你有想好吗,江叙深不是普通人,不是那么简单决定就能糊弄过去,更别提你发生这么大的事。”
“那你还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吗?”
陆承宣想了想,答案是没有。
“江叙深的背景和城府极深,圈里没几个人能看透,就连我爸都避其锋芒,但我记得江伯伯和他这位长子的关系貌似也不怎么好,江叙深从成年后都是特立独行,一个人的状态。他大概也不会很想要孩子。”
另一条路更是断了。
温晚宜对江叙深更不了解。
见过的寥寥两面,那人皮囊冷漠冷情。
看上去就没有那晚身躯相贴热烫而灼热的感觉。
温晚宜也总在想,怎么会有人人前人后行为反差那么大,他们经历了那一晚,却仍形同陌路。
别说如今她肚子里怀了他的孩子,要说完全毫无牵扯也不过分。
当然,她也不指望他。
“那就先这样定下吧,我也没想把孩子生下来过,这会影响我的事业。”
其实陆承宣想说,办法也不是没有。
看他欲言又止,温晚宜道:“你还有话?”
犹豫再三,陆大少爷才发话,“反正人流手术也是伤身体,要不我们这样,我勉强可以做这个后爹,你生下来,我替你养吧,我不嫌弃你生的是别人的孩子,免得孩子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私生子……”
话没说完,一个车载抱枕被摔了过去。
他身手矫健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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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流手术定在周二下午三点,温晚宜那天有短暂空闲,只用在中午送一趟文件。
可在指定位置和客户对接前,她没想到会意外遇见一个熟人。
国金中心位于京北中心,只接待高端级别商务客户,消费群体定位非富即贵。
江叙深穿一身手工定制级高定西装,严丝合缝而面料柔顺。burano料是冷淡的中灰色,前配戗驳领,雅致之外是拒人千里的淡冷。
“好久不见江总。”有人同他打招呼。
江叙深淡淡回应:“好久不见。”
“我们的会议马上开始,您看要不要先到贵宾室去。”
“张理和我说有个实习生一会儿也要来,具体是谁有资料么。”
怀特对这有些为难:“张理是说介绍这季度新招的实习生来认识,但并不知什么名头,江总待会儿需要我让她来会议室找您。”
江叙深面色没有特别情绪:“不用了。”
会找一位实习生不是意外,brian说有一份加急文件在这个实习生的手里等待送发。
如今天不能修改上来,他的会议开展不了。
“等她到来让她联系我。”
温晚宜刚从陆承宣车上下去,看到这幕都差点不镇定了,她扭头和陆承宣说:“怎么办,我没想到江叙深也在。”
陆承宣坐驾驶座上探着头:“怎么办,我能知道怎么办?这是你自己上班的公司,这次不见,以后你也得见。”
陆承宣说得很对,哪怕她今天能躲过这一时见面。
可以后也迟早得见,除非她能躲着一辈子不见这位新老板,那明显不现实,她要躲过这次怀孕事件也得确认他认不出她。
温晚宜整理了下自己职业套裙的边沿,自己的衣领,接着补了显气色的口红,拿着公文包赶紧上去了。
一上去何莉恰巧在等她,这次会议极其重要,是好几家公司的联合项目,高层全在。
“你怎么现在才来,江总等你好久。”
温晚宜道:“路上有些堵车,我马上拿东西进去。”
何莉:“不需要你做什么演讲,文件给了林姐就可以了。今天这会议就没有咱们的事。”
温晚宜示意了下自己知道,在面对那道深灰铝木门时,还是有些意料之外的紧张。
深吸一口气,她推开会议室门,明亮而宽敞的办公室场景映入眼内,大家都在桌边自己位置上忙着会前准备,都是些公司高层,气氛极为宁静肃穆。
温晚宜一眼看到自己上司,拿着公文包走到林澜身旁。
林澜说:“zyra,你把整合好的资料拿给大家分发一下。”
温晚宜:“好的。”
她屏足气息想要把这件事做好然后离开,一式两份的文件一共打印了20板,那些在她包里占据不少位置,温晚宜一份份送发着,递到办公桌的高层手里,直到越离主位的那位越近了,她却觉得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
连带着呼吸都好像陷入紧张氛围。
温晚宜甚至不敢抬头看主位上的那人一眼。
直到理好的文件送发到江叙深手里,他坐办公桌的主位上,配有实木椅,男人今天是穿中灰色西装,近距离了才看见他类似原木色的内衬衬衣,有袖口微微露出,腕骨上的银色表盘透露机械冷感。
这装扮令人有些唤起那尘封的记忆。
温晚宜对这与她缠绵过一晚的男人确实有些下意识的关注,那晚的火热浓情根本没在她的记忆里留下浓墨重彩,可她隐约记得。
他身上的冷泉香,那精壮而有力的身体。
掐着她的腰好似能将人生吞活剥的野兽。
她不信是眼前这被西装包裹,一丝不苟连头发丝都透露冷淡禁制的男人。
“江总,文件。”
温晚宜将文件递到他的桌面上。
江叙深本来在看文件,淡声回应一声:“嗯。”
抬眼,桌面那份他等了一上午才到的加急件,最外壳却是一张“人流手术同意单”。
他的视线却只盯桌面那张纸,甚至没看她:“你是不是弄错了?”
温晚宜才想着忙完了事情,她待会儿就可以去面对那台手术,可偏头就看到江叙深面前的那张手术提示书,她心跳瞬间飙到一百八十迈。
居然出了这样要命的错误。
尴尬感像肾上腺素一样席卷了她整个人。
她下意识要将那份手术书给拿回来,可男人的手指微轧住了那手术书的一侧。
两人就在那一刻形成了略微一秒的对持。
旁边有人好奇着看过来:“怎么了江总。”
那人视线要落到那手术单上,江叙深西装袖口却很巧妙地,也是替她隐私地遮挡住了那信息一栏。
他替她遮住了隐私。
再接着,江叙深的视线才第一次认真且浓重地落到身旁这女人身上,捎带打量。
温晚宜周身四肢都泛麻了,那是一种紧张到极致的感觉。
无法形容。
她甚至害怕江叙深认出她。
或者当众说出一切,讲出质疑,也包括其他,问她是那天的女人?还是说她怎么会出现这样的错误,在投行搞这样的事,比原地社死还尴尬。
“你是张理说的实习员工?”
江叙深出声了,声调低冽而冷淡。
温晚宜:“是的。”
江叙深:“麻省理工,金融学硕士。”
温晚宜更不知他是何用意:“对。”
而江叙深也进而打量眼前这女人。
目光捎带疏离且距离地落她身上。
首先第一印象是她的分寸与边界感,明显男女社交里镇定而从容的,出了这种事,没有紧迫,也只有冷静处理的淡定。
先不说这东西是不是她的,这第一反应确实是稳妥。
可温晚宜还是怯场了,第一句先说:“抱歉江总出了这样的岔子,我会把这件东西收起来的。”
女人身上先让人入目的是一双黑色尖头高跟鞋,白皙的细腻肤色很是抓眼,极其具有女人味的纤瘦小腿,和包裹极好的黑色套裙。
她面孔很姣好,鹅蛋脸,黑色齐肩长发,那杏唇微点了唇蜜,面孔是一种恰到好处的柔和协调。
江叙深也只淡打量她几眼,拿起那份手术同意单还给了她。
“你的东西,拿好,也记得保护好。”
她接过,道:“谢谢江总。”
一旁林澜也忍不住站起了身,怕自己的实习生做错了什么事:“江总,具体有什么事?zyra具体有做错么。”
江叙深已然收回视线,回归如常:“没事,会议继续。”
温晚宜拿着那张手术单,揉到手里成了一团乱麻,等出去会议室时早已经身体脱力,靠到墙壁上,再记起捋平手里的东西,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四肢发冷发软的感觉仍涌上心头。
太可怕了。
她想过那人城府深沉瞧不出底却没想会是这样摸不透的场景。
温晚宜甚至不知道他有没有认出她,或是对这事有没有什么意见,别说他是江叙深,今天就是换了个领导在这,下属送文件送成了人流手术单,她怎么想都觉得死亡。
陆承宣发来消息:[要到手术时间了,你人呢?]
温晚宜回:[今天时间耽搁来不及了,而且刚刚江叙深差点发现我。]
陆承宣:[什么情况??]
温晚宜:[我把文件送成了那份手术单,拿的时候没注意夹层。]
陆承宣:[不是吧????!]
陆承宣:[/躺尸.jpg,算了,我躲躲吧,回头别和我老爸说我参与了这事,江叙深要找上来可别把我供出来。]
温晚宜:[?你什么意思。]
之后怎么给这少爷发消息都没回复了,温晚宜暗叹发小靠不住,紧接着会议结束,一阵收拾东西和交谈的杂音传来,温晚宜赶紧站直了身,就见一群领导互相恭敬谦逊着走出来。
“江总,今天会议这么顺利,咱们要不组一场饭局吧。”高层领导的怀特首要说:“正好理深ifp分部的人难得这样齐,也是庆祝您在华西区拿到这样大的成就。”
江叙深仍旧是矜冷而淡漠面孔,别说那高定西装给他增添多少魅力。
单是说话声调都忍不住让周围女性多侧耳倾听。
“你们聚,我没有时间。”
“好,那我找司机送您。”
等到了外面,秘书却首要帮江叙深打开车门,在上车前,送行的众人只听见这位地位尊贵而神秘的高层董事低冷声音,也包括他再不为人所见的清冷侧颜。
“你们忙,我有会议要先去,你们忙完记得休息。”
这也是他这位点石成金的太子爷魅力所在,疏离冷淡,人前却永远能保持客气礼节性关心周围人员。
即使他心底或许并不这样想。
“好的。”
车辆离去,大家渐渐松一口气。
温晚宜也不知是最近怀孕原因还是说想到人流,站在人群里,她特别犯恶心。
想到过段时间又要抽空去医院,现在她还得经受这么强密度的工作,那些压力和紧张感并没有随着她的自我开导而化解,反而像食物一样累积在那儿令人作呕。
她真的想吐。
“温晚宜,你在想什么?”林澜的声音拉回她思绪,给她使眼色:“你刚刚是什么情况,拿去给江总的文档有什么不对?”
温晚宜现在提起这事就条件反射。
“没有事,文件一切正常。”
“奇怪,头一次看江总对会议以外的事物那么专注,而且又不是你文件出错。我提醒你,作为行业领导者,这位江总眼里可容不得沙子,你要是身为实习生在会议文件这种小事上出错,明天可就别想在理深了。”
温晚宜连连应声:“知道,林姐我记住了。”
林澜也是关心她,语重心长说完就放她行了:“今天是你休息日你也辛苦了,回头到家好好休息,明天早些来公司忙。”
“好的。”
等和办公室的人分别,温晚宜到了路边,却再抑制不住心里那种压抑到紧迫的呕吐感,她捂着胸腔,微弯下身子对着街边就开始干呕起来。
白天没吃东西,原本为了下午这场人流手术保持空腹的。
长时间没吃东西加上一直保持这样高强度的精神紧迫。
导致温晚宜现在有种特别强烈的干呕感。
生理性感觉来势汹汹,完全抵挡不住。
路边驶过低奢的黑色轿车。
“江总,是会议室里那个新实习生。”
开车时秘书注意到路边,看向后视镜示意后座上的男人。
江叙深专注力停在手里的文件上,本来回去前准备给小侄女带个玩具。
知名玩具生产企业出来一款新品,国金中心旁的商贸圈有国内最大的那家品牌直营店,江叙深才让秘书掉头。
路边身躯纤瘦的女人勉强捋好自己垂下的长发,极力让自己保持体面样子,她则单手撑着腰压抑难受地在街边对着垃圾桶干呕。
“她是有身体不舒服吗,但会议室里看上去还挺好的。”
brian试探着打量后视镜里老板脸色。
他想关心关心那位女员工,却要顾及老板,江叙深大概率不会在意这种事。
江叙深隔着车窗盯了那身影许久,忽而说:“停车,接她上来。”
brian微微意外:“啊?”
跟着江叙深办事这么多年,他没听过对方有为哪位员工破例停车的情况,更别说还是接人。
江叙深:“听不懂么。”
brian不敢多留,赶紧找地靠边停了车。
温晚宜在路边干呕一会儿才觉得自己情绪要好了一些。
再抬头,却看见一辆黑色迈巴赫在面前停下,她认不出车牌,却也记得是刚刚一行人才送走的轿车。
车窗降下,昏暗光影照出那男人优质侧颜下颌,包括那矜贵冷淡的面庞。
江叙深侧睨着那马路边缘的人:“温晚宜。”
准确无误,他叫出了她的名字。
“我可以和你父亲解释你怎么会在我公司实习,但我没办法跟他讲你怎么把自己身体搞成这样的。”
他认出了她。
但不是因为那晚,而是因她父亲的那层关系。
温晚宜父亲是本地最知名的装修商,但不是可以和江叙深比拟,在圈子里占据一席之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