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对不起……那个, 对不起……”
“我听到你好像受伤了,就急忙进去……对不起……你还好吗?”
中原中也隔着那扇门,低声道歉着,脸色红得像是那夜飘舞的绯寒樱。
千穗一直没有说话。门外那个男人道歉连连,门内的少女却拢紧了自己的衣服,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中也以为她是生气了——这也难怪,谁会不生气? ——后来他也意识到自己的道歉根本毫无意义,事情已经发生了, 就算他本意是担心她也毫无意义。
对方的经历, 应该让她会更在意这些吧?
没想到, 最后他也成了伤害她的人。
他突然很愧怍。
接着,门内传来女孩的声音,那声音朦朦胧胧听不真切,好像就连音色也被泡在雾里一样,“你还在外面嘛?”
“……我, 我在。”
好像没有生气?
中也攥紧了拳头,脑海里仍旧不自觉浮现着方才的画面,对她的愧疚也越来越深。
许是他靠得离门太近,竟能清晰地听见门外踩着水的清凌凌的声音。他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想到女孩裹着纯白的浴衣徐徐走来的场景,想到她迷茫的带着水汽的双眸,想到她踩着水时小心翼翼地点在地板上的足尖。
这个世界上最美的是譬喻, 最危险的也是譬喻。所谓譬喻即为想象, 中原中也确信自己陷进了一场专属于想象的漩涡,无法自拔。
他真是个人渣……他无声地唾弃自己。
半晌,千穗的声音才闯进他的脑海, “我好像没带衣服。”
“……什么?”
“我的衣服在神乐的行李箱那里,”她说, “你能不能帮我去拿?”
他不作多想,“我现在就去!”
千穗听着男人匆匆离去的脚步声,才缓慢地靠墙坐下。她眼眸微敛,在雾气弥漫的房间像是一副精美的画。可是这幅画太精美也太模糊了,把她的样子衬得太静,也太郁闷。
女孩垂着眼眸把自己的样子细细看了一遍,看她从来不知道意味着什么的身体,看那具她熟悉到已经无感却会被人觉得“看到就是冒犯”的躯体。
四散的缥缈白雾笼罩着她。千穗突然想起男人对她说过“要和男生保持距离”之类的话,可她根本就不知道为什么。
男生和女生有什么区别,性别意识是什么,除了长相以外男女还有别的差异吗?
身体被看见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比断手断脚还要难恢复的事情吗? ——她不知道。
又没人教过她。
千穗把脸埋在双膝,喉间的压抑感迫使她再次抬起眸。最后,她忽略淤青的膝盖,拎起一旁的衣服就胡乱套上,想要快点离开这个房间。
对方连声道歉的惊慌样子印在她心里,让她的心有一种钝痛的压力。
千穗打开门,快步离去。
不管是什么原因,她都不想再面对那个人了。
*
中原中也感觉有哪里不对。
彼时他已经跑了一半,急匆匆地去找女孩所说的那些衣服——然后才想起,那是她想避开他的托辞。
想到这里,中也的心登时凉了半截。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站在院子内的走廊,感受着雪风呼啸而过的凛冽。
坂田银时也站在那里。
他原先和东方仗助二人在雪地里唠嗑,互相交换彼此得到的信息。虽然他很震惊替身使者这个设定居然也会在这本书出现,但是……
他想了想,连工藤新一都存在,那替身也不算什么了吧!
然后,这位坂田老师就看见中原中也匆匆跑过又骤然停住的身影。
“那个人……”东方仗助眯起了眼。
“嗯?”坂田银时挠了挠头,“怎么了吗?”
“就是感觉,举动很奇怪。”
广濑康一也顺势,“没错,他脸好像很红,姿势也很古怪。好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几人对视一番,便决心试探一下这个男人。
说不定,这位突然出现在他们世界里的侦探先生也是替身使者呢?
中原中也确实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但是他的不该看可能和广濑康一想得不太一样。
此时,意识到女孩回避的中也怔愣地站在那里,心好似被堵住了。有什么一直流淌的暖流被硬生生截住,原先温柔舒适的流水也顿时变得有冲击力,在心里波涛汹涌。
他好像……被讨厌了。
明明可以顺势和她划清界限,明明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和她不再往来,但是……为什么他心里会很难受呢。
“喂。”
中原中也片刻后才转过头,发现坂田银时正站在他身后。
看到坂田银时就想起望月千穗,想起她每次都一脸倾慕地说“最喜欢银时老师了”,想起她在雪天里捧着脸想把脸捂热,想起她说“你是我的人”……
想起她刚才茫然地抬头。想起刚刚的画面。想起他靠着门时听到的踩水的声音。
“喂,叫你呢,”坂田银时此时有点不耐烦了,“你有没有看见?”
你有没有看见?
中原中也惊愕地抬眸看他。
坂田银时身后站着两个面带严肃笑意的高中生——他们都摆出了一些比较郑重的pose ,仿佛他们身后站着什么东西一样——而坂田银时本人,眼神则直勾勾地盯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东西。
你,有没有看见?
他的话再次出现在了中原中也脑海里。
看见什么? ?
——那必然是刚刚他所看见的!
难道,坂田银时已经知道了?
不会吧!
半晌,毫无所知的坂田老师就听见男人慌忙解释,“我没看见!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
“……呃,你确定你什么都没看见?”
他只是想问对方有没有看到替身而已啊,怎么对方反应这么大?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中原中也唇角勾起僵硬的笑意,一字一顿道,“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
有旅馆的地方就会有便利店,有便利店的地方就会有草莓牛奶,有草莓牛奶的地方就会有坂田银时,有坂田银时的地方就会有望月千穗。
从房间逃出来的千穗去了便利店。
她小心翼翼地数着钱包里的钱,奢侈了一把,在货柜取了一瓶草莓牛奶。这时候钱已经快用完了,但因为太过伤心,她决心还是再买一瓶牛奶。
最后,千穗闭着眼,颤抖地把钱递了过去。
“……抱歉,小妹妹,你攥得是不是太紧了?”
千穗悲伤地抬头看着店员,最后留给他一个悲伤的背影。
她走后不久,这家基本无人光顾的小卖部又来了另一个人。
那就是中原中也。
被千穗“讨厌”的中原中也还是感觉自己很烂。他此时已经把“要和她保持距离”的想法抛了下去,一心只想补偿她。
补偿……
到底要怎么补偿?
那些她受到的伤害,根本不会因为他的赎罪而过去。
他的表情很沉闷。
然后,中原中也也去了那个快要被尘埃布满的货架边,沉默地提走了两箱草莓牛奶。
——他本来想多买一点的,但是感觉对方应该带不回去?
店员目瞪口呆,“啊……先生,需要我们送到您房间吗?”
怎么今天这款草莓牛奶突然卖得出去了?他本来都打算不订购了。
“不用。”
中原中也也走了。
店员看着那个男人萧索的背影,暗自感慨:果然,富豪的身影总是充满寂寞的。
接着,过了几秒,另一个人又出现了。
那个人是明坂南朝。
她满脸阴郁,唇角却勾着微不可察的笑意,似乎是遇到了极好的事情。事实上,在温泉的这段时光,也确实是她最喜欢的日子。
南朝一进便利店,就去往了饮料那层货柜,寻找草莓牛奶。
……
怎么又是草莓牛奶啊!
店员的目光已经称得上是目瞪口呆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明坂南朝提了两瓶草莓牛奶,走近他,带着笑意结了账,又带着笑意走远了。
店员,沉默了。
也因此,他在看见一个白发紫眸的男人拿了好几包* 棉花糖时,有一种松了口气的冲动。
“——对了,”白兰在结账的时候,突然眼眸微挑,“你们这里的所有草莓牛奶,我都要了哦。”?
怎么又是草莓牛奶!
“……好的。”
“下午六点前送到这个房间,”他拿出一张纸条,神色笑眯眯的,“还有那些棉花糖也要送到哦。”
店员深吸了一口气,“好的。”
三分钟后。
坂田银时出现在了这家便利店门口。
他坂田银时,来便利店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买草莓牛奶。
在白兰·杰索的资助下有了点闲钱的坂田银时,决心要在今天奢侈一把,买几瓶草莓牛奶爽一下。
然后——
“你在找什么?” ?
坂田银时还没开始在货架上找,就听见背后传来了店员疲惫的声音。
“草莓牛奶,已经卖光了。”?
坂田银时震惊了。
这个店员,怎么会知道自己在买草莓牛奶?
“刚刚来了好多人,把草莓牛奶全都买光了,”店员叹了口气,“我本来打算下架草莓牛奶的,但没想到这个牛奶的需求这么大啊……客人您要是想买的话,我过两天再采购一点。”
坂田银时抓住了关键词。
所以,他没买到草莓牛奶是因为——
有人买走了!
可恶!
到底是谁抢走了他的草莓牛奶!
坂田银时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他回去的时候越想越不是滋味。坂田老师一想到自己离草莓牛奶的缘分仅仅只差五分钟,就有一种错过了一个亿的感觉。
也因此,他坐在圆桌上和万事屋几人在一起的时候,言辞十分愤怒,“到底是谁!买走了所有的草莓牛奶!”
千穗立刻说:“不是我!”
因为太难过,本来打算给银时老师一瓶牛奶的千穗把两瓶都喝完了。现在听见银时老师没有草莓牛奶喝,她悲伤地想:
要是没有喝完就好了。
这样她就可以把草莓牛奶分给银时老师了。
神乐也说:“不是我阿鲁。”
她在咬醋昆布。
“也不是我,银桑。”
“……我当然知道不是你们,”坂田银时叹了口气,语气悠悠,“你们几个也没钱买吧?”
这时候明坂南朝出现了。
“那个……”她手心攥着汗,说话的样子很紧张。
她站在坂田银时的身前,好像想对他说些什么。说实在的,坂田银时和她称不上熟悉,甚至连“认识”也谈不上。
明坂南朝磕磕绊绊地说着话,坂田银时没有听懂。
“……抱歉,你可以再说一遍吗?”
明坂南朝深吸一口气,想转过身从书包里拿出什么东西来给他。
没有人说话。
志村新八和神乐不知道她想做些什么,都愣愣地看着眼前一幕。坂田银时也在等着她。
唯独千穗没有看过去。
她静静地捧着茶,神色安静,眼底却带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满。
千穗默默地看着那个女孩的举动。她看见她在书包里急匆匆地找什么东西,但总是没有找到。也许事情的发生总是不会顺遂,越想找到一样东西,就越是找不到。
明坂南朝就是这样。
她找了好久,时间长了以后连手都在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和喜欢的老师搭话,结果却被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啊!草莓牛奶!”志村新八突然喊。
几人都往他的视线看去。
此刻,他们的眼神都朝着中原中也看去。
那个男人提着坂田银时梦寐以求的草莓牛奶,就这么平淡地站在门口。他潇洒的气质和提着草莓牛奶的气魄,让人忍不住想起了学校里那个富裕的中原大人。
太有钱了。
让人望尘莫及地有钱啊!
中原中也也注意到了他们的神色。
他买这箱草莓牛奶纯粹是因为千穗——看见她一脸纠结的样子就不知不觉买下来了,把草莓牛奶提在手里的时候连自己也纳闷。
不是道歉的礼品,也不是故意想买过来讨她欢欣——而且,只是一箱草莓牛奶而已,有什么好值得高兴的? ——他只是不知不觉就买了而已,连自己也没有反应过来,草莓牛奶就提在自己的手里了。
这时候的气氛很尴尬。
中原中也发现大家看他的眼神不善,便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做。
他是做错什么了吗?
……是的,他好像确实做错了什么。
他的眼神又停留在千穗身上。这几个人里,唯独千穗和南朝没有转过头看他。千穗捧着茶不知道在想什么,面庞安静得像是一动不动的洋娃娃。
他突然很难受。
中也想,他宁愿看见她生气跳脱的样子,也不想看见她没有生气一动不动的模样。
可是,他根本就没有立场管。
“——真的诶,是草莓牛奶!”志村新八顺着神乐的话说,“难道……就是中原先生提走了最后一箱草莓牛奶。”
坂田银时面色不善。
非常不善。
“中岛先生,你一个人喝一箱,你喝得完吗?”
“我……”
“我知道了银酱,”神乐仔细思考,“这箱草莓牛奶其实是他在冲绳给家里人带的伴手礼阿鲁。”
坂田银时一脸嫌弃,“谁会拿随处可见的东西当伴手礼啊!”
中原中也鼓起勇气走上前。
他把草莓牛奶提到众人面前,然后说:“其实……”
“其实?”
他暗暗地看了千穗一眼。但千穗没有再抬头,她只是很安静地又抿了一口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坂田银时叹了口气。
“哦,所以是说,这箱草莓牛奶是你送给我们的?”
“……对。”
“哈?那还等什么?”坂田银时掏了掏耳朵,“既然你日常生活里确实麻烦了我们不少,那我们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了——对了,下次可别再把草莓牛奶买完了,要让真正想喝草莓牛奶的人有草莓牛奶喝啊。”
中原中也尴尬地把那箱子拆开,想要把草莓牛奶平均地分给每一个人。
“多的就给穗穗吧,”坂田银时把中也的心思看在眼底,似乎是随口一说,“还多两——”
“我不要。”
千穗突然开口。
这是她第二次说话。
几人都察觉到她不太对劲,接着,又听她神色如常,“我已经买过两瓶了,银时老师你喝吧!”
她从椅子上下来,穿着厚衣服有些笨重地走了。她眼睛圆圆的,和坂田银时几人告别的时候眼里似乎都含着依赖。
中原中也看见那几瓶多出来的草莓牛奶被她推给了坂田银时。然后,千穗就走了。
她走之前和所有人打了招呼。她和坂田银时说了再见,和神乐和志村新八也挥了挥手,就连明坂南朝她也点头示意了。
唯独没有看过他。
一眼也没有。
第62章
明坂南朝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
她看见千穗对坂田银时说:“我已经喝过两瓶啦,我不要喝了。”说话的时候眼睛弯弯,像是月牙。
最后她走的时候,浅浅地看了她一眼。
喉咙在发痒, 回忆在脑海里横冲直撞, 直直搅得她快要发疯。最后, 画面停格在刚刚那一幕。
停留在她在书包里不断寻找着草莓牛奶想要递给坂田银时的那一幕。
怎么也找不到。
为什么会这么倒霉。
她早该想到的,自己是一个这么倒霉的人,就算在白兰的帮助下过得不错也不应该去肖想更多的……命运之神会告诉她答案,会告诉她再怎么努力也只会被人鄙夷。
找不到的。
最最最喜欢的老师就站在她的面前,在梦里他们无数次相见又无数次相谈,在现实也只能因为莫须有的霉运而错过。她早就该想到自己不会这么幸运。
明坂南朝攥着才从包里找来的草莓牛奶,连心都在发抖。
“那个……”
一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男声骤然传来。
南朝抬起头,愕然地对上坂田银时的视线。
“刚刚,”房间里的人全离开了,只剩下准备跟着神乐走的坂田银时和明坂南朝, “你刚刚……”
“你刚刚是要给我什么来着?”
南朝呆住了。
这是坂田银时第一次和她说话。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是什么样的,但她猜想,自己的脸一定怔怔的很好笑。
“你怎么不说话……啊,难道是我误会了?难道其实什么也没有吗?啊啊不要让银桑我这么尴尬啊?哈哈哈难道其实都只是一场误会?那银桑我可要走了……再——”
女孩把盒子强塞给他,甚至来不及和他对视,就飞跑了出去。
那是一盒草莓牛奶。
和中原中也买的是同一款式。粉红色的盒身,上面却带着一些指甲的刮痕。坂田银时似乎可以想象到她在桌底下紧张地抠挖的样子。
他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把吸管对准插了进去,脑海里再次浮现起女孩的样子,想起她车祸好了之后在剑道社艰难挥剑的样子。
好像不管在哪里都能看到明坂南朝。
课后z班的走廊, 他的办公室附近,在他的所有所及之处。
这个女生……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不过——
“还挺好喝的。”
他说。
*
“南朝, 笑得很开心呢。”
女孩僵住了。
她转过身,发现白兰·杰索就站在她的房间,身旁放着两箱草莓牛奶。
恰好和她买的是同一款式。
她僵住的笑容又倾泻了,眼眸亮亮的像是经历了很有意思的事情。在白兰茫然的目光中,她好不容易缓过了神,“原来是因为白兰。”
“嗯?”
“刚刚阿银说,去店里的时候有人把草莓牛奶全买光了。是因为白兰吗?”
“是哦,”他笑着说,“因为,南朝很喜欢喝嘛。”
南朝突然有些不自在。
也许有时候不是喜欢那种味道,只是因为那种食物对她有特殊的意义。或者说,她喜欢的不是草莓牛奶,只是坂田银时而已。
没有人会不喜欢坂田银时吧。
书柜上摆放着摊开的发皱的课本,一支开着盖的黑笔就这么夹在里面。月考前五十名的学生可以申请换班,她一直在为此努力。
要是能成为阿银的学生就好了。
要是能理所当然地叫他“银时老师”就好了。
“但是——”白兰·杰索拉长了语调,“明明南朝是不喜欢吃甜的类型呢?”
“吃甜食会胃痛,摄取糖分会干呕。很难想象南朝会喜欢喝草莓牛奶?”
“这时候就不会难受吗?还是说——”
“只要为了银时老师,不管是多不合胃口的东西,都能忍着喝下去吗?”
明坂南朝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她很少说话,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在生活里她总是一个保持沉默的人,在和白兰在一起的时候,也都是白兰说话居多。
但他一般都是说些甜蜜的话。
“你在我心里是特殊的”“如果没有你,我根本就不会来这里”“你有自己的意义”之类的话,以轻佻的口吻从他的口中吐出。
但他是认真的。
作为占卜师的明坂南朝,无比确信他是认真的。
可是。
不管怎么样,这都是白兰第一次这样对她说话。话语中略带锋利的意味让明坂南朝突然意识到,这个来路不明的男人一点也不简单。
“……我喜欢坂田老师,”女孩的声音很沙哑,却也很真挚,“所以他喜欢喝的东西我也喜欢喝。”
白兰似乎想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什么东西,但很遗憾的是他什么也读不出来。最后,他还是慢慢道:
“还真叫人嫉妒呢,坂田老师。”
“南朝要是只喜欢我就好了,”他依然是那副轻佻的样子,“因为,只有我知道南朝有多特殊啊。”
又来了。
白兰·杰索紧紧拉着她的手,似乎极怕她跑开。
明坂南朝下意识回避他的视线。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内心有一种恐惧悄然诞生,也没有发现自己的脸上似乎蒙了一层阴翳。
她只是在想,要是能占卜就好了。
可她不能再占了。
这种耗费能量的事情,她已经不能再做了。在和坂田银时搭上话之前,她绝对不能再做危险的事情了。
绝对不能。
*
“中岛啊。”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绝对是坂田银时。
中原中也打开门,果然发现坂田银时拎着被褥站在门外。接着,男人非常自来熟地走了进来,还问:
“怎么不关门?天气怪冷的。”
中原中也没反应过来,“你怎么来了?”
还带着被子,到底是想干嘛?
“哦,当然是过来和你一起睡了。”
“……你的房间呢?”
“在隔壁。”
“我知道在隔壁,”中原中也艰难道,“我是想问……”到底为什么要来和他一起睡?
坂田银时温吞解释:“因为,外面打雷了。”
“外面没有打雷啊?”
“好吧,其实我是喜欢这个房间。”
中原中也的眼神顿时变得一言难尽。
坂田银时亲昵地搂过他的肩膀,拍了两下,“中岛先生啊,我们也算认识不少时间了吧?都没有好好聊过,你说是不是?”
认识不少时间还叫错别人名字的人也是少见。
中原中也不吃这一套,“我姓中原。”
“好的中岛先生,”坂田银时半点不尴尬,自顾自把床单铺在中原中也旁边,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我就直接问了,你知道替身使者吗?”
中也手一紧,“知道。”
替身、异能力、火炎……这些奇异的能力一直都有。奇怪的是,中原中也直到最近才感觉有哪里不对。
异能力和火炎是他一直所熟知的,但是替身……
“你发现了吧,这个世界有点不对劲。”坂田银时叹了口气,“真是没办法啊,就像老爷子的牙一样用久了也会生锈的,这个世界也生锈了啊。”
老爷子的牙根本就不会生锈吧!
中原中也暗自吐槽着,随后又顺着坂田银时的话道,“这个世界确实不对劲。”
坂田银时突然不说话了。
赭发男人并没有深究坂田银时的视线,只是继续和他说:“其实,委托我的大人还告诉我,除了天气紊乱外,世界还有了其他骚动。”
“里世界高层,□□官员,还有各行各业的顶尖人士,都或多或少感受到了这一变动。而且,世界上还多了不少……”
“发疯的人。”
这时候坂田银时才抬起头,好奇道:“什么发疯的人?”
“就是一些,感觉到这个世界和以前不太一样的人。”
中原中也突然收缩了瞳孔。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本是没有感觉的,但在讲完以后,他突然想起了在忏悔屋和千穗初次见面时,她哭着说“这是一场幻境”的样子。
她也察觉到了。
但是,为什么在第二天,她的状态就好转了?
中原中也仅仅只是思考了一瞬,便立刻收回了思绪,转而探寻道:“坂田老师,你……”
不等他说完,坂田银时立刻截住了他的话,“在问别人的身份之前,最好还是把自己的底细说在前头最好吧。你说呢,侦探先生?”
他把“侦探先生”这几个字咬得很重。
似乎是……早就发现了他的身份。
中也在那一刹那感受到了这名“白夜叉”的敏锐,便默契地在身份这个话题上避而不谈。接着,坂田银时低声问道:“那个跟着我们的人,你应该认识吧?”
他说的是白兰·杰索。
中原中也太知道了。
无数次他去意大利出差的时候,都能得知这名密鲁菲奥雷BOSS的近况。
他是纯粹的乐子人,还是极有手腕的首领。不仅在自己的手下中备受爱戴,还吸引了一群奇奇怪怪的人。
但这些,中原中也不能说。
他斟酌道:“我也不太清楚他的身份,但他说的信息,应该是可信的。”
“这样啊。”坂田银时随意敷衍了一声,又漫不经心问道,“中岛君,不是替身使者?”
“不是。”
“能用火炎吗?”
“……不能。”
“啊!”坂田银时恍然大悟,“那你是咒术师?能看见妖怪的少年?还是从异世界来的外星人?”
“都不是!”中原中也忍无可忍,“不要再开玩笑了坂田先生!”
“哦,好吧。那你是异能力者吧?在横滨这一带活动……我猜猜,你的那位委托人,估计也是里世界的人?”
中原中也冷笑一声,把前面那句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坂田银时,“在问别人的身份之前,最好还是把自己的底细说在前头最好吧。”
坂田银时也笑了。
他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侦探先生,你还是不适合这个职业啊。”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这两个人暗潮汹涌地对峙着。坂田银时少见地露出了并不散漫的表情,那双暗红的眼眸在昏黄的房间中闪烁着。
然后,中原中也听见他这样说——
“关于我的秘密,我早就告诉你了啊。”
中原中也在那一瞬间有些分神。
已经告诉他了?
直觉告诉他,坂田银时并不是一个爱说谎的男人。那么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咒术师、除妖师、外星人?
……怎么可能。
这太荒谬了。
他正准备试探几句,却被坂田银时抢先了,“中原啊,这些多余的事情了解完了,我们现在来讲一下正事吧?”
“嗯?”
多余的事情?世界紊乱居然算多余的事情吗?
好吧……
那到底什么算是正事?
坂田银时从兜里完完整整地取出了一张有些皱的纸,上面零散地写着“窄门”“宽门”之类的字眼,仔细一看,似乎是抄录的基督教语录。
字体娟秀,笔锋处却略有凌厉。
中原中也立刻从他手中抢过去,“怎么会在你这!”
坂田银时的神色一言难尽。
他直白道:“这是千穗的字吧。”
“像是她随手写的草稿纸?”批改过作业的国文老师语气不善,“你收藏人家的草稿纸干嘛?”
中原中也知道他是从哪里找来的纸了。
刚刚他一个人在房间的时候,把女孩送的礼物再次翻出来细细看了一遍。坂田银时来得太突然,他还没来得及把东西收好。
可恶……
这张草稿并不是千穗给的礼物,是他在忏悔屋门口的时候捡到的草稿。他猜想,也许是千穗在背诵的时候随意写的一张纸,只是不小心被遗漏在了角落。
他捡了起来。
然后,把那张纸和她的礼物放在一起。
……
中原中也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
那张草稿也被他放在了怀里。
坂田银时依旧眼神不善地看着他,把男人的小心思和行为都看在了眼底。
不对劲。
一点也不对劲。
前阵子对他们的猜测也许只是口嗨,但最近呢?
在白兰面前,他下意识地维护千穗;分草莓牛奶的时候,他总是偷偷朝千穗看去,看见千穗走了还马上跟上去;还有现在……
收藏了千穗的草稿纸。
天哪。
这也太变态了。
坂田银时皱着眉,语气带着笃定,“我说你——”
“是不是喜欢我们穗穗啊?”
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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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词一遍一遍压在中原中也的心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但他在对上坂田银时那双看透一切的红眸时,突然又有了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中也攥紧了的拳头又松开,低着头承认:“是。”
这时候不承认的话,会被认为是变态吧?
中原中也强制转动着自己的大脑,拿一些“这是我接近他们的手段”“被误会成变态的话就没办法拿到信息了”的话洗脑自己。
但是, 真的只是因为这些吗?
他真的不喜欢她吗?
……
坂田银时将他的紧张收入眼帘,但仍然不打算放过他。
“喂喂喂,你说什么?”坂田银时掏了掏耳朵,嚣张的口吻像是在大街上唱rap的桂小太郎, “银桑我什么都没听清啊?是喜欢什么?喜欢谁啊?”
“……别太过分了,坂田先生。”
“唉, ”银发男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这个草稿纸……唉,我也没办法啊,她要是知道——”
“别告诉她!”
坂田银时看着他的目光顿时变得耐人寻味。
“我, ”中原中也想着只好破罐子破摔了,闭着眼道,“我是喜欢她。”
他讲话的口吻有一种生涩之感,每一个字的音节都被他咬得很古怪,像是说话的时候把整个咽喉都翻过来似的。他不知道怎么说“喜欢”,也从来没有对某个人说过。
“喜欢谁啊?”
“喜欢……喜欢……”他的眼神往别处瞥, “喜欢千穗……”
他看起来很不自在。
虽然一开始就告诉自己“只是为了接近他们”, 但是中原中也还是忍不住想起了她的样子。
“大点声啊!这点声音别人根本就听不见啊!”坂田银时继续掏耳朵。
中原中也忍无可忍,脸上冒出“井”字,“都说了是喜欢千穗了!你给我适可而止一点啊!”
空气寂静了。
中也尴尬地收回怒气,假装自然地对上坂田银时的视线。接着,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东西落地的声音。
随后,又是一串“哒哒哒”跑开的脚步声,声音由近及远,一直到走廊最深处。中原中也打开门的时候,只看到了女孩慌忙离开的背影和落在地下的樱桃发夹。
他还记得那只发夹。
在风俗店的时候,她戴的就是这只樱桃发夹。
她刚刚就在门外。
她刚刚,就在门外! ! !
现在追上千穗已经毫无意义了……不,应该说追上她本来就没有意义!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千穗大晚上会出现在他的门口?
中原中也看着坂田银时的表情已经不正常了。
绝对,绝对是因为这个男人!
他绝对是故意的!
坂田银时被中也的眼神看得毛毛的。此时,他站在中也的身后,不确定地问道:“呃……刚刚那个跑走的是谁啊?”
他的语气已经带上了些微的明知故问。
“应该……应该不会是千穗吧?哈哈?不会是的吧!”
中原中也气得浑身发抖。
他拿出了女孩掉落的樱桃发夹,“你说呢?”
他的语气算不得好。
但是坂田银时罕见地没有怪他。
“这个嘛……呃,”这位坂田老师疑惑地将樱桃发夹看了好几遍,“这个是什么意思??这个樱桃发夹是……刚刚那个人掉的?”
他看上去一点也不知道这个樱桃发夹的主人。
他确实也不知道。
喂!到底是谁会注意别人头上戴了什么发夹啊?而且千穗平常头饰发饰什么的经常换啊,他作为老师要注意这么多学生怎么可能会记得那么一两个饰品啊!
不过……为什么中原中也会记得啊?为什么他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个发夹是千穗的东西啊?
他看着中原中也,眼神逐渐变得暧昧。
中原中也突然有一种羞耻的感觉。
他为自己知道樱桃发夹的所属感到羞耻。
气氛就这样冷凝了下来。坂田银时看着中原中也,慢慢地摇了摇头。
但是同时,他也发现自己犯了一件恐怖的错误。
在他跟往常一样犯贱的时候,千穗正好站在门后。而且很大概率,她把中原中也那句“喜欢千穗”听了个完全。
完了。
他好像搞砸了什么事情。
但他的本意真的只是犯一下贱而已啊!为什么要让他经历这么可怕的事情啊!要是中原中也的眼神可以杀人的话,银桑他现在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啊。
坂田银时汗流浃背,“那个……中原先生啊……你听我说,我真的不知道啊!”
中原中也气笑了,“你现在知道我叫什么了?”
“呃,这个嘛……中岛其实是我们对你的爱称啊!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啊中原先生!”
寂静昏黑的夜晚,二人有声地对峙着。但坂田银时的气势依然渐渐弱下了。
因为,他是真的心虚。
“你是故意的吧,”中原中也咬牙切齿,“你知道她在后面,所以你……”
坂田银时飞快道:“不不不不是这样的啊中原先生!我真的不知道穗穗在门口啊!中原先生你听我说啊!”
中原中也气还未消,却听这位坂田老师突然皱起了眉,“等一下,你们两个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他已经反应过来了。
从下午千穗的反常开始,再到……
“你们……晚上在餐桌的时候就很不对劲吧?为什么你一过来穗穗就走了?你对她做了什么?”坂田银时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一整个下午,穗穗都提不起精神来,你知道吗?”
一整个下午……
是在发生那件事之后吗?
中原中也再次想起了那件事给他带来的痛苦。
他神色挣扎——而这份挣扎,则被坂田银时看了个透彻。他并不打算放过中原中也,乘胜追击道:
“还有,为什么她大晚上会出现在你的门口!”
“为什么!”他拼命地摇着中原中也的双肩,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为什么我才满十八岁的学生,会在半夜敲你的卧室门啊!你能不能给我一点解释啊!”
“可恶!要是你不给我一个合理的答复的话我会杀了你的!你要对我的学生做什么啊你这混蛋侦探!”
“……不不不,”中原中也强稳住身形,大声反驳道,“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门口啊!我怎么可能会知道!而且你别在大晚上吵那么凶行不行,要是把别人引——”
“你说我吵?”坂田银时越来越凶恶,“别开玩笑了你这混蛋!你到底引诱穗穗做了什么!男女的事情她根本不懂啊!你这个收藏别人草稿纸的变态,你给我离开我学生的世界啊!混蛋,你现在晚上又要对她做什么啊?”
画面一度变得十分嘈杂。
空寂的黑夜被二人的咆哮打破。
就在两人不停吵嚷的时候,被他们议论的对象又突然回到了门口,皱着眉头反驳道:“才不是。”
“不是这样的。”
两个大男人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她。
她很怕冷,身上套着厚厚的衣服。此刻她停下身蹙眉的样子像是一个福娃娃,看着两人的眼神像是在看不给她买冰激凌的家长。
很可爱。
接着,这个在他们眼里很可爱的小孩开口:“我才不是来找中原君的。”
“我是来找银时老师的……但是银时老师不在房间,我才一直跟着他找到了这里。”
说完之后,她俯下身又在地板上找什么东西,过了不久又哒哒哒地跑走了。
就这么,跑走了。
中原中也反应过来她是在找那个樱桃发夹才折回来。但是,这时候,什么都不重要了。
他难以置信地摇着坂田银时的双臂,眼神充满了杀气:“坂田老师!为什么你才满十八岁的女学生,会在半夜找那么久只为了找你啊!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啊!”
“可恶,刚刚你那么震惊是因为怕自己的行迹败露吗?你到底引诱她做了什么?她对男女的事情不懂,你就可以这么教她吗?她不懂你也该懂才对啊!”
坂田银时也很震惊。
坂田银时表现得比他还震惊:“不不不你听我解释啊……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啊!靠!银桑我根本什么也没做啊为什么会这样啊!”
“人渣!!!你难道不知道她的过去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啊!她这么尊重你你为什么要这么伤害她啊!你就这么欺负一个根本毫无所知的人吗?她甚至还是你的学生啊!”
“不不不银桑我不是你想得那样啊,”坂田银时夺过中原中也的拳头,“你听我解释啊中岛,事情真的不是你想得那样……”
“我说真的,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来我房间啊……而且,而且你也别想歪了!说不定穗穗她只是课余时间想找我好好学国文呢?”
他一次一次躲过中原中也的拳头,行动之迅速像是久经沙场的战士。
中原中也有点愕然。
当然,他愕然的事情不只是千穗了。
而是……这个男人,居然能抗住他出拳的力道和速度。
他这么做确实也有试探实力的意思。但是他没有想到,这个男人的实力居然出乎他的意料。
中原中也挣过束缚,继续气势汹汹道:“那你解释一下为什么啊?可恶……”
“我也不知道啊!银桑我什么都不知道——”
“啪。”
门,再一次被打开了。
两个正在搏斗的男人再次同时转过了头,一齐看向那个打开门的人。
这一次,不是千穗了。
门外站着一个白发紫眸的男人。他眼角噙着笑意,周身的气质却散发着无与伦比的冷冽。看上去温柔的他正冷冰冰地注视着这两个大半夜扰民的男人。
太吵了。
白兰·杰索随意地倚在门沿,手臂交叠在胸前,眉眼似笑非笑,“中原先生,还有,坂田老师。”
黑夜之中,依稀可见得两个男人离得极近,一个人还正好接过另一个人的拳头。
看上去,倒像是十指相扣。
不过他们二人并没有自己被*误会的意识。他们只是呆呆地看着突然出现的白兰·杰索,不知道说些什么。
“——两位,”
“不管你们是在做什么,都请不要这么激烈好吗?”
激烈。
激烈。
激烈? ! !
两位先生先是彻底呆住,接着又下意识松开对方的手,一边疯狂摇头一边解释:“不不不,不是你想得那样……”
看起来二位倒是颇有默契。
然而,白兰·杰索却无所谓他们的默契。
他慢悠悠道:“只是打扰了我,倒不算什么。”
“要是连我重要的人也受到影响……我可是会生气的哦。”
他关上了门,走了。
两位激烈的人看到他身后跟着一个瘦小的背影。那是明坂南朝。
空气,重新归于一片静谧。
被白兰·杰索这么可怕的人一吓,他们这下是真的不敢再发出声音了。
中原中也也不算怕他。只是他当mafia这么多年,自然也知晓白兰·杰索这个人的可怕之处。非必要时期,他不愿意得罪这个男人。
至于坂田银时……
他纯粹是不想得罪自己的饭票。要知道这一整趟旅行的钱都是白兰那家伙出的啊!这么富裕的校长大人当然要好好抱他大腿了!
所以,他们给了白兰面子,一直都没有说话。
接着,差不多过了十分钟这么久——中原中也才突然极小声地开口:
“他……说的那个重要的人,是谁啊?”
不会就是……
“啊,”坂田银时想了想,“应该就是一直跟着他的那个女生吧。”
他突然沉默了。
说起来,这么大晚上的,他们两个怎么出现在一起啊?而且白兰对她的行为好像也一直都挺暧昧的……但是他根本就没有资格管啊!
“刚刚他们两个……是不是出现在一起?”
“嗯。”
坂田银时的心,在沉默地咆哮。
中原中也的眼神顿时变得难以言喻。
他看着坂田银时瞳孔地震的表情,继续道:
“……那个女生不也才十八岁吗?为什么你十八岁的女学生会和快奔三的校长在一起啊?这个你不管管吗?”
第64章
明坂南朝和白兰·杰索到底是什么关系?
没有人知道。
为什么这位密鲁菲奥雷的BOSS会大老远从意大利来到日本,对一名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的女高中生“一见倾心”,并引以为“重要的存在”?
对于白兰·杰索的眼光,千穗并不打算怀疑。那么眼下最应该思考的是:
明坂南朝究竟有什么特殊的?
“那个……穗穗啊。”
不对。
他们可能都陷入了误区——最关键的点应该还是在白兰身上。白兰到底为什么会当一个日本学校的校长?他又出于什么原因想要拯救世界?
“穗穗……”
想要解决这个问题……果然还是要从明坂南朝入手。
望月千穗皱着眉头思索着,并没有注意耳边的呼唤。坂田银时不断地叫着她,却都没有把她拽出思绪。最后,他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
“穗穗,”他语气忐忑,神情复杂,甚至因为这个问题太过羞耻还默默地压低了声音, “你为什么昨晚来敲中岛的门?”
千穗捧着脸思考明坂南朝的特殊之处,并没有发现身后的坂田银时。
最后, 强烈的困意袭来, 她呢喃:“想睡觉……”
昨晚,她可是一夜都没有睡。
为了白兰·杰索的事情,她特意在夜晚去找坂田银时,想再次告诉他白兰身份之危险。但是,却一直没有找到他。
出于担心,她就连夜寻找坂田银时。最后,在一个声音很响亮的房间外听到了银时老师的声音。
——还有,中原中也的声音。
她一靠近门口,就听见……
“都说了是喜欢千穗了!”
她的大脑空白了一瞬。
喜欢……喜欢谁? ! !
这个世界上好像有很多叫千穗的人, 但是侦探先生说的千穗应该是……是她?是她吗?应该是吧?他对她很好而且也很关心她, 那他喜欢的应该不是世界上的其他千穗,应该是她这个千穗才对?
她的心跳得很快。
因为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就跑掉了。
好困。
好想睡觉。
后面的坂田银时也很震惊。
他刚刚说的是“你为什么来敲中岛的门”吧?千穗回答的是“想睡觉”对吗?那到底是想睡什么觉啊?为什么不去自己的房间睡要去中岛那边睡啊?
啊啊啊啊啊啊!
坂田银时感觉自己脑子要炸了。
而且, 昨天千穗是说她是来找他的。那到底……那到底是要和谁睡觉啊?和中岛还是和他啊?不不不,这个不管是和谁都不可以吧!
她还是个孩子啊!
坂田银时的表情逐渐惊恐,像昨天拽住中原中也一样拽住千穗的双肩,“穗穗!你怎么了啊!你到底怎么了啊!到底是谁教你的这些!可恶……都是为师的错啊……”
被拽住的千穗懵了。
她这才反应过来银时在身后。她强忍着困意说:“银时老师……您在说什么?”
“我还想问你在说什么啊!到底是谁这么教你的?啊啊啊啊你小小年纪为什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思想!天哪。”
被晃得不行的千穗睁大了眼睛,眼中满是迷茫:“银时老师,您在说什么??”
“就是昨晚啊……”
坂田银时的语气,堪称痛心疾首。
到了异世界之后,他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无助过。
其实他能看出来千穗的性别意识并不明显。
但是他觉得这个无所谓。
只要保护好自己就够了。很多时候,过于浓重的性别意识只会成为伤害自己的枷锁。
无所谓才是保护自己的方式。
但是……他现在已经后悔了。
为什么当时没有好好教她啊!为什么啊!为什么他的乖学生会做出这么恐怖的事情啊!
千穗也很懵。
“昨晚……”她蹙着眉思索,“啊!昨晚!”
“对啊!就是昨晚啊!”
千穗立刻严肃起来,“银时老师,我昨晚是想找你说话的!”
“……啊?”
坂田银时呆滞了。
说话?说什么话?是说话不是睡觉吗?
千穗的表情非常郑重,“我想了很久,我觉得还是有问题!所以就想找个没有人的时间把这件事告诉你……”
坂田银时拽着她双肩的手,瑟缩了。
他的手,开始颤抖。
他的眼神,开始复杂。
察觉到男人不对劲的千穗继续道:“怎么了银时老师?您身体不舒服吗?”
坂田银时沉默了一下,“对,是有点。银桑我先回去休息了,走了。”
“诶?那我们改天再聊吧!也就是世界毁灭而已,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什么叫做只是世界毁灭而已啊!
不过,现在什么世界毁灭都给他放一放吧。
他紧绷了一个晚上的心,真的需要休息。
“对了,”见坂田银时萧索的背影快要走远,千穗又问,“银时老师以为我昨晚要干嘛呀?”
坂田银时再次沉默了。
他走路的速度逐渐加快,“没什么没什么没什么,银桑我什么想法都没有!!”
……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
或者说,前几章的搞笑情节都只是插曲。
雪势渐弱后,温泉旅馆的大家都被召集在一起开了一次小会。最后他们决定两三人一组,去探索“天气紊乱”的真相。
中原中也也和他们一起。
——这就是千穗和中也现在走在一起的原因。
很尴尬。
特别尴尬。
抽签方式很公平,两人要是抗拒反而会更显得刻意。更别提昨晚的事情只有他们三个人知道……
昨晚的事情。
一想到昨晚发生的事,中原中也就想凿个洞钻进去。
但是……
好想知道她的想法。
她是怎么想的?
……
也许中原中也自己都没发现,他会不经意瞥向那个女孩。路途越来越长,他看着女孩粉白的脸逐渐被冻得通红,脸上也总是被双手挡着。
她一定觉得很冷。中原中也想。
脑海里再次闪过关于她的画面。她捧着他的脸说“真的不冰诶”,她跑步的时候地板会响起“哒哒哒”的声音,她走在冰雪天的时候发间缠着的绯寒樱。
不能再想了!
“那个……”
“那个……”
两人同时发声。
有人感觉喉咙变得很紧,也有可能是两个人都这么觉得。千穗一想到昨晚的事情就有些紧张,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而且,他是不是在看她啊?
可恶。
仔细一想她好像也没有很反感他?如果他当面再表白一次的话搞不好她会答应也说不定?
“那个……”千穗随口道,“中原先生这几天有什么发现吗?”
她自顾自问:“说起来,中原先生说过世界上有其他地方也出现了天气紊乱的征兆吧?但是我上网搜了一下,发现有些地方没有通报哦。”
“很奇怪吧,就像消息被封锁了一样。”她继续说,“如果只是单纯的天气紊乱倒还好,这样封锁消息,弄得好像世界真的要崩坏了一样。”
她刚开始讲话的时候还有些紧张。但在聊到正事之后,语气也逐渐平复了下来。她此时讲话的口吻淡淡的,就好像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世界崩坏。
这四个字从她嘴里吐出来,就像是一件很稀松的事。
“……毕竟这些消息放出来,会弄得人心惶惶的吧?”他有些无奈地说,“还是有不少人会在互联网上制造焦虑的,封锁消息也是有这样的考虑在。”
“这样嘛。”
她随意地拈起一片花瓣,看上去对他的话浑不在意。
千穗正站在一棵干枯的樱花树下。
扭曲的枝条,瘦弱的枝干,零星几朵沾雪的樱花。
女孩看着指尖那片花瓣,转过头,迎上男人的目光。
“如果世界真的毁灭了,中原君会做什么呢?”
“……我没有考虑过。”
“好吧。”她蹲下身,继续捡花瓣,“那中原君为什么要工作呢?”
中原中也有些纠结,“为了……养活自己?”
“对呀,”千穗叹了口气,“世界完好的时候,我们要做不喜欢的工作养活自己。但是世界毁灭的话,我们就死掉了,就不用工作了,不是很好吗?”
中原中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好像一直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或者说,作为实验品的他,根本就……
“中原先生。”
“嗯?”
她站起来,把那些一路上捡起来的花瓣都递给他,直视他的眼睛,“给你。”
中原中也下意识接了过去,却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被她捧在手心的一团一团的绯寒樱带着些温热,中原中也猜想上面可能也带着些栀子花的味道。接着,他又听女孩继续道:“你发现了吗?”
发现……什么?
他皱着眉,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说……这是自然脱落的?”
“没错。”
她皱着眉,“广濑他们说这是故意为之。但是这些樱花,明明就是自然掉落的。而且,就算这件事是假的,那其他的紊乱现象呢?也是假的吗?”
“不可能的。”
“可最重要的是,”她说,“他们没必要骗人。”
中原中也点头。
线索就这样断掉了——不,或者说,本来就没有什么线索。天气紊乱是世界崩坏的前兆,未来还会有许许多多诡异的现象出现,但眼前的景象太美了,美到让他们都快忘记了世界将要被毁灭了。
绯寒樱和雪花四处飘落,有一种无望的浪漫。
他脑海里都是她刚才说的话。
好像是头一次有人问他这样的问题。
世界毁灭了你打算做什么?是他打算做什么而不是作为干部他需要做什么,不是干部也不是神父,不是那个mafia也不是那个侦探先生,而是他。从头到尾她所问的都只是他个人的想法而已。
中原中也突然想到,在她面前他好像有很多种身份,但不管是哪个身份,她所接近的都是最原本的他。
可他却……
“对不起。”他说。
可他却伤害了她。
坂田说,那一个下午她都提不起精神。可她明明是那么明媚的人,发生了什么事情她都不在乎。可他却让那么明媚的人受伤了。
说对不起有用吗?
就算她现在一副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样子,就算她现在一副坦然冷静的样子……难道他就可以当做伤害什么都没有发生吗?
千穗看着那个突然出声的人,眼眸微皱。
其实她并不在意那件事。
比起那件事,她更讨厌“有人觉得她被伤害了”的那种态度。
“……真的,很对不起,”他声音有些干涩,“现在解释好像没什么用了,但是我还是……很抱歉。”
“我没有想博得你原谅的意思,”他说,“我想……”
“你想?”
中原中也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半晌,他又红着脸喃喃道:“我会对你负责的。”
千穗很生气。
她皱着眉,“就因为你看到我的……”
她话未说完,中也立刻捂住了她的唇。她的唇是温软的,像是他刚刚拿在手里的那团绯寒樱。不,也许连那些花瓣都没有她的唇要软。
“……这些事情说出来对你不好。”
千穗瞪着他,把他的手腕往下拽。然后,她大口呼吸着,“我根本就不是因为这个生气。”
“你们真的很讨厌,明明都只是身体部位而已为什么要赋予它那么那么大的意义,我根本搞不懂到底有什么区别。”
“我现在特别讨厌你,我宣布你就是我最讨厌的人了,摆出一副很对不起我的样子真是让我气死了,我真讨厌你!我都装什么都没发生了为什么还要提这件事!我真讨厌你!”
“你们以为自己在尊重我,其实你们根本就没有尊重我!你真讨厌!恶心!真讨厌你!”
她一连说了好几遍“讨厌”,口吻泛着怒意,连脚下的雪印也深了好多。
中原中也感觉她说的话像一把钝钝的刀,把他的心缠缠绵绵地撕扯开来。
千穗气泄完以后就不再说话了。她抱着胸准备要走,却被中原中也生涩地拦住了。
他拉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很暖。明明戴手套的不是他但手还是很热,千穗突然又很生气了。
她没好气地拽开手,却发现自己根本拽不动。
“……千穗。”
千穗转过头,对上他的眼睛——那双瑰丽的蓝眸里此刻倒映着她生气的样子。只倒映着她的样子。只有她。
“我没有不尊重你。”
他说。
第65章
她的手腕很冰。
中原中也握着她的手腕,却忍不住瞥向她的侧脸。脸好红,到底是为什么而红呢?是因为肢体触碰还是因为天气太冷?
他有点想笑。
她怎么可能会因为这些脸红?她根本就没有这种意识,异性和同性在她眼里根本就没有区别。被看见什么也好,看见了什么也好,她根本就无所谓。
这样好吗?
也许吧。
——“我没有不尊重你。”
中原中也有太多的话想说。想说“这样不太好”却怕她觉得自己管太多,想说“这样会受到伤害”又怕她说“我讨厌你”……到头来那些话都堆积在他的咽喉,让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千穗还是很生气。
她以为自己的力气已经很大了,但不管怎么样都还是挣脱不开。她恶狠狠地瞪着他,说:“那你想干嘛?不让别人走又什么也不说,我讨厌死你了,现在又拽得那么疼,我们再也不是……”
……
腰身滚烫。
她被抱住了。
半个身体都被他裹在怀里,在寒冷的天气中她生不起一点挣脱的念头。好想就这么暖下去,好想时间停留在这一刻,停留在他的脸庞贴着她的脸颊的这一刻。
天静得不可思议, 她只能听见心跳的声音。
是她的心跳,还是身后的男人的心跳。
然后——
“这样也没有感觉吗?”
她听见那个人说。
什么感觉……
感觉自己的身体好烫脸也好烫耳垂也好烫,算感觉吗?
她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要往哪里看去,最后只停留在两人交缠的手上。他的手还是拽着她不放,好像很怕她真的离开一样。
中原中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抱住她。在闻见她身上的栀子花的味道的时候,他就莫名有一种突如其来的冲动。
他抱住了她。
“你可以没有感觉, ”他顿了一下,算是回应她方才的话,“你也可以觉得它们是一样的, 不赋予它们任何意义。但是你也要知道,它们在别人眼里是不一样的。”
“你可以无所谓也可以没感觉, 但你要知道自己受伤害了,你要知道别人在伤害你。”
……
完了。
一不小心就说了那么多话。
其实她根本就不爱听吧……这种年纪的小孩,最不爱听的应该就是说教才对,他居然还不小心说了那么多话。
她应该会很烦吧……
千穗在他怀里安静地待着,像是刚刚大声发脾气的人不是她一样。过了好久她才缓过神,让思绪从男人的那些话里走出来。
她听进去了。
她并不是听不懂别人说话的人。她讨厌别人不听她说话所以会去好好听别人说话。从始至终,望月千穗讨厌的都是那些自以为是的态度。
可他好像不是她想象的那样自大。
他好像真的在为她着想。
心里有一样东西好像要化开一样暖乎乎的。会不会是被他的体温暖化的?她不知道。
第一次有人告诉她这些事。
北海道的父母都没有告诉过的事情,从一个陌生男人口中吐出。
……
她突然有一种感觉。
如果他想继续用那个理由跟她在一起……她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千穗才想起来自己应该说话。她这次很轻易地从男人的怀里挣脱,神色有些不自在地看着那个人。
他好像比她更不自在。
“这次好像,有一点感觉。”她说。
“……嗯?”
什么什么感觉?
他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女孩在回答他的第一句话,回答他说的“这样也没有感觉吗”那句话。他突然感觉自己的脸在烧。
“感觉……”千穗坦率地对上他的蓝色眸瞳,“你能不能再抱我一次?”
你能不能再抱我一次?
……
中原中也清晰地在她眼里看见自己瞳孔放大之后的样子。
他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要怎么回答,甚至怀疑自己是出现了幻觉。然后,他又听那个女生继续道:
“哼,骗你的,你脸这么红干嘛?”
她讲话的语气又凶又拽,但又让人觉得很可爱。千穗先是环着胸,把他从上到下都瞥了一眼,随后又朝他做了个鬼脸,“ば——か——”
“我才不管呢!反正占到便宜的是你才对,现在说那么多的人也是你!渣男!”
“我才不要和你在一起呢!哼,这样子也只会让人觉得你是发现我太漂亮了才想和我在一起的,想得美!”
她跑掉了。
这一次他没有再追上去,也许有时候拦过一次就够了。被拒绝了就被拒绝了,追多少次都没有用。好像是有点难受的,心像是被铅封了一样有一种堵塞之感。
可他还在想她的那句话。想到她说他的脸很红,想到他在她眼里看见自己脸红的样子,想到她的脸也是红的。
到底是为什么红?
中原中也当时是想这么回答的,他想说是被冻得通红,天气太冷了所以冻伤了。这句话太过合理好像连他自己都要被骗过去了。可最后他还是什么也没说。
到底是因为肢体接触还是因为天气太冷?他不知道。但是怎么会不知道呢?她怎么会因为肢体接触而脸红,她根本就不明白。所以真正因为肢体接触脸红的不是她而是他,因为天气太冷所以脸红的人也不从来都只是她而不是他。
——她根本就不理解。
真正对她有非分之想的人从来不是他虚构的那些坏人,而是中原中也自己。是那个一边说“你要知道他们在伤害你”一边鬼使神差地抱住她的莫名其妙的人。
……有够矛盾的。
白茫茫的世界里,他往远处看去,只能看见她的背影和她在松软雪地里留下的足印。
果然,被讨厌了啊。
他想。
……
千穗没有跑得很远。一方面是她不认识路,一方面是她在等某个人追上来。
要是追上来就好了。
可是他没有追上来。
明明说过想对她负责的……但是她只是说了那么几句话而已,他就放弃了吗?明明追上来的话,她就会和他在一起的。
可恶。
好难过……
平常一副很喜欢她的样子,结果只是表白了一次就退却了!而且那根本就不算是表白!喜欢她就说喜欢她好了,干嘛非要说什么“对你负责”这种话,好好表白不好吗!
还有!
为什么她说“你能不能再抱我一次”的时候……他没有理她。
为什么不理她。
千穗难过地蹲在地上,自虐一般感受着冷风。可是风吹在脸上太冷了,她又默默起身去找暖和的地方。
就在这时,她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明坂南朝和白兰·杰索就站在那里。
“……我们不去调查吗?”
“有什么好调查的?”白兰·杰索捻起一片绯红的花瓣,插入女孩的发间,“像这样欣赏美景,不是很浪漫吗?”
明坂南朝没有抗拒他的靠近,但千穗分明看见那个女生最开始有些闪躲。她冷哼一声,看上去对南朝颇有些不满。
她不喜欢这个人。
怎么样都喜欢不起来。
远处的明坂南朝还在回答白兰的话,“这可是世界末日。”她的声音很弱。
“世界末日么?……”白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这么看来,我们倒像是在末日前幽会呢。”
“沾染了绝望色彩的浪漫,不是更美么?”
明坂南朝没有接话。
她有一种看不透这个男人的感觉——或者说,她从一开始就没有看透过他。
与其说他们的相识像一场意外,不如说是——蓄意为之。
白兰是好人吗?
是吧? ……
在她快要被车碾死的时候挺身相助,承担了所有医药费和伙食费,给她买衣服、买鞋子、买很多东西……她的父母都没有对她那么好过。
从来都没有一个人会对她说“你是特殊的”“你对我来说有特别的意义”,从来都没有。这些都是她连幻想也不敢出现在脑海里的话。
可是为什么呢?
这个男人的一切都像未解的谜题,对她的好也像是没头没尾的诗行。未知的过去,空白的未来,还有……
“为什么?”
“嗯?”
明坂南朝强迫自己不去看他,只是盯着鞋子上星星点点的雪,就连那双鞋子也是白兰买的,“抽签的时候,明明抽到的是坂田老师和我。我看到了。”
白兰眯着眼睛看她,眉眼间的冷漠比雪还要叫人胆寒。
女孩的手在发抖,语气却极为平缓,“白兰抽到的是和望月同学一起的,对不对?”
千穗吓得后退了一步。
白兰周身的冷淡像雪一样化开,转而被温和取代,“是哦。”
他的口吻甜腻腻的:“除了南朝,我不想和任何人在一块儿,南朝应该可以理解吧?”
“还是说——”
“南朝其实比起我更喜欢坂田老师么?这可不行啊,坂田老师根本就没有我理解你呀。”
南朝不敢抬头看他。
她喜欢坂田银时,特别喜欢坂田银时。喜欢坂田银时不是愿意为了他去死而是愿意为了他活着。即使再困顿再倒霉,只要一想到坂田银时她就能活下去。
如果世界上存在坂田银时这样的人,她愿意为了他而活下去。痛苦地活下去——不,她怎么可以这样想?
只要他存在,那么为了他活下去根本不算是一种痛苦。
而是幸福。
只要他存在,不管经历过多少次校园霸凌多少次车祸事故多少次恶意陷害,她都会是那个在忏悔屋里说“我是幸福的”的人。
现在,梦想成真了。坂田银时像神明一样出现在她眼前,也像神明一样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他整个人都像是神明一样。
“又不说话啊。”
遥远的思绪被男人打断。白兰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比起暧昧,他的行为更像是一种威胁。
“不要不说话哦,小南朝。沉默比反驳更让人讨厌呢。”
明坂南朝抬起头,眸中闪过些许挣扎的色彩。她不知道到底要怎么面对这个男人,也不知道未来到底会和他一起通向怎么样的未来。
隐隐约约,她有一种过去和未来都和他捆绑在一起的感觉。
她知道的。
在她忘记的某一段时间,他们一定遇见过。
身体在颤抖。到底是因为太冷还是因为太害怕,到底是在怕过去还是在怕未来,到底应该依靠他还是远离他。
“……白兰一直说,我是特殊的,”她另起了一个话题,身体比声音更抖,“我到底是哪里特殊?白兰能不能告诉我?”
白兰笑了。
“为什么这么抖,”他怜爱地抚摸着她的脸,却被那个女生微不可察地闪躲开,“是在害怕我吗?”
“为什么会害怕我呢?明明我对你这么好呀,南朝。”
“那个坂田银时其实什么也没做吧。为什么你那么喜欢他呢?”
“……白兰,”明坂南朝忍不住后退,却不小心跌坐在雪里,“你不要走过来……”
那个人还是一直靠近。
他不断地走去,离女孩越来越近。以往的绅士和温柔在此刻消磨殆尽,他只是一个随心所欲我行我素的人。
“坂田银时对你做的事,我可以做到。坂田银时没办法做的,我也可以。”他的语气充满了委屈,“难道南朝还不明白吗?”
“从始至终,根本不是我在黏着你——”
千穗远远地看着这一幕。就算她再怎么讨厌明坂南朝,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起了些许怜悯。得罪了白兰的人没什么好下场,她差点以为明坂南朝会死在这里。
但是她没有。
也许在白兰心里,她终究还是特殊的。
“明明,是你离不开我啊。”他蹲下身,指腹在女孩纤细的脖颈处摩挲。
像是杀人预告。
明坂南朝很难描述此刻的感觉。她早就猜到白兰的真实性格,但是,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展露这样的情态。
是她……离不开他吗?
也许是的。
明坂南朝无声地淌着眼泪,脑海里却浮现出坂田银时的模样。她攥着膝盖,逼迫自己用平静的语气低声说:
“白兰知道我的秘密。”
“嗯?”
“白兰知道,我的秘密。”她复述了一遍,“你什么,都知道。你绝对……”
白兰捂住了她的唇。
接着,对着唇的位置,在手背覆上一吻。
南朝听见了风的声音。
然后,白兰·杰索凑近她的耳畔,低声道:“有人在听哦。”
“你也不想让他们知道吧……你的秘密?”
第66章
温泉之旅到了这里, 就算告了一段落。但是,中原中也还是无法忘记在最后发生的事情。
从银魂学园来的学生们、从杜王町来的替身使者们齐聚一堂,在大桌上觥筹交错, 好不快活。只不过交的是草莓牛奶。
白兰·杰索坐在主桌。
这也是难免的, 毕竟在身份上他是校长, 经济上他负担了所有的钱。
坂田银时抿了一口草莓牛奶,似乎是随口道:“校长大人啊,经营一所学校居然会这么有钱吗?果然是大户人家出身吗?”
这时候, 空气突然安静了。
每个正在吵嚷或将要吵嚷的人都忍不住朝那边看去。包括中原中也。
他也好奇白兰会怎么回答。
……不过,坂田银时也太勇了。
白兰看上去并不惊慌,神态极为自若, “因为,我还有一所很大的棉花糖生产公司哦。”
“太厉害了。”坂田银时暗自咬了咬牙,“可恶!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银桑我才不会为了这些物质财产丢掉自己的尊严呢!”
“对了老板,我们公司还缺经理吗?”
他在一旁殷勤地给白兰添草莓牛奶——值得一提的是, 这一箱草莓牛奶也是我们富裕的校长大人昨天给南朝买的。
白兰接过坂田银时递过来的牛奶,动作之熟稔仿佛这一幕发生了无数次。指腹相交间,坂田银时感受到他手指上沉淀已久的茧。他绝对不是普通人,坂田银时敢肯定。
“目前是不缺的呢。”白兰·杰索笑眯眯地回答,“但是我的另一个工作似乎还缺人,我看,坂田老师刚好合适呢。”
“哦?什么工作?”
“其实呢, ”白兰以一种漫不经心的口吻说道,“我在意大利是一个mafia家族*的首领哦。目前虽然不对外招人了,但是坂田先生的能力足够我开个后门呢。”
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
中原中也更是极为震惊。
……身份上的事情,他居然这么快就说出来了吗?不需要遮掩一下吗?
不过。
为什么坐在他旁边的千穗反应那么平淡啊!就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样平淡啊!明明白兰说自己“有一家公司”的时候她一脸羡慕嫉妒恨的表情啊!
当然,中原中也的表情现在也是很平淡的。
最给力的还是坂田银时众人。
他们的神色变幻莫测。这位坂田老师先是倒退一步,然后有些害羞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那个…… BO……BOSS啊……这样的身份直接告诉我们真的没有大碍吗?”
“嗯?因为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嘛。你们早晚都会知道的。”
他笑吟吟的样子像是在说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明坂南朝把杯子攥得很紧——其实她也是才知道白兰·杰索的身份,从前她一直都没有问过。或者说,她一直不敢去问。
“ BOSS啊,那个……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办一所高中啊?”
千穗把草莓牛奶重重地砸在了桌上,满脸严肃:“BOSS,果然是在培养合适的人才继承棉花糖公司吧!”
神乐也学着把草莓牛奶砸在桌上,“穗穗你在说什么啊?不要再开玩笑了阿鲁。”
“就是啊就是啊,”志村新八叹了口气,“应该是有什么特殊原因吧?”
“——绝对是在挑选合适的mafia人才啊!BOSS!”
“……喂!你也很不正经啊神乐酱!而且你们一个两个都开始叫上BOSS了吗?都开始叫上了BOSS了吗?这不合适吧!傍大款的意味也太重了你们几个!”
白兰发现明坂南朝唇角荡开一抹笑意,“不是这种原因哦。”
“其实呢,我也和你们一样——”
中原中也屏息凝神地听着他讲话。他看见千穗也盯着吸管上的齿痕不放,她好像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平淡,虎口处有被掐红的痕迹。
她在害怕吗?
在害怕mafia?
白兰·杰索刻意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停下来,似乎在看他们的反应。在视线移到千穗他们那里的时候,他特意停留了几秒,神色颇有兴致。
“我和你们一样——一觉醒来的时候,突然就变成了这所学园的校长呢。”
“说起来也很奇怪吧?就像是突然穿越到另一个世界一样,从那以后发生的每一件事都超出了自己的想象……真的很奇妙呢,这个世界。”
气氛变得紧张了。
坂田银时几乎可以确信这个男人知道些什么。他没有在说谎,他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但是,他这个人真的可信吗?
望月千穗满不在乎地开口:“从异世界穿越过来什么的也太唬人了,开玩笑也要适可而止一点啊BOSS 。”
“mafia也好,异世界也好,都不如能变现的公司经理吸引人……所以,BOSS,我们公司真的不招人了吗?”
白兰笑吟吟地接话:“如果千穗愿意的话,我的家族可以招揽你哦。”
“才不要。”
“不可以!”
两人同时出声。
众人都看向那个贸然出口的帽子先生。他坐在千穗旁边,说“不可以!”的时候情绪比千穗还激动。
她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又喝了一口草莓牛奶,“中原君有职业歧视吗?好的mafia不如公司经理差。”
“……不,没有。”他讪讪道。
别说没有了,连他自己都是mafia啊。
白兰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中也君不喜欢mafia吗?也是,作为侦探来说, mafia确实是很差劲的存在呢。”
他把“侦探”这个词咬得很重。
“但是——千穗拒绝我的招揽让我很伤心呢,”他的语气却听不出任何伤心的意味,“要是好好挖掘千穗的才能,世界第一杀手说不上,前十我觉得很有可能哦。”
千穗叹了口气,“是的,我也认为我有这个才能。”
“诶?那为什么要拒绝呢?”
千穗转着杯子里的草莓牛奶,看着里头不断发旋的粉色液体,“因为,我还不会意大利语,白兰应该只会把我留在日本吧。”
“啊……这个情况确实很难去意大利呢。”
“要做就要做到最好,当mafia我也要当最酷的那个。要说mafia的话,果然还是意大利mafia最帅吧,日本的mafia听起来就很土。”
“不能去意大利的话,我就不当mafia了。”
……
中原中也的回忆就到此为止。
某位很土的mafia闭上了眼睛。
——真是够了。
他早该知道的。
从他们嘴巴里……能吐出什么正经的话啊! ! !
*
温泉旅行结束之后,大家都回到了自己该回的地方。
替身使者们回到了杜王町,很土的mafia回到了横滨,从异世界来的外星人们也……没有回到异世界。
他们回到了银魂学园。
白兰·杰索的主动袒露身份让他们吓得够呛——不过,这也不奇怪。毕竟,他大概早就知道千穗会告诉他们了。
“银桑……你觉得白兰这个人,可以相信吗?”
坂田银时没有说话。
千穗咬着草莓牛奶的吸管,脸皱成一团,像是喝到了什么很苦的东西。男人把她的情绪看在眼里,但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什么也没有说。
过了一会儿,他才散漫道:“不管能不能相信,我们现在认识的都只有他了吧?”
“别管他了,”坂田银时这样说,“这种白发卷毛和我撞设定的家伙,早晚都会下线的!我倒是觉得比起他,我们更应该关注他旁边那个女生。”
“我记得是明坂……呃,”神乐皱眉,“是叫什么来着?”
“明坂南朝。”
银时和千穗同时道。
原先她是没什么感觉的。但是在坂田银时和她一样喊出那个女生的名字的时候,千穗突然感觉心脏被攥成了一团。
银时老师一开始都叫不出她的名字。
为什么偏偏记得那个人的名字。
叫不出所有人的名字但是偏偏叫得出她的名字。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心好像要被嫉妒逼疯。
神乐咬着醋昆布,“我记得是那个……会占卜的孩子吧。最近好像没听说过她给别人占卜了。”
“我记得她占卜很准诶!明坂同学给姐姐和近藤先生占卜的时候……过程都对上了。”
坂田银时叹了口气。
“不过……她和校长到底什么奇奇怪怪的关系啊阿鲁?”神乐一边咬着醋昆布一边说,“那个mafia怎么会盯上一个高中生啊?”
“啊——!”神乐大惊失色,“我知道了,难道是奔三mafia首领抛妻弃子在女高中生身上找到真爱的戏码?!!”
坂田银时沉默了,“都让你少看点狗血剧了,神乐。”
“怎么可能啦神乐酱……”志村新八也很无奈,“我觉得,可能是明坂同学身上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吧?或者说有什么特殊的能力?……虽然看着是比较奇怪的关系,但说不定内容很健康呢!”
“没错没错,”坂田银时点了点头,“校长大人看上去虽然是个很乱来的人,但其实是一个……好吧银桑我也不知道。”
这时候,大家把视线转移到了千穗身上。
这场上,只有千穗最熟悉白兰·杰索了。
她又喝了一口草莓牛奶,眼睛圆溜溜的,但眨也不眨一下,“不一定哦。”
“嗯?”
“因为那一天,”千穗想起那天下午在雪里看到的东西,皱起了眉,“我看见白兰亲了她的脸……很靠近嘴唇的部位。”
坂田银时震惊地把草莓牛奶喷出来了。
志村新八的眼镜也吓掉了。
只有千穗和神乐保持着成年人应有的冷静。虽然神乐还没有成年。
坂田银时的手微微颤抖,“那个……那个,穗穗啊,你知道白兰多大吗?”
“不太清楚……奔三了吧!”
“那,那那个女生……”
“十七十八这样子!”
天哪。
这个年龄差,在哪个年代都很难说清楚啊!
千穗看了他们一眼,语气微不可察:“不过,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最好还是让她和白兰保持距离。”
“如果只是这种关系的话倒还好。虽然白兰那家伙花边新闻蛮多的,但对……恋人都比较大方。现实点来说,她如果想上大学的话,最理想的资助对象就是白兰了。”
“但是……很明显,白兰对她另有图谋吧。她不是看得见替身么?说不定她的替身能力对白兰很有用呢。”
她这一番话说的太现实了,几人都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坂田银时过了很久才说:“穗穗,你和她认识吧?”
穗穗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几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她脸上。望月千穗再次想起半年前的事,想起她在巷子里被一群女生围着打的时候。
她和明坂南朝的故事,要从半年前开始讲起。
“虽然我和vongola那边亲近一点,但是……我在北海道那边是有亲人的。”
“在我六岁的时候,和家里人走失了。我也意外加入了杀手组织。”
那时候还不是vongola。
是真真正正的杀人狼窟。
像养蛊一样把同龄小孩堆在一起,给他们不杀人就会死的环境,让他们自相残杀。只有杀到只剩下自己,才能活下去。
千穗活下去了。
可她对于这段过往什么也没说,只是一笔略过,“后来我接到任务,暗杀vongola日本分部的一个高层……”
……
虽然这时候插嘴不太好。但是,他们不是在说明坂南朝的事情吗?怎么突然开始交代过去了?是因为作者觉得是时候找机会完善女主人设了吗?
而且这个根本就不是半年前的事情了吧?这分明就是六年前的事情了吧!
千穗还在继续,“那个高层招揽了我,让我加入vongola,还把我送回了北海道的家里。”
“所以,我虽然是隶属于vongola的杀手……但还是要维持基本的学生身份的。”
志村新八斟酌了一下措辞,“那个……千穗同学,你一个人待在横滨,家里人不担心吗?”
千穗摇了摇头。
“他们……不是很在乎我在哪里,”千穗说得很委婉,但大家都对她加了一层“爹不疼娘不爱”的滤镜,“只要知道我没死就无所谓。”
……其实,就算死了他们也无所谓。
毕竟她失踪了这么久,也没有人在乎过她。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半点悲伤也没有,语气像是在陈述晚餐样式一样平淡,“半年前任务太多,完全旷课的话会被通知到家里……所以,我就故意被霸凌,利用这个结局休学一段时间,好好执行任务。”
……好、好专业的职业素养。
怪不得白兰说她能成为世界前十杀手啊!千穗,你有这样的执行力做什么都会成功的啊!
志村新八心情复杂地问出了最后一个话题:“那……那这件事和明坂同学有什么关系呢?”
其实他们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即使很难相信,但是……
“半年前,把那群女生找来打我的人,就是她。”
气氛凝滞了。
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他们都很难相信明坂南朝是这样的人,他们都认为这一切似乎有隐情。但是这句话他们无法在千穗面前说出口。尽管千穗实际上是那个掌控全局的人。
千穗故意在这里停顿了良久——她默默地看着坂田银时的表情,在发现他根本没有流露出丝毫感情时有些失望。
她淡淡道:“不过她也挺可怜的。”
她的语气不咸不淡,却又带着微不可察的怜悯。不过请别误会,她并不是有意在坂田银时面前为南朝说话,她只是知道——这些话与其由那个人来说,不如从她口中说出来。
银时老师会更喜欢善解人意的孩子吧。她想。
“大概在高一,我就听说她被班里的不良盯上了。后来一直被霸凌了两年。”
“高二末,我故意惹了那群不良……后面事态就演变成,只要明坂南朝把我引到巷子里,她们就会放过她。”
“她这么做了。”
千穗这么说。
第67章
次日下午。
“那个, 穗穗啊……”
体育课,坂田银时一脸别扭地找上了她。
“怎么了银时老师!”
“就是那个啦,”坂田银时把她带到无人的地方,尴尬地对她说, “之前我不是被选上去横滨教研讨论会吗?那边突然说要学生的体测成绩……总而言之,你跟他们说,让他们别跑得太用力。”
上头说要同时看重德智体美劳,所以, 只要他们的体测成绩够差, 他就可以不去当银魂学园的代表了吧!
以防万一, 他又忐忑地看了一眼千穗, “你都明白吧, 穗穗?”
他没找到新吧唧,神乐又绝对会带他们冲起来,他就只好拜托千穗了。
千穗很明白。
她严肃地点了点头, 比了一个放心的手势,“yes sir!保证完成任务!”
坂田银时看着她的表情,也很满意。
他拍了拍女孩的肩膀,对她的业务能力表示信任。接着,他挥一挥衣袖走了。
千穗望着坂田银时的背影,眼泪汪汪。
银时老师真是太好了!
他让大家随便跑,一定是因为他不想让学生太累吧!因为他关心学生的身体,关爱学生的健康,所以不想让大家太过疲惫。
就算他们的成绩不好影响了他的名额,他也不在乎。银时老师真正在乎的, 只有自己的学生而已!
这才是真正的好老师,这才是真正该去教研组一展风采的好理念啊!
她热泪盈眶。
她闭上眼, 抹去自己感动的泪水,心道:“银时老师,我已经明白你的意思了。”
z班的成绩已经很差了,要是体测成绩再差一点的话,很有可能把银时老师的名额刷下去。
作为银时老师的得力助手,她绝对不允许这类事情发生! ! !
站在操场上,千穗把这些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她讲话本来就有煽动力,再加上坂田银时在班里极受欢迎,大家也都积极响应——
“可恶!我们绝对不能让坂田老师被刷下去!”
“跑啊!冲啊!飞起来……啊好像这个是有点夸张了。”
“热血!永不过时!”
千穗感动地点了点头,最后叮嘱了一遍:“总之,跑得快的同学就尽力跑得更快,真的不舒服的话跑慢点也没事!反正我们已经有乐乐了!”
冰冷的塑胶跑道上,三年z班的学生们在激情地奔跑。他们的汗水和热血感染了操场,也感动了体育老师,他惊奇地发现:
“不只是神乐……没想到望月同学的爆发力耐力也很不错啊!去参加比赛也是完全能得奖的实力啊!”
千穗压不住嘴角,假装不在意道:“就那样啦!老师快把体测成绩给我!我要去给银时老师了!”
每个人都跑得很快。
他们都拼尽了全力去跑。在跑步的途中,大家都想起了那个一直照顾着他们的班主任。那个永远尊重他们、永远把他们放在第一位的坂田老师,在面临职业的重要上升期时,仍然把同学们的身体放在心上。
可恶。
有这么好的老师,他们怎么能不努力!
就算坂田老师不在意,他们又怎么能不在意!
所以,坂田银时从千穗手里拿到那份体测成绩的时候,眼睛一瞥,就再也移不开眼了。
他满脸骇然。
这份成绩……
事先研究过高中体育成绩的坂田银时瞪大了眼:“我们……我们班的体育那么好吗?”
千穗喘气喘得直不起腰,掌心攥着膝盖,过了好久才抬起头看着坂田银时,“我们……当然了……我们大家……”
我们大家可都是拼尽了全力在跑啊!
但是她没有这么说。
她只是强迫自己直起身,通红的脸在阳光下像闪闪发光,“我们大家都只是随便跑跑,这就是我们平常的实力。”
……
完全没有说服力啊。
坂田银时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看着她的样子忍不住付诸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手帕,递给她。
千穗疑惑地接过。
“很累吧?”
和神乐的成绩只差一点,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
而且,应该是体测一结束就马上跑来找他了吧。
千穗错愕地看着他,脸不自在地往别处撇,极小声地说道:“没有……”
“擦擦汗吧,”坂田银时嗓音里含着笑意,把手帕塞到她手心,假装严肃道,“下次再逼自己跑这么快,就去外面罚站。”
两人视线相交的时候,千穗在这位老师眸中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发夹歪了,头发乱了,额头满是细密的汗。
可他眼睛里好像还有别的什么。
是什么呢?千穗不知道。
他好像总是说着散漫的话做让别人感动的事。他站在阳光下,与其说是太阳让他变得闪耀,不如说是太阳沾了他的辉光。坂田银时就是这样的人,站在太阳旁边让太阳也逊色的人。
千穗呆呆地看着她,甚至忘记合拢接过手帕的手掌。她抽噎着,强迫自己不让眼泪流下来。她想,在银时老师面前怎么能哭呢,要笑着才对。
银时老师是不喜欢看见别人眼泪的人。所以她也不能在他面前哭。应该笑着才对。
她默默地用手帕擦着脸,好像有什么部位在抖。她说不上是手在抖还是脸在抖,也有可能是整个身体都在抖。她也不知道自己擦拭得到底是什么,是眼泪还是汗水。
三秒后。
坂田银时终于发现了学生的异样。
“穗穗……你……你怎么了吗??”
不会吧?难道这个女生被他感动哭了吗?不至于吧?他好像也没有说什么吧?
千穗真的哭了。
她的眼睛被手帕黏住了,整个视野里别说坂田银时了,她连手帕的颜色都看不清。
“银时老师……”
“啊?你别哭啊……穗穗,我……”
坂田银时确实是个不擅长应对别人眼泪的人。
但是千穗哭得很大声。
“银时老师!手帕里的纳豆……把我的脸都黏住了……哇呜呜呜呜呜呜……”
为什么。
为什么银时老师给她的手帕里全是纳豆啊!黏糊糊的恶心死了啊!现在全在她脸上了啊!
坂田银时的身体一僵。
遭了。
他忘记了。
这个手帕……好像是早上猿飞菖蒲塞给他的。
完了。
*
带千穗清洗好以后,他在操场上百无聊赖地闲逛着,发现e班正在体测。
跑在最前面的是土方几人。
其实他们跑得很快。但是,体育老师已经没有感觉了。
“还是差一点啊。”体育老师叹了口气。
坂田银时凑到他旁边,陪他一起看着资料,“怎么了藤下老师?哪里差一点啊?”
“我是藤田,”藤田老师这样说,“……啊!坂田老师!我上次和你说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坂田银时沉默了。
“呃……你说的是什么事情?”
“就是让神乐同学去当职业运动员的事情!”藤田十分激动,“坂田老师,她真的有这个天分啊!”
“这个……不太好吧……”
人家毕竟是夜兔,跟异世界的人类抢名额不太好吧?
“不不不,你要相信我啊坂田老师,她是真的有天赋!”
“……我知道她有天赋,”坂田银时随意地挥了挥手,“而且,这个我也做不了主,你还是去劝神乐比较好吧?好了,我现在也有事情要干了。我先走了。”
有要事要干的坂田银时来到了跑道旁边。
提着火箭筒的冲田总悟打招呼:“旦那。”
“啊!要不要来一起跑?”这是近藤。
“你这家伙……”土方下意识想叼烟,但又突然想起自己的烟被全部没收了,“在那边站着干嘛?”表情还一副那么欠揍的样子。
“跑得太慢了,会不会跑啊土方同学?”坂田银时皱起了眉,“太慢了太慢了,到底有没有在认真跑啊。”
“就是啊土方先生,”冲田总悟追上了他,故意在他耳畔说,“你连隔壁班最高纪录都比不过。”
“……隔壁班的最高纪录是夜兔吧?那个夜兔你跑得过吗?”
“我还年轻。”
“……喂!”
“切,别为自己的失败找借口了土方,”坂田银时翻着资料,“穗穗跑得也比你快。唉,堂堂真选组副长居然连一个十八岁小女孩都跑不过,太没用了。”
“你这家伙……是要干架吗?!”
“太没用了副长。”这是冲田总悟。
“你到底是——”
“不好了!!!”
土方十四郎刚被提起的怒气被突如其来的尖叫声冲淡。操场上跑步的人都停了下来,目光朝向极后面的一个人——那个人瘫倒在地上,瞳孔痛苦地收缩着,身体不断痉挛。
体育老师率先冲了过去,却发现有个人比他更快。坂田银时立刻奔过去将她扶起来,直到站在她身侧才发现这个女生他无比熟悉。
是明坂南朝。
“喂,你振作一点啊!叫救护车……啊,你别哭啊……”
她过了很久才缓过身体的疼痛,“……不用叫救护车。”
明坂南朝一字一顿道:“回家以后,就会好的。”
这也太荒谬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痉挛一回家就会好?如果换做别人的话,坂田银时绝对不会相信。但是看着女孩这幅笃定脆弱的模样,他突然有一种“她没有在说谎”的感觉。
他带着她回家了。
忽略体育老师“别走啊坂田老师!我突然觉得你也很有竞技体育的潜力!”的呼喊,坂田银时抱着这个孱弱的女孩去到了她家。
与其说是她的家,不如说是白兰的家。
档案记载,她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去世了,负债累累的环境不仅带走了她的家属,还带走了她唯一的容身之所。好在打工积攒了些钱可以租房子住。
可她又被辞退了。
坂田银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老师。”
“嗯?”
一栋别墅出现在他们眼前,那是一顶装修精良的建筑,一看就是白兰那家伙的审美。坂田银时从她口中得知“白兰不在家”后,便随着她一起进了门。
回到家里,明坂南朝的状态果然好了不少。
她很难把目光从银时身上离开,就一直强迫自己不去看他。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始一一介绍这栋别墅里的房间。
“这里是白兰的房间,这里是厨房,这里是……我的房间。”
明坂南朝的话只说到这里。接着,她把坂田银时一个人留在这里,说着“请务必让我为您倒一杯茶”,便只留下一个有些萧索的背影。
快点发现吧。
快点发现吧。
快点发现吧。
发现她的秘密,发现她和白兰的秘密,发现那个男人其实并没有那么好心。他做的一切都有自己的理由,即便她还不知道是什么,但是——
坂田银时率先打开了白兰的。
“哎呀,门怎么突然自己就开了?”坂田银时把房门踹开,“没办法了校长先生,我来帮你看一下这门有什么不对劲吧。”
房间很干净。
什么也没有。
整栋别墅都给他一种静谧安静的感觉,安静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世界末日人类灭绝的那一天,可能也没有这么安静。
每一个房间他都看了一遍。
一个人倒水不可能倒这么久,一个人也绝不可能让客人在屋子里独自待那么久。坂田银时好像能看见她一个人站在厨房里一动不动的样子。
他最后去的地方,是她的房间。
*
“所以……银桑,”志村新八有些紧张,“你在她房间里,到底看到了什么?”
坂田银时叹了一口气。
“你这家伙……搞得别人那么紧张干嘛?给我好好说话!”
坂田银时再次叹了一口气。
“……喂,难道是有什么真的很恐怖的东西吗?你说话啊银时,银时你说句话啊!”
“就是啊银酱,有什么话你快点说出来啊,”神乐一边吃醋昆布一边说,“难道说,白兰家里藏了时光机,只要找到时光机我们就能回家?”
“唉。”
“混蛋,再这样我就——”
“千穗在哪里?”坂田银时环视一圈,发现没有看见穗穗的影子,“她还好吗?”
“哦,穗穗说自己要回家了。”
“回家??”坂田银时皱起了眉,“这么突然?”
“她家里人联系了中村老师——好像就是她以前的班主任吧?说有急事要让她马上回家。千穗说可能是要分遗产了,就马上回去了。”
“……”什么遗产啊!真是的!而且作为女主角怎么可以这么突然这么快就下线啊?这根本不合适吧!
见坂田银时无语凝噎,土方不耐道:“快点聊正事啊!你到底在磨蹭什么?”
“没有时光机。”
“……什么?”
坂田银时的眼里有一种幽深的寂寥之感,“白兰的房间里,没有时光机。”
“……那有什么?”
“有,我们的大合照。”坂田银时把在场的所有人都扫视了一遍,“所有人都在。”
“那个女生的房间里有我们所有人的相片和徽章,草莓牛奶、宝矿力、养乐多……”说到这里,坂田银时停顿了一下,“她桌子上有一本没有被摊开的日记本。”
日记本上的笔记凌乱又斑驳,似乎可以看出使用者并不和谐的心理状态。坂田银时的指腹摩挲过那一页粗糙的封面,最后停留在了一句被板板正正书写的字行间。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听,不敢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为什么她会有他们的照片,为什么她会在这种时刻故意引坂田银时过来,她身上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书封上写着——”
“我的剑所能及的地方,就是我的国家。”
第68章
忏悔屋。
“好久不见啊神父大人!”千穗穿着校服,依然是那副活泼开朗的样子,“我和你说哦,我们去冲绳那边看雪了,好可惜你不在!”
……其实他在。
“那边又下雪又下樱花哦!虽然很漂亮很好看但是太冷了, 下次我还是不去了。”
“嗯, 身体不舒服的话就不要去了。”
她真的很怕冷啊。
“不过如果银时老师也在的话,我还是愿意去的。”
“……”
他就知道是这样。
千穗熟稔地坐了下来,喝了一杯水, 慢条斯理道:“神父大人, 你有见过神吗?”
“……没有。”
“那你为什么会相信神呢?”
中也罕见地沉默了——不,他的沉默在这本书里并不算罕见。他要怎么解释为什么相信呢?其实他根本就不相信啊!
“或者说,神父大人眼里,神是什么样的呢?神会喜欢怎么样的人呢?怎么样的人在神的眼里才算是完美的呢?”
中原中也斟酌着回答:“神爱世人。”
“神对于每一个人,都抱有平等的爱。”
他这么说。
完了。
他其实一点也不了解啊,他就是随便说一下的。早知道他就稍微了解一点了……不,没有人让他去了解过这些啊!
千穗陷入了沉思。
“那么也就是说,在神眼里,善良的人和恶毒的人都是一样的、都是平等的吗?就算恶人伤害了善人,神也还是对他们抱有同等的善意。可是既然这样的话,那对善良的人岂不是很不公平吗?”
“这个……”
好像是有点道理。
“可是如果神对他们不一样,神就不是神了呀。只有冷漠、平等、绝对公正的存在才能被称之为神,但这种存在既不会审判恶人,也不会回馈好人,感觉并没有什么用。”
“善良的人还是会倒霉,也还是会有恶毒的人过得很好。所以善良和恶毒根本就没有什么对应的指向,神只是在天上冷漠地看着他们各自走向自己的命运而已。”
说罢,她又很歉意地对神父说:“……抱歉神父大人, 我是不是说了你不爱听的话?”
“但是神爱世人,神一定会原谅我的莽撞的,要不然你也原谅我吧?”
“……”并没*有什么感觉的中原中也哑然失笑,“好,我原谅你。”
他有些好奇:“你眼里的神……就是这么冷漠的吗?”
一般人都会以为神是会偏爱善良的人吧……他从来听说过有人觉得神很冷漠。
“不,我不相信神哦,”千穗也叹了口气,“比起那些高高在上评判别人命运的人,我倒是觉得,知道神的残酷,遭遇过世界的重创,但仍然愿意对苦难施以援手的善人,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神。”
中原中也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她在说谁。
果然是坂田银时啊。
其实他并不了解他,甚至也没有过多接触过这个人。但是在温泉之旅中,他能从那些人身上感受到他们和坂田银时之间的羁绊。每一个人都似乎和他有特殊的联结。
每一个人都爱着他。
明明表面上是一个那么无节操无下限的madao ,但却是一个无比温柔无比热烈的存在。没有人不会被他的滚烫所吸引。
“你……有遇到那样的人吗?”他顺着问。
“我当然有哦。”千穗说,“我的老师就是这样的人,他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神明啊。”
她这句话不掺杂任何敬佩之意,口吻中也没有任何别的情绪。她好像只是在阐述的一个事实。
就当中原中也以为她会一直顺着这句话夸坂田银时的时候,她突然说:“而且,在我心里,神父大人也是这样的人哦。”
“在忏悔屋工作,应该见惯了不少人的恶念吧?有些人就算心存忏悔,也只是无法承受恶念带来的后果而已。根本就没有多少人在真心忏悔吧。”
“神父大人心里很清楚,但还是去做了这份工作,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以及不需要帮助的人,这样的神父大人让我觉得很伟大呢。”
中也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好像很难说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其实他不是主动要去做这份工作的,也没有抱着“想要帮助别人”的念头去做这些事。
他没有她想象得那么好,其实他既不是神明也不是神父,他甚至连自己的真面目都不敢告诉她。
被她以为这样伟大的人,其实是个无恶不作的mafia呢。
还是个……很土的来自日本的mafia 。中原中也颇有些自嘲地想着。
如果知道事实的话,她会失望吗?
“我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好,”中原中也这样说,“也许没有人在得到帮助,我只是在……听别人讲话而已。”
千穗歪头:“神父大人,我没有在说别人哦。”
“嗯?”
“别人有没有得到帮助,我不知道,我也无所谓,”千穗笑了,“但是我得到帮助了呀。”
“所以,从这一点来看,我就应该感谢你了。神父大人。”
中原中也感觉心里好像泛着暖意。过了好久才发现自己是被触动到了。他很少被触动,但今天,他好像确确实实被少女的话打动到了。
他说:“……我也该谢谢你。”
千穗姿态放松地坐在凳子上,双腿闲散地微微摆动着。她看着自己的黑鞋鞋尖暗暗地闪着光,语气像吃生菜一样脆生生的,把每一个字都咬得很清楚:
“神父大人,会希望帮助过的人成为善良的人吗?”
“……可能会?”
“那如果他们没有呢?会失望吗?”
中原中也沉思片刻,“不会失望。”
“是啊,”千穗感慨道,“犯过错的人本身心里就有罪恶因子,以后也总是会犯错的。可能早就有预料吧。”
“……不是这个原因,”中原中也有些无奈,“有时候做了就是做了,帮助了就是帮助了……根本就没想这么多。”
他说到后面的时候,神色突然很不自在,讲话的口吻也多了些别扭。
千穗却突然很认真地看着他,把他的面具和眼眸中的惊愕都在脑海里细细描摹一遍。然后,她说:“神父大人,真的是很好的人啊。”
“不过可惜的是,我本来想当一个很好的人,想跟帮助我的人一样当一个很善良很宽容很会帮助别人的人,但是现在我发现,果然一点也不适合我。”
“我果然还是比较适合当一个恶毒的人啊!心情好的话做一点好事,心情不好的话杀人放火也……好像确实也不太合适……嗯,反正就是,我只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了!”
“世界毁灭了也和我没关系,人类死光了也和我没关系,我只要保护我想保护的人就好了。”
她一直看着神父大人的眼睛。
她突然发现这双眼睛在哪里见到过?蓝色的、像大海一样的眼睛。
中原中也胡乱回答着女孩的话,回答得太匆忙连自己都忘记自己说了什么,只记得是一些“你只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了”“没有人会对你失望”“我永远会站在你身边”这类的话。
他很久以后才发现自己讲的话模棱两可,像是醉酒的人一样口吻都带着醉意的模糊。可惜他不是醉在酒里而是陷进了她的眼睛里。
然后,他就听见那个女生说:
“神父大人有女朋友吗?”
神父愣了一下,“……没有。怎么了?”
等一下,怎么这么突然?他们的关系已经密切到了这种地步吗?
“没什么啦,就是前两天看到一个新闻说,有80%的神父都是同性恋……我就很好奇很想问问。”
“……我不是!”
他就知道。
不应该感动得这么早的。
可恶!把他刚刚的感动还给他啊!
他听见女生笑了一下,站起身来,把椅子旁边的书包背走,留下一个蹦蹦跳跳的背影。
“我要回家咯神父大人!好像是家里人要死掉了我要回去继承家产了!这一个多星期你可能又见不到我了,不要想我哦!”
…… ?
什么继承家产? ? ?
*
北海道。
和上次不同的是,这一个多星期,中原中也应该真的见不到她了。
因为,不只是她要回家。中原中也也要去出差。
目的地是……北海道。
那是一栋闹鬼的院子。
据说上一户人家在这里经历了一些诡谲的事情,最后搬到八原去了。原先以中原中也的身份,是不用插手这些事情的。但如今事态特殊,任何一桩事都有可能与世界崩坏有关,中原中也就接下了这件任务。
与此同时,千穗也出现在了这户人家门前。
没错,这就是她家。
虽然已经好几年没有回家了,但记忆力良好的她还是记住了回家的路,并且一个人坐地下铁来到了北海道。
因为太过确定这是她家,千穗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家门牌已经变成了“田中宅”。
当然,就算她看见了,也不会怀疑是搬家了——她只会觉得:可能是因为家里改姓了吧!
好几年没有见到家里人了。
说实话,她心里是有点紧张的。
千穗反复回想着家里人的长相,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完了。
明明她记得家在哪里,为什么不记得家里人的长相啊!
她背着书包,学着自己以前的模样,沉默地站在门口,敲了敲门。
——说起来,院子里的环境好像好很多了?果然是因为家里变有钱了啊,那遗产是不是可以多分一点给她?
本来以为自己在家里没什么地位的……没想到这种时候大家都会想起她,真的好感动。这种分遗产的时候都能想起她,果然她在家里还是有一点地位的啊!
没人开门。
千穗皱着眉,继续敲门。
门内的中原中也和田中仁很奇怪。
怎么会有人敲门?
“是您带来的人吗,大人?”
“不是。”
等了好久,还是没有人来开门。千穗就趁着这个时间蹲下身系了系鞋带。
门内的中原中也和田中仁震惊了。
他们透过猫眼……发现有人敲门,但却没有人在外面!
难道……真的是鬼? !
中原中也冷哼一声,“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鬼?恐怕是异能力作祟。”
田中仁定了定心神,“好。”
“那我们……”
“开门。”中原中也发话,“我倒要看看,外面到底是什么人。”
同一时刻,系好鞋带的千穗站起身来,正好发现门口站着两个从未在家里见过的男人。其中一个是身影高大,另一个人略矮些,但她没在意,只是率先喊道:
“父亲大人。”
反正都在她家里了,既然是男的肯定是她爸爸了吧。啊都怪那些不在孩子需要的时候出现的父母,害得她都忘记自己家长的长相了。
没事,反正随便叫叫就好了。既然站着两个男人那总有一个男人是她爸爸吧?总有一个会是的吧!
不过……
等一下,怎么有一个男生这么眼熟啊?
嗯嗯嗯?怎么是侦探先生? ! ! !
……
三人都很惊讶。
千穗奇怪的是为什么中原中也出现在这里,难道是因为她家里有人死了其实是他杀?天哪,这也太可怕了。
另外两个人震惊的理由则很简单。
那声“父亲大人”……?到底是……
本来以为外面有鬼的两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他们从来都没有见过眼前的这个女生。
——不,中原中也是见过的。不如说,他昨天才看到这个女生站在他面前和他说要回家继承遗产了。
所以她家原来是在这里吗?就是在这里吗?可是这里是田中宅不是望月宅吗?啊……难道千穗是田中仁那家伙的女儿吗?
中原中也这么想着,就对上了田中仁同样震惊的视线。
田中仁,真的很惊讶。
他把眼前的少女看了好几遍,反复确认着自己绝对不认识这个女生。
背着书包,穿着一看就是学生的便服,银色长发柔顺地披在肩上,可爱的发卡戴在头上,眼眸一眨一眨的看起来很乖。
是高中生吧。
但是他根本不认识她啊!
他确实也有孩子,但是他孩子才小学啊怎么可能突然变得那么大了!最关键的是,他的那个是儿子啊!
可她既然都叫爸爸了,在场有一个人必定得是她爸爸吧!
既然不是他,那就只能是……
他偏过头。
他看向那个才20出头的干部大人,神色被震惊统治着。
除了震惊,田中仁再难用别的词形容自己的感觉了。
没想到啊……
田中仁真的没想到。
没想到干部大人才22岁,孩子就已经这么大了。
第69章
田中宅。
站在门口的这三个人,构成了相当诡异的画面。靠近门内的两个男人互相看着彼此,眼中满是震惊。而门外的少女则是神色疑惑。
怎么没有人理她。
她敢肯定侦探先生不是她父亲,但另外那个男人呢?那个男人长得那么高,恰巧又和她一样是一头银发,不是她爸爸又是谁呢?
他为什么不理她?
千穗很奇怪。
但转而, 她就释然了。
连她都忘记爸爸长什么样了,她爸忘记她长什么样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父亲大人,您忘记我了吗?”千穗走上前,看着那两个神色变幻莫测的男人,语气之脆弱令人潸然泪下。
千穗这样做是有理由的。
其实她和家里人关系不怎么样,但是既然都要继承遗产了,她还是装一下乖小孩比较好。这时候果然还是把自己放在脆弱的位置更好拿遗产吧!
她睁着一双朦胧的大眼睛,就这么一眨一眨地看着眼前的两个男人,眼眸中似乎马上就要有眼泪滑落。
“我知道……我外出求学好久没有回家和您见面了,但我心里一直很挂念您。但您怎么……连我也认不出来。”
看了她这幅姿态,他们还不懂吗?
绝对……
“您就是她父亲吗,大人?”
“你,”中原中也咬牙切齿, 和他同时道,“你就是那个卖女儿的混蛋?”
……
两个人都沉默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他们都认为对方才是她的爸爸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而且什么卖女儿的混蛋啊?他怎么有点听不懂啊?干部大人,你是不是背着他和这个女生认识啊?
千穗看了他们的反应, 也愣住了。
等一下, 难道这两个人都不是她爸爸吗?
那他们出现在她家门口干嘛!
*
千穗坐在沙发上喝茶。
田中仁和中原中也就坐在她的对面。
田中仁先是看了一眼神色复杂的干部大人,又看了一眼眼前那个乖巧喝茶的女孩,“你……”
千穗抬头。
“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男人艰涩道。
她突然出现在这宅邸门口, 说实话,田中仁心里是有些芥蒂的。但是既然中原干部认识她, 她应该……
应该还是可以信任的吧?
千穗不知道田中仁那些心思,她只是顶着一张很乖的脸,有点羞涩:“真的可以说吗?”
难道……是什么不可以说的事情吗?
田中仁的神情愈发严肃,庄重道:“自然可以。”
千穗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
她本来不是很想提意见的,但是既然对方这么问了,她就只好直白地告诉他了:
“我比较喜欢草莓牛奶,不喜欢喝茶。”
……
田中仁瞪大了眼睛。
谁!问!她!这!个!了!
他要抓狂了。
他想说“别闹了”,但碍于干部大人在旁边,他也不敢发飙。男人深呼吸着,正准备说些什么,就听旁边的大人开口:“还不快去?”
“……啊?”
田中仁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背刺他的干部大人。他望着男人熟悉的侧脸,微微发愣。
大人刚刚……说了什么? ?
他蓝色的眼眸中倒映着女孩青涩的面孔。田中仁怀疑中原中也刚刚不说话是因为一直在盯着她看。接着,他又听见那个男人冷漠地复述了一遍:
“去买草莓牛奶。”
田中仁再一次瞪大了眼睛。
“没关系的,不要麻烦别人,”千穗放下了手中的茶,“我只要喝两盒就好了,不用太多。”
……搞了半天最麻烦的人就是你啊!
35岁的田中仁默默走了,给两人留下了一个封闭的独处空间。虽然这块空间已经算是他家了。
田中仁走后,中原中也强迫让自己不去看她,“你怎么会在这里?”
千穗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我还想问你们呢,干嘛出现在我家里。”
“你家里?”
“对啊,”她指着门口那个牌匾,“你没看见外面写的是望月……诶?!!!怎么是田中!”
……
中原中也突然有一种无语的感觉。
千穗还很震惊地站起身,把那块牌匾足足看了有十秒。最后,她沮丧地低下头,“怎么会这样……难道我迷路了……”
中原中也看着她的样子暗暗发笑,耐着性子和她解释:“田中买下这座宅邸的时候,这栋房子的主人已经搬到八原去了。”
“什么时候??”
“一年前。”
千穗看见他就想起温泉时的事情,想起温泉时的事情就气不打一处来。但俗话说得好,最先表现出来的人就输了。
所以她现在一副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样子。
中原中也看着她轻松自若的姿态,心里也暗暗地松了一口气。那天她说完自己的想法以后他也好好地反思了一下自己……
他发现自己的姿态确实……很高傲。
中原中也努力把那些事情甩开,低声道:“你说的继承遗产,是怎么回事?”
千穗叹了口气。
她语气幽幽道:“昨天有老师给我打电话,说我家里有人病重,让我回家去看一眼。”
“……但是我已经好几年没有回家过了,只是生病的话肯定也不会给我打电话。所以,我敢猜测!肯定有人要去世了!”
……
为什么这番话这么有槽点啊!
中原中也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把这些话告诉她:“你最好还是不要回家了。”
“一年前,这座宅子紧急降价出售。我的好友是一个……灵异爱好者,他收购了这栋房子,想要探寻这里到底出现了什么事。”
见男人有打开话匣的倾向,劳碌奔波的千穗打开书包,拿出了一包面包。
犹豫了三秒,千穗又颤抖地拿出了另一包,肉疼地递给了中原中也。
……
这不就是忏悔屋当时的面包吗!
“……不了,谢谢。”他干巴地婉拒着。
千穗开心地把面包塞进了书包,并且给了他一个灿烂的微笑。
中原中也突然觉得很可爱,又好笑又可爱。他花了很久才又组织措辞:“然后……”
“然后?”她大口咬着面包。
“……我们什么也没发现。”
“我们怀疑,妖怪可能跟着他们一起去了八原。”
“这样啊。”
“那……你还打算去吗?”
“去。”
“为什么?”
千穗把面包吞了进去,笑得比先前更灿烂:“没有为什么。”
*
最后中原中也还是和她一起去了。
千穗打电话给中村老师,要到了家里在八原的新住址。
千穗没有问他为什么要跟着一起,中也也没有问她为什么非去不可。他们只是很有默契地一路同行,一起敲开了那扇尘封已久的门。
那扇门满目灰尘,好像从来没有被人打开过。不管他们敲多少下,都没有人回应。
最后,千穗踢开了门。
她一只手捂着口鼻,一只手散着外面的尘埃,转头对中原中也说道:“对不起,到时候有人凶我你就说是你踢的。”
“……好的。”
这地方太古怪了。
中原中也几乎敢断定这幢屋子里绝对有某种难以言喻的存在。
从前他可以自信地说出“绝对是异能力者在装神弄鬼”,但在世界崩坏的今天,他突然也有些起了疑心。
不……
绝对不能动摇。
他一边打量着这间屋子,一边不着痕迹地看着千穗的样子,在确认她没有大碍后放下了心神。然而,就在一刹那,他们不小心对视了。
她刚刚也在看他吗?
……
这个念头刚起,他就忍不住将其甩开。然而,就在下一秒,一道女声突然从附近响起:
“千穗,你来了。”
千穗在那一刹那咬紧了唇。她靠得离中原中也近了一些,看着对面女人的眼神也忍不住变得犀利,“啊!你是……”
“母亲大人!”
原来是她的母亲吗? ……
眼前的女人穿着和服,一副庄重温婉的样子。虽然言行举止间鬼气森森,但面容长相都不像是经过岁月沉淀的母亲。
她看着千穗,攥紧了拳头。
中原中也不太明白这对母女见面的氛围怎么如此尴尬,毕竟他没有妈妈。
但是有一个道理,他是懂的。
既然到了别人家,还是要好好和对方的父母长辈打招呼比较好。
他摘下帽子,略微一颔首:“伯母好。”
“我……”
“母亲大人!”千穗不小心打断了望月千花的话,“我们家是谁生病了呀?”
从语气来看,她的声音还有些细微的期待。
中原中也找补:“伯母,我是千穗……在横滨的朋友。这次是和她一起来的。如有叨扰——”
“不会有叨扰的啦!中也君太客气了!”
千穗握起望月千花的手,笑吟吟道:“母亲大人也会很欢迎我朋友来玩的,对吗?”
中原中也总感觉千穗的态度有点奇怪。
望月千花好久没有说话,中也下意识地喊了一声,“伯母……?”
望月千花深吸了一口气。
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不是伯母。”?
不是伯母那是什么?
“我是……”这下,她周身的鬼气被愤怒的生气所取代,“我是千穗的姐姐。只比她大两岁。”
中原中也愣住了。
“大两岁”这个词被望月千花咬得极重,似乎是刻意说给谁听似的。中原中也被自己那几声“伯母”羞恼得想砍人。
但是他还是忍住了。
那个女生……绝对、绝对是故意的!
“抱歉……冒犯了,”他过了好久才憋出这句话。然后,他又听千穗睁着懵懂单纯的大眼睛,一脸乖巧地说:“啊!是菜菜子姐姐啊!真是好久不见了!”
“我是,千花姐姐。”
“嗯嗯!菜菜美姐姐还是和母亲一样,长得特别像呢!不管是什么年龄都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千花握住自己颤抖的手,“是吗?毕竟……毕竟,和奈美不一样,我是从小就在父母身边长大的呢。”
她也故意说错了千穗的名字。
“奈美?”千穗摆出一副天真的笑脸,“菜菜美姐姐连记性都和妈妈一样不好了呢,真是可怜呢。”
“你!……”
千花被千穗气得说不出话。对方口齿伶俐,她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但过了几秒后,千花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千穗以前……是这样的吗?
她不知道。
关于望月千穗的记忆,已经在她的脑海里尘封了许多年。她只依稀记得千穗在孩提时期还是跟在父母屁股后面索要关注的小孩,可怜兮兮的,湿漉漉的,像一条在雨天无家可归的狗。
真可怜。
也真令人作呕。
最小的孩子会抢走父母的唯一宠爱?不可能。
她绝对,绝对,不允许这件事发生。
望月千花想到过去的事,又冷哼了一声,不和她计较。她脸上展露出温柔的笑意,将他们往门内迎,似乎方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
“奶奶重病以后……就一直念叨着,想要你回来。”
“爸爸妈妈呢?”她一进门,就拽住了中原中也的胳膊。中也没有拒绝。
千花叹了口气,“一年半以前,就去世了。”
千穗也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都这个时候了她才知道。
遗产都被分完了吧。
唉。
不知道穿过了多少个门,不知道跨越了多少灰尘,他们才随着望月千花的步伐走到了最里头的那一个房间。里头不再是弥漫着的尘土的味道,而是被浓重的中药味所取代。
千穗的奶奶就躺在那一床榻榻米上。与其说是躺,不如说是瘫倒更为确切。
她太虚弱了。
奶奶看到千穗的时候,眼眸中闪过一抹算计的惊喜。
中也下意识回握住她的手腕,想让她不要靠近。
“奶奶。”
“千……千花,”奶奶强睁开雾蒙蒙的眼,“你带着她来了啊。”
望月千花在那一瞬间很得意。
千穗哼了一声,然后说:“奶奶忘记我的名字了吗?”
“……当然没有,孩子……你旁边这是?”
千花率先解释:“是千穗在横滨的朋友哦。是很帅气很帅气的朋友呢。”
中原中也被说得有些不自在,他别过脸去看千穗的反应,却发现她的神色完全没有变化。
但他们的手仍然紧握着。
“想到千穗在横滨过得也很好……奶奶我就放心了呢。”望月彩子那双浑浊的眼在千穗身上打转,“咳咳……既然千穗好久没有回来了,就和朋友在院子里转一转吧,别被我这个老太婆……咳咳,染了病气。”
千花笑着应道:“奶奶,您可别这么说。但千穗大老远从横滨过来,我也确实是要带着她熟悉熟悉家里的。”
“那我就和千穗他们——”
“不可以!”
奶奶浑浊的声音打破了千花的话。她突然特别用力地反驳道:“你可得留在这里……陪我这老婆子。不许走啊……”
这也太奇怪了了。
中也他们看着这两个人的相处状况,只觉得什么东西都奇怪得要命。
千花听了她这番话,脸也顿时僵硬了。她似乎在那一瞬间透露出了巨大的恐惧,眼眸往他们这边看去,似乎像是求救。
最后,她勉强地笑道:“奶奶……我不会走的,我只是给他们去倒杯茶。”
她直起身,靠近那两个紧紧靠着的人,手颇为暧昧地勾住中也另一只自然垂下的手,“是……中也君吗?”
刚刚千穗是这么叫的吧。
中原中也不着痕迹地避开她,眼眸微皱,似乎书写着淡淡的厌恶。
千穗对他的反应很满意。
望月千花却好像很有敌意,视线在他们紧握着的双手中打转,“你们……是朋友吗?”
“是哦。”
“这样啊,”千花笑眯眯地说,“中也君真的很英俊也很帅气呢,我们家千穗从小到大都是没有人喜欢的孩子,劳烦中也君这么照顾他。”
“千穗有很多人喜欢。”他说。
他突然觉得这个小孩很可怜。到了北海道才发现家里搬家了,到了八原才知道父母一年前就去世了,就连自己的亲姐姐也一副态度奇怪的样子。
千穗冷哼一声没有说话。千花则是借着说话的空挡和他们一起走出屋子,说道:“但是,中也君该是更受欢迎的存在才对。”
“我就很喜欢中也君呢。”她又转过头,对着千穗笑吟吟地说,“既然只是朋友关系的话,千穗可不可以把中也君介绍给姐姐呢?”
中原中也突然有点搞不清现在的状况了。
等等,他现在原来是在被争抢的状态吗?他好像还没经历过这种可怕的三角恋关系,怎么这么突然啊?他们不是才刚见面吗?
好吧。其实也可以理解。
这个人估计……只是想恶心千穗而已。
千穗也笑着对上千花的视线,拽着中原中也的那只手更用力了,“不可以哦。”
“因为……我和中也君,除了朋友以外,还是在暧昧的关系哦。”
……
暧、暧昧? ! ! ! ! !
可恶……他们的关系已经进展到这一步了吗?不,这很明显只是她故意说给那个女生听的,他也绝对不能反驳——如果反驳的话,他和千穗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绝对会再次破灭了。
想到这里,他又默默地和女孩挨得近了一些,算是默认。
望月千花不着痕迹地关上门,用有些大的语气说道:“诶?——可是千穗刚刚明明说过,只是朋友关系而已。”
千穗敢肯定,里面的奶奶绝对能听见她在说什么。
同时,望月千花又走近他们,在某一刻突然跪了下来,语气和姿势轻到微不可察:“求你们……救救我……”
“对不起……我已经……我已经……”
她掩面哭泣着,眼泪无声地滑落,一点也看不出方才嚣张的模样:
“我已经,没有人可以帮我了……”
“救救我……”
第70章
望月千花的低头让千穗很满意。
千穗雀跃地说:“然后呢然后呢!后来发生什么了呢!”
中原中也叹了口气。
眼前的千穗不过五岁的模样,身形和体态却过分瘦小,像是没有被好好养过。颜容间依稀可见未来可爱的情态,但是……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
事情发生成这样, 必须从望月千花开始说起。
她朝千穗低头时,两人的警惕心都未消。千穗紧紧地搂着他的胳膊,听望月千花讲着家里一年半以前横生的变故。
母亲病逝又轮到了父亲,父亲病逝之后灾祸又降临在了奶□□上。值得一提的是,三人都在死前不断地做着同一个噩梦。
“是一个……长着毛的怪物。”
五岁的千穗吓了一跳。
“你在这个地方有见到过吗?”中原中也耐着性子问。
其实他很少和孩子接触。但面对这个明显孱弱腼腆的小孩,中也忍不住软着声音和她说话。
“长着毛的怪物……”千穗皱着眉复述了一遍,随后又摇了摇头, “可是我有意识的时候,身边就只有你了呀。中也叔叔,难道这里有怪物吗?”
中原中也也被吓了一跳。
他不是被怪物吓的。
是被那一声“叔叔”吓的。
偏生这个孩子一直用圆溜溜的单纯的眼睛盯着他,眼里满是乖顺。但中原中也分明从她口吻里听出一分狡黠。
——好吧,就当他没有说过她腼腆。
这到底哪里腼腆了?这个空间里最腼腆的人应该是他才对吧? !
没错,漆黑空间。
望月千花在描述完一年以前的惨事之后,把他们带到了一处地方,声称那个地方散发着最古怪的气息。
他们去了。
其实到了这里,中原中也已经有些放松警惕了。毕竟这个女生所讲的一年以前的事,都和中原中也所知道的完全吻合。
千穗的父母……确实是在这种情况下死掉的。
他们每夜每夜做着被长毛妖怪吃掉的噩梦,精神和身体也日渐疲惫,身心俱乏,就好像真的被那个长毛妖怪逐渐吞噬了一样。
但是。
他从那个女生口中得知了另一个恐怖的事情……
“我怀疑……我怀疑……就是妈妈吃了爸爸!”
望月千花的话再次在他脑海里播放,“爸爸在梦中拨开那个妖怪的毛发,然后发现……发现那个妖怪,居然顶着妈妈的脸!”
“吃掉爸爸的就是妈妈!现在……现在……又轮到爸爸吃掉奶奶了!再之后被吃掉的就是……!”
是他们了。
是千穗, 也可能是千花。
“叔叔,你怎么不说话呀?”千穗扯着他的袖子。
中原中也这才回过神来,“……啊。”
“噫!好* 冷漠!”
五岁的千穗摇着他的胳膊,“你是不是生气啦?你更愿意听我叫哥哥对吗?”
所以她到底为什么会变成五岁的样子啊!
而且……五岁的她明显比十八岁的她更难搞!
两人明显就中了望月千花的计。他们去到那个古怪的地方之后,突然涌起了一处漩涡,把千穗直直地卷了进去。
中原中也是很不爽的。
漩涡消失以后,他非常没有绅士风度地把望月千花和那个命不久矣的老太婆打了一顿,逼迫他们说出救出千穗的方法。
然后,他就来到了这里。
……
中原中也心情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千穗,心里想着明明初次见面她还是个腼腆害羞的小女孩,为什么现在变得那么的……坂田银时。
天哪。
什么时候坂田银时都变成了一个形容词。
“……叫哥哥吧。”
“哦——”千穗脆生生地答应了,“那哥哥,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呀?”
“什么为什么?”
他们现在身处漩涡之中。暗红发黑的土在他们足下沉睡,天边裹着一层永夜的黑,远处似乎有火山的迹象。
他们正在往火山走。
“就是——你为什么要来救我呀?十八岁的我是怎么样的呀?漂亮吗?好看吗?是不是特别特别特别好看?”
她看起来真的是很想知道。
中原中也忍不住勾起了唇,“很漂亮。”
“就这样?”千穗很失望。
“……很漂亮,很好看,特别特别特别好看。”
千穗略微满意地点了点头。
中也忍不住道:“你就……只想知道这些?”
五岁的小女孩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语气幽幽:“你不懂。”
“?”
“聪明智慧是永远不会变的,像我这样聪明可爱的小孩,长大了也笨不到哪去,”千穗高傲地仰起头,“但是女孩子的漂亮是很需要金钱和时间维系的,随时随地都要保持美丽非常地不容易呢!”
中原中也笑了,很顺手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不许碰!”千穗很不满意,“碰了千穗大人聪明的脑袋我以后会变得不聪明的!”
“不会的,”男人这么说,“十八岁的你就很聪明。”
五岁的千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她已经对中原中也失去了防备心,开始暗自揣测十八岁的自己和这个漂亮哥哥的关系。
长得不错,看上去蛮有钱的,而且很有耐心——她叫他“叔叔”都没有破防,说明性格非常好!
而且,既然愿意冒着生命危险进漩涡救十八岁的她,说明他本身很有实力……也有可能是恋爱脑。
小千穗偷偷瞄着中原中也的侧脸,发现他的侧脸也很完美以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怎么了?”中原中也问。
怎么感觉这个小孩……在暗自想一些很古怪的东西。
千穗小大人一般地叹了口气。
此时中原中也已经牵着她走了很久了。眼前的路途就像太阳一样遥远,怎么走也走不玩。
中原中也恍然,“是太累了吗?……我背你?”
说罢,他就蹲下身,让她靠在自己背上。
千穗皱眉,“不要。”
男人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就听见背后的女孩子小腿哒哒哒地跑到他身前,主动地搂住他的脖子,随后满意地说道:“我要你抱着我。”
接着,她又不必要地补充了一句:“要是你背我的话,长毛妖怪出现在你后面怎么办?那她肯定最先吃掉的就是我了!”
“如果出现在前面,你还可以保护我——当然,这都是在你遇到困难不会把我丢出去的前提下。”
她说话的语气很得意,嘴角暗翘,可爱得紧。中原中也突然想起山洞里时十八岁的千穗也是这么和他说的。
“要是有人从背后开枪怎么办!……”
真是的。
她怎么……什么都没有变啊。
中原中也紧紧地抱住那个五岁的小女孩,动作用力得像是怕她会逃走。但很快他又松下力道,生怕她觉得不舒服。
千穗倒是还好。
最不舒服的是中原中也。
他不太习惯抱别人。现在他就像是第一次抱小猫的人一样,不知道该用什么力道去接近怀中的生命。那些热乎乎的扭动的躯体让他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别乱动。”中原中也忍无可忍,“你不舒服吗?”
千穗久违地安静了下来。
她挣扎了些许,接着又叹了口气:“哥哥,其实有些话我是不想说的。”
“但是不说出来的话我会很好奇,所以我还是要问了。”
“嗯?”
“你和十八岁的我……”她紧皱着眉头,“到底是什么关系?”
其实她最开始是问过的。
中原中也只是红着脸停顿了好一会儿,之后又拿“朋友”“认识的人”之类的词搪塞了她。
但是,聪明如千穗,怎么可能会相信呢!
中原中也果不其然还是先前的那一套措辞,“朋友而已。”
唉。
其实不是的。千穗在心里偷偷想着。
什么朋友,能让他付出生命?
什么朋友,能让他如此在意?
什么朋友……
千穗又叹了口气,“中也哥哥,你实话实说吧。你是不是我的马子?”
中原中也愣住了。? ? ?
什么马子? ? ?
不是,她这个年龄居然还知道马子? ? ?
见中原中也眉眼惊愕得说不出话,千穗更是叹了口气。她其实不是很想把这件事说出来,但她太好奇了。
最开始她问中原中也工作的时候,中原中也……什么话也不说。
就好像自己的工作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
他愣了几秒以后才说的“侦探”。
唉。
这年头,侦探能赚多少钱?
跟无业游民差不多呗,就跟路上随便问一个人然后他说自己是“诗人”一样。
他们的关系一看就很暧昧,这个自称“侦探”的无业游民又没什么钱,所以……只能是有钱的千穗大人包yang了他!
千穗大人继续说:“你怎么不说话……我知道是真的,但是你也不用这么害怕我知道。你知道的,这个时代很开放,我不会瞧不起你的。”
天啊,他反应这么大,难道他们真的是那种关系吗?
唉。
她这么聪明这么可爱,未来肯定会变成很有钱很漂亮的小富婆。像是她这样又漂亮又有钱的小富婆,包yang一个帅气的男朋友也不是不可能。
没想到以后她还是变成了这样的人。
一想到这里,五岁的小千穗就有些失望。
这个小男朋友看起来有点害羞……其实她不怎么喜欢害羞这一款的,她比较直白热烈很主动的那种男朋友啦!
中原中也还不知道千穗在想什么。
还好他不知道。
“……我不是!!!”中原中也头一次那么咬牙切齿,“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这个小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啊!
“唉。”千穗怜悯地看着他,“这还用问为什么吗?事实……就是这样啊!”
什么事实!她到底懂什么事实!
“好吧,”见中原中也姿态不作假,望月千穗又重新思考,“你是不是喜欢我。”
“……我们是朋友。”
“朋友之间的喜欢有吗?”
“……有的。”
“可是我这么好看,你对我一点非分之想都没有吗?”千穗皱起了眉,“难道你是男同?”
她又舒缓了眉眼,“是男同的话那就可以理解了。”
“我不是!!!”中原中也气得想翻白眼,“我们只是……呃,很单纯的朋友关系。”
“有多单纯?”
“……”中原中也噎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随便编了一句,“可能就是,我遇到这些的话,她也会来救我的……”
可能会吧。
他也不知道。
不……他还是希望不会。虽然千穗看上去剑术不错,坂田银时那家伙应该把她教得很好——但是,要是她受伤了怎么办?
“哦,那我们的关系就很不单纯啊。”
“为什么?”中原中也突然发现自己很紧张。
好像不管是跟哪个千穗——不管是十八岁的千穗还是五岁的千穗,只要是在和她说话,他好像都有点紧张。
“你还是不懂我,”千穗继续用怜悯的神情看着他,“我只会对我在乎的人好。如果我来救你的话,说明我已经喜欢上你了哦。”
“……”
“所以,中也哥哥,你没有什么话想说吗?”
“……我觉得,”中原中也回避了,“我们还是先找到出去的方法比较好。”
千穗突然恍然大悟,“我知道了。”
“什么?”
难道是知道出口? !
确实,她虽然年纪小,但小孩子确实会很细心,再加上她来的时间又比他早,说不定真的知道些什么也说不定呢?
中原中也有些紧张地看着她——虽然对这个女孩的不牢靠他已经有了预备,但他还是准备最后相信一次这个突然变小的孩子。
现在可是关键时刻,说不定呢。
“我知道了,”她又呢喃了一次,神情若有所思,让身旁的中原中也怪紧张的,“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
什么样的?
可恶,快点说啊!现在的时间可是不等人的!
中原中也认真严肃地凑近,就听女孩用说正事的郑重语气这样说:“你,是我的前男友!”?
前……前男友! ! !
中原中也大脑空白了那么一瞬。
千穗激动了,“其实我们以前在一起过,后来又和平分手了……所以现在我们还是朋友,但是你因为还是有点喜欢我,所以,所以所以所以……”
中原中也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指望从她嘴巴里听到讲究东西的自己,就好像一个傻子。
但同时,他也深有感触。
这就是千穗啊。
这就是坂田银时啊。
这也太坂田银时了。
看着中原中也从愤怒到无语再从无语转释然,千穗惊讶地捂住了嘴:“你这是什么反应?” ?
她神色微动,语气带着难以置信:“难道……难道是我先甩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