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复制文明计划
想要知道公平之秤的火种能够从那里获得,至少最初的白厄的说法,是需要让迷迷先变回昔涟——而与此同时,他还有一大段的说来话长需要告诉当前这一轮回,按照他的话说“如果没有外人的插手,救世的道路其实才走了不到二分之一,比较起先前的那些个轮回,效率不能说有多快”的翁法罗斯本地黄金裔们。
所以,他转身询问星要不要先带着迷迷去不同的时间里头走一趟,又或者,至少去一次现在的哀丽秘榭:做为一个已经在可能性汇聚之地待过很久、见过了太多个轮回当中的迷迷与昔涟是怎样逐渐切换状态的“过来人”,最初的白厄清楚地知道迷迷应该怎样变成昔涟。
而且是快速地变成昔涟。
星觉得很有道理——首先,她和迷迷的相处非常愉快,如果能够帮助对方快点找回她丢失的记忆不失为一件好事;其次,她觉得翁法罗斯这儿的探索最好早点结束。
如果能够快点解决这个世界的大问题,然后像是先前去往每一颗星球的时候那样,这里走走那里逛逛,又可以像是在雅利洛六号的时候那样,定期回访一下看看这个世界和宇宙接轨的程度如何、顺便吃一口来自公司的瓜:到底是战略投资部抢到了这个天大的空白市场,还是市场开拓部终于掰回一局。
她立刻举手:“只要不用我些开拓日记,我现在就可以去。”
丹恒:“……”
这么说的就好像是在来到了翁法罗斯之后她有写过开拓日记一样,这不是从降落在命运三相殿外头到现在为止,都是自己在写着开拓日记着吗?
看看最近这段时间的开拓日记吧,上面日记的风格和在仙舟以及匹诺康尼时候的开拓日记那根本就不是同一个风格。
星最终还是带着开拓日记当中的一页去往了哀丽秘榭,开拓日记是不可能不写的,毕竟好歹也是走上了一条支线,而这条支线里面应该就只有她一个人在走,迷迷既不能像是她的棍子她的枪,她的帽子她的笔那样被放在武器陈列柜里头去,也还没有被帕姆给予一张象征着列车组身份的车票。
而且……
迷迷用非常谴责的目光看着星。
你总不能指望着用爪子来写开拓日记吧,这还是人吗?是人吗是人吗?
*
最初的白厄与如今这些他已经失去并且又重逢了太多次的伙伴们有很多话要讲。
而对于这些还是头一次见到这般模样的他的黄金裔们,尤其是如今这个年轻而且带着几分青涩的白厄来说,他们也迫切地想要知道,如果沿着既定的、预言当中所昭告的道路走下去的话,这个世界会走向怎样的结局。
最初的白厄的确说了一些关于未来的事情,但是他的话语里面很显然是有所保留的。
其中最为明显的一点:他没有提到负世泰坦刻法勒。
在场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一点。
在这群不管曾经属于过什么城邦,但最后总归还是成为了奥赫玛人的黄金裔之中,泰坦的定位一直都很……模糊。
是神明,同样也是在疯狂之后对这个世界造成了极大伤害的存在,而此时最初的白厄将这些泰坦的身份、过去以及接过火种之后所需要肩负起的责任悉数摊开了讲明白——饶是他们先前就已经在他们自己慢慢的摸索、瑞秋的推断以及黑塔对于整个世界的解密过程中对于这样的结果有了一定的预期,此时也不能说是毫无触动。
所以,他们听的时候总是很认真,而像是阿格莱雅这样虽然继承了浪漫泰坦的火种成为了半神,本质上却是个从始至终的奥赫玛人的黄金裔,哪怕她的岁数已经超过了千岁,但是她仍然还记得自己小的时候是怎样在这座城邦之中,在父母和更年长的亲属的引领之下,前往浴场之中,养成了她这辈子最喜欢的娱乐之一,也从浴场精灵的口中听说了太多的关于刻法勒、祂是如何行走在世间,创造人类又引领人类,创造奥赫玛这一处对于泰坦们来说,算是“小小”的乐园。
这一段瑞秋也听得很认真:如果说在刚开始的时候,她还觉得自己回在学习了翁法罗斯的建筑和艺术美学之后,戴着这些回到匹诺康尼,随后靠着这一套相对新颖的设计风格,以及对应的设计美学引领匹诺康尼的建筑新风尚,那么现在她已经觉得建筑什么的并没有那么重要了。
她感觉自己或许会靠着写上一本名为《翁法罗斯编年史》的书籍而成为银河当中所有以研究历史为目的的学者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不是因为她的写作水准不行,也不是因为她的史观有什么问题,这些都可以学,而瑞秋觉得自己这会儿就算提出了准备跳到博识学会去,在武装考古学派那边当个学生,这一学派应该也不至于冷冰冰地拒绝她。
或许他们会因为觉得“你这小子实在是过于好命了”这么个原因,而咬牙切齿地给她颁发一份奖状。
开个玩笑。
她半点不想离开折纸大学。
而当前,在黑塔女士的解密之下,瑞秋最为好奇的也是关于这些泰坦的故事,欧洛尼斯除外,关于她的故事已经在三月七的篇章当中有所揭露——按照这些家伙的存在感,要是说他们在整个轮回当中都没能起到什么作用,这肯定是没有人会相信的。
她等过了吉奥里亚和法吉娜——这两个的本质都还属于智械,只不过是更多偏向于软件形态的智械,而不是机械形态的智械,像是法吉娜,举个不那么恰当的、只有瑞秋一个人能够听懂的例子:
她就像是360。
净化小范围的黑潮这方面,她很有一手,但是在平常,她会拿出一大堆的花里胡哨的小广告,以酒水为载体,狂轰滥炸着扔给每一个水手,或者是与水相关的人们。
翁法罗斯的人……嗯,从这个角度上来看,其实对小广告的抵抗性也不怎么高。
另外瑟希斯最初降临的形态是一棵树,是因为在上一个轮回的过程中,瑟希斯还是个人的时候,曾经想过如果让人们的意识寄托在花草树木山石上,是否能够躲过这针对生灵的灾难。
祂将自己当成了第一个试验品,成功了一半,但是实验的前提最终被验证失败,幸存下来的树就只有祂这一棵。
还有其余的泰坦,基本上就都是智械了。
最初的白厄说到这里就停顿了下来,他表达了自己的惋惜:他的本体仍然不好来到这个时间,但是当前他所借用了身体的这个白厄,他需要被放回去。
“他要去上缇宝老师你的历史课了。”
他轻轻地笑了,表情很温柔。
“虽然在历史课上,他大概也只会睡觉。”
但是,倘若小白没有出现在课堂上的话,缇宝老师不会生气却一定会担心。
“请放心,缇宝老师。”
最初的白厄说。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
虽然在关于刻法勒的问题上,最初的白厄有些明显的避而不谈,但在其他每一个方面,最初的白厄都做得非常、非常好,异常的可靠,甚至于让缇宝最近这段时间看向他们更熟悉的这个白厄的眼神都不对了。
白厄:“额……缇宝老师?”
缇宝非常老成地叹了口气:“小白,我做为老师,看到你在离开学校之后仍然潜心研究历史,真的颇感欣慰啊。”
当初在历史课上就像是这辈子从出生以来就从未睡够过的白厄:“……”
片刻之后,他挠了挠头。
瑞秋低声对一旁的星期日说:“我就说《翁法罗斯编年史》这东西很有搞头,你看开篇不就这么来了——多年以后,面对着从废墟中刨出来的古代文字,不再年少的白厄将会回想起,他曾经在长着一副孩童面貌的老师课堂上睡觉而被罚抄历史课本二十遍的那个下午。”
经典。
经典永流传。
她的声音没有很收着,于是黑天鹅也听到了,她从另一边侧目看向瑞秋:“这又是从哪一部传世巨著中摘抄过来的?”
瑞秋:“《百年孤独》。”
黑天鹅将这个名字轻声念了两遍,随即点点头:“是个好名字,我没读过,什么时候能给我看看?”
瑞秋:“上次答应送给你的那首歌叫《朝你大胯捏一把》,不是这本书。”
黑天鹅轻飘飘地翻了个白眼。
她这种从来都很喜欢塑造自己出场的氛围感,甚至于在匹诺康尼刚刚出场的时候就直接放了个漂亮的大招——如果给她机会在这两个标题里面二选一,她会选择哪一个难道不是有目共睹、理所当然的吗?
她开始试图对着瑞秋讨价还价,而瑞秋很显然已经一口咬死在了一首歌上,对于讨价还价的行为半点不接。
仅仅争论了不到五分钟,又是一个白厄从那道直至现在都还没有愈合的时间裂隙当中走了出来。
看起来,在可能性汇聚之地,那个最初的白厄一直都在不停不停地变强,反正瑞秋确定自己是绝无可能打过对面的,开了奥特曼的强化模式都不一定能打得过,一定要让她尝试一下的话,她兴许要去请猴哥或者二郎真君上身。
……但是或许《想你的三百六十五天》也请不来二郎真君。
这个白厄的长相看着就和方才不是非常一样了,不再是那种靠着气质来抵消面容上的稍显稚嫩,这一次是真的长开了,而且眉眼似乎比起先前凑得更近,看起来更像是经历了足够多让人沉重甚至于沉痛的事情。
眼睛下面还有两弯颜色看着也没有很淡的黑眼圈呢。
这一次也还是最初的白厄,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个白厄刚刚血战过一场,累得睡过去了,我就暂时借用了他的身体。”
迷迷已经和星一起回来了。
动用火种的力量对于翁法罗斯来说并不算是太大的压力,毕竟承受这些“代价”的都是黄金裔本身。
阿格莱雅的情感剥离、缇宝的存在磨损……不过现在的丹恒才刚刚接过大地泰坦的火种没太久,而就算是先前分出去的那一团记忆其实也没有怎么过多地运用这份火种的力量,毕竟那时候的翁法罗斯整体还算得上是太平,远远没有到需要他和后来的阿格莱雅以及缇宝那样高频率地运用能力的时刻。
所以,丹恒情况还很好,还能肆无忌惮地运用火种的力量至少两三年——先前就是他将星和迷迷直接送到了哀丽秘榭去的。
这会儿也是他接这两个人回来。
星还是星,只不过变成了正用羽毛笔在开拓日记上写着刚刚发生了什么的,就像是被逼着去做作业的小学生那样不情不愿的星;
迷迷已经不是先前那个迷迷了,她倒是昏迷着,但是面容和穿着都已经变成了先前星和丹恒曾经在哀丽秘榭的草原上见到过的那个粉色头发的姑娘。
总之,距离火种的集齐以及世界的轮回——兴许还有重启的瞬间已经要不了太久,所以,在场的几个记忆命途行者(除去昔涟这个仍然还在昏迷的)都已经开始了各自的行动。
——备份,将该装包的数据装包,再不济也要往黑塔女士那边塞着点,至少留得备份在,不怕没柴烧,说不定那四位天才俱乐部的成员就成功在哪一天把所有人都给复活了呢?
又说不定,他们干脆选择去从流光忆庭请来更多的忆者,将所有数据都变成模因的状态,从而令一整个翁法罗斯的居民们都以类似忆者的方式存在?
人是真是假什么的,在都变成模因身了的时候就没那么重要了,毕竟和人交互的理论上来说就都是类似数据的东西嘛。
黑天鹅和瑞秋虽然都不是令使,但是在接受到的关于记忆命途这一方面的教育,确实要比昔涟这个野生的要正统且专业上太多。
况且,黑天鹅还有道具。
光锥这东西就不是昔涟有机会见到的了,毕竟这玩意好歹也是流光忆庭的专利,就算是公司也从来没有去抢过这份专利——他们对于以利亚·萨拉斯的技术,也就是包括联觉信标和超距遥感这两项技术的创造者可就没有这样的尊敬了。
而黑天鹅,好巧不巧,因为她原本来到翁法罗斯就是为了收集记忆的,所以,她准备了一大堆的空光锥,现在一个个的全都可以像是诺亚方舟似的拿出来,承载奥赫玛当中人们的记忆。
……这么说或许有些残忍,但是,哪怕是黑天鹅的空光锥也总归是有限的,做为流光忆庭的成员,黑天鹅确实算是孤身来到的翁法罗斯,她背后没有那么多的同事可以帮自己源源不断地送来空光锥供她封装。
所以,一时间其实还挺让人庆幸的:如今的翁法罗斯世界因为已经发生过了太多的不幸,所以剩下来的这些人哪怕对于奥赫玛城来说有点点多,却已经比起黄金时代来要少上太多了。
意识到这一事实的瞬间……其实还是挺令人哀伤的。
三月七也这样想,所以她也在很努力地学着黑天鹅的手法:她和星一样,都属于临时上手的记忆命途行者,但是因为毕竟跟着列车旅行过那么长的时间,也和黑天鹅这个时不时就喜欢摆弄摆弄记忆的忆者在一起混久了,总归也懂一点皮毛的理论。
而且,光锥也不难用,黑天鹅就把一部分的光锥分给了她们。
*
昔涟的昏迷并未持续上太久。
她看起来甚至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昏迷,就仿佛她已经很多次从昔涟的状态变成了迷迷,然后再从迷迷变回昔涟,以至于对于中间这段像是加载进度条似的时间习以为常。
她在醒来之后也开始快速的对于当前这些奥赫玛城中的居民,还有一些根据她和最初白厄的记忆,仍然徘徊于荒野之上的人的存在的记忆。
尝试着造成世界毁灭之前最后的救世行动开展得如火如荼,以阿格莱雅为首的黄金裔稳固着奥赫玛城中的人们,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比较多,阿格莱雅都没能沉住气,比起以往来很显然焦急了不少的神色让哪怕是那些元老院之中最反对她以及黄金裔掌管决定大权的元老们都生出了不少的慌张。
反对阿格莱雅是为了他们到手的权力以及地位,而如果在不当的时刻一直坚持着与阿格莱雅对着干以至于把自己的命都给浪进去了,那就连政客都算不上,顶多算是愚蠢。
于是,最近这段时间的奥赫玛城之中风平浪静,但是有一种暴风雨到来之前的压抑,阿格莱雅并不想让民众们都背负着这样沉重的压力,于是甚至还抽空举办了一场浴场文化节——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将那些零散在整个城池之内的人聚拢到一起,以方便那几位记忆命途行者们将这群人存在的记忆都记录下来,备份在案。
瑞秋因此而感谢黑塔女士的效率:如果不是因为翁法罗斯地面对天空的通讯系统已经构建起来,她估计这会儿自己就要变成一架已经被榨干能量的传输站了。
星做为一个格外擅长(特指:有过相当多的跑腿和被当做游戏测试组第一玩家经验)的老前辈,在这次活动过程当中也去帮不少的忙。
据说是因为阿格莱雅给得太多了,比起以往的八百或者一千六百粉蓝色碎石头,这一次阿格莱雅给了三千两百的份额,她想不心动都难。
而在这段时间内,瓦尔特、星期日,当然也还包括了在屏幕另一边的黑塔,还有那几位都对这个经历过那么多次的白厄非常好奇的黄金裔们,就在不停更换着壳子的最初白厄这边获取他们需要的消息了。
黑塔原本有更具效率的做法,只可惜她自己没打算来翁法罗斯的地面,所以那些技术就只能被封存在空间站,又或者是如今的星穹列车之上了。
她倒也很耐心地听了下去。
其实,不管是白厄还是昔涟,这两个在当今的翁法罗斯,可以说是对轮回以及世界末日了解最深的、体会最深的人,对于轮回重开这些的了解其实也不彻底。
因为原初白厄总会在最后的关头拿到负世泰坦的火种,用更简单的话说:变成一个移动硬盘。
而昔涟,以及她负责打包的这些数据会来到移动硬盘之内,再用一些小小的、利用火种激发的技巧,让白厄进入鲁珀特一世的程序所需要的“沉睡状态”。
换言之,轮回之前的末日,这俩纯属硬抗。
那么,绕回来,就还是需要最初的白厄以自己的身躯降临,随后制造世界的毁灭以及轮回的开始。
那么,在备份这个保底办法之前,带着所有人从毁灭中逃生出去的方案,一共有两个。
第一个是让三月七在获得了永夜之帷的火种的帮助之后,将自己对于记忆命途的大部分力量都转移到瑞秋身上,剩下的一部分则通过火种本身的权限覆盖到整个翁法罗斯世界上去,然后用时间转换的力量强行将当前整个世界的人都带到下一个轮回刚刚开始的时候。
或许会制造出一些悖论,但是也不失为一种跳过轮回的方案,最大的缺陷在于或许这样的行为对于本身就已经没有那么游刃有余的翁法罗斯主计算器来说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只不过,冲击了翁法罗斯主计算器的承受上限这件事也是有利有弊,弊在于有可能会加速崩溃,但是利则是会在一定程度上强化翁法罗斯人本就已经在这一次一次的重新轮回过程之中,逐渐独立出自己的身份,成为更为完全的、活着的人。
而另一种选择则是让黑塔直接从程序上改变翁法罗斯世界——简单来说,就是先前那些被她复制过来的人都哪来的回哪去。
只不过,过多地利用程序,也算是一种对于翁法罗斯本身做为程序设计的一种肯定。
——这也是黑塔到现在为止也还没有想好是否要接连做上两次这种事情的原因。
她倒是没有太多对于翁法罗斯人们是有自己独立思想,应当做为一个完全的人格而存在之类的哲学上的思考,但是她也知道如果这群人一直以数据的方式存在的话,那么很显然世界之内的数据将无法解决这个世界的毁灭。
第82章 黑潮如大雨落下
灭世,又或者可以称之为救世的计划此时正在以一种很难刹住车的速度朝着名为终点的悬崖飞驰着。
而与此同时,在另一边,云石天宫中的大浴场里也导出都是前来共襄盛举的奥赫玛公民,而这些公民们正在等待着在大浴池的中央上演一出好戏。
阿格莱雅许诺他们会有一场精彩绝伦的魔术表演,还会有无限量的美酒与美食供应,事实上这些也全都提供到位了。
开场虽然的确有点儿乏善可陈:一只金色的飞鸟从帽子当中飞出来,绕着全场所有人的头顶飞了一圈之后“砰”地一声变成了绚烂的烟花,而随着星星点点的彩色光芒落下,他们手中端着的杯子里装着的清水在一瞬间全部变成了石榴汁。
石榴汁在金色的杯子里头摇摇晃晃,香甜的气息在整座宏伟的云石天宫之中弥漫。
交谈的声音逐渐随着杯子与杯子之间的碰撞一起变得响亮,无数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制造出了相当不小的动静。
而与此同时,在另一边。
比高空更高的星穹列车上,黑塔正在以人偶为节点,大量地将这些数据传输到黑塔空间站、那更适合储存这些信息数据的设备上。
毕竟,想要运行一整个世界所需要的能源是相当大量的,一个模拟宇宙的持续运行所消耗掉的能量,就已经超过了整个湛蓝星、以及这颗星球上所生活的那么多的人所需要使用的能量。
要不是这几位天才还具备着从恒星、以及那来自星神的几乎无穷无尽的虚数能中获取能源的本事与权限,模拟宇宙这玩意恐怕从第一天开始就开不起来。
而星穹列车很显然并不具备这样的能力,虽然某种意义上来说列车可以被视作为一种新型永动机,但这也仅限于让列车开起来这么一个用途。
黑塔女士此时的表情比模拟宇宙新开一个篇章的时候要稍微严肃上一点——不多,但好歹也是更严肃了一点,足以证明翁法罗斯世界在她心中的地位。
但是这道很有意思的谜题已经来到了最后的作答部分,重要的解题思路等等都已经差不多了,所以现在黑塔女士对于这个世界的兴趣已经没有先前那么大了。
她现在已经开始在想着要怎样在模拟宇宙里头模拟一遍当初的鲁珀特一世的创世过程,当然,她会比鲁珀特一世仔细且有道德得多——她会好好地将所有后续演算出来的数据进行清楚,在他们真的生出了自我意识之前。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就像是在堕胎,在某个时间段之前,比如说开始呼吸又比如说是心脏产生并且开始跳动……把胎给打了,那时候就还不算杀生。
就像是女性来姨妈绝对算不上杀生一样。
总之在科学研究的领域当中有着相当多奇奇怪怪但是都有点道理的规矩,而黑塔女士整体上还算是遵守这些规矩。
她像是准备启动某种超高杀伤力武器的科学家——兴许是当年的查德威克——严肃且认真地发送下去那条来自场外的指令:
“开始。”
时间的裂隙又一次被撑开了,但是这一次从里面走进来的是一位和先前每一次都完全不一样的白厄,他头上有一对像是羊角似的角,就和黄金替罪羊的外观是一模一样的。
有一说一,当白厄的发型变得没有现在的他(尚且青涩的他)这么乖巧的时候,他看起来会比现在的样子更帅一点,大概是因为桀骜不驯的气质以及朝着两旁分开更多的发型能够将他上翘而不是平的、也不是朝着下方弯弯坠的眼角露出来。
还有就是——他的身后,有一只很大、很长、很夸张的翅膀。
一只,只有一只,没有第二只可以与之凑对了。
总之,其实看起来挺帅的,尤其是在将那一身厚重的盔甲扒拉下来之后,变成了和万敌比较相似的装扮,甚至身上也有一些用颜料精心涂抹绘制出来的花纹……
只不过多多少少瞧着有点非主流,还有点像是瑞秋上辈子曾经在各种空间或者是网页小广告里面看到的那种,屠龙刀999挂机也能玩游戏里头的角色形象。
那装扮,一层光污染叠着一层光污染,随便一眼看过去就觉得自己怕不是要瞎掉……
咳。
当然这个最初的白厄没有那么过分。
瑞秋错开了目光,在如此严肃重要的时刻,她觉得自己倘若笑出声来了,多多少少会显得有点太过于拟人。
这个画风看着有点清奇的最初白厄说:“负世之座的火种,已经被我点燃了。”
他的那双蓝眼睛是没有变色的蓝眼睛,哪怕其中已经多了多少沉重和岁月感——只是,曾经瑞秋仔细关注过的那个负世之座的图案,它变得比起年轻的白厄眼睛里头的来要亮上些许。
十二枚火种到现在就已经算是集合完毕了——昔涟在醒后从某个天不知地不知的地方掏出了一个
它们凑在一起之后倒也没有迸发出什么动画片里才会出现的炫酷画面,什么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这些全都没有。
但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大场面,因为——
天空骤然就暗了下来。
只不过在云石天宫这个封闭的场所之内,人工的照明技术仍然能够坚持上一段时间。
虽然这种仓促的准备无法让这场虚假的白昼持续上几年几个月,但是哪怕仅仅是几天的时间,对于当前这么个情况来说也就已经够了。
一直被刻法勒背负在背上的黎明神机在一瞬间彻底暗淡,金色的光芒消失不见,连带着那个球体也陷入了彻底的一片死寂之中。
四只手臂的,背起偌大这么个黎明神机的巨人,那以岩石为皮肤,源源不断流下金血的巨人,就像是一个用松散的湿沙砾捏合而成的雕塑,在阳光过场时间的照射之下,其中原本用来增强粘合力的水分已经一点一点地全部蒸干了,只剩下了干燥的沙子。
而现在,一阵强风,又或者是什么剧烈的震动经过了此地。
它开始垮塌。
首先是大块大块地落下,随后那些滚落的石块掉在什么地方、或者互相碰撞、砸着,就逐渐碎成了更小的石块。
扬起的烟尘哪怕是在这样骤然暗淡下来的夜色之中都能够令人感觉到这样的声势浩大。
——不过,它的确传不到云石天宫当中去。
世界毁灭之前的狂欢已经被安排得极好,大地泰坦的火种让地面上的那些余震不会传播到奥赫玛城中来,而脱胎自扎格列斯小把戏的那些魔术表演以及更多的歌舞戏剧则可以用欢快的音乐以及震耳欲聋的鼓掌欢呼声将一切外头的动静掩盖过去。
至少在世界毁灭的最后一刻,他们感受到的仍然是黄金裔以及天外的英雄们为他们创造的乐园,而随后,记忆就要被切断,随后,在大约五分钟、十分钟,也可能是更早一点,但绝对不会早上太多的时刻,一并在另一个全新的世界之中苏醒过来。
最初的白厄看着那轰然倒地的刻法勒,他眼角的余光中,可以看到在黄金裔当中最为敬神的两个——阿格莱雅和缇宝——此时正望着那曾经庇护了他们很多年而现在已经看不到身影的泰坦的方向,沉默地出神。
这样的结局看起来似乎有些惨淡,有些……至少不应该是一位一直庇护着世界的泰坦的结局。
最初的白厄叹了口气,他说:“我知道你们一直都想知道,刻法勒的情况如何,毕竟我始终对祂避而不谈。”
“其实,负世泰坦要背负的东西太多,要保护着太多的东西不会在黑潮中毁灭。所以,刻法勒承受的压力一直是最大的,祂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到了极限,不是身体,而是精神,于是我在可能性汇聚之地分出我的力量,来到更早的时间点,帮助祂完成了这项使命——祂身躯中蕴藏着的力量很多,祂也是一位可敬的泰坦,我曾经告诉过祂我的计划,祂在永眠之前……很平静地告诉我说,祂喜欢这个很有希望的计划。”
那才是名为负世之座的全世泰坦刻法勒的结局。
而“救世主”的名字,其实在很早很早之前,就已经名正言顺地做为冠冕,被加之于白厄的额发之上了。
最初的白厄说完这些之后,抬头看向了天空。
天空当中流淌着浓厚的黑色,厚重得像是某种粘腻的物质,然而它的流动性却表现得有些特殊,如果此时借助一些科学设备的话,甚至可以看到这些流体当中做为基本粒子组成了它们的小方块。
当然,也还有一些隐藏在其中的红色,一闪而过,转瞬即逝的红光,多半出现在那些小方块的边缘位置。
黑潮正在席卷整个天空,仿佛世界倒置,天空成为海洋,而在海洋之中,正在翻涌着的是世界的灾祸。
“浪潮”正在变得汹涌,云层消失,黑潮很快突破了天空的“容纳”,开始朝着地面倾泻。
远远还能听到一些来自云石天宫之内的声音,不过很快一切都被黑色的潮汐吞没了,那些仿佛滴落的雨丝的东西粘腻地垂落下来,表现出和雨并不完全一致的物理特性。
黄金裔们能够感觉到身体内的火种正在帮着他们撑开这些黑潮,白厄和最初的他自己站在一起,四周的黑暗逐渐将他包裹,他仍然有些茫然——对于这一切的发展,以及他其实没怎么想明白的,未来的自己所经历的、他自己的意志……等等一切。
最初的白厄早在最早、用另一条时间线上的白厄的身体来到这儿来的时候,就已经很清楚地感觉到了那一道飘忽的视线。
不过一直到现在他才终于回答这道视线。
最初的白厄:“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毕竟,你和我是同一个人。”
青涩的白厄:“我只是……突然有些不知道我存在的意义。”
最初的白厄:“怎么会,你存在的意义最重要了。看看丹恒,还有他在轮回中分出来的那个,获得了吉奥里亚火种的分身,其实你和我的关系与他们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青涩的白厄若有所思:“是说我最终一定会融合到你的体内吗?”
最初的白厄摇摇头。
他将自己手中的大剑递给了这条时间线上、更为青涩的白厄:“从我这里拿走火种,砍除可能性汇聚之地的存在,让这条时间线成为唯一的时间线。你不能成为我的一部分,相反,要让我成为你的附庸。”
大剑的尖刃已经调转过来:此刻,它正对着他敞开的胸膛。
“即将被拯救的,是这一条时间线——这一条彻底背离了可能性汇聚之地所写的未来的时间线,只有在这里,轮回才有可能被打破,所以,你要借由我,毁灭掉那个可能性汇聚地。”
他非常冷静,甚至于冷静到了有些冷漠的程度。
最初的白厄:“可能性汇聚点,也是我们命运中必然会发生的事情、这个世界的命运注定会走到的那一步,必须被毁掉。彻头彻尾、彻彻底底。”
*
黑潮当中那些跌宕起伏的微小方块粒子噼里啪啦地掉落在雨伞上的时候,发出的声音和真正的雨点下落的声音也没有多大的区别。
噼里啪啦,听多了之后会觉得这种重复性很高的白噪音其实还挺催眠的。
黑天鹅轻轻打了个哈欠——她自己其实并没有感觉到困,想要让一个模因生命感觉到困倦并不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情,但是她身边有人正在犯困,所以,她就这么被感染着做了相同的动作。
一个哈欠。
是三月七在打哈欠——黑潮隔绝了他们彼此之间的视觉,却无法隔绝一位忆者对于四周的探知,黑潮对于她来说虽然有一定的风险,但却绝对算不上大。
毕竟它是针对于那些鲁珀特一世的数据而被编撰出来的重置机制,除非她心甘情愿把自己融入这些数据里头,否则,她就不会被同化。
而她此时正举着一把伞,一把由歌词转换而来的伞,看起来和普通的伞一模一样,却半点不被黑潮侵蚀。
瑞秋一贯比较要脸,所以虽然已经在星穹列车上体验过了什么叫做巴啦啦小魔仙之夜,但是此时面对着和当时完全不同的人群,她也很难真的将《umberlla》这首歌就这么唱出来。
毕竟,她的脑子里不仅仅有这首歌的曲调和歌词,更有着女装大佬跳劲舞的画面。
所以,她将这首歌送给了黑天鹅——黑天鹅翻了个白眼对她说她怕不是忘了自己并没有走在同谐的命途上。
流光忆庭是非常纯粹的、纯粹地走在记忆命途上的组织,和其他的那些把记忆和存护放在一起、或者把记忆和巡猎放在一起搞信仰的组织完全不一样。
不过,比较有意思的是,虽然黑天鹅觉得自己没走上同谐命途就用不了这首歌,但是实际上真的尝试了就发现其实伞还是能够弄出来一把的。
甚至还能把星和三月七往自己的伞下面请,虽然最后因为伞的大小不怎么样所以还是将三月七还给了虽然没怎么说,但总能拟态出点解决问题的好东西的瓦尔特那边——
星点评道:“我没想到你居然还能唱这种风味的歌。”
“You can stand under my umbrella”什么的,总之就是风味非常的不黑天鹅。
黑天鹅心说那瑞秋唱这首歌的时候,她的嗓音才叫真正的不搭。
不过拿了人家的曲子总归会有点嘴软,黑天鹅想着这首除了瑞秋之外也就只剩下一个浮黎知道的歌曲,到底还是没有将对方绷着脸唱这首歌的样子公之于众。
说起来:倘若不是手中的这柄伞的伞面在黑潮之雨的敲打下发出的声音太过清脆,影响了她对于四周声音的捕捉,兴许现在黑天鹅就在蹲瑞秋自己还会用个什么曲子。
她可实在是好奇死了。
那么,瑞秋她自己用了什么呢?
她哼了一首完全没有歌词的纯音乐,很优美的调子,在她上一辈子的世界里,截止她穿越的那一年,年龄大于十八岁的青年人,瑞秋觉得就不会有一个没听过这首曲子的。
《海德薇进行曲》,某个额头上面长了一道闪电形状的疤痕,黑色头发绿眼睛的年轻救世主——对呢,这位也是救世主,他的电影当中堪称主题曲一样的存在。
原本她也没想到有这首歌的,但是因为机缘巧合,总之瑞秋前段时间在奥赫玛云石天宫附近的那个广场上记录下那些公民们的记忆的时候,顺便就在那棵大树之下捡到了一根形状非常优美、长度也刚好趁手的枝条。
这年头,就算是成年人,谁还能抵御得住一根如此完美的树枝?
总之,瑞秋把树枝捡了起来,把它变成了自己的收藏。
然后……她就想到了魔杖。
有魔杖了就很容易联想到《海德薇进行曲》,进而在眼前出现一个魔杖顶端朝着上方喷水,形成一把水伞的画面。
这不刚好。
黑潮,这个概念也可以是水啊,“潮”字带的那个三点水的边旁部首怎么就不是水了?
既然是水,那也就一样可以变成伞,对吧?
当然她还做了其他的预防后手,只不过最先想做的,还是试试看魔杖的效果。
整体还是很成功的。
魔杖所变出来的伞不会有大小调节的困难,瑞秋宽大的伞沿下头挤着好多只旧梦的回声。
瑞秋将手中的“魔杖”举得挺高,背对着身后从“伞沿”边哗啦啦落下的黑潮。
她和星期日是面对面的,中间保护着那几只金色的小天使——浅浅的金色光芒能够照亮四周正像是过量的俄罗斯方块似的往下滑落的黑潮。
那些小小的方块粒,以及它们边上的红色直线与诡异的光芒。
瑞秋甚至还朝着边缘凑了凑,被星期日拉住了袖子。
她没能从这些黑潮中看到任何特殊的东西——就,只是黑潮。
“这就是末日。”
她稍微有些失望——毕竟在看到天空中黑潮倒悬的时候,瑞秋还指望着之后世界毁灭的画面会带有一些神话色彩之类的……毕竟就连奥赫玛背负起黎明神机的时候都会留下黄金色的血液,是那种非常具备神圣性的画面。
星期日:“兴许,这就是鲁珀特一世。”
倒也完全没有看不起从垃圾场里头爬出来的废弃计算机,但是这样的计算机多半不会非常注重排场,就算很在意尊严……至少也不会表现在给自己的试验品增添一段炫酷的毁灭之前的过场动画。
瑞秋:“……”
瑞秋:合理。
在黑潮之中,一些东西逐渐开始溶解。
至少瑞秋这边很方便,把“伞”的大小再做大一点,就可以顶着黑潮四处晃悠——虽然现在黑潮越下越大,不过,她还是撞见了那个青涩的白厄正将大剑压入最初的自己的胸膛,金色的血液肆意流下,而火种正在明暗闪烁之间归向他的画面。
瑞秋:“嘶——”
瑞秋后退:“打扰了。”
虽然知道以当前这个还没来得及成长那么多的白厄的实力和心智,都不会对最初的他造成什么伤害,所以这绝无可能是一场自己对自己的背叛,但是……
画面还是太刺激了。
白厄也没有出声辩解,这种双方都不降智的默契还是要有的,尤其是在世界已经毁灭了的时刻。
这场黑色的方块粒子雨下了足足三天三夜——虽然翁法罗斯之内的钟表已经不再显示时间,但是好在世界之外的手表也还是被带了进来的、同时,不用手表,也可以用手机。
终于,在这场漫长的“雨”后,黑色褪去,整个世界以混沌的、但准确来说又没那么混沌,而是由无数让翁法罗斯人看不懂,三月七、星甚至于黑天鹅都露出懵逼表情的字符组成的。
瑞秋在定睛看了片刻之后转头低声向星期日求证:“e进制……吗?”
星期日:“看起来应该是,效率最高的那种进制。”
“嗯,自然对数。”
诚然,对于博识学会的研究者们来说,整数是他们研究进制从而推进电脑效率的一大阻碍,但是对于鲁珀特这样的天才来说却绝非如此。
最高效率的演算,推演出了最真实的世界。
——此时世界已经重置为朦胧的数据云团。
轮回要开始了。
第83章 实习证明
世界彻底毁灭之前的一瞬间,尝试着进行回溯——这是一开始定好的设计,而如何判断此时此刻是否就是世界彻底毁灭之前的最后一瞬间,这就是黑塔女士的责任了。
鲁珀特一世的那个实验室当中,直接连接了翁法罗斯现状的计算机上头的所有数据都顺着一根“网线”,实时出现在了她的实验室中,被一只黑塔小人实时监督着。
此时虽然已经能够看到那些鲁珀特一世自研的自然对数进制当中所用的字符,但是很显然,在黑塔女士的判断当中,这还不彻底的“结束”。
“数据装包、数据包里头原先包含的信息被粉碎……鲁珀特一世也不行啊,都用上自创的进制了,怎么速度还是这么慢,根本没有效率啊。”
黑塔回头看了一眼人偶正在监督着的屏幕,手中的钟表距离按下计时开关到现在已经走了四五圈。
螺丝咕姆:“如此庞大的工程,所需要顾虑到的细节也多,黑塔,倘若你我、还有阮梅都如同鲁珀特一世一样不再世间,提问:模拟宇宙是否还能如如今的翁法罗斯这般维持运转?”
越是精细的东西,越是程序复杂的东西,容错率就越是低,且不说失之毫厘、谬之千里——哪怕仅仅是谬之毫厘,都有可能会造成整个程序的崩溃。
这也正是博识学会追求的东西:低容错率,能够达成更好的效果,让他们去看到更高处的风景,但是在天才俱乐部里头就不是这样了,至少当他们天才的大脑去想别的事情的时候,他们会希望被放手掉的这个项目仍然好好地运转着。
所以,容错率低的项目多半不是他们乐意要的,容错率越低越好,意外什么的全然无所谓,毕竟每个人的目标都直指星神,而凡人和星神之间相隔了那么大的差距,倘若没点意外,就那么循规蹈矩地研究着,岂不是终其一生都只能算是对于星神的管中窥豹?
黑塔有些奇怪地看了螺丝咕姆一眼,问:“这不是还有斯蒂芬那小子吗?”
螺丝咕姆:“或许,如果没有你我的强迫,斯蒂芬·劳埃德根本就不会对模拟宇宙项目感兴趣。”
黑塔噎了一下,并没能想出什么很好的反驳言辞。
此时,她的傀儡传回她需要的消息,鲁珀特一世的计算机上已经出现了关于最后清除翁法罗斯当前这个版本记录数据的指令。
或许鲁珀特一世还有其他的实验场所,总之,至少从这台计算机的权限上来看,黑塔没有暂停下当时这一演算进程的可能,她要第一时间将情况告知翁法罗斯内部。
换言之,其实这会儿就可以开始轮回了,她需要的代码都已经弄到手,让螺丝咕姆去好好研究,那也还是需要一定时间的。
但是,她猛然间想到了先前从那个屏幕当中听到、看到的那个生猛的画面。
最初的白厄让现在的白厄杀死自己,是为了摧毁现在已经被他代表了的可能性汇聚地——而可能性汇聚被毁掉的意思就是……
所以黑塔没有及时发出那条消息,而是直接在程序上继续往下写:是一段非常简单的,没有加入任何前提的程序。
这是一段非常开放的代码,硬要说的话,这一句大概就类似于在表达——从此以后,公主和王子过上了幸福美满的人生——之类的意思,虽然其实并不是这样的一段表达。
而此时此刻,在翁法罗斯之内,最初的白厄又一次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隔着浓重的黑色,他看不到天外的世界,但是他看向的又确实是此时的星穹列车所在翁法罗斯世界之外停靠着的位置。
而在这一瞬间,无数的记忆涌入了如今这个白厄的记忆之中——但它完全不是虚浮的记忆,至少在此时正握着剑、体内的火种正在熊熊燃烧着的这个白厄看来,这种感觉就只像是已经因为某些原因比如说短暂的脑震荡而暂时性失忆,而现在压迫着大脑的那块瘀血消失于是记忆就全都回来了一样。
在一瞬间他完全理解了可能性汇聚地的概念,也全然知道了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安排——就像是黑塔刚才灵光一现时所想到的那样。
鲁珀特一世是怎样设计这个程序的?
他用了条件。
“当世界是一片混沌的时候”,十二枚火种以及其拥有者需要承担起创世的责任;
“当黑潮降临的时候”,先前创世的泰坦们将无法继续利用火种的力量帮助自己幸免于难;
“当十二枚火种再次重聚的时候”,这个世界就会步入毁灭,然后再开始走上重新创世的过程。
这些“当”字,就代表着那些程序中的条件。
而有了条件之后,程序需要与条件对比现状,在确定它触发了某一条件之后,才会执行条件之后的处理方案。
毕竟,翁法罗斯是个程序,是个类似模拟宇宙的设置,但是翁法罗斯毕竟是个巨大的世界,所以从鲁珀特一世的需求这一点来看,他必然不会让这个世界获得像是其他智械那样的独立思维。
换句话说:不够智能。
硬要对比的话,这一套最基本的程序,理论上来说是一款起码倒退几百个琥珀纪的设计思想。
用一个词来形容这种情况,那就是“死板”。
那么,对于一台死板的程序来说,倘若此时可以用来对比的条件突然被消除不见了呢?
这些条件,又或者放在翁法罗斯此地,算是必然会发生的“标准命运锚定点”——就是那个被定死了,被要求一定发生的可能性汇聚地。
而现在,随着那些像是灯笼条辐的时间线被拧而聚合在一起,那些不同的时间线现在变成了一条直线,于是,原本分属在开头和结尾两端,但理论上来说也还是连接在一起的可能性汇聚地也就不复存在。
此所有的条件都无法对于这一条时间线做出判定了,于是,世界的运行在这一瞬间发生了卡顿。
时间并不是很长,但是此时整个世界都已经只剩下一连串字符和数据,所以此时此刻的卡顿其实是非常明显的——黑潮已经退去,不管是真实的伞还是虚拟出来的“伞”都已经没有了存在的必要,四周那些数据闪烁出没的速度一停顿下来,就不存在任何人觉察不到、看不见的情况。
这些符号很快也开始跳动闪烁,仿佛它们并非出现在天幕上,而是出现在一个老旧而卡顿的网页上,此时随着信息运转的逐渐滞塞,表现得随时都也有可能大厦将倾。
这样跳动的情况并未持续上太久。
当前的翁法罗斯世界里,其实并没有那么多的数据,会对其背后的这台计算机造成太大的处理压力。
如果,只是如果,这个世界上还留存有那么多的信息——哪怕只是存储在黄金裔们这儿的、关于那个还没有毁灭的翁法罗斯的数据,这台计算机都未必能够在这种持续了多少个琥珀纪,却在今天突然更改规章的骤变之中“幸存”下来。
它好不容易将这一次的信息处理给转过了一遍,那些明暗闪烁着的数据终于又一次亮了起来。
黑塔女士在程序上,于那些条件之外额外加上的一条,可以算是自由也可以算是结束的指令,给予了翁法罗斯无需在混沌过程中直接运行“十二火种再创世界”这条被规划好的命令。
原本,鲁珀特的程序当中,并没有任何一条决定是在没有条件的情况下被设定的,在这种情况下,如果那时候就已经毁掉了可能性汇聚地,兴许整个程序就会直接宕机、再也无法运行,世界如约毁灭,却没能够顺利开启新的轮回,甚至连同可以创造世界的数据乃至于火种本身都有可能在这样的宕机过程中出现问题。
——所以说啊,世界之内的人只怕永远都无法彻底跳出这个圈子,无法从世界之外下手,拯救世界就始终无法彻底落实下去。
瑞秋眯着眼睛,看那些跳动着的数据逐渐变得整齐有序起来,她看到一行文字逐渐跳出:
在古泰坦语里面,这段符文的意思可以被约等于“Helloworld”。
她松了一口气。
“不用展开新的轮回了,等一下黑塔女士的建议吧,不过我觉得,应该是直接把原先的记忆数据导回翁法罗斯就好了——哦对,别忘了更改一下关于天空的设计,不能再是除了奥赫玛之外所有地方都一片漆黑了,这样不行。”
*
救世可以说是相当成功:不过就这样的豪华整容,参与到整个完备计划之中的令使都有复数个,甚至还有折损其中好的,如果不成功才有鬼了。
但是正如瑞秋上辈子有一句古话所说的那样: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
重新把那些备份下来的记忆重布在如今的数据堆里面是个典型的大工程、安置所有人、告诉他们一切都已经结束了然后开始末日之后的重建是旷日持久的工作,而除此之外,程序本身所代表的不稳定性也需要处理,比如说那些前置的条件是不是全都需要被处理一遍?鲁珀特一世正儿八经的实验室是不是也需要被找到——至少保证翁法罗斯的程序以后不会缓过劲来之后重开一次轮回。
还有与星际接轨问题、模因生命与流光忆庭对接问题、对于鲁珀特一世在已经死后被重新追加罪行声讨问题……
总之方方面面全都是需要处理的问题,其难度绝不亚于在一整个二十四小时之内学完筑梦学院四年的全部课程并且以A级的成绩毕业。
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条条框框方方面面,省不了半点心。
据说螺丝咕姆已经开始循着相对应的线索,开始追查起了当年鲁珀特一世研究并着手创造翁法罗斯的全部时间线了,如果一切顺利,大约在一个琥珀纪的时间内,应当可以得到准确的结果。
星直接被黑塔叫走去跑模拟宇宙了,在处理各种和过去、以及和高位格的存在有关的问题上,模拟宇宙始终都是这几位天才认定的通解,所以,短时间之内,她未必能够拥有多少属于自己的时间。
估计阮·梅也会对翁法罗斯这个项目感兴趣,至少黑塔女士是这么说的,同为天才俱乐部的成员,甚至鲁珀特一世还不是专攻生命这一领域的,但是人家创造出来的生命,现在其中就诞生了令使,这对于一心一意想要创造令使的阮·梅来说绝对是个刺激。
或许也是一种……灵感的激励也说不定?
三月七和丹恒都因为与翁法罗斯世界有了一些更为深入的联系,所以等待这个世界的重建、然后再去与那些“过往”打打交道。
而重建那些城池——因为翁法罗斯已经不存在可能性汇聚点了,也不存在无限轮回的不同时间线,所以现在的翁法罗斯,不管是泰坦还是人类,其实都做不到再回到那些艾格勒尚且没有闭眼的日子,将当初还没有变成废墟的空间一比一直接复刻当当前这个时间点上来。
——瑞秋没想到在此时的翁法罗斯世界尚且“一贫如洗”(从寰宇文明的标准衡量角度来看,的确就是如此,甚至就连雅利洛六号都比完全没有和星际接触过的翁法罗斯好上不止一点),没钱去雇佣公司里头专业的打灰员工,也拉不到匹诺康尼的筑梦师团队,一转头就把主意打到了几个学生的头上来啊。
毕竟翁法罗斯就算现在已经摆脱了轮回、末日和创世的问题,那也还是个被记忆影响很深,以至于忆质的调动也还能很大程度上影响这个世界“现实”的地方。
瑞秋黑线:合着黑天鹅当初和她说的实习机会,其实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什么记忆命途的深入学习,什么跟着流光忆庭进行和忆质有关的调查……都是假的,真正的实习叫做“你不是学土木的吗?来吧,现在你人在工地,看到了吗?这就是你打灰的工具,不要犹豫、不要等待,现在就开始吧”。
要不是此行之中,除了她之外还有不止一位筑梦学院的学员,瑞秋估计都得和黑天鹅翻脸……
是的,星期日好歹也是理论方面的优等生;而三月七,看在她凝聚六相冰的时候是那么熟练地份上,也看在她的“上辈子”粉霞天女是一位足够可靠的翁法罗斯本地人的份上,相信一下她也没什么。
对此,黄金裔们能够给出的帮助虽然不算很多,但对于他们能够给出来的东西来说,已经算是非常慷慨的了。
物资、待遇,当然还有手下的人。
翁法罗斯这边也有一些在建筑方面有点天赋,或者是在记忆一道上有点儿天赋的人——按照阿格莱雅的想法,能学一点是一点,毕竟星穹列车的乘客以及他们的伙伴早就证明了其可靠,以及,在大多数情况下乐于助人的性情。
瓦尔特和丹恒,还有在一切结束之后终于不用轮值列车的姬子小姐都不止一次地提醒过她,银河当中的势力错综复杂,而翁法罗斯虽然曾经出现过三位令使(如果将鲁珀特一世这个创造者也算在里面的话),却也不能算是银河中第一档的存在。
总之,技术、还有人力,这些都是一个能够维持独立、保证主权,并且不被星际和平公司当成软柿子在手中轻轻一捏、随便汁水怎样从指缝中流淌下来的文明所需要的东西。
在这件事上,阿格莱雅足够开诚布公,虽然这样子瞧着是有点功利,三月七在私下里悄悄对瑞秋说,但是至少说了实话,这就还挺让人舒服的。
重建项目并不是从奥赫玛开始的。
一方面,是因为奥赫玛城池本身的维护就挺不错的,直接将原先的记忆模因投放到“全新”的翁法罗斯之中后,它瞧起来……就还挺好住的。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现在的奥赫玛城中,只有大约不到三分之二的人是真正的奥赫玛人,又或者是出身其他城邦,但是父辈或者自己已经在奥赫玛城中待得时间很久,以至于从精神上自认为是奥赫玛人的那种。
原本奥赫玛城内确实有点住得满满当当了,以至于很多从其他城邦逃难来奥赫玛的难民不得不自行在野外安营扎寨——阿格莱雅还考虑过是否要扩建奥赫玛,只不过因为末日时期动工也存在着人手上的压力,这才一直搁置到如今。
但是现在只剩下了这么点人口,这么大的一座城池突然就显得有些空空荡荡,所以扩建也变得毫无必要,那么也就无需大兴土木了。
剩下三分之一以上的人,都有着回到自己故乡去的打算。
但是很可惜,他们的故乡基本上都已经是在黑暗中废弃了太久的城池所以,像是悬锋城什么的都已经算是好的了——毕竟也是在迷雾之中,在尼卡多利的管理之下保存得还算是完好。
但至于说是信仰浪漫泰坦墨涅塔的城邦……
哈哈,好多人都觉得那座城邦应该名为阿卡迪亚,但是若虫们却给出了截然不同的回答,它们看起来根本就不知道阿卡迪亚是个什么地方。
想要找到这样一座城邦,确实……还挺难的。
所以,那些已经残破的城邦,比如说悬锋城,就是最先要被修理的城市;而那些已经只剩下坍塌废墟甚至是可以被当做考古现场的城邦,是随后的目标。
这就是离开了学校也没能离开实践考试吗?瑞秋记得对于进度比较快的大一新生来说,他们的确应该在这时候去工地现场看看,用梦境的力量塑造出精致漂亮的建筑什么的……离开匹诺康尼千万里之遥,她也还是没能逃过跟上班级进度的命运。
……哈。
也好。
关于翁法罗斯最终要变成一个怎样的世界,这一点暂时还没有定下来,但是按照黑塔女士的提议,她建议这儿的人参考一下朋克洛德。
——来自朋克洛德的骇客们用代码编辑身边的一切,把全世界当成一场游戏,严格来说,如果将这些代码与忆质划等号的话,这些骇客们就等于是在匹诺康尼的梦境中操纵忆质的家族成员。
如果翁法罗斯人学会了怎样调用一些最基础的程序功能,或者是学会了怎样运用翁法罗斯这儿还算是充盈的忆质——从一开始,鲁珀特一世为了实现自己的创世规划,就特地选择了一片忆质浓度足够高的地方来承载自己的实验场——他们就能够在建造自己的家园,以及在未来、或许是在面对比如说公司中一些不那么友好的部门、又或者是其他来自天外的凶悍敌人的时候相对更游刃有余地去面对。
很显然黄金裔们被说得相当心动,他们毕竟是少数,无法一直保护着所有人。
这个选择到现在为止也还没有彻底做定:但是至少跟着一起干基建的那群人是已经确定下来了,是要像是匹诺康尼的那些筑梦师们一样,学点儿调动忆质然后造点东西出来的技术的。
瑞秋估摸着他们迟早有一天会有一个打包最有天赋的二十个人(或者更多),专程去往折纸大学学习的这么个政策。
只要翁法罗斯和寰宇万界之间的关联在稍微加深那么一点点。
至少她折纸大学学生的身份,以及在翁法罗斯的救世过程中起到的一点不能算是很微末的小用处,就很有可能成为两者之间牵线搭桥的那根线。
匹诺康尼先前才因为遭了神主日,客房入住率下降了不少,这下靠着这点援助恢复声誉(反正他们每年收的富贵出身的学生数量就很不少,也不缺这么点额外来源的新生),兴许还能帮助匹诺康尼的股价在星际市场上飞升几个百分点的。
不过,这就是以后的事情了。
现在要处理的,一则是面前终于沐浴在阳光下的雅努斯波利斯——感谢到现在仍然活得好好的欧洛尼斯女士,她提供了一份命运三相殿全盛时期的图纸,数据非常细致,各处的装饰和花纹也都表达得非常完美、清晰明了,就算是一些初学者也能很快看懂。
二来……
就是一些文书方面的工作了。
瑞秋找到了阿格莱雅面前,这位黄金裔中向来统领全局的女士最近忙得有些超过,甚至极大地压缩了去浴场的时间,不过抽出一些来给予这些天外来客还是可以的。
瑞秋将一份特地回到了列车上头去,借用了帕姆的打印机,现场打印出来的珍惜而宝贵(并没有)的白纸递给阿格莱雅。
“麻烦您了,阿格莱雅小姐,帮我填一下实习证明?”
“实习证明”,这四个字对于阿格莱雅来说实在是陌生得很,翁法罗斯这边的很多行业尚且还是学徒制度,哪怕需要实习……也不需要开证明,瑞秋的信誉让她迟疑地点了点头,不过一直以来的习惯还是让她拿起一旁才刚刚接入星际网络的通讯石板,把这四个字输入其中搜索一遍。
片刻后,阿格莱雅放下了通讯石板。
有一说一,瑞秋真的不怎么明白她是怎么“阅读”这些文字的,或许是指尖上的金丝?
不管通过什么方式,阿格莱雅已经明白了这是个什么东西,甚至还对天外的教育制度当中一些死板化的东西产生了些许“敬畏”。
“好,不过……请问,我要怎么做?”
她坐在长桌背后,抬起头,“看”向瑞秋。
瑞秋沉吟片刻,而后道:
“额……说起来,你们这儿是不是应该准备几个章了?”
第84章 晚安!
给人开实习证明嘛,很显然是要章的。
没有章怎么证明这是一家合法合规的企业呢?
就算是星际和平公司,那也是要为一些格外位高权重、在董事会中有(或者是有过、再或者是以后将会有)一席之地的人以及其家中成员提供一些特殊便利的。
就比如说黑塔空间站站长艾丝妲小姐。
虽说她家里人在几年前对她的想法是:小姑娘家家的争什么遗产,给上一点钱,然后扔出去进行商业联姻巩固家族的地位才是最终的归宿。
但是至少在她还在读书的时候,她家里也不至于就希望自家送出去的是个没学历没文凭的“夫人小姐”。
所以,艾丝妲小姐也是读过正儿八经的大学的,也是星际名校,也……需要实习证明。
那时候的她,也就在自己的实习证明上留下了一个公司的章。
公司颇为特立独行,大概是为了证明全宇宙的财富都在自己这儿,又或者是单纯为了给琥珀王做应援,总之印章的印泥是金色的,瑞秋在给自己规划大学的时候也曾经规划到过未来进公司的某个部门成为螺丝钉中的一颗,所以也看过那些晒出公司实习证明的博主们欣喜的表情——以及,摊开的实习证明上并不圆的印。
现在她不怎么羡慕这玩意了,不过也希望自己的实习证明看起来炫酷一点。
所以如果阿格莱雅愿意把翁法罗斯的实习证明开成炫光七彩的,她也会举起双手双脚支持一波。
阿格莱雅:“……”
阿格莱雅在合适的位置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随后将这张还没有彻底完成的实习证明放在了一旁:“瑞秋小姐,”
她说,将传信石板朝着瑞秋的方向递了下:“关于网购,如果我想要买一枚代表翁法罗斯的印章,以及其他一些对于我们来说比较必要的东西,公司的这个网购平台是否足够安全可信?”
很显然,最近阿格莱雅了解到的公司并不是个好东西:事实上对于大多数刚刚接入星网的文明来说,公司都绝对算不上什么好东西,瑞秋也听星吐槽过雅利洛六号那边的情况。
相对来说手段比较拟人的战略投资部中性格最好、甚至可以说是善良到了被公司内部认为有些“软弱”的托帕在面对这类事情的时候都是如此,就更别说那些连人都很难拟的部门了。
但是实际上呢,宇宙当中几乎所有的势力都需要从两个方面去看:
像是家族,一方面这种万众一心、以强扶弱的行为对于银河间太多弱小的文明来说都是莫大的福音,但是蒙托尔星系的家族在做着些什么甚至让家族内部自己的人都觉得不合适的行为,这就是另一码事;
像是无名客,星穹列车算是整个宇宙里头名声最好的势力之一了对吧?但就算是这样的势力里头都还出现过像是奥斯瓦尔多·施耐德这样的存在呢,所以说没有什么是一定的。
哪怕是仙舟……额,哪怕是仙舟,难道丰饶民就不会在网上发文质问“我们丰饶民没有人权吗”这样的问题?
“所以,哪怕公司确实是你们这个阶段最需要警惕的存在,也无需过于警惕,公司各个部门之间的矛盾就足够让多少个文明在这样的夹缝中左右逢源着寻找机会成长了——不过这种行动绝对是在刀尖上起舞,所以大多数的文明都会在这个过程中被吃干抹净,毕竟绝大多数的政客都没有那个水平。”
瑞秋恍惚了一下:“总之,至少公司的购物平台还是安全的,物流网络是他们挣钱的最基础的根本,在这一点上,就算是再心狠手辣的主管总监也不会越界的。”
“所以,”瑞秋老神在在,玄之又玄地拖长了声音对阿格莱雅说:“辩证、我的朋友,要辩证地看待问题。”
阿格莱雅的脸上仍然无法看到多么明确的表情,她的人性凋零得差不太多了,所以现在一些比较“夸张”的表情基本上都不会出现在她的面容上。
笑容也只是似笑非笑的模样。
阿格莱雅就顶着这样的笑容,对瑞秋说:“那就麻烦你了,瑞秋小姐,等我下单的印到了之后再来取这张实习证明吧,我会把章盖好了再给你。”
但是这件事的波折并未到此为止,因为当那个印章以及一堆其他的东西被一起送到翁法罗斯来了之后,阿格莱雅才意识到,就算她已经把地名填写成了“翁法罗斯”这几个字,星网上的人工智障客服也绝对不至于聪明到能够直接把印章上面的字改成“翁法罗斯”这几个字。
所以,她忘备注了。
人工智障们给她发了一个名为“此处输入文字”的印章。
缇宝乐了三天,整个奥赫玛的真言狮口都在这几天里头嘎嘎嘎嘎地笑得很开心。
——没敢把这些消息传出去,是这些狮子们最后的惜命。
*
大兴土木,大兴土木,赛博打灰,赛博打灰,继续大兴土木,还是大兴土木……
这样的日子过得不至于很一身尘土,比较没有亲自上手去和水泥,但也绝对轻松不到哪里去。
要知道筑梦师可是整个匹诺康尼最公认的表面光鲜实际996的打工仔,而如果在翁法罗斯复刻了这么个工作——其情况势必不会比匹诺康尼那边的好上哪怕一丁点。
匹诺康尼那边是动脑子给甲方造出五彩斑斓的黑,而翁法罗斯这边要求不高,虽然不需要动太多的脑子,但是架不住要干的活多。
不管是劳心还是劳力,总归就是一个“劳”字。
在这种环境下干活,想要罢工跑路的心是绝对没可能压住的,瑞秋就有好几次生出过这种想法,但是最终她也没有跑路,倒不是因为阿格莱雅给得太多了,而是因为这种一整个文明的灾后重建工作——这么沉重的一个担子,这么伟大的一个工程,居然能够落到她一个还没毕业的学生手中,这实在是让一名满心满眼都是读书学习的优等生、并且打算在既成的文明体系里面多多往上走、实现阶级跃迁的人……
拒绝不了一点。
朋友的永远都是朋友的,而自己的永远都是自己的,尤其是曾经做出来的成绩——这玩意骗不了人,也不会有任何一个不长眼的hr敢于那么轻易地质疑偌大的项目。
这可是注定了要上星际和平播报栏目,甚至于或许会留下姓名的工程啊!
每次一想到这些,人就像是被打了三针鸡血一样瞬间兴奋了起来,瑞秋心说就算自己需要推迟返校的时间也不能不把翁法罗斯的一期重建项目给做完了啊。
她一回到车厢——鉴于如今的翁法罗斯正在变得越来越安全,螺丝咕姆已经找到了一个械皇遗址,正在破解其中的层层封锁,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够把几台和翁法罗斯关系比较大的电脑全都检查一遍,把与这个文明最后有关的一些程序都给无害化,星穹列车在翁法罗斯上插标……不是,放置能传送的小锚点的时候也就不会再有半点留手,拿了一张车票,哪怕只是临时的,就能够每天在翁法罗斯和星穹列车之间来回传送,于是瑞秋决定不住工地而是每天都回到列车上来休息,毕竟开拓了个阿基维利都未曾去过的世界,燃料和能量此时都正在最充盈的状态,所以帕姆一下子变得非常大方了,就连房间都能再多开两间——就直接顺手拎过来了一只正在玩着捉扑满游戏的旧梦的回声。
现如今这些小家伙们的存在变得越来越真切而独立,与现实的交互程度也逐渐变得更深,虽然仍然还能够变回透明度极高的状态并且钻回星期日的身体里头去,但是,反正它们也没有多么乐意回去。
列车上的小游戏对于小学生们来说稍显幼稚了一点,但是对于星以及这几个学历水平远远不到小学的旧梦的回声来说就是刚刚好。
这只旧梦的回声因为才刚刚抓猪抓到一半就被瑞秋猛地揣进了怀里,于是剩下还有大约二十几只扑满一时间悉数被惊动,瞬间做鸟兽散,满场都是鲜红的感叹号。
“嘤——”
就算感情再好,被打扰了游戏的孩子也是会挣扎的,就像是星再怎么对扭丹大师五体投地,每次丹线下抽扭蛋都一定会强硬地拽着大师与自己一同出行,如果在抽卡的时候被扭丹大师拿走了手机,也是会露出一口浣熊牙然后龇牙咧嘴地对着每个列车组成员展示一遍自己的不好惹。
——别在游戏的时候惊扰了沉睡的浣熊!
瑞秋想到这里就想笑,并没有把这只小天使放回去让它接着玩游戏,而是将脑袋埋在这只旧梦的回声的脑袋上,像是抱着那种相对大只的抱枕一样,歪着头,看着被扭转变歪的世界,以及不怎么“正”的、正在朝着她坐着的这条长沙发边走过来的星期日:“昂……嗯?”
疲倦的身体让人的大脑也运转得很信马由缰,就像是被浸泡在装满了热水的浴缸里头一样,速度不算很快,甚至有些时候迟钝得厉害,但是具有非常强的发散性,就像是大脑也融化了,变得和浴缸里头的热水一样,轻而易举地流到东、流到西。
瑞秋上辈子的时候是个全然的无神论者,换句话说,那些民俗神明什么的她从未信过,倘若到了一些宗教意味很浓的景点,那就拍照,“哇塞”,然后听一听相关的典故啊之类的东西再跑路。
所以,她和神父一类的存在打交道的并不多。
顶多也就是在上网的时候用过【修女与鱼.jpg】的表情包,或者是在某些网站看文看到相对应内容的时候点个红心再来上一句“谢谢太太做出这么美味的粮嘶哈嘶哈”。
于是,这会儿看到荆棘样的天环金灿灿地飘到自己身后来,并且全身上下都放松了不少的时候,也就只能从中感觉到少许神圣的美丽,然后是——哎呀,这交叠着捧在心口的双手,手指果然修长而美丽啊。
瑞秋盯着那双手看。
翁法罗斯和外界开始有沟通交流了,星期日把手套戴上的习惯就又回归了,也不知道当初的橡木家系是不是在他的身体里写下了这么一道程序:当你手边有手套的时候,记得在出门前戴上它。
不过其实在一定的情况下戴着手套才好看呢,手指的线条被手套布料在拧转之后的褶皱延伸得更长,确实是很有风情的。
她盯着这双手看,脸颊差一点就要从旧梦的回身那滑溜溜的脑袋上溜下来,猛地一晃随即神思稍微清醒过来些许,坐直了起来,将抱着旧梦的回声的姿势也调节了一下。
当然,也是因为同谐的祝福,她现在已经没感觉那么累了,调动忆质从而让大脑连着十个小时左右无休什么的,现在都感觉好多了。
瑞秋:“谢啦,好受多了。”
星期日的指尖在她的额头前点了点,大约莫是在发际线交际的位置上,手套的温度没有瑞秋想的那样偏高:“我来帮你按按吧,明天我与你一同前往,抱歉。”
瑞秋知道他说的抱歉是因为今天的基建项目他并未参加,只不过也确实事出有因,翁法罗斯与整个银河寰宇相连这件事准确来说早在翁法罗斯的末日结束之前就已经是一件传播甚广的大事了。
毕竟,黑塔女士的模拟宇宙项目从来都是有了点儿什么进展就能让整个学术圈地震一次的大事件,之所以只能是学术圈,主要是因为与之相关的历史辛密太多,不一定都适合告诉全宇宙的人,同时那些文章里头往往包含了不少专业词汇,一些难度极高的甚至连博识学会的学者们都看不懂也不明白。
翁法罗斯这边就不一样了,虽说相关救世过程,以及鲁珀特一世的程序设计什么黑塔会感兴趣的东西全都不是星际中各大媒体会喜欢的东西。
然而,翁法罗斯这个世界本身却足够让人感兴趣,而天才俱乐部的成员外加上星穹列车对于这个世界的拯救也毫无疑问是个很适合写大新闻的连载。
消息早就像是带着鲜血的鱼饵一样撒入了大海,之所以没有引来像是奥斯瓦尔多·施耐德这样的鲨鱼,纯粹是因为分不到第一杯羹,那么不管是第四杯还是第五杯的区别都不会很大,而且,也不会很值得那么大的前期投入。
到了现在,这场逐渐变得万众瞩目的救世既然已经成功了,就该轮到那些势力纷纷下场,公司当然也是其中之一。
阿格莱雅的政治手段……不能说很坏,但至少同一些曾经被星半夜三更梦中醒过来,抱着枕头爬到别人的床上也要大声说“景元他真是不把人当人用,光把人当奇兵用了呀!关键是还拒绝不了他一点”的仙舟将军相比是要大大逊色的。
所以,为了避免出现一些不必要的“损失”出现,先是姬子和瓦尔特这样负责在列车上负责心眼子的人都友好地前去提供帮助了,后来就连丹恒也没能逃过。
——曾经的确管理过一个星球,并且整体表现得还算不错,也有过相对丰富的、与公司面对面经验的星期日当然会被捎带上。
瓦尔特甚至提出了一个不那么容易拒绝的条件:“去吧,这一次过后……”
他咬咬牙:“姬子如果再给你递咖啡,我会找机会帮你处理掉。”
一个堪称无法拒绝的条件。
哪怕姬子的咖啡里头的确会有概率出现相当美味的一杯,但是在诡异的占比和美味的占比之间相差还是太过悬殊。
于是,在今天出门的时候,星期日久违地掩盖了一下自己的面容。
大事件上最好不要出现自己的脸,尤其是和翁法罗斯还有星穹列车扯上关联的时候,毕竟家族对于他的通缉仍然还在,而如果换成是智械女士“万维克”小姐的话……刚刚好。
瑞秋朝着他那边坐过去了一点:“好呀——公司那边给了怎样的条件?”
“挺客气的,给过来的条约乍一看都很公平,不过还留了很多方面的条约没有拟订。”
弹钢琴的人,手指往往都很有力气,也很能将力量把控在合适的尺度、运用在合适的位置,按在头上感觉超棒。
况且声音也好听。
瑞秋闭着眼睛,感觉自己都能直接想象出公司的人是个什么姿态,星录音甚至还录像了的某个名为斯科特的公司职员已经深深地给予了她一波下线的洗涤,总之……现在不管公司的员工做出怎样的惊世之举,她都不会觉得太奇怪的。
区区是从往日的傲慢横行变成了看着很好说话而已。
再正常不过。
“是哪个部门呢?”
“市场开拓部,不过,战略投资部一定会跟上来的,翁法罗斯的体量不小,况且还是有忆庭之境做证的起码出过三个令使的地方。”
这样的地方不比普通的一颗星球,一个部门在短时间内很难把它当成独食一口吞闷。
瑞秋:“啊——想想也是,估计接下来会有好戏可看。”
其实原本双方足够诚信友好地达成各方面的合作就已经能够双赢各自获利,但是市场开拓部似乎从来都喜欢赢家通吃这样的结局。
在那些拥有能源但是科技不够强大的星球,他们会把当地弄得只剩下越来越小的自留地以及那些老弱病残的原住民,再假惺惺地给予一些帮助关怀,就好像他们真的是什么文明之光、代表着全世界存护的正义。
在一些地理位置重要的星球,拉一批打一批然后折腾到公司的力量可以很顺利地全盘接管这颗星球,所有的本土政治家都只不过是公司的傀儡。
他们可爱干这种事情了,估计在翁法罗斯也狗改不了吃屎。
但这种事情又有什么好关心的呢,不过是一口好吃的瓜罢了,只要在那些条约上阿格莱雅没有吃亏,那么剩下的黑手——瑞秋很怀疑他们是否能够在诸多时间线合一之后,很平稳地跨入令使层级的白厄投掷上一次大剑。
她朝着星期日那边又靠了靠,这次靠过去的事上半身,连带着怀里金光灿灿的、已经忘记了扑满的事情,也开始闭着眼睛享受婴儿(的确)一般睡眠的旧梦的回声一起,将这节车厢角落当中睡眠的氛围瞬间拉满。
或许是因为奥赫玛总是在白天,哪怕窗帘好用得很也无法彻彻底底阻绝全部的光明,所以现在对于留一盏小夜灯之类的睡眠环境,至少瑞秋自己是已然养成习惯。
轻轻重重按着头顶的滋味太好受了,像是甘露流遍全身,很难不彻底放松下来,烟草叶里头混着些许佛手柑的香气足够淡,也的确足够好闻。
感觉好像有什么事情要追究一下,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手中旧梦的回声手感超好,瑞秋忍不住捏了两下,短暂集中起来的精神再次于发现公司好像也没能怎么折腾这一结果之后松弛了下去,再次开始各自东西南北流。
应该是在起码一个月之前的事情,好像是在艾格勒波利斯的时候?也有可能是在黄金裔战争期间,不过后者的概率要小上很多。
她记得当时自己心里想过,要在日后追究一件事情。
——今天对于命运三相殿的复工终于到了内部精装的进度,于是她也又一次看到了那只壁龛里的帕姆,于是在保留了这个小小的顽皮后想起来了有这么件事。
不过,现在的状态实在不适合过分深入地去想过去发生了哪些事情的细节。
记忆命途好是好,但是有时候过于事无巨细,在大脑运转得不那么灵活的时候,让人只能一点一点朝前翻看自己先前到底都想过些什么。
没点耐心是真的很难从那堆积如山的信息里头找到自己想要的部分。
唉……算了,明天再说也挺好的。
她稍侧了侧身,将头蹭到星期日的颈弯,不动了。
第85章 “催眠”
翁法罗斯的项目似乎也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工程浩大,实际上,阿格莱雅考虑到当前整个世界也就这么点人,于是对于修复过多地城邦这件事情兴趣缺缺,甚至于还特意阻拦了些许。
有些城池兴建起来之后也没什么人住,反而还要抽出人手去维护它,很显然这不适合当前的发展现状。
在经过了被黑潮威胁的千年之后,她头一次要开始考虑民生基建的问题,这是一个非常……非常跨领域的问题,阿格莱雅甚至开启了传信石板上新安装下载的听书app开始参考银河当中其他文明星球的灾后重建工作是怎样进行的。
“反正现在元老院也没有功夫找她的麻烦了,”星报复性地抽着卡,把自己先前在翁法罗斯时候因为没能联网而剩下来的氪金预算一股脑地全部投入到了游戏之中,“元老院自己也有好多事情要做。”
她伸了个懒腰,哈欠打得老长,但是放下撑向天花板的手之后眼睛仍然亮晶晶而看起来可以熬上二十四小时。
“瑞秋老板,瑞秋监工——我们现在算是完成全部的工作了吗?可以去休假了吗?”
瑞秋在她说到“瑞秋监工”的时候就伸手去掐星的脸颊了,然而星核精小姐大概是一款钢铁之躯,所以哪怕被掐着脸颊也还是说完了自己想说的全部话语,只不过字不正腔不圆而已。
瑞秋:“我什么时候当过你的监工——你明明是为了出手大方的阿格莱雅才去的。”
阿格莱雅的出身注定了她在花钱方面并不缩手缩脚,尤其是在世界草创之后,已经知晓未来会有很多希望的她就算再怎么人性流失(虽然如今这个毛病已然随着翁法罗斯不再局限于程序而被抹除,但是已经逝去并且习惯于逝去的都无法追回),也还是没能忍住在最开始的时候大手大脚了一点。
具体表现为,在给星以那种零零碎碎的漂亮小石头的时候,她让衣匠给对方捧了整整一大把,她根本就没有计数。
只不过阿格莱雅的放纵也就到这里便结束了,在面对公司的时候,她逐渐开始学习、并且带着其他她觉得有必要好好学一学的人与自己一同逐渐熟悉乃至熟练要怎样贴着公司的心里底线价位、超出一点但不多地与争取、撕扯权益。
星:“哎呀无所谓,反正,你的实习证明拿到了,对吧?”
瑞秋高兴起来,她像是握着一把桌游牌似的,在手中将这些实习证明以扇形展开,一张一张点过来:“这张是黑天鹅给开的流光忆庭的章。”
流光忆庭的忆者们有很多喜欢单独行动,为了方便他们找助手,流光忆庭就给准备了一些实习印章,每个忆者都能用——严格来说,如果你是潜伏在里头的焚化工,那你也能给自己的实习焚化工盖章,有一样的认证效果。
“这张是星穹列车——感谢列车长!”
“这张是翁法罗斯给的实习证明,专业最对口的一集。”
“还有这张,虽然还没有落实,但如果可能的话,我也确实想要去黑塔空间站看看,黑塔女士亲自给出的邀请,根本拒绝不了一点。”
星很有同感地点头:“是啊,模拟宇宙给的也太多了。”
而且还是每周都给那么多,黑塔女士家大业大啊!
*
列车要离开翁法罗斯了。
未来很有可能还会再回来,不过,至少在短期之内,比如说一两个月之内,至少整条列车是不会再悬挂于翁法罗斯之外的太空中了。
考虑到公司的舰船有可能会铺天盖地地伴随着他们带来的配套建设在这儿刷新,至少在翁法罗斯停泊港口修建完成之前,帕姆大概是不会想让列车回到这儿来了。
万一被公司的舰船碰了,又或者是碰了公司的舰船,那都是要掏钱的,赔钱和去洗车星修整列车,哪个不是对帕姆小金库的一次暴击?
况且,翁法罗斯之外的文明宇宙虽然少了谁都还能运转,但是对于一些朋友来说,星穹列车就是很重要的存在,是不可或缺的组队第一人选。
比如说雅利洛六号那边桑博发来了一条看起来不怀好意地诚邀朋友们回贝洛伯格看看的邀请,说什么这一次的欢庆节日一定不会被公司的人打扰到;
比如说知更鸟处理完了匹诺康尼之内的历史遗留问题,正在打算开一场“复出”演唱会,歌曲、服装之类的灵感都已经万事俱备,但在演唱会之外却有一些额外的事情需要处理……
于是,列车只是短暂地在匹诺康尼停留了一下,让打算下车的乘客下车,随后便径直去往了雅利洛六号。
黑天鹅并未下车,而是打算随行到雅利洛六号——她似乎已经知道了什么,在匹诺康尼的时候,她也是与桑博、花火这两位假面愚者有过比较多的交流的,尤其是桑博,随行一路,不像是花火那样喜总是喜欢开空白小号骚扰,所以最后也的确加上了好友,她从对方那边提前得知了些什么也未可知。
瑞秋由是确定这一次雅利洛六号遇到的问题大概小不了,一般来说黑天鹅愿意跟过去看看的都是一些会留下特殊记忆的大场面,这位忆者艺高人胆大,在觉察到黄泉的致命性之后仍然敢于潜入对方在白日梦酒店的房间,谁见了不要夸上一句“为了记忆不要命”。
但愿一切都好。
她下车之前给了丹恒和三月七一些暗示,指望着就算拿回了一段特别靠谱的粉霞天女记忆的三月七仍然不怎么可靠,那至少丹恒也能一如既往地让人放心。
匹诺康尼和瑞秋印象里的大差不差,不过应该说是和她刚刚来到这儿的时候大差不差。
先前橡木家系导致的客流量骤减问题被很好地处理了,在知更鸟的运作之下,这一数据实现了软着陆。
前台的人一如既往的多,下沉式的等待区沙发圆弧形的橙色座椅几乎没有空余,还好折纸大学确实给学生们预留了一条绿色通道,可以直接去往酒廊,随后算是和那些高级会员们在同一个窗口办理入梦手续。
虽然走的是学校那边的绿色通道,但是瑞秋完全没有第一时间回到学校去的想法:翁法罗斯的行程太赶也太紧张了,想想在匹诺康尼的时候,虽然节奏也很快,但是最终的大boss甚至还会好心好意地送你一袋焦糖布丁蛋挞请你带回去吃。
而走过的街道什么的基本上也都是高奢商品的明亮店铺,这和在黑暗中于废墟之间探索的感觉还是很不一样的。
在这样紧张快节奏的一段旅程之后,会到自己亲手挣回来的、奢华品质的家里之后,真的很难不将两三天的时间都扔在躺平上。
什么返校不返校的,当初黑天鹅走流光忆庭窗口给她申请的离校时间可是一整年,现在连半年都还没到。
梦境里面没有落灰这一说,离开之前沙发和床铺是什么样子,回来之后就还是什么样子,甚至仍然是一掀开被褥就可以直接把个梦泡顶在额头上闭上眼睛入睡的程度。
不过当前那几只旧梦的回声身上发生的变化太多,已经有从幼儿园小班小朋友朝着幼儿园大班小朋友甚至是小学生的水平变化的趋势。
瑞秋向星期日商量:“你觉得有没有必要增加一个儿童玩乐间呢?”
就像是星穹列车在这一次翁法罗斯之行结束,从上到下阔绰起来之后,也在列车中加装了一个游戏间一样。
有超大的屏幕,有手柄,有给不适应手柄星人呢准备的键盘,还有豆袋沙发甚至是积木和各种桌游卡牌以及一台奶茶机。
很难不让人怀疑列车上的有些人想要将不同星球文明的正太萝莉全都拐到车上来一起共襄盛举。
就比如说,拉着符玄打一圈帝垣琼玉,然后让她一转头看到符玄太卜正在diy自己的专属奶茶,一转头刚好有在拍摄记录这一间温馨小屋的玲宝把青雀脸上惊恐的表情拍摄下来,而负责磕cp也会自己做cp谷子的佩拉则会将这张图制成流沙麻将,随后在尾巴大爷猖狂的笑声里,抹茶流心小蛋糕藿藿把这只流麻递给青雀……
哪怕是花火在旁边当导师,都得为这么精彩的画面转身。
总之,或许也给它们安两台游戏机,准备四个手柄,会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先前在翁法罗斯继续干筑梦师这一行已经让瑞秋在硬装方面熟能生巧到了闭着眼睛都能操作。
精细度不够的话就软装来凑。
四只旧梦的回声凑在她的脚边,当然是飘浮起来的,对于新开的这间房间充满了期待——尤其是当它们等到了外头配送主机和手柄的送货员上门的时候。
它们就差把她淹没在金色的海洋里头,让她在其中窒息了,瑞秋心想,于是一点儿都没有留情地将这几只小东西从自己身上撕了下来,放到了那些豆袋沙发上去。
人是要黏的,但是手柄这个东西……
瑞秋上辈子有过这么个经验之谈。
她的邻家有一个很闹腾的小孩,年纪不大,家里面给他玩的积木啊、模型车啊什么的全都无法长时间地吸引他的注意力,要不了多久就会继续开始放声大叫,总之并不是一个很讨喜的孩子。
然而情况在她教会了这个小孩玩网游之后就非常彻底地发生了惊天变化,这孩子安静了下来,专心致志地看着屏幕,除非他家里人不让他碰电脑,否则他就是一个非常安静,甚至于可以忽略其存在的小孩。
当然,那么小的年纪也不能一天到晚玩游戏,毕竟对眼睛也不是很好,还得到外面去散散步,活动活动身体,让眼睛多接触一点大自然。
但是旧梦的回声又不是标准的小孩子,它们具备小孩子的心性,却理论上来说可以无限制地摄入甜品、以及干一系列不那么健康的事情。
那就无所谓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当瑞秋看到其中一只——应该是维克森——在她走后甚至还飞到门口来,将这间新打造出来的游戏间的门轻轻地、有礼貌地关上的时候,她还是感觉到了少许心痛。
大概是一种老母亲感觉自己被疏远了的心痛吧。
瑞秋很努力地自行调理着心情了,她甚至额外叫外卖点了两瓶度数不高的酒回来,还给配了果汁、苏乐达糖浆和大量的冰块,在楼下客厅旁边的岛台上咬牙切齿地雪克了两杯度数肉眼可见已经小于两位数的鸡尾酒,半点没有欣赏酒水口味的意思,全部一口干了。
借酒浇愁嘛。
虽然也没有很愁,但是好巧不巧的她确实有一点馋匹诺康尼这儿可以随意调配,基本上不会出错的酒水了。
瑞秋猛抬头的时候就看到星期日靠在墙边上笑,凭心而论,是那种在星期日身上常见的微笑混合上一点看热闹的时候很有兴趣的笑容。
她这一眼瞥过得急,对于这个笑容的捕捉也没有很真切,她向来是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的,她放下了酒杯再朝着星期日看过去,发现对方虽然已经意识到了自己被发现,却全然没有悔过自新的意识,仍然还是这种被有意思的画面逗得开颜的模样。
坏,真坏啊,做人不能这样。
瑞秋盯着星期日看了一会儿,按照她的经验,对方是应该会走向自己的,他一贯养成的良好教养就是当别人盯着自己看的时候要走过去询问情况,只不过大概她已渐渐要成为例外了,所以这距离就始终这么保持着,全然没有变化的意思。
然而耳羽的末梢,那些细微的、上上下下的、抖动羽毛的动作,却又着实能在这样的距离维持中让人心情愉悦起来。
耳羽这东西是真的超萌啊,尤其是当它们动起来的时候。
瑞秋翻开另外一个玻璃杯子,没有用心调酒,就往里面放了半杯冰块,剩下三分之二的空间倒入果汁,最后三分之一用本身入口就挺甜的花香风味起泡酒填满。
这杯饮料被她站起来递给了星期日,绝不能说是好声好气:“笑什么呢,你也和我一样被关在外面了诶。来吧,一起消愁。”
星期日这下笑出声来,他接过酒杯,手套尖尖的位置被杯壁上逐渐凝聚的水珠给润湿了,却没有喝,只是对瑞秋说:“我对它们,尚且没有你那么上心。”
瑞秋瞥了他一眼:“那你不能算是个多么负责人的家长,星期日先生,如果它们有班主任的话,你这种家长是要被请进办公室的。”
星期日抬起玻璃杯,但是只很少很少地抿了一点点,保证酒精摄入量在他能够承受的范围内,绝对不会醉,距离微醺也还有很遥远的距离。
“那一定会是个非常特殊的体验,在我还小的时候,如果歌斐木先生没空去开家长会了,我会和知更鸟互换着去对方的家长会,那时候她比我循规蹈矩一点,我从未有过被这样的经验。”
“倒是知更鸟……我猜老师也不会很好意思对她说,她的哥哥站在教室外头的走廊里还在偷偷吃甜点。”
瑞秋心说那现在这几个旧梦的回声会表现出这般模样来也算是遗传:既然星期日小时候干出过会让老师把家长请到办公室里去说两句的事情来,那么很合理,它们也会。
*
楼上的游戏外放声音持续了整整三个小时。
其实对于资深(又或者其实不需要多么资深)的游戏玩家们来说,三个小时的游戏时间不能算长。
五个小时起步,十二个小时也绝非上限,要是遇到“从水下的生命萌芽开始”这样的东西,那么一昼夜就这样赔进去也只能说是“寻常操作”。
不过,或许对于这些旧梦的回声们来说,三个小时就已经很长了,它们在做为童工、为翁法罗斯的过去和未来进行着考古式打工的时候,能够连续工作的时间也就没有很长。
游戏的背景音乐已经停在同一首上好久没有变动了,而且也不是什么战斗音乐,如果不是在某一个特别变态的关卡上卡住了太久,那么……大概就是睡着了。
星期日动静很轻地上过楼,开门,把里头的两台主机关掉,四只旧梦的回声倒是没怎么管地留在了原地的豆袋沙发上,除了平等地盖上一条长长的围巾之外,其余也就没再做些什么。
他走下楼梯的时候,瑞秋就在客厅里的长沙发上,用口型默默询问他:“睡着了吗?”
星期日走下最后一级的台阶,他没有那么收敛声音:“睡着了,不必低声说话,既然连游戏音乐都无法把它们闹醒,那么关上门之后外头的声音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若是你仍然觉得不安心,”星期日说,“同谐的调律也能让它们睡上更久。”
哦,同谐的调律!
瑞秋在听到这几个字的时候,眉毛少许上挑、眼睛也睁大,她想起来有些先前的账还没有算。
在经过了很多次想要拿起这件事情说事,但是片刻之后就因为别的什么事情忘记追究的拿起放下之后,瑞秋总算是趁着四周没什么重要的、立刻就要去办的事情,以及自己还没困倦、还不打算年纪轻轻倒头就睡的空档,将她仔仔细细地回忆起来的一桩“陈年旧事”提了起来。
准确来说,因为发生的时间不算太久,所以也可以被写作是“陈月旧事”。
——被催眠。
总之是在翁法罗斯的时候,而现在时候也的确刚刚好。
再怎么说,这种追究也不好让孩子们知道,就像是有些游戏不能让十六岁以下的孩子们玩,是因为里头多多少少有些需要到了一定年龄才能秒懂、也是到了一定年龄才能毫无负担、毫无压力地接受并享受的音频或者画面。
不管其他人有没有压力,至少瑞秋自己会主动选择可以避免类似压力产生的时刻。
顺带着,就有种“太太,你也不想让楼上的孩子知道吧”类似的威胁感,瑞秋的xp里面就沾着点这款,她估摸着自己在不久之前也干过类似的事情——很大概率都是下意识地就这么做了。
“现在就算了。”瑞秋慢慢地说,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只不过字与字之间的音仍然相连,听起来腔调有些不与平时同的怪异,“毕竟回到匹诺康尼了,你若是调律过多,会不会引起家族的警觉呢?”
其实,就她现在说话的调子,但凡是有耳朵的人都能够听出她大概是想到什么了,星期日自然不会例外——但是,如果听出来了却没有任何打算躲一躲的想法,那么听出来与没听出来又有什么区别呢?
如果换个不那么正经的假面愚者打破第四面墙,对着屏幕说的话,大概会是“区别在于一个是情趣而另一个则是蠢货”这样的答案吧。
瑞秋:“你当时是怎么做到的?同谐调律的催眠?还是用秩序的力量进行必须服从的命令?”
她停顿了一下:“如果星期日先生您还没有忘记的话,似乎是在太一之梦中,您曾经说过不介意就同谐命途的一些实践知识指点我些许。”
格外客气的语气往往是为了在之后能够更多地得寸进尺,至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就很难再拒绝。
瑞秋:“就现在,我不会这个,唱歌还要前摇,有时候很不方便。我能学吗?”
星期日——当然——他不可能在这种时候摇头说不方便。
其实,硬要说的话,同谐命途通过调律让人入睡的方式,其实也和控制人的身体、意识区别没有太大。
这些旋律就像是缠绕在人偶关节上的操控丝线,缠绕得多一些,掌控的深度就能够开始“三重面相的灵魂啊”;缠绕得少一些,就像是知更鸟帮助那些刚刚进入梦境中的人适应周遭环境的时候所做的那样。
瑞秋也不是真的不会,如今星网已然如此发达,哪怕就连模拟宇宙里面跑出来的信息都有可能被某个不怎么在意保密的小浣熊捅出去(自然,黑塔女士本人也并不在意),就更别说上哪儿学点命途力量的掌控技巧以及运用了。
她很早的时候就在网上找到过关于这些方面的网站,也的确学会了绝大多数的小技巧。
她张开左手的五指,感受着同谐的音律以摇晃的光影效果在自己身边缓慢铺展。
“差不多,是这样吗,星期日先生?”
第86章 闭眼,然后晚安
纤细柔软的“细丝”缠绕在他的四肢上,星期日很熟悉这些“细丝”的运行机制,在他还是家主的时候,他也曾经对一些人做过了类似的事情。
很可惜,他的本质让他在做出这样不友好的事情时频繁地感到难过,只不过那时候被歌斐木影响很深、也算是被秩序影响很深的他做不到当真放手不管。
天性中的掌控欲近来逐渐随着眼中所见的天宽地阔而变得浅淡,然而执拗却并不会随着所见所闻而变化。
毕竟,就算是从高空跌落下来的时候,这样的骤变也没能改变这一点不是吗?
星期日缓慢地控制着自己放松下来。
在走下楼梯的时候,他是并未紧张的,正经人谁会在自己家里紧张,不是吗?日常的生活状态,这是每个人最容易彻底放松下来的状态了。
而在瑞秋的腔调变化得很明显的时候,他当然也没有紧张起来,同行许久了,瑞秋是个什么性格、行事风格如何,都再清楚与放心不过。
她会做什么——星期日对此会产生的情绪只有好奇,以及他如今逐渐让自己能够正视的,些许的期待。
提到先前为了让她休息而使用的小伎俩,这也还好,而到开口的时候就是“星期日先生”这个称呼的时候,对瑞秋足够了解的他就很难免不被紧张影响了。
她一定是知道要怎样利用同谐调律的力量来催眠的。
只在一瞬间,星期日就已经知道瑞秋会做什么——他的预料也的确足够精准了,只是仅仅预料起不到对现状的任何改变。
瑞秋的“丝线”很柔软,一定程度上甚至比起知更鸟在引导旁人适应匹诺康尼的时候所做得要更为柔和。
很难……不因此而精神紧绷。
毕竟,和催眠这种只需要让同谐的音律对大脑产生少许影响的技巧反其道而行之。
完全没有抵抗心思,甚至于连下意识地反应都没有产生的结果,是除去头脑仍然清醒之外,身体的其余部分都感觉到些许被掌控的阻力。
其实这股阻力并不大,就像是缠绕在关节上的音律一样柔和。
不过,倘若人无心挣扎的话,不管束缚是松弛还是紧绷,其实区别也绝对算不上大。
控制着自己放松下来之后,他温声道:“抱歉。那么,你打算怎样追究呢?”
或许是只有在离开了匹诺康尼,在外面晃了一圈再回来之后才会有比较明显的感觉:在翁法罗斯那种很多人都喜欢用精油按摩身体肌肉、喜欢在头上佩戴木质调香味的草叶环、还喜欢携带几个无花果干的地方,每个人身上原本的味道都会被掩盖掉的。
就算是阿格莱雅这种恨不得一天去三次云石天宫浴池,每次泡上八个小时的洗浴狂人,身上都有一层淡淡的花香调精油的味道。
就更别说一部分甚至还会在身上进行人体彩绘的、和表象并不怎么相符的精致青年了。
而她在这样环境的骤变之中,倒也更为清晰地感觉到了过往生活在匹诺康尼这个环境中所遗留下的……更多应该算是星期日身上的那种淡淡的烟草叶与佛手柑的气息。
和普通人不太一样,天环族还需要护理他们的环与耳羽,并且这两项护理上的时间也不会很短:耳羽上的羽毛比起头发来更不容有损,毕竟掉了一片羽毛所造成的视觉差别,和掉了一根头发的视觉差别相比,很显然前者会大很多。
所以,在处理耳羽的时候,至少被歌斐木养大的一对兄妹的习惯从来都是相当精细的。
知更鸟尚且还会有条件不允许的情况,而没有离开匹诺康尼的星期日则根本不会出现条件不允许的情况。
耳羽的结构导致了它们往往比起人体皮肤来留香效果好上许多,在被细致地吹到蓬松之后,上头仍然会有一些残余的香气,往往会随着耳羽本身不自觉的动作而将这些香气扩散出去。
淡淡的,盈在空气中,就像是穿久了的衣服,或者是在瑞秋上辈子的初高中时候,早操列队出行时后排闻到前排少女高马尾之下昨夜洗发水的余香——这些全都是生活留下的痕迹。
具体表现在当前,就是瑞秋已经差一点彻底习以为常以至于无法察觉的佛手柑、烟草叶,还有很轻很轻的一点皮革调的气味。
其实是很好闻的……虽然在最开始的时候瑞秋对于烟草叶与皮革调香水的认知是晕车味,不过准确来说倒也并非如此。
——毕竟倘若这玩意闻起来真的有股晕车的味道的话,只怕星期日从一开始也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回到这个环境里来,回到这个对她来说有点像是巢穴的地方来,瑞秋的大脑在返程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但是身体与大脑往往并不是同样的敏锐度,让身体意识到这一点,是在眼睛看到了熟悉的环境、鼻腔闻到熟悉的香气、甚至于身体触碰到了熟悉的物体……
逐渐逐渐的,这样的认知把灵魂浸泡一遍,这样才算是彻彻底底的“回家”。
她伸手,掌心直接覆盖在星期日的眼睛上,其实就有点像是真正的催眠当中所需要做的那样,然后不说话。
又不是不到十三岁的小孩子了,报复就只是将对方对自己做的事情原模原样地返还回去——这样也太幼稚了。
如果把什么事都视作争口气的话,那这人生将会变得多么贫瘠而苍白?
小鸟、小鸟,你怎么总是毛茸茸的呢?就像是一只真正的谐乐鸽一样。
耳羽是毛茸茸的,睫毛是毛茸茸的,总能够像是一个个细细密密的小钩子一样勾住她。
如果有人抬手覆盖过自己的双眼的话就会知道,眼睫是相当见微知著的东西,有再怎么小的动作,一旦掌心或者指腹抵着睫毛的尖尖,就能够感觉到那种幅度不大的、像是小扇子在晃啊晃、撩啊撩的来来回回。
瑞秋并不很清楚这一点。
但是她能感觉到,细密的小扇子撩得她指腹有些痒,让她下意识地想要按着他的睫毛细细地数有多少根。
近距离地看这种体验,对于长得好看的人来说也太过分、太占优势了,从五官轮廓到肤色什么的……总之就是非常美丽,哪怕这种美丽在遮住了双眼之后显得不那么具有进攻性,也仍然相当具备侵犯力。
入侵投落目光之人的大脑,很快就用此时的模样以及曾经被观察到的模样将一时大脑中能够空出来的空间全部填占完毕。
这种时候人士想不了更多的,毕竟大脑除去在维系生命运转的那些部分之外都被塞满了不是吗?圣人云食色性也,但这会儿就连食都不占了,剩下的纯纯就是对于美色的追求。
毫无疑问的上头。
就像是有什么魔鬼在内心里潜伏着,对她说话一样。
不是一直觉得被冲动影响了理智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吗?以前不是觉得什么商纣啊周幽啊……哪怕只是在文艺作品当中被塑造成了因为女色而亡国的君主,但是这种文艺作品中的形象就很丢人,是一个人在还正常的情况下所不可能沦变的模样吗?
你现在就是这个样子哦。
甚至于,那些还是被歪曲过后的文艺作品形象,而你自己是真的、一边觉得自己不是容易上头的人,一边却又非常自然地掉在了美色的陷阱里头。
虽然这陷阱是天然存在的而非旁人为你所铺设,虽然这个陷阱不算深,底部也没有任何伤害性的东西,让你能够掉落其中而仍然安全、甚至没有任何的不适,你却已经像是被肉食性的植物网罗其中的昆虫。
这些字句接连敲打在瑞秋的心上,她抿着嘴唇——但是当一个人的脑子被占据了个彻底之后,这些下意识的“辩证”看待的思维就完全影响不了她了。
她在想自己是否要……
星期日似乎是要说话,然而开口、在瑞秋近距离盯着那颜色浅浅的、会让她去想如果涂一点润唇膏后是否会变得稍艳丽一些的嘴唇之后,却并未吐出字句来,更像是轻轻地叹出一口气。
知更鸟做过口红广告,算是colors家最高级别的代言人,瑞秋记得仿佛是个什么大使,总之双子的优点就表现在这里,如果一个人在某一方面特别出色,那么另一个大概率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当然,这是在将条件放宽到唱歌和钢琴都算是乐理这种情况之后,否则这条定律未必会很适合。
唇形……就确实挺好看的,微微张开的样子会让人不怎么上流地联想到好像这个姿势适合强吻。
如果把拇指按上去会怎样呢?
如果干脆就彻底一点会是怎样呢?
冲击总归是会有减弱的时候嘛,哪怕下一次刚靠近的时候也还是会这样全心地专注在这张脸上,但至少现在有些澎湃的海水慢慢退潮,能够让她完成后续的思考。
其实黑天鹅说得很对了。
这位忆者小姐说话总是很客气,也总是能够给人提供一些帮助——况且黑天鹅还对她说过不止一次。
总是应该进一步的,都在这种状态上卡了多久啦?
硬要说的话,去翁法罗斯之前也没差上多少,去翁法罗斯之后增长的好像全都是心照不宣、你不说我不说的暧昧,知道的是两个人里面没有一个性格相对横冲直撞擅长直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两个犟种闹别扭,互相等着先开口。
其实又并非如此。
黑天鹅……黑天鹅,哎呀,黑天鹅的确是为情侣保驾护航的神,要是她愿意更多地出手,瑞秋怀疑自己就不会被一些理性上看待多少没什么必要的犹豫纠结影响,到现在也没有真的去咬过一口这样唇形好看的嘴唇。
是否真的一个经常触碰甜食的嘴唇也会变得带上一点奶油或者其他材料的甜味?
比如说焦糖?
在瑞秋这么想的时候,她覆盖在星期日眼睛上的手被一双耳羽覆盖起来——或许是青年在一分一秒都过得很漫长的等待之中,在那种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体表长出羽片,细绒从皮肤之下钻出的滋味里头决定不再等待——等瑞秋的手指因为那些温热的羽毛在手背上的扫动而发颤的时候,这双小翅膀也就朝着两边分开,星期日抬手握住她的手指,将这一障目之物从他的眼前摘下来。
却又并未在此之后就此放开。
手背为耳羽所包裹那一瞬间的感受毫无疑问是很奇妙的,会让人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钓了。
是吗?这算吗?从最后的结果来看毫无疑问这起到了钓的效果,但是这么做的人当真就是有这样的意图的吗?
心机、没用心机,这两种可能性反复横跳得让人的心跳都很难不在这时候变快,尤其是当一个人兼具了高道德水准,以及使用心机的能力这两点。
太矛盾了,瑞秋保持着这个姿势,定定地看了有好一会儿,比什么压轴题都让人难以捉摸,况且还是那种熬夜补课刷题也没什么可能与此道突飞猛进的情况。
但是什么也不做的话,是不是也太对不起真的被钓到了的自己?
黑天鹅那有道理,但是听起来多少有点让人不爽的“我以为”现在尤在耳旁。
都到这一步了还是没有点进展是不是有点太不像话了,好歹她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能算是个dj,那种在酒吧里面专门给所有人刷气氛搞助攻的存在,她自己怎么可能搞不定……
试试看,至少试试看。
所以很快的,瑞秋抽了手,将本来就足够近、近到让她能够很清楚地看到金色的眼睛里头的自己——部分淹没在了深蓝色的瞳孔之中的距离更拉近了一点。
她擦了个边,一如既往地没有完全凑上去平啊,多少算是给自己留了点儿余地。
是在一些文明中的贴面礼,在匹诺康尼这种什么地方的人都有的地方当然也会有人坚持着这样的礼节,在当酒店管理层的时候所有人都会做这方面的培训。
直白一点就是:以脸颊贴脸颊,如果擦边擦得足够准确,那么唇角也会刚刚好碰在一起。
是个不管怎么说都很适合当前的动作。
这个动作被瑞秋做得很短暂,毕竟她也是怂恿了自己好一会儿之后才终于推了自己这一把的,以至于,她险些要把自己的鼻尖与星期日的耳羽碰上一碰。
好在她停得很准确,没有真的碰上,只不过因为这样的靠近而嗅到了更明确一点的烟草叶的气味,还有一点留在蓬松的羽绒之中的,算是什么呢?或许像是在阳光之下晒得很好睡了的羽绒被的味道。
很短暂,仅仅停留了差不多一秒的时间就退回去了,退回去之后突然间想起来之前有个星期日问了但是她没有回答的问题:那么,先前“催眠”她这件事,她打算怎样追究后续呢?
一个很好的回答浮上心头,瑞秋轻快地说:“就这样。”
她往后退了两部,脚步有点儿小小的摇晃,像是在想走和想留之间仍然犹豫纠结着:“晚安。”
*
太刺激了。
这种撩一把就跑的事情也太刺激了,瑞秋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呼吸声比往日粗重了不少,她倒是没有反锁上门,但是的确后背抵着门板,就这样站了好一会儿。
她属实是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上辈子、这辈子,全都没有过,毕竟如果有过的话,现在也绝无可能在这么点儿动作做完之后就不是很能撑得住。
自我评价为说白了就是色胆还没有大到那个程度,虽然能够撑住自己表面上的样子,至少没有碰一下随即就跑开,比十二点的辛德瑞拉的背影都难追,但也就仅限于撑着表面上的这点儿场面了。
瑞秋再一次抬手。
这一次掌心覆盖着的,是她自己的双眼。
她的眼睫躁动不安地眨着,而她似乎仍然在手背上体会到羽毛轻飘飘地覆盖下来,贴合着皮肤的触感。
哦……但是,完全不亏。
她的手缓慢地往下,从眼睛变换到了脸颊。
以及嘴角。
想想看接下来可以怎么办,正视你自己,毕竟或许过会儿在隔壁房间会有个比你更慌乱的人出现——拜托那好歹是星期日,如果方才的动作完完全全是假意而不带着半点真心他一定能够应付得很好。
但是这种事情一旦完全发自真心,所有标准的可以用来应付它的手段就无效了——前提是,双向。
不过这边的情况就是双向得还挺明显,对吧?
瑞秋轻轻笑了下,并未从门边离开。
靠近门边的位置,隔音效果会比贴着墙的要差上不少。
她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走到了她的门前,应该是,因为她听到的唯有靠近。
然后停在了这里。
明天,或者后天。
买一款纯甜、哪怕对于最能吃甜的人来说也有点容易腻的甜品吧。
什么解腻的饮料都不要搭配。
不过……酒可以。
至少可以试试。
*
匹诺康尼还是老样子,只不过看起来又要过某个节日了。
在匹诺康尼,节日是很多很多的,多到了什么程度呢?这个文明有的节日,来一点,那个文明有的节日,来一点,公司专门为琥珀王设置的庆祝日?搞上。仙舟什么时候专门祭祀帝弓司命啊,如果有需要的话匹诺康尼也能凑出一些巡猎信徒来的。
这么多节日,一方面是为了尊重源源不断前来此地的大量顾客,另一方面,则是为了让酒店能够名正言顺地在这些日子加钱。
新年你不得参加个什么特别晚宴吗?
人流量大的旺季不应该额外加价吗?
就算是你在公司网站上购买的优惠套餐,那也一样要几十万几十万信用点地往上加——记得,是每一天的房费,不包括在白日梦酒店之内的花销,早餐中餐晚餐,全都不包括。
但是问题不大,反正在梦里又饿不死,实在不行还能去吃免费的冰激凌,喝免费的苏乐达。
大量的糖分呢,很适合维持生命的。
今天也是个节日,是一个瑞秋先前没有了解过,差不多可以说是根本不知道的节日,街道上有些很氛围感的装修——至少黄金的时刻中,那些五花八门的、色彩很缤纷的堆积起来的小盒子啊、种在盆栽里面的树啊之类的,已经全部被替换成了粉粉嫩嫩的颜色。
很糖果的色调,其中粉红和粉蓝占据了多数,原本的白色几乎都被替换成了香槟色,瑞秋站在专业筑梦师的角度看这样的黄金的时刻,只能给出一个粉嫩与奢华老钱风格着实没有那么相配的结果。
虽然她已经大概猜到今天或许是某种类似情人节之类的日子——这样的日子在匹诺康尼一年大概可以出现个十五到二十次,平均每个月都有一到两天,多的时候可以是三四天,碰上着实正常不过,但是瑞秋将心比心,她觉得更多人应该会乐意看到一些爱心形状的气球,或者是其他好看一点的气球。
而不是被替换成了粉红色和粉蓝色的石头老板脑袋气球。
——现在的它们看起来像是某种少女心的反派布置的恐怖片现场。
哪个筑梦师搞出来的这种设计?这样的人折纸大学也能放他及格毕业?难道是因为设计不能沿用先前几次的创意就这样摆烂了吗?
瑞秋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随后悄悄地戳爆了一个粉红色的石头老板脑袋气球,心里在想的是其实《告白气球》这首歌和今天整个匹诺康尼的氛围应该都很搭。
要不是这些石头老板脑袋的气球长得奇形怪状,她本可以偷一个回去,藏在背后什么的——反正至少在匹诺康尼拿走路边的冰激凌和气球都不涉嫌违法,还是某种在星网上被广泛打卡的热门体验。
瑞秋正在执行自己的计划——去买一款甜得过分的甜品,当然也可以有一两款不那么甜到过分的。
她路过了整个黄金的时刻最大的电子屏幕——在主道路边上,每一秒都价值许多信用点的那种,而一如既往地,知更鸟出演的广告正在循环播放。
这一次代言的就不是colors的彩妆了,很应景地换成了一款适配情人节这一天的奢牌服装。
虽然说是奢牌,但因为面向的群体整体比较年轻也没有那么保值,所以风格也完全不严肃。
或许是因为一些历史遗留因素?也有可能纯粹是因为粉丝需要或者颜值爆表,知更鸟在这支广告里面扮演男方也扮演女方,将自己的脸运用到了没有半点浪费的程度。
广告的主要思想大概就是情人节就该给另一半买衣服,如果奔放一点,那就一次性,如果不那么奔放,可多次循环利用也挺好——因为买了送人就是为了亲手帮忙脱下,所以还特别多配送了一些漂亮的、风格类似于螺钿镶嵌的纽扣。
瑞秋当然能看到在这个广告牌之下的商场里头,很多年轻男女正在进进出出,绝大多数成双成对,其中也不乏一些看着人至中年,但感情仍然很好的夫妻。
自然,有这样的,也会有在一旁争论的,瑞秋就听到有人在大声说“这都是消费主义给你的洗脑,虽然我们不缺钱但是这种节假日溢价百分之五十的浪费得是什么脑子坏掉的人才会趋之若鹜啊”。
瑞秋撇了撇嘴。
她脑子可没有坏掉。
但是或许是因为买点衣服比a上去强吻星期日容易太多——所以,或许今天的她……得帮知更鸟冲销量了。
第87章 碰巧
一个品牌,如果被知更鸟代言了,这就足以证明它是个多么有档次的品牌——寰宇巨星知更鸟小姐的经纪人、还有家族上上下下这么多一定会维护一位调弦师身份的同谐行者们是绝对不会允许她自降身份去接什么奇奇怪怪的代言的。
特别友情的时候除外——就比如说如果知更鸟打算去接星穹列车的代言,那么完全OK,哪怕只是看在列车周游四海的广告投放范围之广,以及开拓命途那几乎百分百好评的风评就够让这群在逐利方面不见得能比公司好上多少的家伙动心了。
总之……她代言的衣服很贵,就像是colors美妆系列都不便宜,瑞秋非常心疼地看了看自己的钱包:如果是刚到匹诺康尼没多久的时候,她是绝对下不了这个狠心买这样昂贵的东西的。
当然如果是刚来匹诺康尼的那段时间,她的所作所为也绝对不可能是捂住星期日的眼睛——她如果做到了这一步绝对会拿把刀横在星期日的脖子上一不做二不休,要到了钱再声泪俱下说自己是多么的不容易,演出一副为了生活已经快要打拼到精神崩溃的样子来换取这位年轻家主的怜悯随后携款逃之夭夭而不被抓捕……
也许。
她转身朝最常去的甜品店走,心想既然自己不仅仅因为睡不着而起了个大早甚至还是跳窗偷跑的,那么现在星期日未必发现了她其实不在家里,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她甚至能够爬窗回房间然后在不被觉察的情况下完成一些在昨夜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的情况下紧急构思的计划。
计划其实很简单,比如说过分甜的甜品就是为了能方便一个人顺理成章地吃不完——既然吃不完的话,那么大概率会出现“你要不要尝一口”,又或者是“那我来尝一口”这样的情况。
这就只剩下好处了。
对吧?
给予一个更适合开口的环境,然后……
总之一定能够成功的,瑞秋对此深信不疑。
她走在黄金的时刻那川流的人群之中,一个双手握着一瓶冰镇苏乐达,在走过她的时候,下意识地朝着她这儿瞥了一眼。
瑞秋很敏锐地觉察到了这一眼瞥视,于是她回了头——回过头来就意识到了有点不对。
同谐命途和同谐命途之间多少是会有一点感应的,如果能力相差太大的话当然也感觉不出来,不过现在这不是能力相差不大嘛。
况且,对于现在的瑞秋来说,她还能够从对方身上感觉到一些熟悉的力量波动,而且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自己为何会觉得熟悉。
因为这是外表伪装的小法术,是瑞秋曾经每天出门的时候都要往星期日身上刷一层的同谐的祝祷,因为已经运用到了滚瓜烂熟,所以在这一道上她的精通程度足以媲美一些已经在名为同谐的命途上走了十几年的老师傅。
对方隐藏着自己的外表,瑞秋的目光就像是一双手那样轻轻地撕开覆盖在皮肤上的那些“音律”,在这一层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表象之下,瑞秋看到的是一个模模糊糊的天环族女子的形象,头顶上的天环很标准也很明亮,耳羽打理得非常整齐,很标准的天环族,穿着一条长度差不多到膝盖的、微微蓬起来的裙子……
而且,哪怕已经伪装了自己的外表,她仍然戴了一副墨镜,下巴上还有摘下来却没有收起来的口罩。
瑞秋转身,追上对方,抬手按住对方肩膀的时候,挑眉,轻声问了一句:“知更鸟?”
这位双手碰着苏乐达的、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姐脚步顿住,她回过头来,摘下了墨镜,有些可怜兮兮地看着瑞秋:“我的伪装能力有那么烂吗,瑞秋小姐?我还以为就算是哥哥都看不穿我的变装呢……毕竟我用到这技巧的时候可是要比他多得多了。”
瑞秋咧嘴笑起来:“很显然,我也一样。”
为了避免匹诺康尼的同谐网络发觉他这个人的存在,星期日在匹诺康尼之内的时候可谓是尽量地循规蹈矩,在一些时候甚至让人觉得他不是那么像个命途行者而更类似于一个普通人。
瑞秋:“你现在是在……闲逛?”
知更鸟眨眨眼:“取材采风哦~因为之后的专辑里面想要加入一首和谈恋爱有关的曲子,所以今天就出来走走,感受一下氛围。”
非常合理,知更鸟是经常要出专辑的,不完全是为了歌迷们,更多时候是为了那些生活在危险地带的孩子们,她的专辑的收益——到她手里的这部分,基本上刨除了她自己的生活开销成本之外,三分之二都用在了各种各样的援助上。
众所周知,慈善是一项无底洞事业,而身处于这样一个危险的世界,会遭遇到各种灾难的概率比起瑞秋上辈子的世界可谓是要多出了许多。
而且其中不少还是直接抹去整个文明先前数百年甚至上千年兢兢业业建设的灭顶之灾呢。
所以,在这个世界里搞慈善,那都不能说是遇上了个无底洞,这得是碰上了一个不能甩开,还成天摊开手对你说“老登爆点金币”的不孝子才会到这个程度吧。
而知更鸟专辑的风格,在经过了前头几张的治愈、庄重又或者是摇滚之类的小众风格与她本人甜美嗓音的结合之后,终于敲定了这一版的恋爱主题。
算是已经被预计会大卖的一张。
知更鸟提起裙摆,扬起头,笑容明媚到能够让人:“所以,我其实没有目的,如果你有什么计划的话——既然被认出来了,那我也是很乐意与你同行的呢。”
她就是用这样的笑容,让那些观众们逐渐对她越来越上头乃至于心里全都是她的。
说到这里,知更鸟基本上就已经确定了自己会和瑞秋同行,她握住瑞秋的手臂,此时才注意到她的手上还提着个粉红色色调的包装袋(在四周一片粉嫩的颜色之中,知更鸟本人已经快要失去了对于这些颜色的判断力)。
她顺着瑞秋的手臂往下看,在包装袋表面的褶皱之中看到了熟悉的图标。
是她自己代言的品牌,上面甚至还写着那句有点儿赤裸裸的、代表着这个品牌这一次营销核心理念的那句台词。
怎么看都是新买的。
怎么看都……
对吧,在这样的日子里。
她朝着袋子里头瞥了一眼,发现有两个包装分别隔开。
知更鸟挑眉:“我可以猜猜看这里面装着的是什么吗?”
她的手指顺势往下,也搭在了包装袋的两条拎带上:“真好奇啊,虽然知道没可能是睡衣,但还是很希望有一天会——”
她停顿了一下:“里面会有领带吗?袖扣?总不能是衬衫吧?”
瑞秋在知更鸟所比较熟悉的朋友当中,算是最正常的那种人了。
她不会突然像是星那样跳起来表现出自己抽象的那一面,也不会严谨到完全不存在任何情绪波动,比智械活得还要智械——所以,猜测她确实是一件不那么困难的事情。
瑞秋:“……嗯……”
她可疑地有些脸红。
知更鸟笑眯眯地凑了上来:“总之,只要是留给哥哥的就行咯。”
瑞秋此时已经开始思考到底要不要与她同行了,这听起来更像是对于她的一次“剥皮”,她就像是一只在知更鸟手中的橘子,很轻而易举地被对方获得了“果肉”,到现在为止,这个原本就很好看破的想法就已经被她看破了起码有三分之二那么多。
不过……瑞秋轻轻叹了口气,她还是选择与知更鸟同行:“走吧,我或许会有些问题想要请教你,但是……唉,好吧,是袖口,星期日现在的装束,更需要的脖颈部装饰或许是围巾而不是领带。”
一旦领带西装打起来,那种橡木家系家主的精英气质就会变得格外浓厚,瑞秋自己都不一定很能看得习惯——她或许会想到一些还没有来得及完成的交易委托。
哦,在太一之梦里头,星期日那有些拙劣的、对她的观察,就包括邀请她过去帮忙针对整个城市沙盘进行细节上的调整以及补课什么的借口,如今当然是无法延续下去。
甚至于瑞秋在回到现实之后,再去看这件事,都觉得当初答应下来的自己仿佛脑子有坑。
什么初出茅庐的纯新手小白啊,才会觉得一个一年级新生也配和整个匹诺康尼的话事人以师生关系相处?未免太过离谱。
……唉。
不过现在想起来,那时候才是她和星期日相处最为随意的时候,一个看起来非常好说话的上司,和自己喜欢的人当然是完全不一样的两种概念,至少那时候她就算用开玩笑的语气也能够说出“如果我强吻了你呢?星期日先生”这样的话来。
时过境迁,如今反而觉得这句话在口中推滚,千般万般重,就是沉沉地无法说出口来。
*
甜品店当中的甜香非常浓烈,奶油、炼乳还有焦糖——瑞秋觉得匹诺康尼人对于焦糖的热爱或许有点太强烈了一点,不过或许拿着一把喷枪对着食物现场烤制上一层焦糖层的确能够让原价一万信用点的食物飙升两万信用点的标价。
瑞秋在面前放了一茶,浓茶,纯茶,一点儿糖都没有加,就只是为了让自己的能够在这样的甜味浓度之中获得一些中和。
她倒是知道知更鸟也很喜欢吃甜食,所以觉得对方应当会很喜欢这儿的气味——所以,她选择了这里。
知更鸟仍然笑眯眯:“哦?所以是……筑梦师小姐想向我哥告白?”
这看起来像是一款轻小说的名字,以及,瑞秋很确定如果把自己的心路历程用一条线来表现出来,那么“拉扯”这两个字将会是其中唯一的结果。
a不起来就是这样的。
知更鸟双手托腮:“说实话,都到这种程度了居然不是哥哥主动对你说,是有点过分哦。”
她语气轻快得很,甚至于说话的口癖都和往日有点儿不太像,更像是已经完全融入了这一片情人节的气氛之中。
瑞秋托腮,显得有些惆怅:“有时候我会怀疑,我喜欢的可能就是这一款,良家——”
她差点就要把“良家妇男”这几个字说出口了,然而对面是知更鸟。
瑞秋真是这么想的,劝花魁从良的毛病她没有,但是拐良家妇男的爱好她真的可以有,这种情况从上辈子上网的xp里面就能够很清楚地看出来。
如果面前站着的人是星,那她也就说了,毕竟星就像是那种星网上你一眼我一语,在评论区里头养出来的ai,多多少少沾着点离谱,就算在看向刻法勒的时候抬手对她说“你看,这刻法勒也不失点儿熟男圣母风韵”,星也只会说“啊,你这话倒也不是全无道理”。
只可惜站在自己面前的是知更鸟。
瑞秋将这话吞回了肚子里。
“我就是……比较喜欢性格内敛的,如果主动了我会很惊喜,但如果不主动的话,我其实也会很想要尝试一把壁咚——我是说我来咚人的那种,就是……”
她耸了耸肩。
“偏好和我的性格之间有一点小小的偏差。”
她喜欢的场面需要一个抬腿就能蹬上墙的酷姐,而她是个会坐在台下,用严谨的学术姿态伪装自己,背地里被自己脑补的画面色到流鼻血的人。
知更鸟:“这样啊。”
“如果你不是个筑梦师,而是一位歌手的话,你就可以在你的表演场次中为他预留一排一座。”
知更鸟提起裙摆,站起来,小跑两步绕到瑞秋身边,没有完全盘起来的长发垂在瑞秋面前,将她的视线强行汇聚向她的双眼——知更鸟很擅长让别人看向自己。
“一排一座不是视野最好的座位,一般视野最好的都是五排六排的中间这样,但是一排一座是留给家属的座位,上次我去参加了一个音乐会,一个合唱团首席就很早向其他人提出了想要这个位置的票的请求——我们后来才知道他是为了向爱人求婚,那天表演结束之后,他从舞台上跳下来给他的爱人献花,然后两个人一起回到舞台上,他跪下来给爱人戴上戒指,台上台下所有人全都像是疯了一样高兴。”
知更鸟抬手比划了两下,她那双绚烂的眼睛里头也跳跃着平常鲜见的兴奋:“但是,有点可惜,我对筑梦师的浪漫并不怎么知晓。”
她抬手扶了扶耳坠,背对着瑞秋往后退,又转了个圈之后落座下来,一整套的动作看起来轻盈优雅,尤其是裙摆在旋转过程中轻轻飘起来,像是花朵一样张开的时候。
但是,她今天的动作是不是有点太多了——瑞秋感觉往日的知更鸟虽然也是个活泼元气的美女,上台下台都是如此,但是往常她的小动作不会……那么的多。
而且在走到这家甜品店之前,这一路上,她好像一直都走在自己前头,在这个人流量不能算是很小的地方背对着前方走着,手臂也是稍微朝着两边张开的姿态,就像是在挡着些什么。
因为和她的相处时间也不能算是太多,瑞秋并未确定知更鸟身上真的有点什么不对劲,这些不对劲也就只是被她压在心里。
毕竟她对知更鸟也有一点点的“利用”心理,想要各种旁敲侧击,甚至是直接明示:给点办法,就比如说在你们的过去,有没有讨论过什么未来伴侣之类的问题,有的话就赶快告诉她,她好照着标准实现,再往上累加一点惊喜。
圆梦+惊喜,这才是一个细致的人所应该做的。
知更鸟是很敏锐的人。
虽然她和星期日的关系,以及她在匹诺康尼的权限都让她比旁人拥有了更高的起点,但是她做为最早被眠眠送到流梦礁的“外人”,她对于一切的洞察能力可想而知。
从那些战火纷飞的地方走过来的人,多半都不会简单到哪里去。
她此时已经觉察到了瑞秋在一瞬间的警觉。
从翁法罗斯带回来的,那种看到点什么,下意识地就会去分析这件事对不对劲的习惯也是养成得很好。
知更鸟啊心里有些苦恼:她做为一个歌手,因为演出得广告数量足够多,而且在寰宇之间的热度足够高,所以也是演过一些剧或者电影的,演技也可以说是相当不错。
但是,这都很轻易地被看穿了吗?
那么果然还是因为哥哥的要求有点太强人所难了嘛,放在娱乐圈里,这就不是个好剧本。
——知更鸟,毫无疑问地,对于瑞秋的情感世界有一点小小的了解。
不算深入,但好歹知道一些重要的节点,和黑天鹅相比也就是个半斤八两的水平。
她的消息来源是星期日:这当然也很好理解。
虽然感觉这好像不应该是个妹妹的工作(话又说回来,似乎在那些三月七分享的小说里头,妹妹就是干这个工作的),但是知更鸟向来在和哥哥有关的事情上很乐意出一份力。
昨天晚上,当平常多半是“早安”和“晚安”,或者是在翁法罗斯时候的半断联状态的星期日给她发来消息的时候,本来就已经没有很想继续趴在桌前写乐谱的知更鸟当即拿着手机跳了起来。
闲聊模式!开启!
所以,她就趴在床上,把枕头移动到支撑着下巴的位置,手机放在更上面一点,就以这样的姿势和她亲爱的哥哥来来去去了有大约三个多小时。
期间知更鸟打了很多个哈欠。
原本以为离开一趟匹诺康尼会有点什么变化,但好像原本就话不是很少,虽然因为发的频率不多看起来好像比较沉静,但每次一说都一大堆,表现在社交平台上就是一个又一个的文字方块阵。
这种文字方块阵就没有比六十秒的语音方阵好上多少。
言辞非常内敛,在她看来甚至于很有当初歌斐木先生的调性:说句不那么好听的就是当需要讲到两性教育的时候含糊其辞然后让别人转发来一个纪录片。
他们自我口口的程度未免是有点太高。
知更鸟大概看懂了意思。
四舍五入约等于有过接吻(她翻了个甜妹的白眼,心想这话不就是意味着初吻还在,虽然她的倒也确实还在……但是平时会在网络上见多识广甚至还会吃钟表小子中心向cp文的知更鸟在这方面就是能够名正言顺地站在“经验”的高地上对着站在洼地的星期日随意指指点点),也可以说是四舍五入根本没有。
得了吧,要不是知道瑞秋是个什么样的人,她都可以问哥哥是不是被哪个渣女撩了又钓。
不过,一母同胞的双子关系,让她还是很温柔地对着哥哥伸出了援助之手。
知更鸟:来吧
知更鸟:告诉我你在纠结什么,哥哥
知更鸟:您的小鸟僚机已就位!
随后她发现她哥的脑袋或许是已经被弄晕了,在这件事上歌斐木先生的教养绝对要负起百分之九十的责任,而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循规蹈矩,甚至不会在课桌下面看手机的哥哥自己也要承担百分之十。
他的想法飘散着,无法集中,但好歹知道什么是重点:这时候勇敢才是美德,等待只是懦夫的行为;而明天是匹诺康尼会过的诸多情人节当中的一个,可谓是天赐良机,天时地利人和兼备,不出动都不行。
知更鸟差一点要震惊星期日居然也知道情人节,随后才捂着额头对自己说:她一定是被哥哥的白纸程度给吓到了才会如此昏头昏脑。
拜托,都当了那么久匹诺康尼的话事人了,几乎可以说是从小到大都生活在这里的人,怎么可能连今天是个特殊的节日都不知道——再怎么说这些节日的时候匹诺康尼的财报都会变得比先前几天好看不少。
他们商量了大半个晚上,习惯性地又一次熬夜了,终于在指针指向理论上的凌晨三点之前得出了结论。
悄悄地出门,准备点什么。
所以,知更鸟,她本应该要在现在去和她不怎么放心的哥哥汇合,星期日……审美的确很在线,但是其他的多少让人有些忧愁。
只可惜,她在半路上遇到了自己不该遇到的事件另一主角,而她飞快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有僚机的哥哥和没有僚机的瑞秋想到一块去了。!!!
她在那些轻盈的动作之间快速给她其实站在不远处的哥哥发去警戒的消息,她的灵敏度让她藏得还算是不错。
知更鸟最后发过去的消息是:放心吧,哥哥,我会尽量掩护你
句末还有一个系统自带的表情包。
很公事公办的拇指表情包。
道尽了艰辛与对哥哥的支持。
第88章 羽毛
知更鸟逐渐生出一点坐立不安的感觉来。
毕竟……她已经快要被瑞秋掏空了。
瑞秋套话其实也没什么技巧,毕竟她的目的意图都是摆在眼前的,就硬套嘛。
对于星期日,知更鸟的了解也没有特别多,毕竟自从开始当政客了,星期日的种种喜好也就被他自己一点一点强行压抑了下去。
而且,他还真就没有怎么讨论过未来伴侣的事情,于是知更鸟一度觉得自己的哥哥或许是打算和“为人类建造一座永恒的乐园”这个理想过一辈子的人。
也挺好的,那时候的她是这样想的,毕竟她自己也差不了多少——“为了那些和小时候的她一样,在战火纷飞之中无家可归的孩子们”,她一度也觉得自己会和这个理念一起过一辈子。
现在更改了一点,不过变得不多,只是从为了孩子们变成了银河中一切她能够帮上忙的以强扶弱。
她已经快要搪塞不下去了,也不知道哥哥现在是否已经做完了准备……大概是没有的。
知更鸟比起其他人来都更知道星期日一旦开始讲究起来的话能够墨迹成个什么样子:他的强迫症和洁癖很早就有了表现,只不过小时候不用穿得和后来家主时期那样里三层外三层。
她从外头回到匹诺康尼,与哥哥久别重逢,一开始还是很开心的呢,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她是习惯性地早起化妆了——身为女明星,哪有不全妆的道理呢,毕竟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出现雪白的打光灯照亮她之类的安排。
她推开门,打算坐在化妆台前好好给自己收拾收拾,结果一出去就看到了正一只手提着衣架,举高、好让这些布料什么的自然下垂,另一只手正在非常挑剔地触碰过每一道哪怕看起来相当不起眼的衣摆褶皱的星期日。
那其实还只是在家族的谐乐大典召开前一个月,仅仅是客流量比起往常要多出来一部分的场合,他就已经开始像是在做节日大扫除一样,仔仔细细地用手帕将自己的天环擦了两遍。
总之……哪怕从一个贴心的妹妹的角度出发,哪怕她完全没有说哥哥坏话的意思,知更鸟都只能给出这样的评价:星期日真的是个相当……吹毛求疵的哥哥。
况且,他向来是严以律己,相对性地宽以待人的。
在这样的时刻,很难想象他竟然会那么轻易地放过自己。
知更鸟觉得他大概根本就不会放过自己,很有可能现在还在不同的选项之间纠结着买哪一个亦或者是全包——说起来,星期日的账户里面确实不缺钱,他如果真的选择困难到了一定程度,该不会想要把整个店铺给扫空吧……应该不会,毕竟瑞秋不怎么喜欢太过的奢靡,过往的经历一定会让她对铺张浪费相对比较反感……
唉……还能怎么办呢。
还不是只能就这样叹着气把哥哥原谅。
但是,至少到现在为止,她也越来越拖不住了。
毕竟瑞秋是打算再爬窗回去的——既然要爬窗那就注定了不能太晚,一来看起来会比较像是上门偷盗的小贼,二来则是因为,星期日醒得也很早。
哪怕她确信自己给过去的每一款梦泡都是非常适合睡觉的——但是星期日的作息习惯也不是很好动摇,或许来到匹诺康尼这个熟悉的环境之后他就一下子恢复了熬夜的状态也不一定?
知更鸟尚且没有从自己先前临时激活了耳机功能的耳坠里头听到星期日那边传来“我这边都好了”这样类似于大功告成的话语。
这也就意味着,他还没有结束自己的挑选……这样怎么行,瑞秋一回家发现星期日不在,她绝对能想到点什么,毕竟现在的她就已经和哥哥想到一块去了。
哈哈。
早知道她从一开始就应该拒绝帮星期日的,早知道她就应该直接把他按住,让他安安静静地当那所谓的“良家妇男”就行。
拜托。
知更鸟又不是完全不懂瑞秋先前说出口了但是又没能说完的那句话。
她毕竟也是会看各种各样小说的人,看过自己的同人文数量不下三位数。
这种人设不是也挺好的嘛,反正按照星期日的性格,他和这样的人设确实是非常符合的——唉。
知更鸟有些大逆不道、甚至有些坏心眼地想了一些小孩子以及皮皮西人都不方便知道的想法:要是哥哥最后成为了枕头王子的话,她好像也不会多么奇怪。
瑞秋:“我打算回去了,虽然还想多聊聊,但是我总得早点回去——还有事情要做,知更鸟小姐,回头见。”
“以及、”她停顿了一下,随后弯腰,语气诚恳,“请不要告诉他,好吗?”
她站起来,将那杯苦味的纯茶抬起来一饮而尽,随后提着自己先前已经选好的甜品离开了这家甜品店,顺带完成了结账——知更鸟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有些歉疚地叹了口气。
不告诉哥哥是不可能的,不告诉哥哥什么的是绝对不可能的啦——谁让她早早地已经开始向着星期日那边透露信息了呢。
此时此刻,她就像是那种特工影片里头穿着高领风衣,风衣之下、腿环外侧插着枪的飒爽女特工似的:知更鸟抬手按着自己的耳垂,将耳饰上的蓝牙耳机功能打开,随后对着另一端说“回去了,哥哥,你千万快一点啊!”
说完这句话之后,知更鸟直接挂断了通信。
她拿起自己那瓶现在仍然是冰镇着的苏乐达,咬着吸管狠狠地一口气喝掉了三分之一瓶。
呼……感天动地,她只有这么一个哥哥,要是未来还有这样的事情要做……她反正是绝对不会再这么兴冲冲地上赶着干活了。
知更鸟咽下这口冰冰凉凉、让她整个人都变得放松下来了的饮料,感觉整个人都像是被抽走了骨头似的瘫软且放松了下来。
呼——她做到这一步,应该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吧?
*
瑞秋越想越不对。
这个念头是在甜品店里的时候产生的,而且在产生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压下去。
知更鸟绝对有问题,她的行为举止绝对是有问题的!瑞秋的直觉都在给予她预警。
尤其是到最后,在她本来只是无意识地说到“请不要告诉星期日”这句话之后,她突然被自己的话点醒了:有没有一种可能,知更鸟在这一整个上午所表现出来的全部奇怪,都是因为她正在对外传递着消息。
虽然也有一定的可能性,是她过分紧张了以至于看到一切可能和星期日有些联系的人都草木皆兵,风声鹤唳,但很显然知更鸟在这个问题上,属于是天然就具备了一些不被信任的因素。
也……怪不得她如此。
正因为有这么个想法,瑞秋很果断地改变了自己的既有打法,她不打算再像是极限运动似的爬窗回去了。
她打算直接推门。
赌一把。
如果星期日全无所知,那么无非就是将绕路然后给惊喜的流程转变为直接土匪一样的“你好,上门,这是我的表白你给我收下”;
如果他已经知道,那么……嗯,瑞秋决定她就要去知更鸟那边敲诈几张各种音乐会、舞剧之类表演的门票,再怎么说,她也在分别的时候特别强调了嘛——总之,弄点以后或许可以约会的补偿不是很划算吗?还省得自己去抢票——在匹诺康尼这个到处都是游客的地方,这种表演门票都不是钱不钱的问题。
这就是手速、运气以及玄学的问题。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她推开门然后发现屋内没有人——只有一群在沉沉地睡着的旧梦的回声——那就又是全然地另一种情况了。
她三步并作两步朝着房子门口跑去,手中提在身体一侧的纸袋因此摇摇晃晃,包装碰撞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然后,她就在余光囊括的视野之中,看到了也在朝着这个方向赶过来的、闪烁在智械女性形象之下的——
嗯。
果然,概率最小但并不是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最后还是发生了:在门口撞上对方。
*
有些事情所带的尴尬属性,是在短时间内所无法弥合的。
如果两位社交恐怖分子在这样的场合下面对面,那么他们或许会达成直接放下自己手中所提着的一切购物袋,在门口,当着来来往往那么多人的面直接热情接吻……
这很显然不可能发生在这一片场。
那么,倘若两人之中有一个对于社交场合的诸多尴尬就像是拂面清风一样全然不放在心上的话,那么至少可以上前去握住另一个人的手,自然而然地变成十指相扣的状态,然后走进门里。
这是老夫老妻的处理方式。
或许会适合一些以及告白过了的情侣,又或者是那些早就已经觉得告白很没必要的情侣。
总之,也不是很合适。
最后,如果有人是爱情中的机灵分子,那么或许会选择抢先一步——要是遇上强强的人设,那就是你争我抢,纷纷开始争夺第一个说出那句话的资格,甚至千方百计地阻挠对方说出相关的话来。
那样也不失为一种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赛场”。
只可惜,瑞秋心想,她或许还是太正常了,所以上面那三种情况一种都没有发生,她的眉毛一如既往地挑得高高,倒是没有下意识地将手中的购物袋朝着身后藏——
只不过,她看到星期日在往身后藏他的手机。
那屏幕还亮着呢,缩手的动作就像是被恐怖片的boss突然怼脸撞上被吓到了一样,耳羽也猛地一颤。
但凡是一只真的小鸟,这会儿大概已经因为翅膀停止扇动而掉在地上了。
他手上倒是没有什么很大只的购物袋,只有一个小小的装在盒子里的东西,他一只手就能够握住了,并且握得还算是挺牢。
看着这样拿着手机的样子,知更鸟到底有没有透底这个问题就已经可以得到再清晰准确不过的回答了。
瑞秋歪着脑袋和星期日正面对视,片刻之后她在心中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她甚至已经下意识地抬起了手,觉得自己或许会和黑塔女士一样撩一撩头发。
再怎么说,这些小动作总是能够适当地让人舒服一些,至少在这样的时刻,她会知道自己的手应该放在哪里,而不是……无处可以安放。
她去推开了门。
不是人类无法看见的那一扇门,就只是物理意义上的,人类用来走进一间屋子的门,一边推一边有一点故作镇定的样子:“早上好,额,我是说,好巧。”
瑞秋转过头去的幅度有一点点大,她甚至有些故意地让自己的目光避开——理论上知道这会儿只需要勇敢一点就行了,但是理论和实际总是不一样的。
毕竟对于拖延症晚期的学生来说,理论上谁都知道只要好好学习期末一定能够顺利过关,但是又有谁能够在那些无聊的、难度还贼拉高,讲课也没有讲得很清楚,ppt一页接着一页翻的昏昏欲睡的课堂上忍住不睡着或者不掏出手机来做自己的事情?
所以说,现在的瑞秋就是这么个情况。
她很清楚自己这会儿只要开口,至少这个像是在门槛附近徘徊着、进出两难的状态就会过掉,甚至像是轻舟已过万重山那样过去。
然而、然而。
她将自己买的这一袋子衣服放在沙发上,袋子最上头的封条仍然贴得非常细致,对齐、贴得紧紧。
瑞秋还特地去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端着杯子出来的时候发现袋子仍然处于没有被打开的状态,这让她不由得在心中轻轻地又叹了一口气。
正人君子……其实如果不是那么正人君子的话就简单多了,但她又能够很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需求:如果不是的话,她难道还会喜欢吗?
答案是不会。
所以……结果就是如此。
瑞秋的余光轻飘飘地朝着二楼的走廊上瞥了一眼,她没有在那里看到四只金色的小天使——多么可惜啊。
她原本还期望着这些小家伙们能够飘过来,然后代替星期日完成“出于好奇心而打开这个袋子”这一步骤。
只可惜,她希望着能够出现一个打开魔盒的潘多拉,但实际上这间屋子里却并没有这样一个角色——瑞秋眼观鼻鼻观心,就是不去观星期日。
这是生而为人类很寻常就会拥有的毛病。
不能算是一种患得患失,更像是因为对于当前状态的满意,以及一种潜意识的笃定,当然还有少许隐藏在很深处的自傲的自我认知,所以既没能因为渴求更进一步而变得坦诚,又没能做到很自然地去接受对方带来的改变——换句话说就是一边觉得应该由自己来引导,另一方面却又不会在关键的、需要主动的时候主动。
这可真是……
这么看起来,她甚至可以给予她自己一个“糟透了”之类的评价。
——从在门口遇见的时刻开始到现在,瑞秋自己都没能在说出多少掩饰性的话语,在这种安安静静的环境之中,她偷偷地去看星期日。
她都准备了点什么东西,知更鸟已经知晓了个七七八八了——没办法,谁让是她代言的品牌,而她现在还是匹诺康尼的全新话事人,对于这两个身份的结合体来说,要是不能在一分钟之内分辨出来是哪个型号,或许可以被视作失职——但是星期日,他手中握着的那个小盒子里面装了些什么东西——这是瑞秋所不知道的。
她太好奇了:这里面到底装了什么样的小东西?不太可能是那种意义过于重大的首饰就比如说戒指,这东西属于是就算她自己性转了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准备上的单品,起码也要再过个半年一年。
但是按照星期日的性格,也不可能是一些没什么意义的小玩意。
瑞秋的眼睛眨啊眨,速度不慢,而且,虽然说是余光,但兴许是因为根本不觉得自己会冒犯到这间屋子里的另一个人,所以她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可以说是有些直勾勾地在看着星期日那边了——勉强能够算是个侧目吧,这么评价也算是为她挽尊。
星期日的手中仍然握着那只盒子,它没有和瑞秋的购物袋那样放在沙发上,也没有被放在桌面上,而是始终被握在手里,让它更多了几分愈加的“珍重”意味。
是双手握着,这一点就更加重了相应的意味。
部分手指甚至非常紧地、扭捏地绞在一起。
盒子是一只木制的盒子,棱角处都有非常细致的雕刻纹路,上面涂着一层看起来上了点年纪,但是被保护得很好的彩漆,具体绘画了些什么内容也不是很能看清楚。
瑞秋抿紧了嘴唇,她其实有点想把那双袖扣拿出来,让星期日先试试看了,毕竟那双袖扣的图案以及装饰都是她非常仔仔细细地挑选了很久之后选择出来的一款。
花纹是经过比较高度抽象后的太阳,由一些发散性的、互相交错着的曲线组成的,而中间镶嵌的那颗宝石,是非常漂亮的浅金黄色,像是把一缕明媚的阳光摘下来,放到清水里面洗出来的效果。
星期日现在的衣着是白与深蓝色调的,虽然不是长袖,估计很难让袖口起到西装笔挺配袖扣的那种效果,但毕竟就算是如今的装扮,在袖口的位置也有金属的钉扣——完全可以用袖口替代掉。
从配色的角度考虑,金色和银色的底座都非常符合需求,而浅金色的宝石落在深蓝色的衣袖上,一定能够与他的眼睛交相辉映。
都是金色与蓝色泾渭分明的搭配——这一套瑞秋盯着看了很久也还是很喜欢。
不过……怎么说呢。
现在就有点敌不动我不动的架势了。
她从抿着嘴唇的姿势变成了牙齿咬住下唇,又等了一会儿之后猛地站了起来,将桌面上的甜品……
去放冰箱。
她还有点欲盖弥彰地解释,说话都失去了以往引以为傲的流畅连贯性,险些磕磕巴巴:“这一款说是很好吃但偏甜,如果冰镇得程度更高一点,应该会吃口不那么甜吧,据说越冰的东西口味吃起来越淡。”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已经完全忘记了在匹诺康尼,想要冰冻一个东西其实并不复杂,尤其是对于一名筑梦师来说,只需要调动忆质就可以——但是她没有这么做。
一直到站在冰箱前头,瑞秋才终于看着空空荡荡的冰箱想到这东西也就起到一个自己离开匹诺康尼的时候存储一些小物件的功能。
……她多少是有些完蛋,刚刚那番话将她自己的状态暴露了多少?
瑞秋还是把甜品放到了冷冻层——甚至都不是冷藏层,而她自己的手,也在这个过程中触碰了不少冰霜。
她是故意的。
这样冷冰冰的一双手,被瑞秋贴到了自己的脸颊上来。
你得稍微支棱起来一点,宝贝,瑞秋对自己说,你不是就好这一口吗?
趁着星期日也还没好意思开口,先把坐在另一条沙发上的他困在你撑着沙发靠背的双臂之间,用比昨天只是嘴角互相碰一碰更进一步些的姿态说出那句话——
就那几个字,轻快、简单、一点儿难度都没有,几乎是在刚刚接触教育的时候就学会了要怎么说的话一句话。
诚然“喜欢”这个词语,还有指代性的“你”都那么沉重,但是毕竟,这一句话也就那么四个字嘛。
瑞秋回到客厅里去的时候,星期日还在,他手中的盒子却不见了,而二楼的走廊上还有一点一闪而过的金光残留。
看起来,或许她已经有点落后——不过,瑞秋仍然在和星期日很短暂地对视过一眼之后,扶着楼梯扶手快速地跑上楼去。
她没有推开星期日的卧室门——当然,应该也不会放在那里。
她推开的是自己房间的门,走进去,看到床底下有一些隐隐约约的金光在闪烁。
瑞秋心里觉得既好笑又可爱,也没有戳破,只是一眼扫过去,看那些与早晨不同的东西。
找不同并不费时间。
几乎是第一眼,瑞秋就在床头看到了一片很漂亮的,浅蓝灰色的羽毛。
羽毛的顶端稍微有些弯弯的,就像是一片适合用来做成羽毛笔的羽毛所应该拥有的、标准而优美的弧度。
她可太熟悉这样的羽毛了。
而在枕头上,她走过去,拿起那个彩漆盒子、打开,在里面看到厚厚的一摞,保存得很好的同色羽毛。
看得出来,这是从小到大的收藏。
第89章 鸣谢
在星网百科的介绍当中,关于天环族的相应介绍之中,有非常详尽的,对于他们耳羽的介绍。
瑞秋没有忘记床下还有一只躲藏得其实一点都不好的旧梦的回声,所以她甚至很坏心思地坐在了床上。
哪怕是在梦境之中,一张床也是会发出“吱呀”的、轻轻被压弯的声音来的,瑞秋猜测,就在此时此刻,那正位于床底下的金色的小天使,大概正在紧张地想着自己是否有被发现。
瑞秋拿着手机,手指触碰着屏幕,此时此刻的她正将这段百科当中的介绍翻到了她所需要再看一看的这一页上。
在出生后大约半年的时间里,天环族孩童的耳羽就会张开,并且,上方覆盖起一层蓬松的绒毛。
这些绒毛会在接下来的大约两年时间内掉落殆尽,逐渐像是人类孩童用恒牙替换乳牙的习惯那样,换上他们这辈子所拥有的第一套成熟的羽毛。
这些成熟的羽毛具备所有属于飞鸟的、能够飞行的羽毛所需要具备的资质条件,但是受限于天环族自身的骨骼、肌肉条件以及体重限制,他们其实并不具备飞行的能力。
但是,这些羽毛上仍然带有一些与飞鸟所拥有之羽毛相关的特性:
在一些特殊的时刻,或许可以类比拥有六种性别的abo种族,在可以被等同于“易感期”的特别时刻,一些天环族会摘下自己的羽毛,试图建造一枚巢穴与爱人共处。
还有一些天环族会在遇到心爱之人的时候,无法自控地将摘下羽毛做为求爱之物,一旦接受羽毛,便象征着同意了这场求爱。
而一般在日常情况下,这些天环族们也会将自己自然掉落的羽毛精心地收拾起来——现如今,随着天环族中的部分本性逐渐被归类为组群中的“风俗”,将自己从小到大掉落的羽毛收集起来,做为礼物相赠。
星网百科虽然是需要经过比较多的审核才会出现在人前,但它毕竟也是一款相对民间的产品,任何人都有编辑的资格,而且,在撰写的用词上,这儿的用词就会显得不那么专业,甚至于或许有些“轻佻”。
“毕竟一个天环族一辈子能掉的羽毛也没有多少,倘若ta不想三番两次地将自己整个耳羽上的所有羽毛全部薅光的话,那么ta就要学会忠贞、一心一意,以确保自己这辈子顶多也就将自己收藏的羽毛送出去个一次,或者两次。而同样的,对于被一位天环族表白了的人来说,衡量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地位是否已经足够高,也可以从是否收到了羽毛来判断。”
这一段话,就是在这段百科上头的原文,瑞秋在第一次看到这段话的时候直接忍俊不禁。
很有意思,这种带着一点点小小的尖酸的幽默性文字,就像是加在汉堡或者三明治里面、用来中和芝士的醇厚以及牛肉的油脂感的酸黄瓜一样,虽然很酸,而且有可能是刚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还带着一点硬脆的冰,但是毫无疑问它是好吃的。
——这并不是瑞秋第一次看到这份星网百科上的文字,她第一次搜索和天环族有关的内容,是在来到匹诺康尼之前。
因为他知道因为一些历史遗留原因,大概率是一些战争之类的灾难——有非常大量的天环族来到了匹诺康尼,并且从此在这儿定居下来。
那个时候,瑞秋就有在很认真地了解和匹诺康尼有关的一切了,毕竟,她当时还是个普普通通且各种意义上无依无靠的可怜学生,需要确保自己在匹诺康尼的这段时间里不会触碰到任何本地人会在意的“禁忌”。
再后来,大概就是在星期日变成了她的上司的那会儿了——毕竟同学和上司是绝对不同的两种关系,同学可以保持着萍水之交的关系、路过彼此的时候都只是点点头,但在和上司相处的时候,就不仅仅是要保证自己不会踩到对方的雷区,还要保证自己尽量的能够让对方舒服。
所以,虽然星期日是个很好的人,但瑞秋还是以这样有些“管窥蠡测”的姿态狠狠地研究了一番与天环族相关的规则。
只不过,在那会儿研究的时候,她是绝对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收到这样一个、装满了羽毛的盒子的。
瑞秋将床头的那片浅蓝灰色的羽毛拿起来,手指贴着这片羽毛的边缘轻轻地摩挲着,在感受到那柔软的羽绒在自己的指腹之下轻轻弯低的时候,她的嘴角边就有了一些隐隐约约像是梨涡,只不过比起梨涡更浅一点的凹陷。
瑞秋把这片羽毛也放进了盒子里,随后,食指朝着盒子里头轻轻地按压,就像是触碰到了一层柔软的巢穴一样——像是最柔软、最舒服、最温暖的被褥一样。
她很喜欢。
非常、非常喜欢这一盒子的羽毛。
不管是从什么方面,哪怕是说手感、颜色……
瑞秋轻轻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她猜测床下旧梦的回声应该受限于物理性质上的阻碍而无法看见,于是,她双手将这只小盒子捧在掌心之中,抬起来,随后将自己的鼻尖轻轻地朝着这只小盒子里面伏低下去一点。
有一点可惜,和她心中所想的不太一样,瑞秋并没能闻到那些烟草叶调的香味,这些羽毛大概率都不是在最近这段时间掉落的——至少应该没有什么是在去往了翁法罗斯之后掉落下来的。
但是,这里头确实有一些很好闻的气息,和甜品没什么关系,更多的倒是那些清新的水果香味,酸味会比较重一点,以柑橘为主,就像是它们一直以来都被和这些明媚而多汁的水果放在同一个架子上保存。
……听起来就让人觉得十分可爱。
瑞秋合上了这只小盒子,她将它藏在了自己的枕头下面,仍然没有从king size的大床上头下去,而是就保持着这么个姿势,在心里想:
其实,好像从这个盒子上就可以这么算了。
——这已经算是一场表白了。
做完这一切之后,瑞秋最后拍了拍那个蓬松柔软的枕头,然后就跳下了床,从房间中走了出去,并且,没有把门随手关上。
她的余光在转身的时候仍然对着自己的卧室门口,果然在下楼梯之前看到了一只鬼鬼祟祟的金色小天使从房间里偷偷摸摸地爬了出来,似乎是因为担心过于张扬就会被看见,它甚至都没有飞起来,而是直接以匍匐的姿态、贴着地板往外滑动的。
瑞秋脸上的笑意没能很好地克制住,她的笑容变得更加明显了。
唉,含着一粒山楂糖,或者其他什么酸甜味道的糖果,会因为酸味的刺激而露出的笑容也就不过如此了:瑞秋心想,她现在的模样瞧起来或许是有一点完蛋的,毕竟只要是个人、不眼瞎,大概就能够从她此时此刻的表情当中看出来,她其实是有点……嗯,有一点深陷恋爱之中无法自拔的感觉的。
但凡此时出现在她身边的众人之中,存在着像是黑天鹅啊、加拉赫啊这样的,这些不怎么可靠、而且还非常喜欢看笑话的恶劣成年人,这会儿大概都已经开始调侃起她来了。
*
就算是在一个有星神的世界里,墨菲定律也还是一样的效果绝佳——天才俱乐部的成员们到目前为止都未曾能够成功地证明这条定律到底是基于怎样的机制在运行着的。
所以,当瑞秋想到了黑天鹅与加拉赫这两位心态松弛、而且至少在匹诺康尼这么个地方属于是随时都有可能刷新出现的存在之后没多久——随着一条深紫近黑的尾钩在空中划开一道横开的线条,一条很肥壮的尾巴出现在了客厅之中。
粉红色的雾气在这一条波动着的线之间慢慢氤氲着流淌出来。
在翁法罗斯那边待得有点久了,瑞秋差一点在这条线被朝着两边撕开的时候对着后头露出来的这条尾巴打招呼喊“嗨,白厄,你怎么来啦”。
也还好她在看到尾巴的时候反应过来白厄这会儿还在翁法罗斯,而她自己现在则是在匹诺康尼:匹诺康尼里头没有一个叫白厄的、流淌着黄金血的青年,对方现在还在翁法罗斯的重建事业中拼命努力着呢。
这会儿出现的这一只是眠眠,忆域迷因,大名“何物朝向死亡”,也很喜欢“宝宝巴士”这个别名。
而紧跟在它后面的,有一定概率会刷新出现……
是加拉赫。
她刚刚在心里念叨过了的那个名字,那个虚构史学家——永远能够把西装用自己宽阔的肩膀以及锻炼到甚至都快出现万有引力效果的胸肌撑得活像是个暴徒而不是一位史学家的调酒师。
“眠眠感觉到你们回来了,它很敏锐,也很想念那个会给它唱儿歌的人,所以我就带着它上门了——看起来也没有打扰到你们。”
瑞秋心想,加拉赫这话说的……他甚至都没有提前在手机上问一下情况如何就直接来了,什么没有打扰到你们,这些客气全都虚伪得要命。
不过她也不甚在意:眠眠是一只只要不看外表就几乎可以说是完美级别可爱的忆域迷因,而且还是个年纪小小、懵懵懂懂的大只宝宝,谁能对眠眠要求太多呢?
所以,瑞秋对于加拉赫的话做出的唯一反应,就是在和眠眠打完招呼之后,给这只忆域迷因上了一点黑天鹅亲手制作的、由出厂时带有瑕疵,于是没能很好地承载住某段记忆、破碎后沾染着记忆的味道,但除此之外也没什么用的光锥碎片做成的小点心;却没给加拉赫上哪怕一杯茶。
加拉赫意识到了自己正在被孤立,不过他看起来满不在乎,就像是那些把孩子送去上幼儿园——但是自己今天偏偏用不着上班的父亲一样,很自在地找了个单人沙发座占了,随后开口就问:“旅程如何?”
要说如何……那其实也还真不如何,末日之中的翁法罗斯绝对不能算是个好去处,相比之下,瑞秋觉得大多数人可能都会更乐意掺和进匹诺康尼的这一桩风云际会,而不会是偶尔还需要露宿荒野的翁法罗斯。
她尽量言简意赅地说了一些,加拉赫挑眉:“听起来不像是这么短的时间内干出来的事情,很有效率嘛。”
瑞秋:“但其实在这儿发生的事情,仔细算起来也就只有不超过一个星期?”
之所以会让人感觉匹诺康尼这儿的事情持续了很久,大抵是因为星期日给所有人开了个太一之梦,而在太一之梦当中发生的事情,确实又涵盖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加拉赫:“但那是个没有被开拓接触过的世界,甚至都没有可以给你们用的界域定锚,我还以为你们会把很多的时间都浪费在路上……额,眠眠。”
像是一个无奈的老父亲,加拉赫叹息着看向一旁的眠眠。
长时间不见瑞秋的忆域迷因的确因为重逢而非常兴奋,同样的,它也因为黑天鹅亲手制作的小点心而兴奋。
黑天鹅与眠眠的第一次相遇着实说不上友善,那时候黑天鹅直接将它当成了某种深层梦境之中徘徊着的危险怪物,于是在出手的时候除了还护着一旁的星之外可以说是全然没有留手,要不是眠眠的确实力足够强劲,或许还真的就会被黑天鹅直接给封印在稚子之梦当中。
而眠眠……它给当时的黑天鹅带来的压力也绝对不小。
在目睹流萤被一尾巴穿胸之前,在确定匹诺康尼的十二个时刻之外还有着其他的、居住着人的梦境之后——中间的这一段时间,黑天鹅的良心当然也被折磨得挺厉害。
毕竟她觉得自己可以保护得了别人嘛,而且还是在堪称她的主场的地方,结果还是当面……
总之,在双方澄清了误会之后,眠眠仍然对黑天鹅没什么好脸色,但是黑天鹅的确有些愧疚,所以这些小点心她完全是按照一只忆域迷因所会喜欢的“口味”制作的。
眠眠对此的评价相当高,它甚至把自己给吃兴奋了,倒是没有想着现场去拉两班客人,却已经在这个贯通挑高的空间里头摇头晃脑起来了。
那条逐渐变得越来越肥的甲壳状尾巴摇摇晃晃,活像是喝醉了酒一样的晃荡,那一边格外发达的翅刃,差一点就要将天花板中央垂下来的水晶造型吊灯给割下来。
眠眠在兴奋之中听到了加拉赫对它的制止,于是也还算是乖巧地按捺住了自己,只是那锋利到足以划破匹诺康尼梦境结构的尾钩吊在那仍然放在沙发上的购物袋边上,仍然还是在左左右右地小幅度地摇晃着。
瑞秋眼睁睁地看着这把像是小剪刀一样的尾巴贴着购物袋上的知更鸟来来去去,倒是没有真的扫到知更鸟身上……但……
终于,在她心惊胆战了那么久之后,最后的时刻终于到来了——那最后的、堪称审判的时刻。
纸袋子的侧面“滋啦”一声被划开了一条平整而长直的割裂,随后其中的东西就这样呗稀里哗啦地带来出来。
两个尺寸不算大的盒子就这样滚落出来。
眠眠在一瞬间发出了动静不小的哀鸣,如果不是它本来的声音算不上多么好听,瑞秋会觉得这就像是个发现自己犯大事了的小孩。
惊恐地双手抱住了脑袋,甚至想要原地蹲下……之类的。
纸张撕拉的声音当然不会不被加拉赫听到,他朝着这两枚盒子处看过来,只不过片刻就露出了相当了然的表情。
“啊。”
他短促地发出了这么个音节,随即又是很轻地笑了一声,下一秒就站起身来,对眠眠说:“好了,他们好不容易才从外面回来,最好是多休息休息,过两天再来找她玩吧。”
眠眠看起来相当不情不愿——但是它毕竟的确闯了祸,在忆域迷因眼中,给人类造成的麻烦是很难分清大小的,它并不知道弄坏了个纸袋子其实不算什么,而且,它向来特别听加拉赫的话。
所以,最后眠眠还是非常乖巧在一片粉红色的雾气之中与加拉赫一同消失,只是加拉赫在离开之前,伸手拍了拍瑞秋的肩膀。
“加油,我等着看呢。”
瑞秋:“……”
瑞秋:“…………”
什么等着看?加拉赫你有本事的话就别和眠眠一起走,留下来先把这些话给说清楚!
不过,虽说她虽然心里这样想着,但其实还是很清楚加拉赫为何会说出刚才那番话来的——就是说,这未免有点儿太过明确了。
首先,瑞秋可以非常确定的是,加拉赫一定看到了。
没别的,说他对黄金的时刻其实没有半点了解也是不可能的,外头情人节的气氛那么浓郁着,加拉赫不可能完全没有觉察——尤其是当流梦礁居民们的身份逐渐于当前的匹诺康尼中变得越来越正规化之后。
更别说那个印着知更鸟形象的包装袋……加拉赫坐着的位置不正对着这个包装袋,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看不见上头都印了点什么——他方才可以说是和正在和性转版的自己拍摄水仙广告的两位知更鸟六目相对。
——他一下子就猜中什么的……也的确是非常正常。
星期日从二楼下来,他其实听到了外头的动静,只不过加拉赫与他的关系绝对没有那么好,所以,当他看到瑞秋上楼,几乎是用“我去照看一下楼上旧梦的回声们”这个潦草到甚至有些敷衍的借口说服了自己,也跟着上楼去之后,他并未第一时间来迎接这位没那么合得来的虚构史学家。
他也确实在安顿那几只旧梦的回声,尤其是那只执行了秘密潜入任务,还为了放盒子而藏到了瑞秋的床底下去的那一只。
只不过,没想到加拉赫会在眠眠的推动剧情之下走得那么快。
再怎么说,正常情况下星期日还是不会错过和别人打个招呼的——基本礼仪。
“他只问了翁法罗斯发生的事情吗?不过,这些时间,也还不够将那儿发生的事情说上一半——”
星期日先是看到了已经被撕开一边的购物袋,他的话语就此停顿在咽喉不再继续往下说,而下一秒,他朝着先前加拉赫坐过一会儿的沙发上看。
就在这一张沙发的扶手上头,先前很干净的木色扶手上多贴了一张尺寸不大的便签。
星期日走过去,将这张纸条揭起来,就看见上头用比较潦草的字体写着一小段话。
别的意思看不太出来,但是嫌弃的意味着实浓厚到了快要从字里行间溢出来:
拜托,小子,你就问一句那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又会怎么样呢?好吧,如果你不知道要怎么开口的话,我就做回好事教教你——袋子不是已经破了吗?你现在去把那两个盒子拿起来,说你要帮她收拾好。
星期日:“……”
这一刻他心中的想法与瑞秋所想的很大程度上重合共鸣了,只不过在重合之外不太一样的部分,又的确带上了些许对于加拉赫的感激。
那位虚构史学家仍然与星期日还可以被视作匹诺康尼关底boss的时候一样,堪称我方队友中的mvp,在剧情推动方面不能说是一般的有效率,只能说是堪比一款超跑。
他也可以去参加传说中就连纯美骑士都会去参加的银河飙飞船大赛,让眠眠驾驶着他然后获得第一名。
就算因为一些历史遗留原因,他们之间存在着一些或许永远都无法彻底弥合的矛盾,但至少此时此刻,星期日就像是感谢黑天鹅那样感谢他的存在。
至少,对方在这一方面拥有的经验就绝对比他更多,星期日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了思考:他想不出比这句话更合适的开场,在这种情况下,学用就的确是最适合的一个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