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婚姻登记处一出来,云笙转手就把结婚证书扔到了嘉屿身上:“你收着吧,我不想看到。”
云笙回想刚才给他们拍证件照的工作人员还挺有耐心的,抓拍了三四次才抓到嘉屿正常的面部表情。再想到一会还要和这么个男人一起拍婚纱,她就觉得心里有虫子在咬她,也不是很痛,但就是恶心。
“嗯……”嘉屿赶忙按住腿上的两本证书,防止不小心滑落。他似乎是怕惹云笙生气,但又忍不住想再看一眼结婚证上的合照,偷瞄着确认她没有看向自己,才把结婚证小心地打开一半,看了一眼就又飞快合上了。
“郑哥……”他缓缓抬头。
不等他吩咐,小郑已经上前一步打开随身的公文包,把结婚证收了起来。
到达婚纱店后,云笙和嘉屿各自换装。化妆师在看到她的两只手镯时夸赞道:“您这两只紫翡镯子水头真好,颜色也好。就是我们第一套拍的是西式婚纱,可能用店里的成套首饰更出片一点。手镯可以等下拍中式的时候再戴,不过这镯子价值不菲,脱下来可最好有人保管才好。”
“不用了,婆婆给的,就戴着吧。”她意兴阑珊地回道。
出片?呵呵,算了吧,婚纱照的主角又不是这对镯子而是他们这对新人,新郎的“画风”可不比她这个新娘戴什么首饰抓眼球多了?
“也是哈,这也是长辈的祝福呢!看来您婆婆挺疼您这个儿媳妇的,您戴着她送的镯子拍婚纱照,婆婆看到照片肯定也高兴呀。”云笙不得不佩服店员随机应变的说话能力。
这对紫翡镯子是早上出门领证前池太太给的,说是嘉屿自己在好几对镯子里挑中的。她是喜欢紫色不错,可惜替她挑选首饰的人不对。
传统的五金首饰也已经提前送到了她娘家——定制款,款式大气、做工精细。其余聘礼也确如池太承诺,对她这个媳妇并无亏待,难得池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置办妥当。唯独还差婚戒,不过她心里实际并无半点在意,唯一所念就是暗暗记下一笔,留待找准时机寻嘉屿的麻烦。
云笙更完衣化完妆出来,嘉屿也已换好了服装在等待拍摄。西装下的他虽然略显单薄,尤其是双腿能看出肌肉萎缩的迹象,但发型吹过、眉毛也修了修,再加一点点底妆,整体竟也有几分帅气。
嘉屿望向她,眼底的柔情一瞬间居然化成了泪光:“云笙,你、你哈啊、好美……”
云笙懒得搭理他。
“两位需不需要我们提供婚戒?”店员在拍摄前确认道,“是这样,很多新人会担心拍摄现场比较乱,不戴自己的婚戒,但如果需要婚戒出镜的话,我们也可以提供一对假钻戒。”
“呃,我、我和太太啊呃……嘶、昂、商量啊啊、一下……”嘉屿见云笙没有回复,才张口道。
云笙看着他:“我都可以。”
“唔、嗯呃,我、其实、准啊啊……备了……”嘉屿星让小郑从他随身的包内掏出一个紫色丝绒盒,“咂、咂哦……早上、出唔唔……门前就想、给你,但、咳、看你不太、高兴……噗啊、怕你、看到唔唔……嗝啊……更不高兴……”
云笙回想起早上自己的出门时生人勿进的戾气,嘉屿说的确实没夸张。
本来她还没把不快统统放在脸上的,直到她看到嘉屿歪着嘴笑得很幸福很满足的样子,她的火气立马更大了。
也难怪嘉屿不敢提戒指的事,那会提了,她恐怕会把戒指扔他脸上。
现在嘛,她心情也不算好。但既然领了证,已成事实,又是在外人面前,她起码愿意看一眼他精心定制的婚戒。
她打开首饰盒,里面是一枚公主切割的紫色宝石戒指,大概两克拉左右,火彩十分夺目。
“这也是紫色蓝宝石的?”她随口问。
“是紫、紫钻。”他说。
“很贵吗?”她自己戴到了无名指上,大小刚好。
“呃、啵、不贵。”
她就算再没珠宝常识也不可能一点都不了解这种有色钻石的稀有度。
小郑小声咕哝道:“屿少用这些年几乎所有的零用钱买的。”
“噗啊、不贵……”嘉屿道,“云、云笙、喜……呼啊呃呃……欢……就好。
这个价格还是让云笙有些惊讶的。
一般人听到用零用钱买婚戒这种话,可能以为再贵也贵不到哪里去。但云笙是知道的,池家有池家的规矩,生意方面嘉屿这种来路不正的孩子没有接手的资格,但每个月的供养不会少,成年前的先不论,就成年后每个月二十万的零用钱,和嘉峻是一样的待遇。嘉屿自己花钱的地方不多,这些年估计攒了千万计的积蓄,照小郑的话说,竟都花在这小小一枚婚戒上了。
“呃、你、还、还满呃呃……意吗?”送出这样大手笔婚戒的人竟然一脸惶恐地等着接受人的评价。
“还好。”她实在说不出不满的话,但又忍不住挑刺,“但你不觉得会花上千万买一块小石头的人是脑子有病吗?”
“呃……你说过、要钻、大的……”嘉屿的口气完全不像为了反驳,而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唧、这钻呃、不算、太大,可、颜色、嗬啊、好看,和你、噗诶、配……”
“嗯,”云笙并拢五指抬高手假意端详了一番,“是挺衬我的!对了,我反正已经有了紫色钻戒、还有个紫色宝石胸针,你明年结婚纪念日干脆送我同色系的项链或者耳环好了,你看怎么样?”云笙故意逗他,包裹在笑意里的语气却并不善。
“哈啊,好唔唔……”嘉屿看上去居然挺高兴的,一脸认真地点头,“明年、欸呃、结、结婚、纪念日,说好了嗬啊啊……”
云笙看出他在为“结婚纪念日”这个念想高兴,刚想刺他两句,摄影师过来催促道:
“新郎新娘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我们就开始拍咯。”
云笙暂时咽下了冷嘲热讽。
拍摄时她十分不耐烦,只完成了约定好的一套婚纱礼服拍摄计划就宣告放弃余下的。嘉屿全程没有异议,包括她最终决定放最大的那张。虽然照片没有按计划拍完全套,但她非但没有少一分钱给到婚纱摄影店,更还额外包了红包给摄影师和其他工作人员,只要求他们按照约定时间将装裱好的巨大婚纱照送达池家。
“屿少,我们接下来是回家吗?”小郑问。
“云、云笙,你……什、什么时间、嘚啊、打算、叭哈……搬……”从婚纱店出来,嘉屿上车后紧张地试探着问,“呃,如唔唔……果啊……你哈啊……还没、准备好呃呃……可、可以……窸窸……先啊、先送你、呼呼……”
“行了!”云笙懒得听他啰嗦,冷脸打断了他:“今天是我们新婚之夜,当然是跟你一起回家啊。”
“嗯、呃好嗬……”嘉屿看上去难掩高兴。
“我上次说的床……”
“买呃、了。”他急忙说,“你、试试,啵啊、不舒唔唔……”他的嘴唇又开始不听话,紧闭着张不开,憋了一阵才继续道,“呃、不舒呼唔……服啊,嗝嗝、可以呼……换啊……”
“嗯。”云笙假装闭目养神,只为不想看到他脖子扭动、嘴角抽搐的模样。
“唔唔、我自己的、那套嗷嗷……弗啊、房子,还、还要咕咕唔啊、过一阵了……原、原来的装、装修啵、不是、无障碍,要改。家啊嗬啊、具有些也……没配唧唧、齐……”嘉屿像是在认真汇报施工进度的乙方。
云笙皱眉不发一言——她只觉得耳边这个磕磕巴巴的声音很吵很难听。
更烦心的是,即使闭着眼睛,脑海里都似乎会不断出现嘉屿说话时的各种狼狈画面,嘟起嘴的、瘪着唇的、嘴角歪斜的、舌头打转的、咳嗽的、喘气的、歪着脖子流口水的,甚至偶尔还有伴随着四肢躯干的拧转、痉挛……她的眼眶发热,有泪水在涌——天哪!这一刻她有一种荒诞的实感:她真的嫁给了嘉屿、嫁给了这样一个丈夫!
是赌气吗?和谁呢?值得吗?
是了,也不全是为了赌气,更是为了养育自己多年的家人。她出嫁后,云磊可以死心、安心求学、以后会有属于他的好人生!继母也可以放心,至于继父、对她从小疼爱的这个爸爸,他也不必在夹在中间两头难做。这就是她嫁给嘉屿最大的好处。
关于这个决定,她没有后悔,只是心慌!想到将来要与嘉屿朝夕相处,她突然迷茫。
池家大宅的门上贴了红红的喜字。
池家今天人很齐,令云笙意外的是,池家把她的父母也接来了。
“爸、妈,不是说好了,回门日再去看你们吗?”云笙强压住愁绪,挤出笑意来迎上前。
“还是亲家想得周到,知道我和你爸爸舍不得你,就把我们接过来一起吃饭了。哎,你早上就这么出门了,也没个仪式,总觉得没有女儿出嫁的实感。”齐铭叶拉着她的手,眼圈微红,小声道,“笙笙,你太懂事,我知道终究是我对不起你了……”
“妈,别这么说……”云笙道,伸出左手到齐铭叶面前,“你看,多漂亮的戒指!嘉屿送的!只是少了那些繁文缛节的仪式,我一点也不遗憾,嘉屿很爱我,我们真的挺好的。”
云向天看了眼齐铭叶道:“就是呢,大好的日子,别说些扫兴的话!”
池太太过来劝道:“人齐了,我们就入席吧!老太太前阵子一直病着,今天听到孙子结婚,精神也好了,我先生也都推了公事,就为了迎接儿媳进门。亲家公、亲家母请放心,我们全家都会疼云笙的。”
饭桌上,几个长辈聊得看似热络,三个小辈几乎不开口。但云笙想,这样也好过嘉峻失控不顾场合发神经强。
池老太太忽然道:“云笙,有件事还希望你理解,你嫁过来了,自然是这家的少奶奶,嘉屿虽然年长,但你的称谓,应该是随丈夫而定。在这个家里,嘉峻是大少爷,你就随嘉屿的称呼,让用人们称呼你屿少奶吧。”
云笙心里觉得好笑,什么年代了,还讲究这些。就算池家祖籍广府、早年又迁居港岛,回内地投资定居也这些年了,还守着这些新不新、旧不旧的规矩,在她看来滑稽又多余。
她放下筷子,笑道:“我们这儿又不兴冠夫姓什么的,至于称呼,我觉得就像以前一样,叫我云小姐吧,叫名字也行。”
“笙笙,你婆家的规矩……”见池家长辈们拉下脸来,齐铭叶试着劝道。
云笙没有妥协的意思,只是默默看向嘉屿。
嘉屿道;“就、依着呃呃……云笙吧。再、再说,我们嗬啊……很快、唧唧就哦……搬出去,怎、怎么称呼、她、她自己、做主唔唔……就好。”
既然嘉屿这个当丈夫的都没意见了,众人也就没有再提出异议。
只有嘉峻突然问了一句:“你们要搬出去住?”
“呃……嗯……”嘉屿点头。
池太太看了嘉峻一眼,摇头示意他不要再多嘴。
池老太太道:“嘉峻,你哥哥成家了,搬出去住也应该。不过你不一样,将来结婚了,我要是那时还在,你可不许一结婚就搬出去哦!哎,我这老人家还能看你几年啊,要是能抱到孙子,我也就……”
“咳咳……”嘉屿、嘉峻的父亲干咳了两声,“妈,嘉峻怎么舍得不管奶奶呢!再说,你老人家长命百岁的,一定心想事成!”
一桌人又各自说了些活跃气氛的话,云笙听了只想翻白眼。
一顿饭结束,嘉峻借口说晚上还有应酬就先撤了。池太太提议带云笙父母去参观一下新房。
云笙隐约有个猜测:池太太是故意要让自己父母知道她和嘉屿准备分床而眠,望他们给予压力。但她不在乎池太太怎么想,横竖她早打定了主意,绝对不能忍受身边躺着这么个男人。嘉屿既然选了她,就得按她的夫妻相处规则来,对于拿捏这个残废,她有十足把握。
果不其然,自己父母也对于他们的卧室布局提出了异议。
池太太跟着笑道:“可不是,其实两张床要是老夫老妻也没什么,但他们新婚燕尔的……”
云笙装出三分为难的样子,给嘉屿递了个眼色。
嘉屿道:“爸、妈,嘟啊、对不起!唔、我睡唧……觉啵、不老实,我、只要醒着、呃呃……肌肉哦哦、控啊、控噗、噗……嗬啊啊……”他忽然张大嘴,喘了好几声,又闭紧嘴唇唔唔咿咿起来。
云笙接过他的话道:“嘉屿是心疼我,怕他躺着乱动影响我睡眠,所以特意又买了一张床。”
“唔唔、嗯……”嘉屿的头点的不停。
云向天叹息着,摸了摸嘉屿的头顶道:“不着急,慢点说,你的心思我明白。”
“呃呃啊……”嘉屿调整了半天气息和肌肉状态,才重新开口道,“唔、唔啊、我实在、不是、合格呃呃……丈夫……但、也想啊、叻啊……让云、云笙噗、噗啊、不要太、辛嘤嘤……唔苦!”
齐铭叶道:“嘉屿,你这病……每时每刻都这样容易抽动吗?那你晚上睡觉能睡好?”
“噗啊、不会!睡、睡着了、肌肉嗬诶……会放松……就呃呃、不啊、不痉噜啊……挛了……”他解释道,似乎还怕岳父母过于担心,补充说道,“我也、也不疼呃呃……习惯、就能、睡着!”
云笙道:“爸、妈,每对夫妻都有各自的相处模式,就像你们和我公公婆婆就肯定不一样啊!也不是谁向谁学就能学得来的,你们说是不是啊?”语毕,她是故意带着挑衅看了一眼池太太。
一个忍受着丈夫把自己在外的私生子领回家的女人,就不要在这里教新人怎么夫妻相处了吧——她心里眼里,皆是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