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岁慢吞吞消化这几个字。
谈恋爱,不让人知道。
这不就是地下关系?
她根本不敢深思,晏听礼宁愿做这个见不得光的男友,也非要确定关系的用意。
不能想。
不要想!想了明天就去挖野菜!
于是用上了惯来的乌龟大法——缩回壳里。
“为什么…非要谈恋爱。”
晏听礼并不意外,还微微靠近,贴心地给她台阶下:“多久。”
“啊。”
“考虑时间。”
时岁咽了咽口水,比出一根手指。
晏听礼:“那就一天。”
“?”时岁:“这是一礼拜!”
晏听礼安静地看着她,看得时岁心底发虚,差点滑跪改口时。
他缓缓笑一下:“一周后答应也行。”
“嗯。”时岁应声。
一秒后,反应过来不对。
“我只是考虑,没说要答应!”
晏听礼开车门,下巴一抬,一副“你可以走了”的表情:“有区别吗?”
听得时岁无名火:“如果我拒绝呢。”
转头看见晏听礼关车门,“啪嗒”上锁。
瞳孔懒散看她,黑沉沉的:“可以试试。”
“……”
几秒后,时岁很识时务地说:“我开玩笑的。”
静默两秒,她还是忍不住道:“…如果不公开,那谈不谈其实和之前也没有差别。”
“原来我们是什么?”
时岁顿了顿,忍着羞耻,勉强说出口:“炮.友。”
晏听礼:“谈了以后呢?”
“…男女朋友。”
“哪个好听点?”
时岁傻眼,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无语:“…就因为这个?”
“一部分。”晏听礼的情绪似稳定下来,甚至有乐意交谈的趋势。
“那还有什么?”
“女朋友的话,”他手搭在车窗,眼睫垂落,嗓音温淡,听不出真假,“会更爱我吗。”
时岁愣了好半晌。
半晌才找到声音:“我…”
还没说完,晏听礼突然拉着她的手往腿上某处放:“会吗?”
“……”时岁所有旌动和良心瞬间消散,抽出手:“滚吧!”
她就知道!!!
气恼下车,时岁头也没回。
开车离开时,她左右张望,确定没有人才快速小跑出去。
这趟惊惊险险,她后背也汗涔涔,回寝室就拿了衣服洗澡。
直到独处密闭空间,时岁才能放空大脑,理清如麻般纷乱的思绪。
缭绕的雾气中,时岁的记忆回到很久之前。
那是她第一次见晏听礼弹钢琴。
那天早晨下起蒙蒙小雨,晏听礼没和她一起去学校,奇怪的是,基本一月才露一次面的晏则呈和宋婕也同时出现在了晏宅,一身素黑。
那时,时岁不知道他们要去做什么。
只记得晚上她回来时,晏宅很安静,连惯常笑脸的几位阿姨都面色沉静,满脸讳莫如深。
时岁上楼时,看见宋婕从二楼一直封锁的房间出来,没有化妆,面色也比平时憔悴,之后便离开了。
她回来的次数很少,走时还是无声无息。
时岁来到三楼时,听见从来安静的琴房,传来钢琴声。
不知被什么驱使。
她悄悄抬步,靠近琴房。
从虚掩的门隙中,看到了晏听礼的背影。
他修长的手指在琴键翩飞,快到看不清影子。
月光映照半边侧颜,少年得天独厚的外表,是上天的礼物。
本该婉转的语调,被他弹出冰冷,锋利。
使得她突然觉得。
他好像也和她一样,孤独地游离在这座迷宫大的房子里。
而这座大到泛空的房子里,也的确只有他和她。
这一刻,少女心弦好似也成了被敲击地琴键,和音节一起跳动,突然升空又极速落地。
但这瞬间。
与心动一同袭来的,却是慌张。
宋婕随口那句“不知分寸”,咒语一般烙印她的心底。
高考后的贪欢,已经是出格的放纵。
现在呢,还要清醒地做出明知不可为的事情吗?
“当然不行!”电话那头,周栩妍的声音几乎要穿透耳膜。
时岁默默将手机拿远了些。
“那小子打得什么主意我能不知道吗?”周栩妍喋喋不休,“你答应一次就有第二次,你现在答应谈恋爱不公开,之后他就能强制你去结婚,你这辈子都跑不掉了!”
周栩妍光是想想,都打起寒颤。
依她对晏听礼的了解,他真能做得出。
外面好男人一大片,她身边就有不少有颜有钱的贵公子,她可以一手给时岁物色,干嘛非在晏听礼这一棵树吊着。
时岁托腮放空,哑然半晌。
晏听礼会不会强制她结婚这种事,眼下去想还是太远。
她在阳台上放空着看楼下来往的学生,轻声呢喃:“那我该怎么办?”
“拒绝他,坚定的,麻溜的。”
时岁不语,周栩妍也从她的沉默中读出什么,“他是不是强迫你答应了?”
时岁想说没有。
但晏听礼哪件事都没少强迫她。
“…嗯。”
“别急,我想想,让我想想。”周栩妍站起身,在方面转了好几圈,冷不丁说,“要不你现在跑吧。”
时岁一惊:“跑?”
“对,你跑吧岁岁!”周栩妍越想越觉得可行,猛地跳起来,“我以前怎么没想到,你跑啊,越远越好,去国外。”
时岁手指抠着栏杆,觉得不太现实:“我总得念完大学。”
“交换。”周栩妍说,“你悄悄申请交换。”
时岁愣住,缓慢消化着信息。
周栩妍的确打开了她从没预想过的道路。
a大的确针大二大三年级有不少海外交换项目,只是对履历和成绩有要求。
时岁这些在前列,但交换需要很会和人打交道,她不擅长这些,最重要的是,她骨子里内向念家。
如果去国外,那离爸爸妈妈就更远了。
时岁目前想的最远的,也只是毕业后回杭市,留在父母身边。
“可他要我一周就给答复。”时岁一本正经说。
“傻,”周栩妍漫不经心说,“那你就先答应,稳定局面,再找准时机溜。”
时岁垂眸,深思熟虑半天。
答应后再跑了…晏听礼真不会记一辈子吗?
周栩妍:“你不敢?”
时岁是个安于现状的胆小鬼,不到万不得已,很难真正有远走高飞的勇气。
“…嗯。”她低声。
“现在不敢也没关系,”周栩妍安慰说,“你先留意着,把这当条退路。”
和周栩妍聊完,时岁的心情放松了许多。
再去想和晏听礼的关系时,也终于能理清个头绪——
真有天走到那一步。
大不了。
她就跑。
跑的远远的。
让晏听礼再也找不到她。
周栩妍的电话刚挂,屏幕便亮起。
看到宋婕发来的微信消息,时岁心口跳一下。
事情太多,差点忘记刚刚晏听礼还用她的手机,和宋婕说了那么大逆不道的话。
宋婕没说什么,大意是辛苦她跑一趟,晏听礼不懂事,让她见笑。
时岁赶忙官方回复,多余的话绝不多问一句。
大概对她的反应较为满意,宋婕最后说她看到串很漂亮的玉石手串,还去寺庙开过光,等下次回家送给她。
宋婕向来慷慨,定期会送她一些昂贵的礼物,时岁会收,但基本只在宋婕在时穿戴,以表示感谢。
大多时候,这些礼物都堆放在晏宅卧室的柜子里。
晏听礼有次霸占她的床,看她将东西妥帖收起来生怕弄坏的模样,扯唇嘲:“你要把这些供起来?”
时岁:“弄旧了就不好了。”
“旧了就扔了。”
时岁无奈:“谁会把别人好意送的东西扔了?”
晏听礼淡淡道:“都是秘书买的,她不会记得。”
时岁哑然:“可这都是宋阿姨的心意。”
“虚情假意的东西,留着也碍眼。”
虽然时岁知道宋婕没多喜欢她,但被晏听礼这么赤裸裸地形容出来,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你才虚情假意。”她反击。
当时晏听礼只是轻扯了下唇。
东西她当然没扔,只是时岁也没再戴过。
后来在公寓。
她的柜子总是莫名其妙多出很多相同的奢侈品。
问晏听礼,他让她拿去玩。
“留着,”后面还跟着一句散漫的,“没什么比这更真。”
晏听礼当然不可能买假货。
但至今,时岁仍不敢去深想,这个“真”到底是什么。
从记忆里回神,看着还没回复的消息,时岁轻敲屏幕,再次对宋婕表示感谢。
宋婕回:[不用客气]
-
周五选修课。
临上课前的中午,时岁收到晏听礼的消息:[下午没空,不来]
过几秒,又发来一句。
[今晚也没空,不用过来]
看到消息,时岁首先心神一松,简直神清气爽。
接着违和感袭来。
晏听礼什么时候上不上课,也要和她说了——他从来不在线上废话,嫌浪费时间。
“报备”两字,冷不丁涌现脑海,惹得她一激灵。
凝神看了好一会。
时岁默默关闭手机。
“这都快打铃了,晏听礼怎么还没来。”林安然左顾右盼,小声哔哔。
后排的祝唯无所事事地打哈欠:“是啊,泡不到,看几眼也算聊以慰藉啊。”
薛婧翻开书:“你们不知道?”
时岁耳朵谨慎地竖起来。
“明天robotcup,一个机器人比赛,决赛就在我们学校举办,他在做准备呢。”
“你怎么知道?”林安然问。
“我在校学生会啊,这赛事我们要帮忙,”薛婧得意地挑挑眉,“小道消息一手抓。”
时岁眨一下眼。
想起上周末她在书房画画,晏听礼应该就在外面设计算法,顺带调整好小蜗。
可能那时就在忙这个比赛。
“不说我都忘了,我这儿有内部票,”薛婧把书里夹着的票拿出来晃了晃,“你们去不去看?”
林安然对于薛婧突然的好心感到狐疑:“你该不是有指标,要忽悠我们去顶人头吧。”
薛婧气笑:“听听,这都什么话?这种科技前沿的比赛可是一票难求!今个我们团委老师,还想为他孩子弄一张呢。”
“好啦,错怪你了。”林安然吐吐舌头,顺手就抽走票。
前排祝唯也不见外地抽走一张,笑眯眯说:“理工帅哥应该不少,俺也去看看。”
隔壁寝室还有人要来抢,薛婧躲了躲:“诶,诶给岁岁留一张。”
难得清闲一次的时岁轻咳一声:“没事,我不去。”
“你中午不说明天不回家吗?”薛婧问她。
时岁想了会,找借口:“我不怎么喜欢机器人。”
说话间,上课铃响。
薛婧后面的话便也卡在喉中。
很凑巧地。
这节课教授提前讲完了课,眼看着还有五分钟,便从厚厚的教材中摸出签到表,笑眯眯说:“左右也没什么事,那就点个名吧。”
“点名”两字,让昏昏欲睡的课堂瞬间清醒。
想到缺勤的晏听礼,时岁轻眨一下眼睛。
不仅不急,还有点看热闹的意思在。
叫你不来,叫你逃课。
扣分扣分扣分。
最好挂了,以后都不许选他们的课。
教授喊了两遍晏听礼的名字,都没人应答。
时岁正为自己的脑补而幸灾乐祸。
突然——
右边的座椅往下一沉。
伴随着一声清晰低沉的:“到。”
“……”时岁嘴角的笑容凝固,石化当场。
身侧传来熟悉到可恶的薄荷淡香味。
教授放下点名册,扶着眼镜看过来:“晏同学,你是不是刚刚才到的?”
晏听礼顾左右而言他,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刚刚出去接了个紧急电话。”
教授对交叉信息学院这位天才有印象,回忆片刻,还是有些狐疑。
他将视线转向旁边的时岁:“那旁边的同学说一下,晏同学是一直在课堂上课吗?”
时岁笑容消失。
她感觉到晏听礼似笑非笑的视线投过来:“同学,我一直在你旁边上课的,对吗?”
时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