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太子妃(一)
第二十二章:太子妃(一)
有免死令牌傍身, 徐让欢自然奈何不了薛均安,于是吩咐段尧,将解药交给薛均安。
薛均安咽了下去, 如释重负,“谢太子殿下。”
徐让欢却不再看她, 转向段尧, “薛川现在还没醒?”
段尧说, “回禀太子殿下,薛二少爷昏迷数日至今还未曾有醒来的迹象。”
“继续派人盯着。”徐让欢说。
“是。”段尧回答。
看准时机,薛均安清了清嗓子, 打断二人谈话, “那个, 段尧, 你先下去吧。我和你家主子有要事要谈。”
鬼鬼祟祟的模样实在叫人难以信服, 段尧看着徐让欢,表情有些为难, “太子殿下,这……”
直到徐让欢点头方才离开,“是。”
段尧走后, 薛均安一只手趴在桌上, 另一只撑住下巴,食指不停在脸边轻敲, 目光直勾勾盯着徐让欢的脸。
而徐让欢气定神闲,淡然细品口中茶香。
比谁沉得住气,到底还是薛均安输了。
她是个急性子,任务交代下来自然是越快办妥越好。
“妾身料想夫君定不是仅仅想要保存尸首这么简单吧。”薛均安自以为语不惊人死不休。
谁料,徐让欢只是讥笑, “薛姑娘这称呼改的倒是快,别忘了,你还没过门。”
他与她对视。
谪仙般的面容委实不似凡人能有的。
“这早晚的事嘛。”薛均安笑着趴在桌上,“夫君,您觉得婚事办在哪日好呢?”
“随你。”徐让欢说。
哦?
随我?
那可就越快越好了……反正又不是真正的夫妻,要什么黄道吉日?
早日让你命丧黄泉,才是上策。
*
婚期定在腊月十七,也就是后天。
温润如玉的太子殿下喜事将近,宫中久违一派祥和之气,将近期闹得沸沸扬扬的妖鬼之事全都抛诸脑后。
“薛妃,您和太子殿下的大喜之日,用这个凤冠可好?”
未央前殿内,薛均安正被春桃伺候着试穿婚服。
她再也不用同春桃挤在同一间下房,如今,徐让欢赏了她整整一座富丽堂皇的未央前殿。
见主子不说话,春桃拿着衣裳,探头探脑继续说,“要不奴婢给您试试吧?”
“哦。”薛均安如梦初醒,温柔的笑,“都好。”
凤冠霞披,
好一个凤冠霞披。
梳妆打扮好后,薛均安端坐在铜镜前,面无表情盯着铜镜中倒映出的那一抹红唇,思绪已然飘到之后的棋该如何走。
身后春桃一个劲儿鼓掌叫好,“薛妃真是太美了。太子殿下送来的婚服您穿起来简直是仙女下凡!”
“娘娘真是好福气,能嫁给万人敬仰的太子殿下。”春桃说。
万人敬仰?
呵。
薛均安讽刺的笑了,“能嫁给太子殿下,只是我运气好而已。”
话音落下,陌生的声音传入耳中,“欸,依本宫看,薛妃可不只是运气好。”
贤妃和侍女踏入未央前殿。
“薛妃定有过人之处,这才叫小欢动了心。”贤妃笑眯眯的。
动心?
这贤妃也真是愚昧,那徐让欢还有心?
见到贤妃,春桃赶忙行礼,“奴婢见过贤妃娘娘。”
“免礼。”贤妃说。
薛均安捻起裙边欲要行礼,被贤妃阻拦,“薛妃,咱们日后可都是一家人了,不必客气。”
贤妃厉声对丫鬟说,“小莲,本宫准备的贺礼呢?怎么还不给薛妃呈上来?”
说罢,小莲将一堆金银首饰、绫罗绸缎悉数赠予薛均安手中。
“多谢贤妃娘娘。”薛均安说。
二人在桌边坐下。
薛均安料想贤妃此行不仅仅是简简单单送个贺礼,于是命春桃沏茶后,差遣婢女去房外守着,静候贤妃切入正题。
果然,一口茶水下腹,贤妃开口,“薛妃今年年方几何?”
“小女今年刚满十九。”薛均安回答。
贤妃笑,“哎呀,正是如花似玉的年岁。”
“和我们小欢还真是相配,小欢今年也方才弱冠。”
贤妃说罢,拿出一本小册子,放在桌上。
书名被刻意划掉了,看不真切。
“这是?”薛均安不解的皱眉,看看书,又看看贤妃。
贤妃笑而不语,“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薛均安听话的打开。
下一秒,瞳孔放大,薛均安立刻合上画册,双颊微红,“贤妃娘娘这是?”
“本宫是看你年纪小,”贤妃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依旧在笑,“怕你服侍不好如意郎君。”
“又怕你尴尬,这才想着用画册子教你。”贤妃继续说。
“贤妃娘娘的好意,心领了,不过,这画册贤妃娘娘还是带回去吧,我不……”薛均安有点想吐,说话断断续续的,“我不需要这个。”
“这么说来,薛妃是已经会了?”贤妃故作惊讶。
薛均安没有回答。
贤妃放下茶杯,“依本宫看,这画册还是留下吧。”
“总会有用得上的那日。”
“小莲啊,回宫。”贤妃说。
贤妃走后,薛均安又偷翻了翻画册,顿时口干舌燥,将桌上茶水一饮而尽。
区区一个徐让欢,杀他还需要赔上她的身子?
呸!
他也配!
*
婚礼前夜,内务府设宴款待,举国同庆,热闹非凡。
一时间,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喜庆的大红。
许是为了保住自己的人设,徐让欢在大家面前又装出一副翩翩公子的形象。
少年搂着薛均安的肩膀,笑着对已入座的薛谭说,“能将安安许配给我,实乃徐某福分,日后定会与安安琴瑟和鸣,白头到老。”
说完,徐让欢温柔的看着薛均安。
薛均安与他相视一笑。
未等薛谭回话,祖母邹氏便抢着插话,“太子殿下哪里的话,小女能踏入皇室大门,这都是咱们薛家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是我们的福气啊!”
只是,要进得了这皇室的大门,并非易事,撇开徐让欢不谈,还有其他种种阻碍。
比如——
坐在对面的五公主嗤笑一声,“欸,月儿,你瞧见没有?对面那老太太的穷酸样。”
“还说什么神灵庇护,简直是废话。能嫁给太子殿下,自然是她薛府几百辈子修来的福分,否则,哪轮得到区区武将之女嫁入我皇室。”
五公主所言,字里行间都在讽刺薛均安的出身。
念在大喜之日将近,薛均安便没在意。
可惜冤家路窄,落座之时,薛均安才发现,一侧坐的是陌生面孔,另一侧正是请君入瓮的五公主。
也好,
也好,
就当是给日后的苦日子敲警钟了。
薛均安扶额。
下一秒,纤纤玉手手握酒杯伸到薛均安桌前。
薛均安抬头,五公主正笑弯了眼睛看她,似是要和她举杯共饮。
薛均安顿了一下,伸手去拿桌上的酒杯。
措不及防之时,“哗啦”一声,五公主手中酒杯故意打翻在薛均安的衣袖上。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五公主幸灾乐祸的笑。
彼时,徐让欢正与薛家上下交谈甚欢,顾不得给她出头。
还没等薛均安自保,三公主一怒之下拍了桌,“五妹,这么大双眼睛白长了?这是人喝酒还是衣服喝酒啊?”
五公主笑容暗下去,“妹妹近日气虚无力,这才不慎将手中茶杯洒在新娘身上。不过,这新娘子都还没生气,三姐又是生的哪门子气呢?”
三公主懒得同她胡搅蛮缠,看向薛均安,“你可有事?”
“只是衣袖被打湿一角,不打紧。”薛均安回答。
三公主点头,“你可当心点,我这五妹绝非善茬。”
“三公主何出此言?”薛均安问。
三公主看了薛均安一眼,又看了徐让欢一眼,欲言又止,“我家五妹虽常与幕僚寻欢作乐,可这心里却始终记挂一个人。”
薛均安很快明了三公主的言外之意,立刻转向五公主。
“五公主如此为难妾身,可曾想过亦是叫让欢难堪?”薛均安故作无辜的眨眼。
“大胆!竟敢直呼太子殿下名讳!”五公主拧眉,似乎对薛均安宣示主权的行为很是不满。
薛均安继续装傻,“不敢不敢,论大胆,这放眼全天底,谁人能敌得过五公主呀?”
说罢,薛均安凑到五公主耳边,压低声音,“竟妄图与自己的亲哥哥苟合。”
“你!”五公主一时语塞,用力甩了下衣袖。
目睹全程的徐知意笑开了花,“喂,你这贱民,几日不见,这嘴皮子倒是变得好生厉害。”
徐知意抱拳,“佩服佩服。”
薛均安看向身后的徐知意,“郡主也知道的,我这人睚眦必报,生平最爱逞口舌之快。如今灭了某些小肚鸡肠之人气焰,舒服多了。”
“你说谁小肚鸡肠?”五公主闻言,立刻抬起手,欲要赏薛均安一记耳光。
没成想,手举在半空中,被另一只拦下。
“五妹这般对待我未过门的妻子,眼中可还有我这个兄长的位置?”
少年居高临下,顶着谪仙般的清秀面容,温柔的笑着。
鲜少有人觉察到温润儒雅的眸波底下,掩藏着一丝锐利。
“不、五妹不敢。”五公主看着少年握住自己手腕的指节,飞速低下头。
徐让欢松开五公主,反手环住薛均安的腰,让她站在自己身边。
“我知安安并非最合适的太子妃,可我偏偏心悦于她,望在座各位念及我太子之位,莫要再为难我家夫人。”徐让欢说。
语音落下,徐惊冬几乎快捏碎手中酒杯,低着头,久久不愿抬起。
“好了好了,”最后还是徐胜出面打圆场,“喜事一桩搞成这样,都入座吧。”
徐胜今日很开心。
一来,二皇子答应拉徐让欢下马。
二来,徐让欢娶妻沉迷女色,必然会对皇权野心骤减,他徐胜也好多做几日皇帝,怎么想都不亏的事情。
皇帝自然笑容满面,“只可惜老大老二远嫁他国无法连夜赶回京都,在座各位可都要……”
徐胜在上面说着,徐知意在身后一脸愤愤,“最明事理的两位公主嫁去和亲,昏君,真有你的。”
薛均安侧目看徐知意。
徐知意说,“你还不知道吧?宫中统共六位公主,数大公主和二公主最为和善亲民,其他几个都各自有各自的陋习。”
“偏偏那皇帝老儿昏庸不堪,就为了一丁点儿蝇头小利,便将两颗掌上明珠送给东渊蛮夷贺寿。”
“昏君!实乃昏君呐!”
伴随徐知意一字一句的介绍,薛均安眉目一个个略过各位公主的脸。
三公主、五公主及其生母贤妃,薛均安已经见识过。
剩下的就是四公主、六公主,及她们的母亲丽妃。
四公主肤色偏黑,剑眉星目,面如冠玉,长发竖起,满是阳刚之气。
六公主看着不过六七岁,稚气满满,非常依赖四公主。
虽看着不是面善之人,但好在都没为难薛均安。
时间平静的流逝着,很快来到婚礼当天。
大红盖头一盖,三跪九叩各种仪式倒是顺利的很,伴随一声“吉时已到,送入洞房”,薛均安被安排进入房间,静候太子殿下回房为她掀开红盖头。
薛均安未曾行过男女之事,面对接下来即将发生之时,心中难免有些紧张。
陡然间,她想起什么,拿出贤妃赠予的书。
打开第一页,那些不入流的画面再次浮现,薛均安皱起眉,还没撑到翻页,就把书丢到一边地上,心中暗骂自己可耻。
你可真是糊涂了!
你是来杀他的!不是来伺候他的!
学个屁啊!
这般想着,木门“咯吱”一声响了。
伴随轻柔的脚步声,一双婚鞋映入眼帘。
薛均安下意识瞪大眼睛。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少年停在她眼前,不紧不慢捡起地上的画册,语气淡淡。
“薛姑娘,这是何物?”
第23章 第 23 章 太子妃(二)
第二十三章:太子妃(二)
徐让欢声线低沉, 即使是读情/色内容,也断然激不起情思。
“春宫图?”
只是他大大方方的读出来,倒显得薛均安有些小家子气了。
男人温柔的拾起画册, 坐在薛均安身边,修长食指漫不经心挑起她的红盖头, 丢到一边。
薛均安抬眼看他的表情。
上一秒还风度翩翩的公子哥突然换了副面孔。
徐让欢的嗓子里发出近乎癫狂的笑声, “原来夫人竟这样痴迷想得到我的身子?”
没来及反驳什么, 徐让欢死死摁住她的手腕,将她压在床榻之上。
“嘶。”薛均安不自觉倒吸一口凉气。
二人的呼吸很近,她甚至能清楚看见他眼尾抹上的猩红, 感受到他胸腔的剧烈起伏。
徐让欢好像……很兴奋?
下一秒, 男人笑容暗去, 面无表情睨着薛均安的眼睛, “放心, 我对你那副身子没兴趣。”
笑眯眯的,令人后怕。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成了一道及时雨。
徐让欢开门, 见来人是段尧,冷冷开口,“何事?”
“太子殿下, 这是方才有人命奴才交给您的。”段尧埋着头, 手上拿着一个精巧的红色盒子。
徐让欢接过,修长手指挑开上面的红丝带, 打开红盒。
里面放的是饴糖。
儿时垂涎久却终不可得的饴糖。
似是想起什么,徐让欢合上盖子,眉毛拧成深重的颜色,“谁给你的?”
“那个……就是……”段尧倒像是失忆了,支支吾吾说个不清。
徐让欢一把抓起佩剑, “立刻加强宫中守卫。”
只对薛均安留下一句,“我出去一趟。”
便头也不回,匆匆离去。
原本热闹的氛围瞬间变得冷清,薛均安倒是松了口气,自顾自喝了半壶热酒,便宽衣解带,倒在热炕头上呼呼大睡了。
一直到子时,徐让欢才回房。
没能捉到赠予饴糖之人本就心思砸乱,这会儿又见到床上的人四仰八叉更是心烦意乱。
他不习惯身边有人伴他入眠,这只会叫他想起儿时被太监凌/辱之事。
于是,徐让欢非常不友好的踹了踹薛均安的屁/股,语气恶劣,“喂,谁让你睡在这的?”
薛均安迷迷糊糊睁眼,看到徐让欢回来了,以为在做梦。
女人一把搂住徐让欢的脖子,用力抱紧他。
徐让欢皱眉,马上就要推开她。
薛均安用微弱的音量在他耳边耳语。
“喂喂,徐让欢,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你爱上我呢?”
陡然间,被抱住的徐让欢全身僵直,愣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吐出三个字。
“滚下去。”
*
昨日夜里,薛均安在地上睡了半夜。
一早上起来,腰酸背痛,精神萎靡。
回薛府的马车上,她愁眉苦脸捶了捶肩膀,“夫君,昨夜你几时回屋的?”
“大约子时。”徐让欢眼也没抬,专心看手中公文。
“那夫君可看见我是如何掉下床榻?”薛均安满腹疑惑。
气氛寂了寂。
徐让欢淡淡道,“夫人并非掉下床榻。”
“那是为何……”薛均安喃喃自语。
几秒后,女人突然意识到什么,瞪大眼睛看他,“是你把我踹下来的?”
徐让欢微微一笑,这才抬头。不过不是看她,而是问前面的段尧,“段尧,还有多久到薛府?”
“回太子殿下,就在前面了。”段尧说。
被无视的薛均安气不过,挡在徐让欢眼前,“徐让欢!你耳朵聋了?听不见我说话吗?”
徐让欢依旧不语。
薛均安抬高音量,“昨夜为何把我踢下床?”
“我可是和你的心上人同生共死,亏待了我,你的心上人也别想好过!”
提到棺材中的女子,徐让欢的表情这才有了些许波澜。
不过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闹够了?”徐让欢看着薛均安的眼睛,笑,“夫人若是想让薛府上下知晓我们吵架,那便继续叫吧。”
说罢,男人牵起薛均安的手,百般呵护的扶她下马车。
薛府门口,薛月娥已等候多时,见二人浓情蜜意,笑着问好,“小妹。”
“二姐。”薛均安说。
薛月娥转身朝徐让欢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二姐不必见外。”徐让欢说。
薛月娥将二人往里屋领,“外边天寒,太子殿下快些进来吧。父亲准备了好菜好饭招待。”
说着,二人跟在薛月娥后边。
斜眼扫过薛均安的脸,徐让欢冷笑一声,“现在不叫了?”
薛均安咬紧牙关,最终只说两个字,“呵呵。”
薛家虽谈不上是大家族,但人也不算少。
饭桌上,以邹氏为主的几人,都不动声色打量着太子殿下和薛均安的一举一动。
许是注意到几人目光灼灼,徐让欢轻笑了声,眼也没抬,就往薛均安碗中夹菜。
“我记得夫人最爱食杨记的板鸭。”徐让欢温柔的看着薛均安。
薛均安看着碗中鸭肉,不自觉握紧手中筷子。
缄默一瞬,薛均安嘴角扯出一个笑容,“夫君记得很准,妾身荣幸之至。”
然而实际上,女人却在心中暗讽。
好你个灭世魔君,要装体贴好歹也在乎一下我的喜好吧?
偏给我夹板鸭,闻到就想吐的板鸭……
薛均安硬着头皮塞下去,味道都没尝到,就赶紧灌了一大杯水下肚。
且刚结束一场恶战,徐让欢戏谑的声音再次入耳。
“夫人怎吃的这般着急?没人和你抢。”
说着,徐让欢又夹了一块板鸭放进她碗中。
这下她算是看明白了。
感情他压根儿不是不知道她的喜好,与之相反,他是太了解她的喜好了,所以才百般刁难让她吃最讨厌的食物。
好你个徐让欢,要这么玩是吧?
薛均安气急败坏看着徐让欢的脸,新仇旧帐加在一起,两只眼睛几乎要冒出火星子。
四目相对的瞬间,徐让欢挽起袖子,微凉指腹轻轻抹去薛均安嘴角的污渍,笑,“夫人如此不小心,不知离开了我该如何是好。”
这时,薛谭重重的咳了一声,捋捋胡须,看向远方,“那个……太子殿下如此照顾均安,微臣便也放心了。”
“那是自然,有太子殿下关怀,是我们均安八辈子修来的福分。”邹氏抢着接话,脸上笑容就没停过,“这时候也不早了,今夜便在薛府住下吧。”
“不必……”薛均安还没说完。
徐让欢笑着回答,“好啊。”
*
二人在薛府住上一夜,只要是同住一间房,就理所应当的,徐让欢睡床,薛均安睡地板。
夜半,男人早早上床养神。
薛均安则一脸苦大仇深的坐在地上打地铺,心中自然叫嚣着迟早杀了徐让欢这个狗东西。
屋内烛光悉数熄灭,只留一盏,待到薛均安打好地铺准备吹灭蜡烛时,摇曳的光影陡然间倒映出窗户外边的一道人影。
谁在外面?
薛均安皱了皱眉。
看这个身形,不会是……
想到什么,薛均安蹑手蹑脚跑到徐让欢身边,轻轻摇晃徐让欢的肩膀,唤他的名字,“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您睡着了?”
下一秒,徐让欢冷冷睁开眼睛。
薛均安被吓一跳,随即恳求的看向徐让欢,“太子殿下,奴婢有个不情之请。”
徐让欢看着她,没说话。
“您能先去桌边坐下吗?就当是帮奴婢个忙。”薛均安双手合十,“太子殿下若是帮忙,奴婢日后定会好生养活自己,养好精血为您的心上人服务。”
空气就这么安静了好一会儿,徐让欢淡淡起身,眉宇拧成深重的颜色,好似在对薛均安说“我倒要看看你在玩什么把戏”。
男人在桌边坐下,单手撑头,一瞬不瞬盯着薛均安。
薛均安有些尴尬,迟疑几秒后,还是顶着徐让欢的目光,难堪的开始摇晃木床。
木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薛均安一边艰难的摇晃木床,一边观察窗外之人的动向。
直到邹氏离开才停止。
徐让欢见状,了然于心,不禁低笑出声。
他摇摇头,“夫人还真是会做秀。”
薛均安不去看他,悄然吹灭最后一个蜡烛,“谢太子殿下帮忙,奴婢感激不尽,定会遵守约定。打扰太子殿下清眠实在是抱歉,现在绝不会再有事叨扰太子殿……”
话没说完,门外不合时宜响起侍卫匆忙的喊叫声。
“不好了,不好了!有妖邪作祟!马上保护太子殿下周全!”
第24章 第 24 章 孤魂(一)
第二十四章:孤魂(一)
漆深的夜里。
女人一头乌黑的长发披肩, 消瘦的肩头只披了件单薄红衣,光脚踩在屋顶之上,来回轻快起舞。
雪白的肌肤不似活物, 与夜的黑形成鲜明对比。
即使屋顶之下已被乌泱泱手持长剑的士兵包围,她还是高傲的仰着头颅, 自顾自完成最后一曲宫廷舞。
婀娜身姿格外美艳, 女人系在脖间的红色丝带随风飘荡在夜色中。
“来者何人?”段尧皱眉。
女人斜眼望去, 没见到想见的人,又转回头,哼起小曲儿。
“报上名来!”段尧继续说, “你可知你在何处放肆?”
“够了, 段尧。”黑暗中, 徐让欢缓慢出现在光影中, “你这样能问出什么?”
“太子殿下。”段尧跪在地上, “恕属下无能。”
“确实无能。”徐让欢抬眼,淡淡盯着楼上的女人。
与徐让欢对视几秒, 楼上的女子笑眯眯的蹲下/身,用手撑着脑袋,“你终于来了。”
一颦一笑, 分明和那日与之一战的狐妖一模一样。
薛均安一愣, 皱眉。
段尧也意识到什么,转头看向薛均安, “怎么回事?不是说狐妖已被关押在祠堂里吗?”
薛均安还未来得及开口。
狐妖抢着解释,“真是笨呢,我又不只有薛川这一具身体可用。”
她挥动衣袖,“你们可曾听过灵魂出窍?”
“上次让你跑了,你居然还敢回来放肆!今日我定要将你捉拿!”段尧气急败坏。
极长的指甲挠挠耳后, 狐妖的语气听起来完全不在意段尧的话,“哎呀呀,我可没放肆,我来是有事同太子殿下禀报。”
语毕,狐妖安静的看了徐让欢几秒,伸出食指指着他,“你。”
徐让欢皱眉。
狐妖随即软下声来,“你的婚礼……昨天我看到了,我答应过你,给你最甜的糖果。”
“我从未食言。”
说完,她扯掉脖子上的丝巾,一条触目惊心的疤痕赫然出现在眼前。
徐让欢的瞳孔瞬间放大。
狐妖却低下头,不再去看他的表情。
长长的睫毛在她苍白的脸颊上打下一小片阴影,“我不晓得你对我如此执着,纵使我刻意隐藏身份,做出放荡的模样,你还是能一眼看出。”
“但是,但是我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所以,你不必再执着于苦苦寻我。”
“我,已经死了。”狐妖苦笑了声,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却重重在徐让欢心上插上一把剑。
血花四溅,徐让欢只觉心如刀绞。
他早知她死了,只是这些年苦苦寻觅,终于听到她亲口承认,内心还是忍不住的痛楚。
没等到徐让欢的回答,也可能是不想听到他的回答。
狐妖转身,头也不回的纵身一跃,消失在漆黑夜色中。
只有站在徐让欢身边的薛均安听见男人自言自语,“不……不要走!”
皎洁的月光下,薛均安清楚看见徐让欢的眼尾有一滴泪欲落。
他红着眼睛,近乎失去了理智,“段尧!立刻在薛府周围加强守卫!掘地三尺也要将那狐妖给我找回来!”
是他喜欢的人。
那狐妖定是他喜欢的人。
就是那个棺材里的姑娘。
他想找到她的灵魂,将灵魂重塑于肉/体内,将她复活!
薛均安暗暗想着。
可若真将她复活,我的存在还有意义吗?
徐让欢岂不是……会一剑刺入我的喉,让我无处葬身?
没来得及细想,一波又起,仆人匆匆赶来,“小姐小姐,薛二少爷醒了。”
*
事情败露,薛川想满也瞒不住,索性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唯一的要求是:求求不要让檀棠生看见他这副模样。
薛均安答应了。
“我答应你,不让檀棠生看见你现在这副丧家犬的样子。”薛均安看着他的眼睛,“所以,近日究竟发生何事?为何狐妖占据了你的身体?全部一五一十告诉我。”
薛川叹了口气,“我……我喜欢檀棠生。”
“但檀棠生与你两情相悦,于是我便去酒楼借酒浇愁,寄希望于青楼女子可以让我对女性产生欲/望。”
“可是并没有什么效果。我只爱檀棠生,时间越久,我对他的爱便越浓烈。”薛川说。
“某天,我又在酒楼借酒浇愁。一个带着面纱的女子前来搭话,当时我也喝的有些醉了,所以迷迷糊糊便答应那女子的条件。”
“而那女子便是你们口中的狐妖。”薛川垂下眼睛,“其实我也知道她是狐妖,可我鬼迷心窍,还是答应了她的契约。”
“契约内容是什么?”薛均安问。
“契约内容是:狐妖的灵魂可以在任意时间进入我的身体,与我共生。”
“说是与我共生,但是大多数时间都是狐妖在控制我的身体,只有狐妖想让我出来的时候,我的意识才能出来。与之对应,狐妖会帮助我魅惑檀棠生,把檀棠生变成我的。”
说到这儿,薛川的语气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可是,后来我才知道,那狐妖根本没想帮我!檀棠生根本就不爱我……他从未爱过我……”
靠在一边的徐让欢冷冷开口打断,“那狐妖可还会来找你?”
薛川摇摇头,“我……我不知道。”
“你是?”薛川看着徐让欢,露出疑惑的表情。
“这位是太子殿下。”薛均安面无表情。
“见过太子殿下。”薛川瞪大眼睛。
可惜徐让欢没耐心听他说完,低咒了句“废物”后便转身离开。
薛川尴尬的咳了几声,对薛均安说,“你成长了许多,以往听些鬼故事就被吓得鬼哭狼嚎,如今算是长大了。”
薛均安嗤笑了下,“二哥何必装出一副为人兄长的模样呢?”
薛川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薛均安继续说,“二哥无非是不想让我把你残忍杀害我的那件事情捅出去罢了,别假惺惺的了。”
“放心。”薛均安微微一笑,待到薛川稍微放心些,才突然说,“我一定会告诉全天下,是你杀了自己的妹妹,当然,也包括檀棠生。”
“不、不要!不要告诉他们!不要!求求你!求求你了!”
耳边响着薛川的哀求,薛均安不留情面的离开祠堂。
她来到地下室。
薛谭等人藏在这个安全之地,以防狐妖对她们不利。
看见薛均安,薛月娥关切道,“三妹,外面情况怎么样了?你可有事?”
“无妨。”薛均安一脸淡定的打开门,将几人领出来,“近些年长安城妖孽横生,并不太平,大家定要保护好自己。”
“三妹,你也是。”薛见清说。
薛均安点点头,“狐妖已经离开了,大家早些休息,夫君已经派人在薛府周围加强守卫。明日一早,我们也该启程离开了。”
“好。”众人回答。
恍惚间,一个陌生的声音腾空冒出,“小女子有一事相求。”
接着,薛均安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薛月娥觉察到她的不对劲,轻唤她的名字,“安安?”
薛均安扶着脑袋,摇摇头。
“安安你怎么了?安安?”薛谭问。
……
再然后,一切关心的话都听不见了,薛均安脑海中只留下一句。
“那个,可不可以求你,把这具身体的主动权让给我?”
第25章 第 25 章 孤魂(二)
第二十五章:孤魂(二)
你是谁?
薛均安拧了下眉。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 才温温柔柔的说,“小女子乃是薛府三小姐,名唤均安。”
哦, 原来是真正的薛均安在说话。
薛均安点点头,须臾又隐约觉察到不对劲。
等等……真正的薛三小姐不是早已死了吗?
未等她开口去询, 那边主动解释道, “我知您在疑惑什么, 我确实已经死了。”
她叹了口气,“我也知道,因为某种原因, 您在我死后占据了我的身体。”
“这些我不介意。”她说, “只是我还没和家人告别, 我的魂魄无法安心离开, 所以这段时间一直游荡在人间, 找机会进入这副身体中来。”
“这次是因为你和那狐妖大战,伤势惨重, 我才有机会进入这具身体。”
怕薛均安不同意,那边又说,“小女只是想和故人告个别, 您放心, 说完想说的,我便了无遗憾, 会乖乖离开,投胎转世,不会再对这副身体产生半分贪念,亦不会强行占据。”
薛均安点点头,欣然同意, “应该的。”
那头不胜感激,似是想起什么,“哦对了,你之前对檀郎那些心痛的感觉,也是我传给你的,只是想让你与我感同身受,好借此安慰檀郎罢了。”
语毕,随着薛均安答应的声音,她的灵魂瞬间来到一处黑暗的密闭空间,离开了原身。
薛均安悬空漂在一处空旷的黑色里,周围什么都没有,除了面前的一面铜镜。
铜镜里的武士们剑拔弩张,叫嚣的声音响彻天际,勾起薛均安某些残存的记忆。
鬼迷心窍般,薛均安靠近些。
她的眼睛始终定格在画面上。
不会错,那画面里放的,分明是天魔大战时的场景,也正因那次大战,蓬莱仙岛被毁,身为唯一幸存者的她变得无处可去,无人可依。
天与地共创一片血色,烈火燎原,乌黑的浓烟与猩红的火焰吞噬一切,昔日美如画卷的仙岛变得千疮百孔,尸横遍野。
百个,千个,还是万个,无数死尸赫然出现在眼前,叫人瞠目结舌。
只是,这段画面和她认知中的有所偏差。
清汀道长告诉她,她在蓬莱仙岛被毁后,被道长好心收留。因为她决心复仇,所以祈求道长教她武功,成为编号为17的门徒。
可是反观铜镜中的面孔,她一个都想不起来。
若她真是打小就住在蓬莱仙岛的孩童,怎会一个人都没见过?
而且看这群“仙岛村民”的服饰打扮,也怪异的很。
整座岛不像是仙岛,倒像是一个巨大的……
想着想着,画面中陡然间出现一个清晰的女人脸。
女人洁白的肌肤沾满血液,手中抱着一个婴儿,凄惨的扯住刀剑相逼之人的裤脚,“您想对我怎么样都可以……只是求您别杀我的妧妧,可以吗?”
还没来得及看下去,一个声音打断她,“你怎么在这?”
薛均安转头,看见一个孩童,愣了一秒,皱眉,“你是?”
系统咳了几声,清清嗓子,“主人。”
气氛诡异的安静了几秒。
“是你啊。”薛均安这才一五一十解释,“薛均安要和故人告别,我把身体先让给她了。”
透过薛均安的肩膀,系统注意到铜镜上放着的内容,瞪大眼睛。
系统一把推开薛均安,神色紧张来到铜镜之前,嘟囔一阵咒语后,画面全部消失。
四野顷刻间变得一片漆黑,只剩二人。
阴森森的氛围中,系统冷不丁在暗处回头看她,“你刚都看见什么了?”
唯一的光源被熄灭,薛均安看不见系统,只能从他的声音中隐约感觉到他的不对劲,循着声源反问,“只是一些蓬莱仙岛被毁的画面而已……不过,你为何如此紧张?”
“没什么。”
听到“蓬莱仙岛”四个字,系统这才放心,打了个响指,二人之间立刻腾空出现一根点燃的蜡烛。
恢复视野的薛均安居高临下,冷笑俯视系统,“你还好意思质问我?你都多久没出现了?道长不是让你指点我如何剔除混世魔王的邪魂邪魄吗?”
“最近有点事。”系统淡淡的说。
薛均安面无表情,“你能有什么事?你最大的事,就是协助我灭了徐让欢那个魔头。”
尾音落下,她看见系统的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
接着,系统换上一副殷切的表情,“自古男子都是爱江山更爱美人,依我看,主人您要不直接用美人计得了。”
*
“你好?我已经和故人们道完别了,嗯……那个,现在有个男人一直看着我,我很不舒服……请问我们现在可以换回来了吗?”
薛均安在那片黑暗中待了很久,从站到坐到躺,从清醒到打呵欠到半梦半醒,她都快分不清原主的话是梦中的虚幻还是现实。
睡梦中,薛均安迷迷糊糊的点了头。
一阵熟悉的眩晕后,她重新回到了薛均安的身体里。
刚睁开眼,
檀棠生就跪在面前,两只手紧紧环抱住薛均安的腰,将脸埋在她身上。
什么情况?薛均安皱了下眉。
檀棠生语气哀切,“檀某知道,今生我们缘分未到,你已嫁作他人妻。若有来世,檀某必定娶安安为妻,长相厮守,永不分离。”
檀棠生早已哭成一个泪人儿,眼尾泛红,连声音都在打颤。
这并非她惹出来的祸根,薛均安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呆站在原地,打量四周。
这个构局……这里应该是薛府别院。
视线一寸一寸掠过红瓦白瓷,陡然间,她看见徐让欢懒懒靠在墙边。
徐让欢看戏般,皮笑肉不笑。
四目相对,徐让欢一言不发。
薛均安下意识感觉不妙,迅速推开檀棠生,“啊,那个,我我我要和你说的话刚都说完了,我得和我的夫君走了。”
“夫人还知道有我这个夫君在呢?”徐让欢这才从高台上下来,慢条斯理好像个局外人。
“那是自然。”薛均安佯装淡定的整理好衣衫上的褶皱。
徐让欢在她身前停下。
他扫了一眼檀棠生的脸,又扫了一眼薛均安的眼,突然鼓起掌来,“我还真是不知道,自己竟娶了个水性杨花的女子过门。”
徐让欢笑,“夫人好手段。”
说罢,他牵起她的手,大步离开别院。
一直走到四下无人的角落,徐让欢才松开她。
白皙的肌肤上出现几道生红的印记,女人似是感觉不到痛一样,一个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徐让欢低眼扫过她的手腕,又去看她的表情。
女人脸上淡如水般,毫无表情,让他无法体会到折磨人所带来的兴/奋与快/感。
他凑近她耳边,低语,“身为太子妃就给我好好注意你的言行举止,否则,我大可以把夫人软/禁起来,让夫人像个没用的废人那般活着。”
是啊,
只要她能当好一个血罐子就可以了。
只要她活着就可以了。
至于是要做太子妃风风光光活着,还是当阶下囚苟延残喘、有上顿没下顿的活着,都只需要他徐让欢的一句话而已。
她自以为是的把柄其实根本算不了什么,左右只能掀起一点儿风浪。
薛均安看清局势,顺从的行礼,“妾身知错。”
“知道错了就好,”徐让欢温柔的笑,俯下身,以袖为巾,为薛均安擦拭鞋上的泥点,“夫人方才是做什么去了?跑的这般心急,让我好生担心啊。”
薛均安垂眼,望着男人轻柔的动作。
她知道,怕是又有人来了。
“三妹,太子殿下,你们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薛见清就出现在眼前。
他一来就看见太子殿下悉心照料三妹的场景,不禁欣慰的笑,“太子殿下果然如传言里的一般,宅心仁厚,温柔体贴,如今见到三妹幸福,我这做大哥的便也放心了。”
“外边已经备好马车,恭候二位回宫。”
“多谢。”徐让欢温柔的笑,伸出小臂,看向薛均安,“夫人,走吧。”
薛均安迟疑不到半秒,挽住徐让欢的臂弯,“好。”
*
回皇宫的马车上,徐让欢闭着眼睛,簇簇睫毛在冬日暖阳下格外纤长,不染一丝尘埃。
他看起来有些疲倦,正襟危坐,似是睡着。
阳光透过窗照进来,薛均安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几秒后,男人的眼皮细微动了两下。
薛均安收回手,小声自言自语起来,边说边观察徐让欢的反应,“当真不知你的心上人见了你现在这副模样该作何感想。”
“往日朝朝暮暮爱得死去活来的清冷少年,转眼间竟变成杀人不眨眼的冷血毒蛇。啧。就算是将她的魂魄召唤回来,让她死而复生,她还会爱你吗?”
徐让欢还是闭着眼,没有理会她。
薛均安继续说,“况且招魂并非太子殿下想象中那么简单的事。万一遇到江湖骗子,不仅魂招不来不说,还会让自己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语言落下,徐让欢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他缓慢睁开眼。
哦?
是吗?
第26章 第 26 章 招魂(一)
第二十六章:招魂(一)
传说, 江湖上有一类术士,专以招魂为生。
他们精通招魂之术,不仅能让孤魂为自己所用, 亦能任意驱使野鬼,安插/进他们的原身。
然, 如若做法不当, 不仅会使得魂魄丢掉心智, 更有甚者会让其成为不受控制、见人就啃食撕咬的怪物,为害巨大。
距离狐妖上次出现,已经过去两个月。
这两个月里, 不管徐让欢怎么找, 都找不到她的踪迹。
当然, 徐让欢和薛均安也相安无事的度过了这两个月。
阳春三月, 万物复苏长出新芽, 空气中渐渐有了温暖的气息,只是到了夜里, 还是有股脆生生的冷意。
“阿嚏——”
这晚,给棺材里的少女喂完最后一滴血,薛均安打了个喷嚏。
有种怪异的预感涌上心头。
她揉揉泛红的鼻尖, 熟练的包扎手腕上的伤。
鲜红的血液包裹着新旧无数道刀痕, 糅杂在一起。
旧伤且未养好,新伤每日又添, 深深浅浅的痕迹实在是触目惊心。
徐让欢派来看着她的侍卫好似不喜欢这般略带血腥的画面,每每此时都会别开脸去。
布条一圈圈绕过手腕,薛均安很快包扎完毕,就在起身的那一秒,头顶突然传来奇怪的声音。
“妖魔鬼怪快现身, 妖魔鬼怪快现身……”
她有些奇怪,看着侍卫,“外面何事喧哗?”
“回禀太子妃,”侍卫毕恭毕敬的回答,“是招魂仪式。”
招魂仪式……
薛均安想起这些天徐让欢的表现,突然笑起来,“走,随我一道出去看看。”
*
薛均安躲在草丛里。
从她这个角度刚好能将所有人看的一清二楚。
只见士兵们手持点燃的蜡烛,在棺材正上方的空地上围成了一个人圈。
中间围着的是一名老道士,和一些薛均安看不明白的做法工具。
徐让欢则站在人圈外围。
老道士扛着招魂幡的旗帜,手舞足蹈,口中念叨着咒语。
旗帜飘荡在夜色中,吊诡至极,令人心下生寒。
下一秒,随着老道士口中念念有词,一条黑影从段尧头上掠过,男人一惊,大叫,“什么东西?”
段尧皱起眉头,朝老道士出言不逊,“喂。老头儿,你搞什么幺蛾子。难道是骗子?”
老先生并不生气,转头,故作玄虚的比了个手势,“嘘!”
“万万不可喧闹!”
争得过老道士,争不过徐让欢,段尧吃瘪,于是乖乖闭嘴。
老道士转回头,骨瘦嶙峋的手捋起下巴上长长的白胡须,“荡荡游魂、何处生存、 河边野处、敬请路神、快快帮寻……”
一段冗长的咒语和法术后。
黑漆漆的天幕中掠过一个、两个似人似鬼的东西。
道士继续在中间做法。
外边的士兵们倒是被吓得不轻,一个个眼神追寻着魔物,露出惊恐的表情。
不久,众人的头顶上方就汇集了大片亡魂。
乌泱泱一片,好不瘆人。
或许那驱使狐妖的亡魂就在其中?
这般想着,徐让欢走近些,眯眼,试图瞧出这些东西的区别。
不料,这些魔物似乎感应到什么,笔直朝着徐让欢的方向袭来。
“太子殿下!”段尧大叫。
不到一秒钟的功夫,黑影便将徐让欢包围,像是一只只蝙蝠,尽情的撕咬他的身体,吞噬他的血液。
痛感几乎从全身上下的每一寸皮肤袭来,徐让欢不自觉皱眉,可任凭他如何挣扎,都无法摆脱。
血腥的味道充满整个鼻腔。
段尧带领在场所有士兵,拔出佩剑,忍痛奋力斩妖,“保护太子殿下!”
“全体保护太子殿下!”段尧喊着。
在这片混乱中,老道士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罪不可恕,什么都没拿便匆匆逃走。
最终还是被看守薛均安的侍卫抓了回来。
“死东西,是不是你指使这些妖物袭击太子殿下的?”侍卫凶神恶煞盯着老道士。
道士看着徐让欢的方向,颤颤巍巍没说话。
“说!”直到侍卫抓起道士的衣领,让他腾空而起。
老先生这才慌了,眼神飘忽道,“怎、怎么会呢?您借小的一千个胆子小的也不敢对太子殿下造次啊!”
说的有道理。侍卫将他铐在一边,只身加入斩妖的队列。
待到妖物全部驱退已是半炷香后。
谪仙般俊美的男人倒在地上,周身鲜血淋漓,如玉殒的仙君。
猩红沾上徐让欢苍白的嘴角,叫他显得愈发破碎和脆弱。
“太、太子殿下……”段尧哽咽的跪在徐让欢身边,对手下说,“快!快去找御医!”
*
徐让欢做了个梦。
他梦见十多年前的某天,心心念念的母亲回来了,温柔的牵着他和妹妹的手,带他们上街,给他和妹妹买饴糖吃。
一切都是那样美好,美的不像是真的。
也确实不是真的。
夕阳西下,天际的颜色从白变成橘,吸引了兄妹俩的视线。
三人就站在饴糖铺前面。
恍然间,橘色的天空骤变,转瞬间变成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他回过头,母亲已买好饴糖,笑眯眯盯着他看。
他想说什么。
可是四目相对的瞬间,他清楚看见母亲的脸一点一点扭曲变成妖魔的样子。
一双眼睛死死盯住猎物,女人张开血盆大口,似乎是想要一口吞掉他整颗脑袋。
他恐惧的抓住妹妹后退,可下一瞬间,面前妖鬼的脑袋竟直愣愣落在地上,只剩一个完美切口的脖子在喷血。
他吓坏了,妹妹也吓坏了。
他们不敢相信眼前的画面。
还没来得及惊讶,女鬼喷洒而出的血液便幻化成无数小妖,凶神恶煞的追逐他和年幼的妹妹。
徐让欢拉着妹妹拼命向前跑,连头都不敢回。
周围的景物也随着少年的奔跑随时更迭改变,从繁华的长安街变成全黑的、毫无尽头的深渊。
徐让欢喘着粗气,拼了命的求生,不知跑了多久,“啪嗒”一声,求生的线断了。
年幼的妹妹跌倒了。
徐让欢不得不停下脚步。
他看着身后的恶鬼,又看着妹妹,最终选择背起妹妹一起逃。
可是他的速度太慢了,慢到不仅救不了自己,也葬送了妹妹的生命。
跑着跑着,他的脸边落下一滴血珠。
回头看背上的人,才惊觉那是妹妹的血。
不知何时,妖鬼已经缠上妹妹的身体,将她啃食殆尽。
甚至没来得及对妹妹的尸骨发出痛苦的惨叫,恶鬼们朝他扑过来,无数颗牙齿在他身上撕咬,咬掉他一块块血肉。
额间冒出层层冷汗,徐让欢从梦中惊醒。
睁眼时,啃食撕咬的声音全部消失,取而代之,耳边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你醒啦?”薛均安坐在床边,不情不愿的照顾他。
因为她有贤良淑德的义务。
装作贤良淑德的义务。
要说徐让欢战损这事儿,薛均安心里可是乐开了花。
反正徐让欢这魔物杀不死……
多好的机会,能让她多折磨折磨他。
徐让欢没有理会薛均安的话,精致的薄唇紧闭,咬紧牙关,艰难的吐出两个字,“段尧。”
“什么?”薛均安没听清。俯身侧耳,靠近他。
女子身上好闻的玉兰花香钻进鼻腔中,徐让欢只觉厌恶,青筋蜿蜒的双手攥紧被褥,虚弱无力的重复,“把段尧叫进来。”
可是薛均安不听他的话,直起身,居高临下看他,“太子殿下您这是怎么了?是冷吗?怎么在发抖?”
徐让欢冷冷盯着她,“快点,把段尧叫进来!”
薛均安慢条斯理端起一碗汤药,用勺子盛了一勺,递到他嘴边,“段尧不在。”
“太子殿下有何事吩咐妾身便可。”薛均安说。
徐让欢嘴唇紧闭,高傲的自尊心让他拒绝开口,偏执的将脸转向另一侧。
薛均安也不勉强,继续拿起一边的书看了起来。
不一会儿,躺在床上的徐让欢就抵不住身上的寒冷,主动开口,“热酒,给我热酒。”
也不知道那群邪物什么来头,他现在全身发抖,冷的快要结冰了。
还有,也不知道她使了什么手段,竟让东宫中除她再无旁人左右。
薛均安抬眼看他,“哦——热——酒——啊——”
“您——别——急——啊——我——这——人——动——作——比——较——慢——”
她故意拖长尾音,龟速拿起酒杯,斟满酒后,慢吞吞往他身边送。
不知道是伤得太重还是急火攻心,酒杯到嘴边的瞬间,徐让欢一口鲜血吐在薛均安脸上。
浓稠的血液包裹着唾液,叫人打心底厌恶,偏偏是这脏物模糊了薛均安的视线。
女人下意识皱眉,拿出帕子清理脸上脏污。
下一秒,徐让欢一把抓住她的脖子,将她往怀里一带。
女人没来得及反应,惊呼一声,重重倒在徐让欢怀里。
他身上还受着伤,女人压过来的时候不由得闷哼了声,而后用尽全力咬住薛均安的脖子。
颤栗的感觉传遍全身。
她清楚感受到他柔软的唇和锋利的牙齿。
柔软的嘴唇负责放松她的警惕,坚硬的牙齿负责咬破她的肌肤,贪婪的吮/吸她的血液。
“嘶。”薛均安倒吸一口凉气,吃痛的推开他,大骂,“你属狗的啊乱咬人!”
她胡乱用衣袖擦去脸上的血液,伸手去触自己的后脖,皱眉。
雪白指腹上全是血。
他的血和她的血,交织在一起,纠缠不清。
薛均安怒不可遏的抬头看他。
只见男人干净的嘴角沾满血迹,若无其事,全然不像是犯错的模样。
反倒是一脸幸灾乐祸,冷笑着嘲讽她。
徐让欢的一举一动似乎都是在提醒她,眼前的恶魔死有余辜。
薛均安就这样看了他两秒,随后冷着脸起身。
她像是下了某样决心一般,直白的看着他。
指腹触上衣襟,薛均安一颗一颗解开身上的纽扣,开始脱衣。
衣物一件件褪下,直到只剩一件心衣。
徐让欢看着她,神情逐渐从厌恶变得唾弃。
薛均安一脸淡定的看着他。
直到他与自己四目相对的瞬间,才慢悠悠捻起徐让欢的被褥,掀开,小鸟依人的钻入他怀中。
他讨厌人,
讨厌女人,
讨厌任何事物,
也讨厌她身上的气味。
好巧,这些薛均安都知道。
所以在徐让欢顽强抵抗的时候,她才能游刃有余的拿捏他。
身上的伤让徐让欢胸膛起伏,喘着粗气。
薛均安就这么看了一会儿他的侧脸。
削瘦的脸上,白皙到几乎泛红,喉结滚动,我见犹怜。
看着看着,薛均安伸手,摸上他的腰,想要抱住他,为他取暖。
可惜,连他的心衣都还没摸到,徐让欢就一把推开了她,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
薛均安也不是吃素的,立刻重新将手指朝他伸去。
比起男女间的缠绵悱恻,二人藏在被褥底下的互动,不如说更像是在舞剑。
就靠徐让欢现在这副病怏怏的样子,又能敌得过谁呢?
二人推搡了几个来回,僵持不下。
薛均安戏弄够了,索性拿出致胜的法宝,来个一招制敌。
女人贴近徐让欢耳边,慢吞吞吹了一口热气,“太子殿下,您就别再拒绝妾身了,妾身这样做也是为您着想呀。”
“您伤势严重,妾身这才想以身体为您取暖,这样您的伤口也好痊愈得快些。”
薛均安假装掉了几滴泪,“太子殿下怎就不明白妾身的良苦用心呢?”
“别演了。”徐让欢冷冷说。
薛均安将下巴抵在徐让欢的肩膀上,“太子殿下若是再这样推脱,妾身可就要……”
“妾身可就要亲太子殿下了哦。”
话音落下,她明显感觉到徐让欢的身体僵直,像是被人点了穴,一动不动。
薛均安趁此机会抱住徐让欢的窄腰,举止亲昵。
徐让欢脸色差的不像话,几乎要咬碎后槽牙,“薛小姐信不信,本太子痊愈之日,就是你下地狱之时。”
这是一句肯定句,耐不住薛均安依旧笑容满面,如沐春风的仰头看他,“太子殿下何必对妾身这样残忍?”
指腹在男人胸膛上画了几个圈,薛均安轻声道,“妾身这样做都是因为……”
“因为太爱慕太子殿下了呀。”
徐让欢的眉拧成深重的眼色。
薛均安满意极了。
亲爱的太子殿下,您厌恶的事情,就是妾身翘首以盼的事情。
当然了,若您当真能将真心托付于妾身,那么在您最爱我的时候杀掉您,将成为我此生最翘首以盼的事。
第27章 第 27 章 招魂(二)
第二十七章:招魂(二)
徐让欢难得听话, 一动不动像块冰冷的石头,任由薛均安依偎在他身边。
为了将怀中这块大石头捂热,薛均安转手把徐让欢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
女子的柔软和温暖从指尖处徐徐传来。
徐让欢沉默良久, 皱眉,缓缓吐出四个字, “不知廉耻。”
“太子殿下一定要在独处的时候对妾身冷言相向吗?”薛均安抬起头。
从她这个角度, 只能看见男人削瘦的下巴。
她笑着说些不害臊的话, “您大可出去打听打听,妾身这脸皮子可是薄的很,如若不是真心喜欢太子殿下, 又怎会不顾脸皮做这些, 只为求太子殿下施舍一点点的爱给我呢?”
违心的话, 她是越来越会说了。
男人的肩膀因讥笑抖了下, “可笑。”
他推开她, 修长手指捏住女人的下巴,冷冷盯着她的眼睛, “喜欢?”
“薛姑娘喜欢我什么?”徐让欢问。
多少人说喜欢他。
喜欢他的年轻、稚嫩、听话、抑或是浮于表面,喜欢他长得漂亮。
从来没有人喜欢过他的内心。
从一腔热血到恶毒寒冷。
且不说没人喜欢了,甚至没人愿意走近些、剖开他的心。
薛均安的下巴被捏得有些泛红, 依然笑脸相迎, “妾身自然是喜欢太子殿下这颗难懂的心呀。”
尾音落下,徐让欢薄唇紧抿, 看着她的眼睛。
捏紧她的下巴的手不自觉加重力道,而后重重摔向一边,徐让欢偏开视线,冷冷反问,“你以为你有多了解我?”
垂着的脸上闪过一丝阴狠, 抬头时又被擦得无影无踪,薛均安温柔的笑着,“想了解也要太子殿下给妾身机会呀,妾身现在自是谈不上了解,只发表一些浅薄见解罢了。”
“知道浅薄就不必再说了。”徐让欢面无表情。
薛均安笑了一声,“太子殿下难道就如此吝啬,吝啬到不愿分给妾身一点点的爱吗?”
爱?
她居然在说爱?
徐让欢忍不住笑起来。
大声的,刺耳的,兴奋的。
大量空气钻入他的喉咙,让他的笑声听起来吊诡至极。
他应该是真的觉得好笑,泛红的眼尾甚至逼出了泪珠。
哈哈。
爱?
全天下最可笑的笑话,凝聚成一个字,那便是爱。
爱是什么?
愿意无条件付出牺牲,看到她开心就会跟着开心?
啊……别开玩笑了。
这世上根本不存在爱,那只是浪漫的诗人们在笔下杜撰的传说,却被后人们向往憧憬。
没有人会愿意用一颗真心换他人一笑,如果有,那定是傻子,疯子。最终没有好下场。
这世道,本就无爱。
只有痛苦和死亡,才是永生。
*
徐让欢受伤的这段时间,薛均安尽心尽责,努力在下人们面前扮演一个好夫人的角色。
她和徐让欢一样,很快便在宫中树立起自己的完美人设:一位贤良淑德的妻子。
要达成这个目标并不算难事。
一来徐让欢重伤卧床,
二来段尧被支走了。
最大的两个阻力没了,要拉拢其他人的心,简直易如反掌。
她只需偶尔下下厨房,清洗徐让欢日常换洗的衣物,体恤侍女,做到常人刻板印象里女子该做的事情,就可以了。
某日下午,阳光正好。
后花园内,薛均安和贤妃正坐在石凳上饮茶闲聊。
这时,她见到一个许久未曾出现的面孔。
男人脊梁微驼,身穿玄色战袍,脚下沾满泥土,手中佩剑残缺半截,略显颓废之气。
看到段尧,薛均安先是一愣,而后放下茶杯,急匆匆和贤妃告别后,赶回东宫。
薛均安赶到的时候,段尧在东宫门口被侍卫们拦下了。
段尧看着昔日的得力手下,深感莫名其妙。
他皱起眉头,“怎么?现如今东宫我都去不得了?”
“尧哥……”两个侍卫面面相觑,左右为难。
薛均安交代过,没有她的吩咐,其他人不得擅自进入东宫。
包括段尧。
届时,薛均安提着裙摆,跨上台阶,“你回来了?城中妖鬼都处理完了?”
是的,这些时日,她派段尧去城中斩杀妖鬼。
为的就是让徐让欢失去了左膀右臂,变得更好接近。
闻声,段尧回头,他看着女人提起裙摆,一步步走到他身边。
四目相对,薛均安这才发觉,段尧因为除妖一事,似乎老了不少。
男人脸色倦怠,嘴唇周围长满青色的胡渣,嘴里还叼着根草。
“太子妃娘娘。”他向薛均安行礼,并表明来意,“如今城中妖鬼残余过多,更有甚者幻化为人,藏在暗处,难以辨别,尚未全部斩杀,此次回宫是有其他要事禀告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在休息,闲人不得入内。”薛均安看着他。
段尧掀起眼皮,粗糙的手指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夹在两指之间,“这是东渊国使臣送来的信。”
“给我吧。”薛均安伸手。
却被段尧躲开了,“娘娘,太子殿下交代过,这封信需亲自交到他手中,不得马虎。”
纤细的手指在半空中停了几秒,薛均安收回手,微笑,“段侍卫,你这是信不过我?”
“是啊。”段尧非常直白。
没人再说话。
气氛就这么静了几秒。
薛均安温柔的看着看守东宫的侍卫,笑,“段侍卫是自己人,不会伤太子殿下。自是不用拦的。你们两个领段侍卫进去吧。”
“不必。”段尧摆摆手,头也不回走进去。
只剩薛均安一人独自站在原地。
她看着段尧的背影慢慢沉下脸。
不愧是邪物养出来的狗,和它的主子一样惹人厌。
*
段尧将东渊国送来的东西悉数交到徐让欢手中。
徐让欢靠在床上。
看见段尧,脸上并未出现惊异,只是淡淡拆开信封,查看上面的文字。
时不时还会开口问段尧几个问题,“准备何时回宫?”
他知道段尧被派去宫外,也算到段尧今日会来,唯一不太确定的,是段尧何时做完他那可笑的英雄梦,回来效忠自己。
段尧缄默一瞬,“妖物横生,百姓们……远比我想象中过得清苦。”
“段尧。”徐让欢突然抬眸看他,微笑起来。
那笑里藏有几分瘆人,段尧不自觉低下头。
徐让欢的话低低飘入耳中,“段尧,你要背叛我吗?”
段尧将头埋得更低,直接跪在地上,“属下不敢!”
“属下的这条命既是太子殿下救的,属下此生定对太子殿下忠心不二,绝无背叛之心!”段尧说。
段尧说完好久,徐让欢都没有再说话。
等到段尧悄然抬头时,才发现徐让欢早已不再看他,而是漠然打开东渊寄来的盒子,审视里面的东西。
段尧抿了抿嘴,“那妖女……”
他想问什么,又怕说多错多,于是借他人之口,“薛妃娘娘看起来对太子殿下很是上心。”
“我今日回宫,在宫中听见不少关于她的美闻。”段尧说。
“听说太子殿下受伤这几日的餐食,都是由薛妃娘娘亲自在厨房准备,没有半点马虎。”
“太子殿下觉得薛妃娘娘是真心还是……”
段尧的问题还没问完,说曹操曹操就到。
薛均安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走进来。
她笑呵呵的,“段侍卫还在这里呀?”
段尧立刻起身,“属下告退。”
临别前,二人视线相撞,不过很快便移开了。
薛均安坐在徐让欢床边,用勺子盛了一口浓稠的粥,细心的吹去热气后,递到徐让欢嘴边,“太子殿下这是在看什么呢?”
徐让欢没有理会,偏头避开她。
薛均安将勺子放回碗中,沮丧的说,“不喜欢?”
徐让欢没有说话。
薛均安垂下眼睛,自顾自将勺子放回碗中,百无聊赖的挖了又挖。
“太子殿下素来少食,那日薛府晚宴上,妾身见太子殿下多盛了几勺祖母做的甜粥,私以为太子殿下很喜欢,特意去向祖母讨了方子。”薛均安叹了口气。
“看来是妾身多虑了。”薛均安说。
徐让欢看也没看她一眼,薄唇冷漠的吐出几个字,“下去吧。”
“是。”薛均安说。
女人走后,徐让欢的眸光不自觉停在那碗粥上。
可惜不到一秒,他便再次移开了视线。
第28章 第 28 章 黑尾蝶(一)
第二十八章:黑尾蝶(一)
“额娘过了这么些时日才来看望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不会怪罪额娘吧?”
丽妃来探望徐让欢的时候,他已经可以下地行走,只是伤口尚未痊愈, 走起来还有些颤颤巍巍,需要人扶。
丽妃搀住他的小臂, 垂眼看他一瘸一拐的脚, “你现在这副样子倒是让额娘想起你小时候……和景儿一起玩闹的样子。”
似乎是想起什么梦魇, 丽妃眼中一闪而过几分悲伤。
徐让欢眼也没抬,温柔的拍拍丽妃的手背,“额娘可是又在为景儿弟弟的死伤感?”
丽妃没说话, 表示默认。
徐让欢继续说, “额娘放心, 欢儿日后会替景儿弟弟好好孝顺额娘的。”
听到这话, 丽妃欣慰的笑了。
女人抬手, 拍拍他的肩,“额娘知道你是好孩子。”
她叹了口气, 继续扶着徐让欢往前走,“老实说,额娘从前并不喜欢你。可是景儿死后, 是你替景儿找到杀害他的凶手, 让景儿在天之灵得以安息。”
“额娘从前待你不好,你却以德报怨……”丽妃抹了抹眼角, “你是个好孩子。”
“只是如今这世道不太平,额娘不奢求你有何大作为,只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己的安危,别再做些危险的事,伤了别人, 也伤了自己。”
“额娘已经失去了景儿,没法儿再失去你了。”丽妃说。
徐让欢点点头,“铭记额娘教诲。”
“额娘唯一的心愿便是看你家庭美满,膝下儿女双全。”丽妃看着他病怏怏的模样,笑,“太子身子骨还是一如既往的孱弱,也不知何时才能为我皇室繁衍子嗣。”
语毕,薛均安推门走进来,看见丽妃扶着徐让欢在床边走,先是一愣,“夫君怎么下来了?”
她将徐让欢扶到床边坐下,给丽妃行礼,“参见丽妃娘娘。”
且刚要起身,一股拉力从身后袭来。
薛均安重心不稳,一下子载入徐让欢怀中。
罪魁祸首正垂着眼,修长手指捋了捋她耳边砸乱的发丝,“额娘大可不必担忧子嗣的事,我和夫人感情正浓。”
四目相对,薛均安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终于没有说。
好好好,
你要这么玩是吧?
她索性朝男人凑的更近些,侧坐在他的大腿上,举止亲昵,偏头靠上他的肩,将脸埋在他脖间,“夫君,你总这样……”
丽妃合时宜的咳了一声,“好。你们感情好便可。额娘就先走了。”
丽妃前脚刚走,薛均安后脚就准备从徐让欢身上起来。
虽然她的目的是让徐让欢对他交付真心,可是天天与这妖孽亲密无间,她消受不起,反胃想吐。
不过,她失败了。
徐让欢一手扶着女人的细腰,另一只像捻起一朵玫瑰似的捻起她的下巴,力道之大,让她根本无法从他身上离开。
薛均安静了片刻,看着他的眼睛,“太子殿下这是何故?”
“您不是最讨厌和别人有肢体接触?”薛均安问。
徐让欢冷笑一声,“原来薛姑娘知道我讨厌肢体接触。”
他这话似乎是在内涵她明知故犯。
她不知如何作答,于是没说话。
男人的力道一寸寸施加在她腰上,掐的人生疼。
她还纳闷徐让欢怎么还不恢复,原来是扮猪吃老虎,装出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给旁人看。
“薛姑娘可是认为,仅凭美色就能将我玩弄于股掌?”徐让欢面无表情。
慢条斯理将她的长发卷在手指上把玩,“那我倒想看看薛姑娘究竟有何本事。”
这是让她明目张胆的使美人计?
薛均安听懂了他的意思。
她也是个好胜心强的主儿,立刻反身跨/坐在他腿上,双手搂住他的后脖,“太子殿下觉得妾身应该有哪些本事呢?”
说完,她挺起傲人的胸脯,毫不掩饰的擦过男人的肌肤。
徐让欢修长手指漫不经心挑起她前胸的丝带,“脱。”
来真的?
薛均安抿了下唇,开始脱衣。
没等脱完,徐让欢低头,狠狠咬住她柔软的肌肤,女人不自觉低叫了一声。
徐让欢皱了下眉。
她捕捉到了,索性又唤了几声他的名字。
一瞬间,男人头皮发麻,松口,将她重重摔在地上。
她摔的很重,龇牙咧嘴叫痛。
徐让欢就坐在原处,居高临下睨着薛均安吃瘪的模样。
几秒后,他起身背对她。
方才,他有一种感觉,一种从未产生过的感觉,古怪的、全身发烫的感觉。
又过了一会儿,徐让欢转回头,像什么都没发生那样,“如果薛姑娘认为仅凭美色就可以将我拿捏的死死的,薛姑娘可就太天真了。”
“与其浪费时间在讨我欢心上,不如做好自己该做的事。”
*
东渊国送来一封信,和一个神秘的盒子。
盒子里面装的是什么,除了徐让欢没人知道。
不过,薛均安曾亲眼看见他派段尧将盒子藏在东宫后院的一处角落里。
大概就是这个位置啊……
站在后院边界,薛均安用脚点了点各块土地,愁眉苦脸。
她分明看见段尧把东西拿到这附近的,难道那盒子还会腾空消失不成?
薛均安皱眉。
就在这时,马蹄落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薛均安回过头,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
马背上的女子“吁”的一声呵住马儿,长发高高束在脑后,英姿飒爽从马上跃下,一身红衣铠甲,脸上还残留着恶战后的血迹。
好巧不巧,四公主也出现在这里。
四公主牵着马,走进她跟前,垂眼瞧她,“太子妃在此处做什么?”
薛均安张口就来,“春日里的阳光正好,待在屋里没事,我便出来随意走动走动。”
“太子妃好兴致。”四公主没再多问什么,点点头,拴着爱马离开。
英姿飒爽的女子,来去如风。颇有当年花木兰替父从军的架势。
薛均安投去敬佩的眼神。
殊不知就是这一瞥,出乎意料,助她寻到那件一直找不到的东西。
玄色密信和铁盒赫然系在四公主的佩剑上。
薛均安愣了几秒,恍然大悟。
啊呀,
原来窥探徐让欢秘密的,
不单单是她薛均安一个。
薛均安两步并作一步追上去,笑眯眯的探头,“这个时辰,四公主怎会出现在东宫呢?”
四公主头也没偏,漠然道,“怎么?太子妃不欢迎我?”
“当然不是。”薛均安说,“刚好相反,欢迎得很。若是四妹不着急,不如去我屋里坐坐?”
薛均安一边扯东扯西,一边小心翼翼靠近四公主的佩剑。
“不必了。”可惜四公主借着安抚马匹的由头,灵巧的躲开了薛均安的靠近。
薛均安佯装叹息,也蹲下/身,假意对马儿关心备至,实则再次把手伸向铁盒。
“真可惜。还想和四妹一起探讨城中余孽呢,听说四妹可是战场上赫赫有名的女将。”薛均安说。
说着,指腹触及铁盒,动作飞速解开上面缠绕的绳子。
得手了!
薛均安不动声色将东西藏进衣袖里,非常淡定的等到四公主起身,才跟着起身,“四妹既然不得空,我也不多做挽留。”
“告辞。”薛均安说。
她自以为演了一出好戏,不露一丝马脚,无奈四公主天生直觉灵敏。
下一秒,锋利的剑笔直指向薛均安的脖子,只差几毫米就要碰到她的脖子。
四公主眼底是藏不住的野心,“交出来。”
薛均安缄默一瞬,将东西藏在身后,微微笑道,“四公主这是何故?这本就是我们东宫的东西。”
“四公主贸然拿走多少有些不合礼数。”
“是吗?”四公主面无表情,“你怎知我是贸然拿走?而不是征求了太子殿下的同意?”
“就算是妾身误会四妹好了,也请四妹稍安勿躁,待我回去问问我家夫君,可好?”薛均安依旧在笑。
“不好。”四公主说。
她根本懒得听薛均安说话,直接冲到薛均安身后,拔出佩剑,手起剑落,将东西从薛均安手中挑出,于空中劈开盒子。
这一连串的动作发生的很快,薛均安反应过来的时候,盒子已经碎成两半,落在地上。
薛均安惊呼一声,赶忙凑近去捡。
手还没摸到盒子,一只蝴蝶慢慢从里面飞了出来。
那只蝴蝶生得奇特。
周身是鲜艳的大红,尾巴却是黑。
是的,它竟然有两条长尾巴。
飘荡在空中时像是两条散发着暗蓝色微光的黑色丝带。
诡异而美丽。
薛均安顿了顿。
身后,四公主皱起眉头,喃喃自语,“这是……黑尾蝶?”
“不好!”四公主似是想到什么,重新牵起马,扬长而去。
第29章 第 29 章 黑尾蝶(二)
第二十九章:黑尾蝶(二)
眼看着它越飞越远, 薛均安几次三番伸手去够,试图将那只妖孽的蝴蝶捉回铁盒。
哪知那只蝴蝶仿似全身长满眼睛,机警的很, 每次都灵巧的躲开了她的捕捉。
黑色的长尾划过天际,摇摇欲坠飞向上空, 于细腻的微风下, 在百兽园内的至高处悬停, 宛如稀世的珠宝,散发着幽幽的暗蓝光。
有一瞬间,薛均安愣了愣神, 好似灵魂出窍般, 被那蝴蝶吸引了神智。
只是一秒, 薛均安赶忙避开视线, 奋力摇头。
而待到她重新看向那只蝴蝶时, 它正在蜕皮。
无数颗闪闪的银色粉末脱落而下,如银色瀑布映入眼帘, 美不胜收。
美丽的东西往往是危险的。
“哐当”一声。
绝美的景象不仅吸引了薛均安的注意力,同时也吸引了一大批鬼迷心窍的动物。
以巨虎为首的一大批动物,眼中闪烁着暗紫色的光, 正用自己的身体猛烈撞击百兽园的铁栏杆。
那声响很大, 马上引来宫中人的围观。
最先发现百兽园暴/乱的是个入宫没多久的太监。
猛兽围住一人,虎视眈眈想将她吞进腹中的场面着实不多见, 小太监被吓得不轻,直接一个屁/股墩儿摔倒在地上。
不大不小的声音刚好吸引了老虎的注意。
两者对视的那一秒,小太监半跑半爬,踉踉跄跄离开了此处,口中大叫着, “不、不不不好啦!快、快快来人呐!”
本就很细的嗓音在此刻变得比平常还要尖锐万分。
看着小太监屁滚尿流的背影,薛均安无奈的叹了口气,视线最终停在已然挣脱铁栏的雄虎身上。
看来,在后援赶来之前,得靠她一个人顶一顶了。
这般想着,薛均安陡然间冷下脸来,眸光宛若锋利的刀刃,直射在雄虎身上。
她勾了勾唇。
指尖快速在空中画了个圈,随即冒出绿色的幽光。
女人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口中念到,“区区蝼蚁,你可瞧好了。”
而后,随着她指尖变化复杂的动作,薛均安一手指着万兽中心,另一只手托住手肘,“八表同昏,平陆成江!破!”
语毕,那群猛兽甚至还未能近得了她的身,就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在了假山上。
“哐当”一声,山体崩坏,从中间裂开,慢慢延展到表面。
一如那群被打伤的畜牲,血液从五脏六腑喷涌而出,哀鸣不止。
好在薛均安也没想做的太绝。
毕竟,她可不能亲手将她苦心经营的柔弱贤妻形象毁于一旦啊……
一招结束,大多牲畜都被伤了个半残。
薛均安及时收手,稳了稳内力,等待援兵到来。
她慢慢走到为首雄虎面前,掖起裙边,慢条斯理蹲下/身,笑眯眯看着老虎的眼睛。
那虎似乎也意识到眼前之人绝不像表面上看起来这般柔弱,目光逐渐从侵略转变为惊恐。
它背靠假山,瘫在地上。
眼看着薛均安越靠越近,无力的四肢动弹几下,想回到原来的栖身之所。
下一秒,薛均安温柔的抬起手来,轻抚它嘴角的血迹。
雄虎很有灵性的愣住了。
呆呆看着薛均安添油加醋将牲畜的血液沾在她白净的脸上。
这脸蛋若是太干净,可是要被怀疑的。薛均安想。
也就是这走神的片刻功夫,一只蝎尾虫已顺着女人裙边的弧度,神不知鬼不觉爬上她白到有些泛红的脚腕。
没给她反应的时间,蝎尾虫咬住她的脚踝,狠狠蜇了下去。
剧痛传来,薛均安“嘶”的一声倒吸一口凉气,竖起手指,三下五除二施法击退蝎尾虫。
蝎尾虫惨死在地上。
可她殊不知,蝎尾虫只是个引子,忙着查看脚伤之时,一只山猫趁机朝她扑了过来。
意料之外的展开让薛均安下意识瞪大双眼。
“小心!”
好在有人从身后一把扶起了她。
脚腕无力疲软,薛均安一下子瘫倒在对方怀里。
在看见段尧的脸,薛均安一愣,皱眉,“你……”
段尧看都没看她一眼,眉目淡淡,“奉太子殿下之命,即日起回宫恢复太子殿下贴身侍卫一职。”
说罢,他随手一丢,将她抛向一边。
薛均安安稳落地,想起什么。
段尧……
等等!
段尧在这儿,那他的主子也一定在这儿!
薛均安忽地抬眼,不动声色朝四处张望。
果然,在不远处的凉亭里,她望见徐让欢的身影。
男人一袭玄衣,怀中惬意的抱着一只黑猫。
修长的手指温柔的抚摸着它毛茸茸的脑袋,徐让欢悠闲自得的隔岸观火。
薛均安心里“咯噔”一声。
他是何时来的?
又是从何时开始看着她的?
没等想明白,一大帮侍卫赶来,将百兽园里外围了个水泄不通。
御前带刀侍卫长看见薛均安失魂落魄的模样,还以为她被百兽园怪状吓丢了魂,关切的将她拉到一边,“太子妃娘娘怎会在这里?您可有事?”
“无妨。”薛均安摇摇头,视线还是落在徐让欢身上。
二人视线遥遥相对,撞上的瞬间,徐让欢讥笑了声。
待到躁动的畜牲被全部制伏,侍卫长又过来薛均安身边,询问她可知晓为何野兽突然暴动。
薛均安竖起一根手指,指着上空,“因为那只……”
“蝴蝶”二字还未说出口,一个黑影陡然间出现。
此人身穿绛紫色的长袍,头上戴着斗笠,在这妖怪横行的乱世中,宛若一个腾空出世的武林高手。
神秘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蝴蝶重新抓回了铁盒,接着脚踩湖面,蜻蜓点水般跨过水道,来到徐让欢身处的凉亭。
鹤丹笑眯眯的跪在徐让欢身前,将蝴蝶献上,“早就听闻中原男子相貌出众,举止不凡,如今一见,太子殿下果真属仙品。”
彼时,徐让欢还不知其身份,看都没看她一眼,抱着黑猫,反身朝薛均安的方向走去。
鹤丹跟上前,声里带笑,“太子殿下不记得我了?您之前与我可是有过书信往来。”
徐让欢停下脚步,偏头睨她。
鹤丹下跪行礼,“臣,东渊国国师,鹤丹。拜见太子殿下。”
徐让欢缄默一瞬,移开视线,“段尧。”
“带贵客好生歇息。”
段尧收起佩剑,一路小跑过来,“太子殿下,那您……”
“我还有要紧事。”徐让欢冷冷回答,随后偏身来到薛均安身边,一脸紧张,“夫人可曾受伤?”
他俯身垂眼,心疼的看着她受伤的脚腕。
微凉的手指触及她的脚踝,薛均安吃痛的往后缩了一下。
徐让欢脸色骤然变了变,未等薛均安说什么,就将她拦腰抱起,“怪我,从今往后,徐某定不会再留夫人一人独自面对这险境。”
至于他在说什么,薛均安压根儿没听。
反正这话也不是说给她听的。
女人顺势双手搂住他的后脖,生怕他发疯,将自己丢进河里。
距离一下子被拉得很近,徐让欢凑近她耳边,声线恢复一如既往的阴冷,“我们的账,且等日后再算。”
薛均安一肚子委屈。
算账?
什么账?
把蝴蝶放出来的账?
薛均安皱了皱眉。
不是吧?
这也怪她?
分明怪那四公主的刀剑无眼。
不过……贵客?
经过鹤丹和段尧身边,薛均安悄悄打量了下这个毫无征兆出现在宫中的“稀客”。
她抿抿嘴。
究竟是何等身份高贵之人才能叫徐让欢称得上为贵客?
徐让欢冷笑一声,“薛姑娘胆子真大,如今,已经敢在我说话的时候公然走神了?”
薛均安回过神来,小小声说,“妾身不敢。”
徐让欢没再说什么,只是抱着她,一言不发走回东宫。
他身上的体温很凉,凉到薛均安想逃离他的怀抱。
这个愿望在回到东宫时实现。
关上门,徐让欢直接将她摔在地上,居高临下睥她,“为何将黑尾蝶放出?”
质问的语气让薛均安很是不爽,不过,她还是一五一十将缘由告诉了徐让欢,并且装出一副梨花带雨的委屈模样。
怆然泪下,我见犹怜。
徐让欢俯下/身来,食指挑起她的下颌,逼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原来是徐某错怪夫人了。”
指腹温柔的抹去她脸上的血液,徐让欢垂头看着她白皙的脚踝。
准确来说,是白皙脚踝上的两个咬痕。
“夫人的伤,该如何是好呢?”徐让欢慢条斯理说,“蝎尾虫的毒素无人不知,可纵览这皇宫中大大小小各人,究竟哪一位才配得上为夫人将毒素吸出来呢?”
徐让欢佯装苦恼,实则换上警告的语气,“夫人亦知,我的东西,是不允许旁人触碰的。”
薛均安没有说话。
“知道该如何做了?”徐让欢问。
薛均安拧眉。
徐让欢的意思,她自然是明白的。
他无非是想告诉她,凭她现在的身份不配让他亲自将毒吮出来,而作为太子妃,他亦不允许其他人和她有肌肤之亲,有失颜面。
所以,能帮助她解毒之人只有一个。
只有她自己。
薛均安淡淡的说,“明白。断然不能让妾身的血污染了您的心上人,可不是?”
空气安静几秒。
徐让欢松开她的下巴,不置可否,“明白了就好好执行。夫人也知,这宫中不止一双眼睛在盯着你。”
第30章 第 30 章 长亭怨(一)
第三十章:长亭怨(一)
从东宫离开, 徐让欢沿小路来到鹤丹的住所。
他将她秘密安置在东宫附近雅居,以便商议要事。
“咯吱”一声,木门被推开。
鹤丹只安静的坐在桌边, 细细品味上好的碧螺春茶点。
她并未将斗篷摘下,依旧半遮面庞。
许是不懂中原礼仪, 也可能是单纯不想遵守, 闻见徐让欢来了, 她边品茶点边打趣说,“太子殿下与太子妃真是恩爱有加。”
“那是自然,”徐让欢在她对面坐下, “家妻自然得宠着。”
修长手指拿起茶壶在面前斟了一杯, 却没有喝, 徐让欢微笑着看鹤丹, “东渊国师千里迢迢赶来中原, 所为何事?”
“自然是好事。”鹤丹放下咬了一半的茶糕,笑眼弯弯看着徐让欢的眼睛, “臣此次前来不仅仅带来了黑尾蝶,还带来了太子殿下心心念念的‘长亭怨’秘籍。”
说罢,她从袖中拿出一本古籍, 推至徐让欢面前。
徐让欢不动声色的挑了下眉。
鹤丹又说, “‘长亭怨’。也就是,能助太子殿下功成名就的致胜法宝。”
*
另外一边,
薛均安艰难将体内毒素吸出来后,特意苦捱到天黑,才拖着虚弱的身子,一步步往太医院走。
她想着同御医讨些药材,也好痊愈的快些。
彼时, 天色且刚过夜半。
好巧不巧,太医院门口,她撞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女子身着紫袍,行为怪异,此刻正在同宫中侍女交代些什么。
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中格外诡异。
薛均安提着手中那根燃着的蜡烛上前,装作脚踝无恙,“何事在太医院门口喧哗?”
“微臣鹤丹,见过太子妃娘娘。”鹤丹笑着行礼。
“免礼。”薛均安面无表情看着她,“你认得我?”
“太子妃娘娘温柔贤淑,体恤百姓,臣自然认得。”鹤丹说。
视线略过薛均安的手腕,鹤丹笑而不语,“中原可真是个好地方,男子生的俊俏,女子也生的曼妙。不过……太子妃您似乎有些配不上太子殿下。”
鹤丹的上下文一贯毫无逻辑,话里话外不禁让薛均安脸色一沉,随即以玩笑话一笔带过,“太子殿下非人间之物,妾身自是配不上的。”
鹤丹似乎压根儿没想听她说什么,自说自话道,“依微臣看,这世上能配得上太子殿下的只有一人。”
薛均安皱了下眉。
鹤丹朝她走了两步,“那自然是能够助太子殿下功成名就之人。”
说完,她后退两步,毕恭毕敬道,“太子殿下还在等着臣,那臣就先行告退了。”
“哦对了,”抬起头时,鹤丹眼中满是叫嚣的味道,“娘娘今日便早些休息吧。”
“太子殿下恐是不会回宫了。”鹤丹说。
*
鹤丹说的没错,徐让欢当夜没回东宫。
而至于他在哪儿,薛均安寻了一夜未果,最后只得草草作罢。
就在她准备回宫睡觉之时,路过宫女院,隐约听见下人们正在议论纷纷。
“欸,你听说了吗?小莲方才被召去养心殿,险些被陛下……结果、结果陛下突然就失踪了!”其中一个小侍女咋咋呼呼的,说起话来没轻没重。
“啊?此话当真?深更半夜的失踪?”另外一个问。
“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啊!”
“不会吧?真当御林军是吃干饭的?小莲现在怎么样了?”
小侍女叹了口气,颇为无奈,“一动不动,把自己裹在被子里不肯出来呢。”
起初,这只是一群还没洗完衣服的侍女,闲来无事的几片碎语。
不过入了薛均安的耳,一切似乎都变了味。
失踪……
匿在昏暗的光线里,薛均安眯了眯眼,直觉这事和徐让欢脱不了干系。
思索片刻,她干脆的走进宫女院,直白问道,“你们方才在说什么?”
“啊……”小侍女们为数不多见到主子,一时间惶恐不安,将头死死埋在肮脏的土地上,“参参、参见太子妃娘娘。”
“抬起头来,”薛均安面无表情,“将你们刚才说的话一字不拉重复给我听。”
女人的语气里藏着股容置疑的坚硬,宫女们面面相觑良久,惴惴不安开口道,“……是。”
从宫女的视角来看,事情的经过甚是简单。
即陛下欲侵犯小莲未果,深夜离奇消失在养心殿内。
不过细细想来,其中的前因后果实在是经不起推敲。
离开宫女院,薛均安漫无目的在宫中游走,不知不觉走到藏着尸体的空地上。
四下张望,见空无一人,她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小绿,我需要你的帮助。”薛均安闭上眼,喃喃自语道。
下一秒,被召唤出来的系统打了个呵欠出现,“主人,有何吩咐?”
薛均安不由分说,“你是清汀道长的弟子,应该习过逆转之术?”
系统点点头,“那是自然。”
薛均安欣慰的笑了,“算你还有点用。”
*
一个响指的功夫,时间倒转到下午,也就是徐让欢丢下她、独自离开东宫的前夕。
在这个世界里,薛均安是没有身份的,无人能看见,亦无人能听见,只能依靠魂魄过活。
不过,倒也不是没好处,至少她可以肆意跟随徐让欢来任何地方。
光是这点,就足够了。
薛均安冷眼旁观徐让欢将她拦腰抱起,又将她摔在地上,狠狠捏住她的下巴,又将她抛弃离开。
她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一路跟着他,来到东宫附近的一处雅居。
刚进去,鹤丹就非常自豪的诉说着长亭怨的厉害之处。
“‘长亭怨’乃我国失传已久的秘籍,世代国君均是仰仗于此称帝,今日特将其献给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若能习得此功,日后必将登峰造极,享极乐盛世!”
反观徐让欢的表情,他似乎对此颇感兴趣。
薛均安在徐让欢身边坐下。
她敢断定,二人不是第一次见面。
否则,徐让欢怎会相信一个刚见面之人所说的话呢?
目光扫过他手上的古籍。
薛均安默默的想。
想必这套功法亦在旁人身上做了实验,确保万无一失后才决定用在自己身上。
薛均安冷笑一声,托起下巴,“啧。果然还是那个疑心病重的徐让欢。”
尾音落下,男人忽然放下古籍,拧眉看向她的位置。
锐利的眸光直勾勾看着她,薛均安一时间慌了神。
难道是系统的法力不佳,又或者,是法术时间有限?
还没等她搞清楚自己现在是否现身,那张俊美绝伦的面容陡然间靠近过来。
精致的眉眼停在她鼻梁之前,两道鼻息合二为一。
薛均安下意识屏住呼吸。
她看着男人天生温柔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下,他的眸中并未有她的倒映。
就这么诡异的僵持了不下十几秒。
鹤丹打断道,“太子殿下怎么了?”
徐让欢撇开视线,重新拾起那本破破烂烂的古籍,“无事。”
薛均安这才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这家伙只是天生第六感惊人,并未察觉到她的存在。
“那臣去吩咐下面备齐材料,殿下稍等。”鹤丹笑说。
鹤丹走后,逼仄的空间里又只剩下二人。
薛均安凑近些,偷瞄了几眼古籍上面的内容。
没多久,侍女端着乱七八糟的东西进来又离开。
鹤丹和段尧站在房门外守着,不让外人出入。
徐让欢慢条斯理打开第一页,心中默念上面的内容。
“劲风吹动蓝山烟,掌中剑光耀古天……”
至此,徐让欢正式开始修炼东渊第一术。
男人双目紧闭,正襟危坐,两手放于膝盖上。
薛均安就坐在他旁边,静静看他的一举一动。
就她习武这些年的经验来看,此术至阴至寒,一招一式,极其古怪,绝非寻常人可练就。
三两招后,徐让欢的身体果真变得愈发寒冷,不似活物。
不过,徐让欢似乎对此术甚是满意。
薛均安却慢慢沉下了脸。
她学着徐让欢的样子,在空气中比划了几下,很快就头晕恶心,似有走火入魔的征兆。
她只练了两个动作便如此情状,更别提徐让欢了。
意料之内,再次睁开眼时,徐让欢的眼尾已然猩红。
男人缓缓起身,伴随着他的动作,束在头上的发带落下,按耐不住的真气在他四周涌动不息。
不好!
薛均安掐指一算,皱眉。
他体内的邪魂邪魄正呈猛涨之势!
*
在“长亭怨”的加持下,平日里行为谨慎的徐让欢行事突然变得大胆起来。
功力大增后,不费吹灰之力,他闯入养心殿,掳走正在欺负宫女的徐胜。
而至于那名被侵/犯未果的宫女为何要替他保守秘密,薛均安不得而知。
此时的她只能默默跟着徐让欢,好确定日后究竟该如何对付他。
徐让欢一路往东,将徐胜带到水牢,用对付薛均安的法子,故技重施。
昏迷的徐胜被吊在血池之上,临近岸边。
只要徐让欢割开绳子,徐胜就会落入池中,被万蛇撕咬。
倒不是没别的法子折磨人,只是徐让欢尤其喜欢这水牢中血液的味道。
叫人打心底里兴奋。
数十年来,他努力扮演好一个温润儒雅的太子,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将徐胜折磨得连狗都不如。
“滴答,滴答。”
血液顺着脖子流下来,滑过胸膛,越过膝盖骨,跨过脚踝,最终落入血池。
徐让欢拿着一把刀,在徐胜脖子上刻画着什么。
男人神情认真,认真到几乎是在雕刻一件罕见的宝贝。
皮肉被刀刃挂掉,一点一滴掉入池中,成为嗷嗷待哺的小蛇的盘中餐,徐胜皱皱眉,被脖上传来的剧痛痛醒。
且刚醒来。
潮湿,昏暗,水牢,地窖,血腥。
这几个词语被无限放大。
看着面前的光景,徐胜险些又晕过去,惊恐的大叫,“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你要干什么!别碰孤!不许碰孤!”
“来人!快来人啊!”徐胜大喊大叫,奋力用脚踢岸边,整个人在血池半空中摇荡。
血液伴着徐胜摇荡的轨迹落下,小蛇们一跃而起,争先恐后争抢吃食。
失去艺术品的徐让欢静静站在原地,温柔的笑着,“父皇别乱动,儿臣在为您作画呢。”
他扬了扬手中刀刃,笑,“是您最喜欢的牡丹花。”
“你!你这逆子!”徐胜瞪大双眼,痛苦的大叫,“孤就知道,哈哈哈,孤就知道你这个狗崽子养不得!”
徐胜仰天长啸,“如今就连装也不装了?”
“是不必装了,我敬爱的父皇。”徐让欢慢条斯理,“您当时不就是这样折磨母亲的吗?怎么?这就受不了了?”
是啊,孤当年为了杀掉傅幼珍,特意命人编造出她和外人有染的谣言,斩下她的脑袋,将其头颅悬于城门外三日之久,叫她背负“荡/妇”的名声……
可是,这当真是孤的错吗?
不,不!
这不是孤的错!
孤乃一国之君,孤的决定怎会有错!
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打击下,徐胜终于忍受不了,心理防线被击垮后,发了疯似的尖叫,“放开孤!快放开孤!孤要你偿命!要你偿命!”
徐让欢没说话,一言不发看着徐胜可笑的样子,气定神闲的挠了挠耳后。
就在这时,水牢迎来第三人。
下了台阶,段尧取来一盆清水,似乎看不见徐胜,恭敬的朝徐让欢行礼,“太子殿下,主谋找到了。”
徐胜拼命挣扎叫嚷,“喂!侍卫,侍卫!你都看到了吧?啊?”
“太子谋朝篡位,想要灭孤,放孤下来,快放孤下来!”徐胜说。
徐让欢笑眯眯的,“那今日父皇的惩罚就到这里吧。”
段尧继续说,“那老道士的嘴可真够硬的,弟兄们严刑逼问才问出幕后之人的名字。”
说罢,徐让欢假意将刀瞄准绳子,笔直朝着徐胜的方向丢了过去。
吓得徐胜几乎要失禁。
待到刀刃稳稳落入池中,徐让欢才背对着他,一根根开始清洗修长的手指。
每个骨节都洗干净后,徐让欢慢条斯理的擦干,走到这腥臭水牢中唯一一盏花瓶前。
指腹捻起一朵栀子花瓣,轻抚几秒后整个折断,男人微微笑说,“哦?”
“让我猜猜,是何人想将我置于死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