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宋拾无辜举起手,乌黑的眼像块墨,“先生,我做错了什么?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霍尔面色不变, “名字、基因序列完全吻合, 你还有要说的?”

    宋拾顿了下,好不黯然神伤:“可是,上校大人,我至今都不明白我究竟犯了什么错,劳烦您亲自抓捕我。您好歹告诉我我的罪状吧?”

    她垂眸,手铐的另一端是男人的手腕。

    “你……”霍尔顿了下, 才道:“劫持义肢协会主席。”

    宋拾瞠目结舌, “这难道不是莫须有的罪名吗!一定有什么误会!”

    话虽如此,但她心里门清,哪有什么误会,联邦想要她死,那她只要多活一天就是罪过。

    霍尔按下她躁动的肩膀,蛰伏巨蟒似的金眸一眨不眨, “你为什么会变成……成年人的模样,是精神术?”

    看来,在霍尔印象里她的形象还是个孩子, 怪不得有闲心同她周旋。

    大脑飞速运转, 宋拾茫然低头,伤感道:

    “先生,有一堆人追杀我们,是义肢协会主席帮我逃跑。他们想要杀死我,我不停释放精神术,直到昏迷, 醒来就这个样子了。”

    她顿了顿,补上一句,“假装大人很难的……好在被顾念姐姐收留,说安防局缺人,不然我可能已经饿死了吧。”

    她知道自己的话漏洞百出,但能怎么办?拖一会是一会。

    霍尔陷入沉默。

    红点从眼前一晃而过,照到宋拾额头,她眼皮一跳。

    不是都抓到她了吗?狙击手怎么还没撤?

    几乎顷刻,身体的下意识反应先于大脑判断,宋拾猛然扑下,直挺挺地将霍尔掼到在地。

    淡淡的血腥萦绕他鼻尖,眼眸里女人的面庞骤然扩大,润如黑玉般的瞳孔微缩,倒映着他的面容。

    不知为何,霍尔心脏漏了半拍。

    “咚!”子弹击穿身后的车身。

    下颌重重磕在霍尔的上唇瓣,铁锈味试探上他的舌尖。

    “你不是都抓到我了吗!”宋拾怒视。

    视线中,青年殷红的唇瓣滚落血珠,银发铺满身侧,睁着无措的金眸,“……不是我。”

    她挣扎起身,牵动霍尔扣在腕上的镣铐。

    身上骤然一轻,霍尔蹙眉,顺着她动作坐起,“你受伤了?”

    “啊?”宋拾不明所以,大脑卡顿了下。

    “你身上有股血腥。”银发垂在青年脸侧,他长眉轻蹙。

    不愧是正直的上校,明明都要给她一枪爆头,还要假意惺惺问候一下她是不是受伤了。

    “哦,你说这个啊,出任务的时候受伤的,不过这都是小事。”宋拾若无其事,语调却有些讥讽,“大人您能把狙击手撤了吗?”

    “我没有安排狙击手。”霍尔的眉拧得更紧。

    那开枪的是谁? !

    回溯还是哀涅托?又或者是联邦的其它势力?

    杂七杂八的东西尽数堆积在脑袋里,但很可惜,她并未搜刮到有用的信息。

    余光中,安防员制服裤停在他们身前,宋拾视线顺着上移,是一道熟悉的身影。

    即便女人佩戴防毒面罩,宋拾依旧一眼认出——陶顺安。

    大片黄色的雾气飘散在整个停车场。

    “你……”

    鼻尖充盈着一股化学制品的气味,宋拾浑身的力气尽数泄去,连手指都抬不起一下。

    霍尔同样站不起身,他急促呼吸,金眸微眯,“你是谁?”

    “哟,意外之喜,没想到居然是联邦的上校大人。”陶顺安俯身下来,目光从霍尔转到宋拾身上,“我还以为你会很惊讶。”

    药效发作很快,宋拾耸拉着沉重的眼皮,耳边陶顺安的声音不甚清晰,她难以辨别对方说的内容。

    不行不行,清醒一点!

    她试图睁大些眼睛,但脑袋像是被浓稠的浆糊糊住,又像是被塞入一个真空的环境。

    浑浑噩噩中,隐约听见一句:“算你走运。”

    算了。宋拾有些释然,拼死拼活不停地死里求生,好像……真的蛮累的。

    但愿宇宙再次孕育她时,她不用再担心哪一天会死……

    好累。

    她听见自己似乎在叹息。

    意识被巨浪打翻,被海水侵吞,缓慢下沉。

    ……

    冰冷的仪器“滴滴”声,宋拾蜷缩成一团,像回归母亲温暖的子宫里,羊水温柔地抚过她每个部位。

    宋拾,醒醒……

    醒醒……

    再不醒,就会沦为赛博人的实验小白鼠!

    爹的,好恐怖!

    紧闭的眼皮骤然撑起,一声急切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怎么醒了?!注射麻药!”

    一闪而过的亮光刺得宋拾眼疼,待她反应过来,发现那并不是手术灯,而是医生光洁锃亮的头顶。

    刺痛穿透皮肤,宋拾猛地诈尸坐起身,尖锐的针尖在她皮肤上划道血痕出来。

    她弹跳起身,猛地踹上秃头医生的太阳穴上,伴随着一道清脆的骨裂声,医生重重倒在地板上,当场死亡,眼珠瞪得老大。

    另外一名医生惊恐地连滚带爬,右手急忙重重砸在警报装置上,“呼叫,呼叫,实验体醒了,杀人了!”

    在他的视线下,收紧的裤腿尽数收进长靴中。他瞳孔骤然一缩,蚀骨般的恐惧爬上脖颈。

    女人俯身蹲下,“这里是哪?”

    “永、永生实验室……放放过我吧!”他话音刚落,裹挟着气流的拳头砸来。

    收拾完医生,门外顿时响起匆忙的脚步声,朝着这里靠近。

    宋拾目光一凛,转到上方的监控上。

    “咚!”门被破开,巡防队举着枪械,警惕扫视。

    手术室内两位医生的死状惨不忍睹,五个监控皆被破坏,实验体却不见踪迹。

    不见踪迹的宋拾,有惊无险地为自己捏了把汗,她隐着身,蹑手蹑脚地走出了手术室。

    刚一出门,便与堵在一侧安防机器人面对面。机器人似察觉到什么,抬起铁皮脑袋,凝视眼前的空气。

    她屏息僵在原地,不敢发出半点动静,灵魂却发出直逼灵魂的海豚音。

    宋拾只试过一次隐身,她还没自信到认为自己能躲过安防系统。

    果不其然,安防机器人机械眼珠闪烁红光,报警:“发现异常!发现异常!”

    “什么人?!”巡防队警觉转身。

    宋拾顾不上那么多了,踩着风火轮一样拔腿就跑。

    身后,安防机器人负责定位,巡防队负责穷追不舍,而她负责逃命。

    他们都有美好的未来。

    她像只窜天猴,风骚走位,身姿忽上忽下,几个腾挪下来,机器人被她绕晕,红色扫描光不停地闪烁。

    好机会。

    宋拾一路加速狂飚,在长廊的拐角处漂移般,差点与前面的巡逻队相撞。

    这批巡逻队牵着几条大型犬,它们垂着尾巴,梗着脖子朝前面一顿乱吠。

    怎么还有啊? !

    短暂悲伤过后,她感觉有些好笑,笑命运,笑自己像只吗喽。

    如果去看牙,医生一定会问牙齿磨损得怎么那么严重,她会含泪告诉对方,这些年都是咬着牙过来的。够了,好冷的笑话。

    很快,那点矫情的伤春哀秋在逃亡中消失得一干二净。

    耳边是匆乱的脚步,刚才追她的那队巡防快来了。

    怎么办怎么办!

    宋拾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办法的。

    她推了推离她最近房间的门,很好,没有上锁。

    “快追!就在前面!”脚步愈发靠近。

    推开门,一头钻了进去,待脚步声和犬吠离远,宋拾才长舒口气,但一转头眼前的画面让她目瞪口呆。

    怎么说呢……有点擦边……

    男人的四肢被铁链拴在墙壁上,白衬衫被水浸湿,勾勒出令人血脉喷张的肌肉,宽肩窄腰。

    下颌的水珠滚落,从脖颈滑落进锁骨。

    有种圣洁的神明被玷污的美感。

    宋拾一时看愣住了。

    这湿身//诱惑,这捆绑play ,要是绑到街上去讨饭,应该能赚很多钱吧……

    “什么人?”

    原本昏沉的霍尔陡然抬头,似察觉到什么,金眸精准地看向宋拾所在的位置。

    本应具有威慑力的表情,在此情此景下,倒像是某种情趣。

    宋拾默默移开目光,把耳朵贴在房门上,确定外面没人了,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门缝。

    铁链哗啦的声响,接着传来霍尔喑哑的嗓音:“是谁?”

    宋拾没出声,半个身子已经探出了房门。

    她还没那么乐于助人,现在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况且她相信伟大的联邦上校会自有办法的!

    “别走!”铁链的动静更大了,霍尔挣扎着,束缚在四肢上的锁链逐渐缩紧,他一时没控制住,唇齿间溢出吟哦。

    闻声,宋拾可就精神了,跨出的半个身子又退了回来,轻轻合上门。

    胆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走到霍尔身旁,仔细打量。

    青年因自己发出了奇怪的声音,耳尖微微冒红,垂着长睫,一动不动,唇瓣上的伤口已经结痂。

    她就是说!这丢出去讨饭都赚钱!

    他金眸陡然对上宋拾的眼,吓得她以为他能看见她了。

    霍尔目光不退不让,“看够了吗?你的精神术法似乎失效了,宋——拾。”

    失效了! ?宋拾惊恐后撤步。

    第32章

    男人睫毛上挂着水滴,静静看着她,“帮我。”

    宋拾歪脑袋,露出真诚的笑容:“帮你好把我抓起来吗?亏本买卖我可不干,您还是等着联邦军来——”

    “我可以帮你换个身份在联邦生活。”

    霍尔神色未变,接着说:“没有我的帮助,即便你逃离这里,也无法在联邦里获得安稳生活。你帮我解开枷锁,我帮你逃过联邦的追捕,怎么样?”

    出乎意料的话让宋拾大脑有些卡壳,她狐疑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

    “快!可能就在这附近!”门外陡然响起嘈杂的声响。

    宋拾心脏猛地一沉,扫视了一下室内,眼前蓦地一亮。墙壁上方装着排风口,她目测了下,可以爬进去。

    铁链哗啦啦作响,宋拾回过头:

    男人的手上、腿上皆被冰冷的锁链捆绑,狼狈又色气,但坚毅的面庞又让人觉得多看一眼便是亵渎。

    锁链不断收紧,霍尔眸子注视着她,呼吸有些不稳, “抱歉,我找不到能让你信任我的理由……”

    “算了,我帮你。”

    霍尔惊愕,“……谢谢。”

    宋拾目光掠过束缚在他身上的锁链,“但我不确定能不能帮你弄开哈。”

    她的手攀上沉重的锁链,试探性地扯了扯,果不其然, 链条急剧收缩。

    霍尔闷哼一声,金眸淡淡:“没事。”

    宋拾蹙眉,她的视线下移,定在霍尔西裤上,大腿的位置微微鼓起,似乎有什么东西。

    难不成是机关?她伸手戳了下,伴随着清脆的“咔嚓”,霍尔的呼吸声陡然急促起来。

    男人像煮熟了的虾,白皙的皮肤迅速涨红,他咬着牙,“你在做什么?”

    “啊,抱歉,我以为是机关什么的。”宋拾无辜脸,“但这不能怪我,我又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霍尔稳住呼吸,睫毛颤抖着,移开视线,“以后不要随便乱按。”

    宋拾老老实实地没再乱碰,但几番折腾下来,锁链愈发地紧。

    果断切换思路,一切困难都是源于火力不够猛。

    她退后两步。

    沉重的锁链砸落在地,哗啦啦的声响从房间内传来。

    “咣当!”巡防队破开门。

    铁链歪七扭八横躺在地面上,本该被绑着的人却不见踪影。

    为首的人点开通讯,“圣子,霍尔和新到的实验体逃了。”

    ……

    通风管道。

    两人一前一后,缓慢地朝前爬着。

    “上校,你要说到做到哦。”宋拾压低嗓音,不放心地反复叮嘱,“出去后给我换个新身份。”

    “好。”霍尔颔首。

    “其实我很好奇,联邦为什么要抓我。”宋拾试探开口道。

    霍尔顿了顿,道:“抱歉,恕我不能回答。”

    意料之中的回答,宋拾便也不再开口。

    不知是爬了多久,道道明亮的光线透过通风窗照进来。

    她蓦地停下行动,手指抵住唇示意身后的霍尔。

    小心翼翼地挪动到窗口前。

    这是一间巨大的实验室。

    摆满大小不一的营养罐,罐里装满了奇异的物种,有些的甚至能隐约看出人形。

    每个罐子上都贴注着标签,“张乐恭,实验体4071”“凯文,实验体4072”……

    宋拾讽刺笑道:“你们联邦真有意思,有时间来抓我,却没时间管管真正该管的。”

    “什么?”

    霍尔不解,跟着挪了过来,当他目光触及那些实验体,眼眸陡然凌厉起来,“该死。”

    宋拾看向放置在中心的巨大玻璃缸。

    浑浊的液体,浑身残败不堪的人鱼卷缩着身体,苍白的脸贴在玻璃上。

    她瞳孔一缩。

    标签上写着:“裴羽流,实验体4077” 。

    是真的裴羽流?

    宋拾大脑运转起来,一切已知的线索逐渐汇聚。

    差点被绑走的女孩是,那些莫名其妙失踪的人是,裴羽流也是。

    先是失踪,再是被仿生人替换掉。

    这是一场悄无声息的狸猫换太子的大戏。

    在别人眼里,那些失踪的人都陆陆续续回了家,生活恢复如初,没人会注意到朝夕相处的亲人已经被替换掉了。

    就像假裴羽流仍在医院里勤勤恳恳工作,根本让人看不出半分端倪。

    女人下半身被纯白色鳞片覆盖,长长的鱼尾无力地搭垂在玻璃缸外。

    她似乎受伤了,暗红色的液体很快便被污浊的水稀释掉。

    宋拾轻轻叹息,她救不了他。

    她正要别开目光时,一道熟悉的身影跃入视线里:付秋棠。

    她套上医用手套,冲门外颔首。

    付秋棠怎么会在这里?

    霍尔浅金色的眸子微沉。

    五个身穿防护服的人踏进实验室,他们推着推车,上面摆满各式各样的仪器,其中一台推车被白布遮得严严实实。

    付秋棠深深吐出一口气,伸手扯开白布,那是一个巨大的玻璃瓶,玻璃瓶并不是重点,而是里面不停扭动的红肉。

    它像是活的,兴奋地运动着。

    宋拾鸡皮疙瘩爬满全身,这恐怕便是付秋棠提到的“活肉”吧。

    伊索纳德号上运的东西原来长这样。

    她的注意力全然放在那块肉上面,并未注意到霍尔的脸色愈发沉。

    “仪器。”付秋棠竭力让自己显得镇定自若。

    一个怪异的仪器便被其他实验人员呈了上来,他们将仪器与装着“活肉”的玻璃瓶连接安装好。

    “付教授,安装完毕。”

    付秋棠点头,“开始吧。”

    仪器启动,活肉像是遭受殴打,奋力地扑腾着,犹如搁浅的鱼,在浅浅的水洼内垂死挣扎。

    鲜红的液体源源不断地从肉块里渗出,顺着狭小的导管流淌进烧杯内。

    实验人员关掉仪器,肉块安静下来,一动也不动。

    “付教授,圣水准备完毕。”

    这一切的幕后黑手都是哀涅托。

    宋拾抬舌抵住上颚,思绪稍稍冷静下来,她提起精神,继续观察。

    “教授,这次的实验体,选哪个?”助手老老实实立在一旁。

    “嗯……”付秋棠抿唇,表面的冷静的,内心是崩溃的,这种问题不要问她啊啊啊啊!

    她清了清嗓子,问助手,“你觉得呢?”

    “4077吧。”

    嗓音犹如跳动的音符,传进在场每位人的耳朵里。

    圣子赤足,身披白袍,柔软的蓝发上半披着金纱,遮住半张脸,垂着目,似怜悯,又似柔情。

    蓝色的卷发随着他的步子,如月色下流动的潮水。

    “圣子。”实验室的人员整齐划一垂首,不敢与之对视。

    伽蓝颔首,淡漠的蓝眸看向付秋棠,慢条斯理道:“我觉得4077就可以,付教授呢?”

    付秋棠只觉毛骨悚然,她梗着脖颈,僵硬地点头,“好。”

    4077,也就是裴羽流。

    人鱼被大网捞出鱼缸,狼狈地趴倒在水泽上,右手肘撑着地面,左手堪堪捂住渗血的腹部。 “我……我已经……替你们做了那么多事情了……为什么……”

    她血红的瞳孔警惕地幻视周围的人,但目光在触及到伽蓝时,如同触电般收回视线,瑟缩地往后退。

    “也许是你做的还不够。”伽蓝浅浅一笑,但仅仅只是昙花一现,“付教授,可以开始了。”

    付秋棠没有动,试图商量:“或许可以用变异物种来试试……嗯,我是说,每个实验体都是爆体而亡,神,祂应该也不愿意看到自己的信徒死亡吧……”

    伽蓝不解地看过去,蓝色的眼眸比新生儿的眼珠还要纯净,“为什么会这么说?死亡是因为他们不够虔诚,只要足够虔诚,神会赐下永生。”

    他垂目,怜悯地望向裴羽流,“况且,死亡并不意味着就是件坏事,它也代表了解脱,不是吗?”

    付秋棠咬牙听完对方阐述的歪理,只能硬着头皮拿起空针,吸满红色的液体后,她缓慢地走向不断后退的人鱼。

    “不……”随着人鱼大幅度的动作,腹部伤口的鲜血止不住地流,她的脸色愈发苍白。

    对不起对不起……

    付秋棠深吸一口气,憋住涌上来是眼泪。

    为什么一定要杀人?

    这里不是游戏,这里的每个人都是活生生的人,他们有家人,有朋友,会哭会笑,和她世界里的人都是一样的。

    付秋棠的视线逐渐被泪水模糊。

    人鱼呲着锋锐的尖牙,试图吓退她,但当对方的泪珠滚落到她胳膊上时,她像是被火烫到,猛地往后一缩。

    她目光有些茫然。

    喉咙里溢出模糊不清的话语,像是艰难挤出来的,“不、不要……别……哭……”

    付秋棠决绝地闭上眼睛,锋利的针尖闪烁着寒光,猛地向下扎去。

    她溢出的泪水抑制不住地淌满整张脸。

    做不到,还是做不到!

    针尖毅然决然地刺向她自己的手臂。

    爸爸妈妈,我要回家了。

    “砰!”一声巨响,硬生生止住了下降的针。

    付秋棠茫然回过头,那是道陌生的身影,女人剪着齐耳的短发,单薄消瘦的身体站得笔直。

    她恍惚看见,女人好像冲她眨了眨眼。

    宋拾蹙眉,看向跟着蹦下来的霍尔,“你怎么也下来了?”

    “我是一名军人。”霍尔淡金的眸子看向她,理所当然的语气。

    第33章

    在四十一世纪, 残酷的现实告诉宋拾不该装的逼不要装。

    架是五分钟前打的,人是五分钟后被制服的。

    地面铺满碎玻璃与液体,在一片狼藉中,几个神使合力将两位反抗者押住。

    胳膊被按得咯噔作响,痛得宋拾直呼冷气,她咬牙怒视伽蓝,挣扎半天仍动弹不得。

    伽蓝赤着足缓步走来,他漫不经心倾下身,蓝发垂落在脸颊旁,“你这是在……愤怒?”

    “……”多稀罕呐。

    他修长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对上那双不耐烦的眼睛,道:“人类总会被情绪所牵制,愤怒,是否可以理解为人类某种无能的表现?”

    她觉得荒唐至极,撇开脸,不去看他。

    他却陡然松开手, 垂眸道:“被同伴背叛你也会愤怒吗?”

    “什么?”宋拾不解。

    伽蓝轻轻抚过她的衣领, 快速抽离,掌心摊开,是一枚精致小巧的定位器。

    宋拾毛骨悚然, 不可置信地看向霍尔:“你……”

    霍尔乌青的嘴角沾着血迹,即便被人狼狈的押着,腰背依旧挺得笔直。

    闻言,他脸色一变,金色的眼眸闪烁了下,薄唇微张,却没有出声, 算是默认。

    “你什么时候放在我身上的?”宋拾话音冰冷,诘问道。

    “打架的时候。”

    回答她的是伽蓝,他手指碾碎定位器,眼神悲悯却又好像带了点别的东西。

    宋拾垂下脑袋,很好,她的人生准则又多了一条:不该救的别救,不然会被狗咬。

    “实验继续。”伽蓝淡淡开口,但视线却仍放在宋拾身上。

    宋拾心脏咯噔一声。

    果不其然,伽蓝接着说道:“小姐,愿神能赐给你好运。”说罢,他手抬示意。

    宋拾顺着望去,实验人员晃动针管针,鲜红的液体浓稠至极。

    她吞咽口水,额头沁出些汗水。

    危险的警告在脑海里狂轰乱炸,宋拾努力稳住呼吸,反复安慰自己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办法的。

    终于,她想到什么,将目光投向吓愣住的付秋棠,嘴巴无声地张了张。

    付秋棠回过神来,瞪圆了眼试图理解宋拾的意思。

    好在她似乎终于理解了对方的口型,但并不能理解对方形态上发生的变化,于是眼睛又瞪得更圆了些。

    眼看着实验人员逼近,宋拾眼角一阵抽搐。

    她知道付秋棠有很多疑惑,但先别疑惑,因为她马上就要死了!

    “圣子。”

    付秋棠急忙出声,目光不敢过多在宋拾面前停留,生怕被人发现端倪,“这个实验体,是我用来做其它实验的。”

    伽蓝看向她,并未出声,付秋棠接着道:“她的体质很特殊,再想找到差不多的实验体,恐怕要花上要一段时间。”

    淡蓝色的眸子掠过宋拾,并未迟疑:“好。”

    见伽蓝答应得爽快,宋拾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但绷紧的手臂又不断提醒她危险并未离去。

    伽蓝转头命人给霍尔注射圣水,冰晶般的眼眸不似真人,毫无情绪波澜。

    霍尔金眸倒映着逼近的针孔,最终阖上双眼。

    “咚咚。”

    敲门声陡然响起,随后走进来一位神使,她垂目恭敬弯腰。

    “圣子大人,安防系统遭到破坏,我们只能在影像里看到破坏者的背影,似乎是一位女性。”

    安防系统被破坏可是件大事,特别是不清楚敌人来意时。

    伽蓝行色匆匆地同众神使离开了,甚至没时间去嘱托,实验室瞬间空荡安静不少。

    但对宋拾而言,最大的变化就是押她的人从神使换成了实验人员。

    她看向同样被摁住的霍尔,道:“你从来没有放弃过抓我。”肯定的陈述句。

    霍尔顿了顿,直言道:“是。”

    宋拾讥诮笑出声:“真有意思啊,上校大人,久藤市多少饿死的穷人你们不管,哀涅托的人体实验你们也不管,怎么偏偏就死盯着我呢?”

    霍尔沉默了。

    懒得再去理会霍尔什么反应,宋拾将目光放在瑟缩成一团的人鱼身上。

    人鱼赤红的双眼与她直勾勾对视,在她身旁还有其他实验体。

    他们之中,也许有人就快要结婚了,也许有个高龄的父母需要赡养,他们的家人朋友也许还在苦苦等待。

    不……甚至有人取代了他们。

    但她不是救世主。

    “老实点!”

    被摁到实验台上,在手脚被束缚的那刻,宋拾不自觉绷紧身体,忍住想要踹飞他们的心思。

    “别紧张,没事的。”付秋棠安慰道,针尖刺进宋拾的皮肤,“手术会成功的。”

    宋拾看着她:“那他们……”

    冰凉的液体被推进血管,付秋棠垂头贴在她耳边,轻声道:“抱歉……”

    是啊……她们都不是救世主。

    轻柔的声音渐渐飘远,困倦如潮水上涌,流进眼皮,流淌进全身。

    呼吸逐渐趋于平稳,意识陷进一片黑暗中。

    ……

    宋拾重生了,重生在了货运车内,身边堆满了婪鲸矿石,如果没有霍尔就更好了。

    她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掐死他。

    手还未触碰到,霍尔纤长的睫毛翕动,一双金眸缩成锋利的针尖。

    宋拾眉心一跳。

    下一秒,天旋地转。

    后背狠狠地撞在凹凸不平的婪鲸上,疼痛蔓延四肢百骸,还未来得及痛呼,一双冰冷的手攥上了她的脖颈。

    霍尔眼神淬了冰般注视着她。

    “你究竟是谁?”

    “什……什么?”宋拾大脑卡顿,停止运转。

    霍尔的银发不安分地垂下,扼住她脖颈的手并未松弛,力道反倒愈发收紧。

    他下了死手,宋拾挣扎着,蹬开大片的婪鲸石,突然之间,她在腰间摸到了什么。

    一把枪。

    不出意外是付秋棠放的,宋拾从来没有感觉自己那么爱付秋棠过。

    耳边隐约出现耳鸣,她头脑有些发昏。

    不管了,再这么下去她就要被掐死了。

    她奋力地扣动扳机,朝着霍尔胸口开了一枪。付秋棠在细节上就是给力,还是消音–枪。

    霍尔闷哼声,力道骤然松弛。

    猛地推开他,宋拾大口灌气,又剧烈干呕了几下,肺部一阵火辣辣疼。

    她撑着地面,逼迫自己站起身。

    霍尔被射中心脏,也许是腺上素飙升,他全然不在意地任胸口淌血,浸红白色的衬衫。

    宋拾抬枪,压低嗓音:“你刚才说的什么意思?”

    霍尔像是被施了禁言咒,抿着唇一声不吭。

    陡然,货运车猛地颠簸了下,宋拾险些一个趔趄摔倒,霍尔看准时机撞开她,脱出手的枪在空中像被无限放慢。

    动作起伏过大,霍尔伤口的血咕咕往外冒,他咬着牙去抢枪。

    宋拾哪会让他得手,指尖微动,枪便又飞回自己手中。

    她一拳捶上他的腹部,伴随着一声隐忍的闷哼,霍尔的腰弓成虾米的弧度。

    宋拾手钳住他的下颌,“最后一遍,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霍尔想笑,却又咳出血来,惨白的面庞上爬上了抹绯红。

    “十岁的孩子,可不会杀人。”

    宋拾手上的力道收紧。

    他没有质疑她的身体,而且质疑身体里的灵魂。

    她脸上的讥诮之意更浓,嗤笑:

    “那你为什么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孩子该怎么在久藤市里活下来?哦,我忘了,恐怕您从未去过久藤吧。在那里,不杀人的孩子,会被吃掉——物理意义上的。”

    “你体会过上一秒还对你微笑的朋友,下一秒就被那些大人抓住分食吗?你体会过东躲西藏逃命的生活吗?不,你没有,你还在这里否认我这个人。”

    霍尔愣住,甚至没有再挣扎。

    宋拾并非真想杀他,只是一条联邦的忠犬罢了,况且她的确需要他的帮助。

    就像霍尔说的,她被全联邦通缉了,不管逃到哪都是徒劳。

    于是她再接再厉,演技大爆发,眼眸又有些茫然,沁出的泪水一颗颗滴落。

    “你说我不是十岁,可是我什至不知道十岁的孩子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她的话字字泣血。

    要是霍尔再不动容,宋拾就决定动手了。

    霍尔喉咙发紧,鲜血已经将衬衣染得通红,血液的极速流失导致他浑身冰凉,却仍忍不住垂下头,睫毛翕动。

    “抱歉,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当然不知道!我以为我终于逃离了久藤,逃离了回溯,可是我没想到就连联邦也要杀我。”她哽咽起来。

    霍尔薄唇微张,却发不出声,准确来说,他快要死了,如果不是宋拾另一只手撑着他的身体,他已经瘫倒了。

    眼瞅着对方胸口的起伏愈发微弱,宋拾将他扶靠在石堆上,嘴里假情假意念叨着:“我从来没有想过杀人……”

    也不知道霍尔听见没有,她的手悬在伤口上方,骨肉疯狂生长,肉芽交织最终愈合,刚长出的新肉透着嫩粉色。

    她有些疲惫,双手交叠,脑袋抵在膝盖上。

    希望霍尔醒来后别辜负她的一番表演。

    终于,车停了。

    随后车外响起一声抱怨:“是不是进了老鼠,怎么那么闹腾。”

    宋拾瞬间清醒过来,她呼吸一滞,摸上腰间的枪,一双眼睛一眨也不眨,警惕地盯着货运车车门。

    脚步声越来越近,像是走到车门口时,几声枪骤然响冲进她的耳膜,脚步声消失。

    她非但没有松懈,身体崩得更紧了些,托着枪对准车舱门。

    “咔嚓。”

    门开了,刺眼的白光撒了进来,宋拾眨掉淌出生理性盐水,扣动扳机的手指微动。

    但下秒,一道熟悉的声音硬生生止住了她的动作。

    甜腻的,像是融化开的黏牙糖果。

    “宋拾,好久不见,我好像……又救了你。”

    纤细的少女逆着光,笑得甜蜜。

    宋拾却愣住。

    她是怎么认出她的?

    第34章

    “好久不见。”

    贝莉娅弯起嘴角,吐出慵懒的、黏连含糊的调子。

    红色眼眸闪烁了下,她手中的枪一转,对准昏迷不醒的霍尔。

    “需要我帮你解决掉他吗?”

    宋拾的眼微微睁大了些, 急忙道:“别!”

    贝莉娅嘴角往下撇了下,但还是收起了枪。

    走得近了些,她脸颊旁卷发随之摇曳,倾下身子,火红的瞳孔很是明亮,“真巧,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你。”

    她伸出手, 朝向半蹲的女人。

    “是挺巧的,我被哀涅托绑去做人体实验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宋拾将手搭上去起身,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当然是为了你脚下的这些婪鲸啦,毕竟回溯每天都要要消耗大量的婪鲸。”

    不知是不是错觉,贝莉娅似乎一直在盯着她的左眼,但很快,黑发红眸少女收回了目光,道: “绑你的应该是奥罗拉的永生实验。”

    宋拾微微一愣,脑海里迅速检索到那名实验人员说的“永生实验室”。

    “奥罗拉的永生实验?不是哀涅托吗?”

    一想起奥罗拉,左眼还在隐隐作痛。

    贝莉娅嗤笑出声,甜腻腻的笑容染上了某种讽刺的意味:

    “他们这些有钱老爷可比任何人都要惧怕死亡。人一旦有了金钱和权利,便会想着如何更长久地拥有它们——”她语调轻慢,舌尖打着旋。

    宋拾没说话,静静等待下文。

    贝莉娅放缓声音:“于是,他们找上了哀捏托。”

    信息量过大,宋拾有些缓不过来,她蹙起眉毛:“所以, 这个实验的目的是研究永生?那圣水……”

    少女红宝石般的眸子轻轻眨动了下,“所谓的圣水只不过是个幌子,需要实验小白鼠才是真的。”

    永生,不管是在哪种时代背景下都是吸引人的香饽饽,权贵不惜任何代价,迫不及待地想要拥有。

    那群信徒更是趋之若鹜,哪怕结果是爆体而亡,他们也寄托于那一丝微弱的希望。

    宋拾的眉越皱越紧。

    突然,一抹温软轻轻抚平她的眉心,她抬眸,只见贝莉娅缩回手指,问她:“怎么了?”

    宋拾道:“我在实验室里看见了一块活肉,一块能提取圣水的活肉。”

    “抱歉,这我不太清楚。”

    贝莉娅轻摇头,在宋拾的目光下,她转身走出了车厢,警惕地四处张望了下才道:“巡逻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来,我开车先带你离开这里吧。”

    宋拾瞥了眼霍尔,他双眼紧闭脸色惨白,要不是胸口仍有起伏,她就要以为他已经死了。

    走出车厢,脚下一个趔趄,低头,是司机的尸体,子弹正中眉心,死得不能再透了。

    这里似乎是个巨大的仓库,机器人堆着大大小小的推车有条不紊地运作着,角落里的摄像头皆熄灯罢工,不出意外是贝莉娅的杰作。

    墙壁上深红色灯亮着:奥罗拉集团。

    宋拾沉吟片刻,还未出声,一道孩童哭腔骤然响起,同时一辆货运车也恰好停在了旁边。

    不幸中的万幸,那辆车停在另外一边。即便如此,宋拾还是放轻了呼吸。

    “哇——!!”

    哭声并未随着车而停止,反倒愈发刺耳,尖锐响亮得像是锋刃,一点点刺进耳膜。

    “妈的,该死的畜生!”外面的人骂了句,随着哗啦啦的水声,电流声响起,哭声终于停止了。

    那孩子哽咽了下,不甚清楚道:“4077姐姐快要死了,你们救救她吧……”

    “做什么梦呢,给我老老实实待着!”司机似乎是一脚踹了上去,声音都有些喘。

    4077?

    裴羽流!

    脚步突然朝着她们的车走近,“奇了怪了,这车的人呢?”

    贝莉娅眼色一暗,握住枪的手正要举起时,宋拾却朝她轻轻摇了摇头,目光投向那具尸体。

    司机刚走到拐角,一个同样身穿工作制服的男人突然拦在眼前,他面容憔悴胡子拉碴,目光阴郁地瞥了他一眼,“有事吗?”

    瞅着对方深陷的眼窝,同为打工人的司机狠狠地共情了,拍了拍她的肩膀,又递了根烟上去。

    “辛苦哇,哥们几天没睡了。”

    “忙了有三四天吧。”宋拾假模假样地接过烟,下巴抬了抬,“你运的啥货啊,怪闹腾的。”

    “还能是什么,淘汰下来的玩意呗,留给有钱老爷们拍卖着玩。”司机自己点了根烟吸上,依靠在车上,“这批货我觉得能卖不少,光那个人鱼,少说也得这个数。”说罢,他张开了五指。

    “人鱼?”

    宋拾眸色微暗,不动声色继续说道:“倒是个稀罕物。”

    司机顿时来了兴致,朝她招手,“那可不!来来来,今天哥带你掌掌眼,这畜生模样还真极好。”

    “咣当”车门打开。

    巨大的水缸,浸泡在污水里的人鱼面色惨白,双目紧闭。

    “给上流人玩的玩意。”司机鼓囊一句,攥住人鱼纤细的脖颈,将她的头扯出水面,出水的人鱼淡紫的唇瓣微张,没了骨头般任人宰割。

    “玩?”

    宋拾眸色愈发幽深,染上了浓重的杀意。

    司机笑得暧昧,粗糙的手指摩挲过人鱼的唇,“有钱人的娱乐嘛。”

    但很快,他的笑容便永远地定格在了脸上,臃肿的身躯像是融化的猪油瘫在地面,没了生息。

    宋拾惊愕地看向贝莉娅:

    少女的枪口飘荡着一圈硝烟,她睫毛翕动,眼眸干净明亮,“我应该没杀早吧。”

    “没,谢谢。”宋拾摇头,极淡的蓝色光点从她身上散去,恢复原貌。

    走向瑟缩的人鱼,俯下身体,放轻声音:“没事了……”

    人鱼赤红的瞳孔骤然一缩,她唇瓣微张,喉咙里只能溢出些零碎的音节。

    “怎么了?”宋拾发誓,她绝对用了此生最温柔的语气。

    裴羽流僵硬地眨动眼睛,她像是生锈的老旧机器,良久后才缓慢地吐出破碎的话语:“逃……”

    沙哑难听,她的声带被人破坏掉了。

    宋拾握紧拳头。

    人鱼一把攥住她的胳膊,抓着最后的希冀,费力地咬着断断续续的字音:“你,逃……快逃、逃离这里”

    “没事了。”宋拾安慰道,双手撑起她的身体,任凭扑腾起的水花溅湿衣服。

    “车厢里还有三个实验体,两个已死亡。”简单查看完后,贝莉娅看向宋拾,“活下来的那个看起来才八九岁。”

    话音刚落,阴影里探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女孩睁着黑白分明的瞳孔,软糯问道:“姐姐你是来救诺诺的吗?”

    诺诺。

    贝莉娅正摩挲枪的手一顿,嘴角轻轻上扬,再一次露出她惯性甜腻的笑容:“是。”

    宋拾目光掠过女童时一愣,熟悉的面孔,正是前几天和裴木清一起救下的女孩,没想到还是被抓到了这里。

    小姑娘乍一看没什么问题,但在布料遮不住的皮肤上泛着绿莹莹的光,青绿色的鳞片像是寄生的藤壶般从手腕一直向里延伸。

    “我打算搏一把,去炸了永生实验所。”宋拾蓦地开口,站起身,轻轻眨了下左眼。

    炸实验所有两个原因,一是和奥罗拉有仇,宋拾这个人睚眦必报,只要结了梁子,她不把对方咬下一大块肉绝不会松口;二是她需要得到那块活肉,活肉显然是完成论坛任务的关键。机会难得,错过了这次,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或许还有一个原因……宋拾皱皱鼻子,胡乱地揉了揉诺诺的脑袋。

    贝莉娅露出淡淡的微笑,红眸闪烁着细碎的光点,“我跟你一起。”

    此时的贝莉娅仿佛头顶佛光,宋拾感动得热泪盈眶,一爪子揪住对方,“好姐妹,没想到我们感情那么深啊。”

    贝莉娅低头看向皱巴巴的袖口:……

    “咳咳……”一道沙哑的咳嗽声陡然插进来。

    哟呵,醒得还挺快。

    宋拾扬眉,抬眸望去。

    霍尔脸色仍有些苍白,手臂抵靠在车上,不知是醒了多久。

    他咳嗽了几下,浅淡的唇色才微微透了些粉出来,“有什么是我能帮你的吗?”

    “你要帮我?”

    宋拾牵起唇角,笑得狡黠。

    ……

    永生研究所。

    红色的警报灯不停闪烁,警报长鸣不止,刺耳又急促。来来回回的巡逻队仔细地不肯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打着探测灯扫过天花板。

    躲在通风管道的宋拾大气不敢出,直到巡逻队远去,她才缓慢地爬动起来。

    贝莉娅显然是有备而来,一开始带领着宋拾轻车熟路地避过安防系统,一路绿灯,但绿着绿着,人便不见了,宋拾被迫单独行动。

    但在某种意义上,她还算幸运。

    比如现在。

    明亮的光透过通风窗打在宋拾面庞上,桌子上,四四方方的特殊材质玻璃盒里盛放着蠕动的肉块。

    她还记得,付秋棠说过这个肉块叫“天使三十三号”。

    不过……

    她的视线移到身穿白袍的圣子身上,伽蓝单手抵着额头,闭目休憩,屋内除了他没有别人。

    宋拾小心翼翼地举起消音枪。

    突然,她对上一双澄澈的蓝眸。

    她眉心猛一跳,扣动扳机。

    画面像是被抽帧放慢,子弹缓缓地飞出枪口,刺鼻的硝烟升腾起,一切都十分的顺利,子弹顺利地正中心脏。

    太顺利了,顺利得像是有诈。

    伽蓝瘫倒在地上。

    意料中的血腥画面并未出现,胸口没有沥沥鲜血,只有“噼里啪啦”“滋啦”的白色电流。

    电流?

    宋拾瞳孔地震。

    哀涅托的圣子居然是仿生人? !

    她破开通风窗跳了下去,警惕地举着枪走上前。

    如瀑的丝发铺展开来,流光溢彩的金纱紧贴他脸颊,眉眼润泽,秾丽无俦的圣子胸口电流滋啦作响。

    胸口的芯片被子弹击穿,这应该算是死亡吧?

    她扭头去拿活肉,刹那,伽蓝蓦地睁开了眼睛,一把坐起身攥住她的裤腿,吓得宋拾心率飙升,急忙就要补枪。

    “主人……”

    高高在上的圣子仰面,看她的眼神脆弱又不安。

    “什……什么??”宋拾僵住,大脑宕机,这是什么新型迷惑敌人的方式嘛。

    伽蓝睫毛不安地颤抖,手指收紧,像是初次睁眼的雏鸟,下意识依恋第一个看见的人。

    “松手。”雏鸟情结,宋拾可不吃这一套,黑黢黢的枪口对准滋啦作响的芯片,“你失忆了?”

    他不解,“主人,我不理解你的意思。”

    她拧眉,指了指桌上的天使三十三号,“那你认识它吗?”

    他摇头。

    宋拾很失望,失望地扣动扳机,顺便思考一个富有哲学意义的问题——

    仿生人死后会见赛博上帝吗?

    伽蓝似是察觉到什么,虔诚垂首,展露着脆弱的脖颈,隐约可见的青色血管,逼真得接近真人。

    “宋拾?”

    贝莉娅的嗓音陡然响起。

    宋拾扭头望去,瞳孔瞬间扩大,几乎失声,“贝莉娅你在干什么?”

    “抓个人而已。”贝莉娅持枪抵在被绷带封口的女人脑袋上,女人眼含热泪,呜咽地发出求助。

    是的,抓个人而已,但凡她换个人抓宋拾也没那么大动静。

    那是付秋棠啊!刚刚救完她狗命的女人!

    “你认识她?”

    “是的,她是我朋友。”

    话音刚落,付秋棠脑袋上冰冷的枪口移开了。她崩溃地差点哭出来,明明这个小姐姐怎么看怎么纯良无害,结果掏枪的速度比她下跪求饶还快。

    她甚至没来得及反抗,就被绑了。

    纯良的贝莉娅甜甜一笑,“抱歉,我只是想请你朋友帮我妹妹看病。”

    付秋棠:《请》。

    宋拾惊诧,“她不是义肢协会主席吗?对不上专业吧。”

    回答她的是付秋棠,她扯掉嘴上的绷带,清嗓子郑重自我介绍:“我除了是义肢协会主席,还是联邦医院的首席医师,作家、业余歌手……”

    报完一长串身份后,她洋洋得意抬头。贝莉娅红宝石似的眼眸闪烁了下,笑容亲切:“我妹妹的病就拜托首席医师了。”

    “我、我尽量。”

    “那真是太感谢了。”贝莉娅的笑容也真诚了几分。

    付秋棠不安的心脏缓缓平复,一切都是误会而已,宋拾的朋友就是她的朋友,更何况这个黑发红眼的女孩看起来不像是坏人。

    什么?刚才她拿枪杵在她脑袋上?

    那都是因为不熟!都是误会!

    她还未安慰完自己,就听见这位眼尾下垂,看起来乖顺的女孩继续说道:“我们现在炸了这里吧。”“? ! !

    “好。”宋拾点头,裤脚又被人扯了下,她视线落到伽蓝身上。

    哦豁,差点把他给忘了。

    “主人,我知道怎么炸掉这里。”伽蓝微笑,碧蓝的瞳孔里只倒映着她的脸。

    他的脑袋依恋地抵着枪口,“交给我吧。”

    胸口的电流紊乱地窜动。

    第35章

    漫天火光像夜空里的繁星,炸开朵朵绚丽的花,随即又是一声巨响,花瓣被揉碎成点点齑粉。

    雷鸣暴雨纷沓而至, 奥罗拉集团的大楼轰然倒塌, 警报红光急促闪烁,警车长鸣由远及近。

    宋拾伫立在雨幕下,湿透的黑发黏在苍白的面颊,仿佛周围的喧嚣都与她无关。

    她目光落在同样被雨打湿的男人身上。

    “一切如你所愿,没有一个实验体受伤。”霍尔语气平静,他轻轻呼出一口气, “通缉令我会撤回, 如果你想, 可以继续待在安防局里。”

    他倏地抬头望向天空中的全息投影,“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继续待在安防局?等着他来抓吗?况且她现在还惹了哀涅托。

    但这并不妨碍她的好心情,宋拾眉眼微弯, 语气难免轻快了几分, “谢了,上校先生。”

    “对了。”似乎想起什么,她笑容更加灿烂, “之前你给我安排的心理咨询师,是回溯的人。”

    一想到Z老登会因为她被捕,宋拾就喜不自胜,神清气爽。

    霍尔顿了顿,道:“知道了。”

    长睫压住晦暗的情绪,他放轻了声音,“我……你究竟是谁?”

    “宋拾啊, 我不是宋拾难道是宋柒宋捌吗?”

    “……”

    霍尔利落转身扬长而去,很快便被蜂拥而至的记者围堵住。

    远处,霍尔金眸直视镜头,银发落在肩上,深邃的面庞带了些冷峻疏,他薄唇微动似乎说了什么,记者们不情不愿散出一条道。

    眼角痉挛了下,他指腹轻轻摩挲过大腿,心中泛起一丝莫名的情绪;转头回望,那人早已隐匿进夜色中,不见身影。

    暴雨还在下。

    宙启的声音从天空飞行的机械光球里飘出:

    “注意甜雨,注意甜雨!请多科市市居民减少外出,居家等待雨停,出门时务必带上专用雨具。”

    厚重的雨幕半分没有停歇的趋势,密密麻麻的雨水拍打在宋拾身上,直到一辆货车停下,溅起的水喷她一腿。

    宋拾:“……”

    车窗降下,贝莉娅:“上车,你打算去哪?”

    宋拾张了张唇,轰隆一声巨响盖过声音,紫色的闪电打在脸上。

    “好。”贝莉娅微笑。

    车厢内,付秋棠蹲在角落里,一脸便秘;伽蓝则是乖顺地坐在宋拾身侧,手指试探性地攥住她的衣角。

    车窗外闪烁的霓虹灯照进昏暗的车厢,路过的全息投影上挂着一张悬赏图:

    女人黑漆的长发随意撇在脑后,露出消瘦的面孔,一副安分又老实的模样。

    这是当时在安防局注册信息拍的照片。

    宋拾视线落在那串长长的数字上,不由感慨,没想到自己居然那么值钱。

    下一秒,悬赏照片被腹肌的男明星所取代。

    悬赏令撤回了。

    她敲了敲透明的瓶子,肉块顷刻间焦躁不安地蠕动起来。

    “你……”付秋棠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慢吞吞道,“你偷了天使三十三号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带上伽蓝?万一有诈——”

    “能有什么诈。”宋拾打了个哈欠,颇为疲惫地往后靠了靠,“他能图我什么?图我穷还是图我逃亡的生活?”

    付秋棠沉默了,好像的确有几分道理,她捏着终端随意看了眼。

    多科速报:

    “奥罗拉集团大楼爆炸”热搜下面紧跟着几条新闻。

    她忍不住念出声,“大批失踪人口回归,竟然都是仿生人。”

    “医院风云结束,异种凶手落入法网。”

    “多科市安防局大队长顾念因渎职暂停职位。”

    话音刚落,一只苍白的手一把夺过终端。

    【 4033年4月7日晚,安防员白峥擅闯监狱,殴打狱警、枪击罪犯9533 ,队长顾念拒绝抓捕任务,并协助白峥畏罪潜逃,现已被停职调查】

    【而新上任代理队长陶顺安将白峥击毙。 】

    白峥……就这么死了?

    宋拾的眉越蹙越紧,心中百感交集。

    陶顺安是二五仔的证据,她早已发给顾念了,那陶顺安是怎么当上大队长?

    猛然间,她想起顾念的话:“全联邦,足足有一半的人信仰哀涅托,也包括上面那些人,再加上其中的利益牵扯……”

    上面那些人——

    这背后,难道有联邦的授意? !

    为什么?

    宋拾感觉一场巨大的阴谋已经笼罩了下来,但却无可奈何,只能徒劳挣扎,沦为一粒微不足道尘埃。

    不知道哪天她也会成为白峥。

    不,不要,她攥紧手心。

    下面是一条陶顺安受采访的视频,澎湃地讲述了自己的励志故事,并发誓绝不辜负联邦和公民的信任。

    “哎,我见过她。”付秋棠突然开口,“哀涅托的人……”她的视线轻飘飘掠过伽蓝,又落回宋拾身上。

    宋拾瞥了眼伽蓝,对方很是乖巧安静,没有任何异样。

    “没事,你说。”

    付秋棠这才慢吞吞开口说道:“待得比较久的同事说,她是尸体和异种的缝合体。”

    “所以她才有快速愈合伤口的能力?”

    “不,那是圣水的效果。她是永生计划里成功的实验体,但其实在她之前还有个成功的实验体,不过很可惜,最后还是死在了手术台上。”

    “成功的意思是……”

    “永生,不老不死。”付秋棠说。

    宋拾小指痉挛了下,低声:“怪不得……”

    怪不得顾念说一个死人怎么可能复活。

    “那和她缝合的异种是什么?”

    付秋棠回忆了一下,“是一朵能致幻、控制精神的花。”

    不知是过了多久,车子遽然刹车,因为惯性,宋拾蹲麻的腿险些栽倒在婪鲸石上。

    车门被拉开,贝莉娅笑吟吟看着她,“到了。”

    “谢谢,麻烦你了。”宋拾单手抱着用布包裹住的玻璃瓶,另一只手拉着伽蓝站起。

    付秋棠目送两人的渐远的背影,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少了什么呢?”她敲着脑壳,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来。

    少了终端。宋拾将终端揣进兜里,在心里默默道。

    这里很荒凉,荒凉到漫天黄沙。

    眼前只有一间破旧的小房子,半亮不亮的霓虹牌滋啦作响,挂着破损的风铃。

    好有诚信义肢店。

    既然是贝莉娅推荐的店铺,那就说明还是比较可靠的。

    伽蓝安静地站在一旁,手指仍悄悄扯着她的衣角,侧着脑袋长久地注视她,眼眸澄澈明亮。

    在这种注视下,宋拾难得打算礼貌一把,来个文明示范。

    于是,她礼貌地一脚踹开了门,温和地举起了手中的枪,抵在店主的脑门上,笑容很是友善:“你好。”

    “欢迎光临。”店主温和微笑,竟一点也不在意怼来的枪口。

    嗯?眼熟?

    “是你?”

    垃圾场的义肢店老板。

    老板露出惊讶的神情:“我们认识吗?”

    “不认识,麻烦你帮我读取一下芯片信息。”宋拾抬了抬下颌,“他的。”

    要弄清楚天使三十三号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伽蓝身为圣子,肯定知道不少。

    找人来读取芯片信息显然是最快最便捷的方法。

    “乐意为您效劳,不过您会付钱的,对吗?”老板的表情很诚恳。

    宋拾笑而不语,持枪对着他。

    老板叹气,往操作台上走,指了下实验台,“你让他躺这里就好。”

    “主人。”伽蓝不解地歪了歪脑袋,但还是弯起眼眸,淡蓝的眸子亮晶晶。

    宋拾抬头正要将他往实验台上带时,伽蓝乖顺地垂首,亲昵蹭蹭她的手掌。

    “主人不管做什么,伽蓝都会答应。”

    湿润的唇瓣落在她的掌心,泛着痒意,激起宋拾一身鸡皮疙瘩,猛地缩回了手。

    他走到实验台上躺下,那双亮晶晶的眼眸轻轻地阖上了。

    “开始吧。”

    面对着黑漆漆的枪口,店主操控起机器,利落麻溜地取出了芯片。

    伽蓝双手交叠在小腹位置,心脏位置已然空荡荡。

    “咣当!”一声,本就不堪重负的大门正式寿终正寝,飞起的尘土黄蒙蒙一片。

    一群半机械化的家伙围堵住门口,为首的举着枪对准老板,“终于找到你了。”

    大概是习惯了,店主心中毫无波澜,甚至还有闲心想着下次该搬到哪里。

    他们的目光自然地落到了伽蓝身上,顿时眼前一亮,贪婪地咧嘴笑:“哟呵,仿生人?能卖不少星币呢!劝你不要反抗,不然损失只会更大。”

    “不就得坑了你们一点钱嘛,至于满世界追着我抢嘛。”老板缓缓叹了一口气,又带着歉意地看向宋拾,“客人您要不要先逃命?”

    看着眼前的一群……宋拾心里也没底,她咬了咬呀,问:“要多久?”

    “两分钟啊不,一分钟!”老板眼里亮起光,希冀地看着她,“您可以打跑他们吗?”

    “……打不跑,但我可以试试打死。”

    她吐出口气,将怀中的三十三号放置好,一边举枪开了三枪。

    弹无虚发,前面三人脑门顿时血流如注,瘫软倒地,没了气息。

    后面的人脸上刹那间展示了变脸,不可置信、羞怒、恼怒、愤怒试色似地依次在脸上浮现,简直精彩绝伦。

    “他妈的!给脸不要脸!”

    他们暴起开枪射击,但子弹却通通如数还回去,穿透他们的身体,鲜血将黄土染得通红。

    宋拾低估了人数,她还未松口气,宽如墙的男人堵到了面前,挥拳砸向她的脸。

    她面上冷然,侧身躲过,对方拳头噼里啪啦砸倒大片的零碎东西。

    老板满脸肉疼,心脏在抽搐:“我的宝贝们!”

    “读你的信息!”宋拾调整呼吸,乘机跃起,铆足气力掰断对方的脖颈。

    “好的,客人您加油!”

    随着信息的读取,他脸色开始出现了变化。

    “好了,客人您看。”他面带微笑,将屏幕对准宋拾能看见的位置。

    宋拾一边躲过攻击,一边见缝插针偏头看去。

    屏幕上只有伽蓝被子弹击中醒来后零散的记忆画面,再往前就是一片空白,无法追溯。

    老板道:“芯片受损,信息难免会缺失的。”

    “没别的办法了吗?”宋拾脸上看不出神色,开枪打死想要偷袭的人。

    “真没办法了……我给您装回去。”他埋头伏案,再度操纵机器,小心翼翼调整芯片位置。

    “不用了。”宋拾突然道。

    老板有些愕然,“虽然记忆信息损坏了,但他其他功能……”

    “留给你了。”她一脚踩在最后一个人的脖颈上,微微用力,咔嚓一声,对方再无挣扎。

    “哈,客人您真大方!”老板笑得眼睛眯起,像只狡黠的狐狸。

    仔细地将芯片安装回原本的位置,余光中,一个“尸体”却摇摇晃晃起身,捡起了地上的枪。

    “客人小心!”

    老板话音刚落,一道闪电似的影子闪过,带起一阵风。

    宋拾转身,惊愕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伽蓝手上染着鲜血,眸子亮得惊人,他力道微微松弛,那尸体瘫地。

    他用干净的手握住宋拾的手,将其贴在胸口处,眼眸溢出泪珠,滴在宋拾虎口上。

    “主人,你不要抛弃我,好不好……”

    宋拾瞪大眼珠,看着手上的泪珠。

    他爹的好生神奇!开眼了开眼了!仿生人居然还会流眼泪? !

    她还未惊叹完,指尖上的电流电得她猛地缩回了手。

    “兄弟,你漏电了。”

    “第一次见认主的仿生人。”老板若有所思,“客人您可以再等等,芯片会自我修复。”

    “那些损坏的记忆会恢复?”

    “是的。”

    得到满意的答案,宋拾看向伽蓝,深邃精致的五官轮廓,绸缎似的蓝色长发,每一寸都过分得完美。

    他浅浅微笑任由她打量。

    良久,她才道:“老板,有改变外貌的东西吗?比如染发剂之类的。”

    “当然,我的客人!”老板顷刻动身翻库存,突然扭头问道,“但是,您会付款的对吗?”

    宋拾眨了眨眼,“但是我帮你处理了你的仇家,对吗?”

    老板:“……”

    ……

    送走两位客人不久,老板坐在案台,对着面前的人,浅浅微笑。

    “客人您需要什么?”

    银色长袍,覆面面具。

    神使漠然地跨过地上的尸体,掏出终端,“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终端上的女人,亚洲模样,短发,身形单薄消瘦。

    “啊,是她呀!”

    “有点印象,又好像没有。”老板犯难地敲敲脑袋,“不如客人您先支付五百万星币,说不定我就想起来了呢。”

    神使眼神骤然冰冷,枪口抵上他的额头,“我劝你不要耍小心思。”

    老板的笑容也冰凉起来,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我讨厌别人拿枪指着我哦。”

    第36章

    屋内。

    霍尔跪在地上,上半身赤.裸,结实的肌肉上爬满狰狞的鞭痕,艳红的血液从伤口里渗出,就连脸上也未能幸免,下颌处结结实实挨了一道鞭子。

    “为什么不杀了她!”安德烈攥紧鞭子,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他,扬起长鞭狠狠抽去。

    霍尔闷哼一声,对上安德烈的目光,“父亲,您教导我做人要明辨是非, 我只不过在履行您的教诲。”

    “你!你!”

    老安德烈气得剧烈咳嗽几声, 怒斥, “那难道我没有教过你联邦利益至上吗?!056号是谁的克隆体你清楚,放任她在联邦里,迟早要出大乱子!让你杀她,都是为了联邦, 为了安宁!”

    “又或者, 你想让那位知道联邦在搞她的克隆体?!”

    霍尔手中力道收紧,沉声道:“我知道了。”

    安德烈白花花的胡子颤抖着,缓了一会后恢复平静,他丢下鞭子:

    “那位也快来了,务必确保会议顺利举行,这次一定要将回溯剿灭干净,卧底抓住了吗?”

    “已经派人去了。”

    “温妮莎也会来,你们兄妹二人有几年没见过面了吧。”他背着手站在窗前,面露疲倦。

    霍尔站起身,落地镜中, 他宽阔的脊背伤痕累累。他目光中微露讥讽,“六年。”

    “居然有六年没见了。”安德烈一时感慨,话锋却突地一转,“你说……哀涅托在搞人体实验?”

    “是的,父亲,我会处理好——”

    安德烈深叹一口气,“不要管。”

    霍尔猛然看向他,“父亲,放任他们,只会让更多人遭殃!”

    安德烈浑浊的眼睛眯起,意味深长道:“孩子,我是为你好,哀涅托如今的猖狂,你怎么知道没有人授意呢?”

    “联邦,早已成了一颗蛀空的苹果。”

    老者缓缓吐出一口气。

    “知道了。”

    霍尔长睫盖住眼中的暴戾,黑色的衬衫遮住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修长的手指缓缓扣好纽扣。

    和平、安定、职责……多么讽刺啊。

    “听人说,你把药给停了?”安德烈淡淡问道。

    “嗯。”

    “想开就好……它只是一个工具,不要有那么多心理负担。”

    老者说完,用力咳了起来,脸涨成猪肝色,几乎要把肺咳出来,他却始终没有回头。

    走出房门,外面下着湿热的雾雨,燥热、黏腻的水汽将单薄的衬衫浸湿。

    终端响了。

    “上校,Z逃走了。”

    霍尔仰头看着灰败的天空,“嗯”了一声。

    久藤市天空飘下绵绵雨,泥土与新芽的气息,在氤氲的水雾中交织。

    踏在湿软的泥土上,宁静的树林里只回荡着鸟叫虫鸣,宋拾确认,哀涅托的人没有追上来。

    长舒一口气,提起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

    “主人,要不要休息一下。”

    黑漆的眸子倒映着这片树林的苍翠,伽蓝放开头顶的帽兜,一头长发披散开来,一路延伸至脚踝——

    这是他坚持留下的。

    义肢店里,在宋拾的要求下,伽蓝从一个俊美无俦的圣子,变成……那男的。

    蓝发被廉价的染发剂染得漆黑,黑色美瞳也取代原本纯粹天蓝的眼眸。

    但这并不是宋拾想要的。

    黑色,让原本神圣不可侵的圣子,多了层危险而又神秘的魅力。

    目光触及那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窝,就连眉毛都是优美的。

    她果断让老板再找出一张假面。

    薄如蝉翼的一张皮,一接触皮肤,瞬间贴合五官的形状,塑造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而如此玄妙的易容道具,竟然只需要五百星币。

    老板说,这是花小钱办大事,虽然她并没有支付任何星币。

    思绪回笼,她蹙起眉,看向苍翠的深处,杂乱的脚步声和孩童的……呼救声?

    不远处,一个粉嫩的小圆点在逐渐靠近,后面跟着一个疾驰的白色身影,一个宋拾并不陌生的白影。

    “默默!镇长爷爷!救命!”

    安妮很后悔,非常后悔,早知如此,就该听默默的话,紧跟着大部队。

    可、可现在,她就要死了。

    双腿像灌注铅了般沉重,喉咙冒出股血锈味,安妮急促而艰难呼吸着。

    怎么办啊?再也见不到默默了……

    “呜呜呜。”泪珠似断了线的珠子簌簌落下,落进她张开的口中,咸咸的,还有些苦涩。

    跑着跑着,脚下一绊,重心不稳向前倒去,手掌擦着草地,磨过碎石,划开一道道伤口,粉裙子更是被泥土弄得脏破。

    近在咫尺的沉重呼吸声,安妮心凉了半截。

    “嘭嘭——”子弹击穿肉.体的声音,鸟兽散去。

    身后的家伙轰然倒地,安妮闻到刺鼻的硝烟气,抬头,一张生有茧子的手掌落在眼前:

    “你还好吗?”

    女孩吸了吸酸涩的鼻子,视线被薄泪模糊,她揉了揉眼睛,将手搭上去,借力站起身。

    女人唇间噙着柔和而亲切的笑意,身形单薄消瘦,但与她相握的、透着温暖那张手,又让安妮足够安心。

    “谢谢您!您真是大好人!”女孩碧绿的眼珠亮着。

    宋拾松开手,将弹空的枪塞回腰间,上前查看已经死亡的异种:

    浑身漆白的人形兔,通体无毛,四肢修长,长着尖锐的獠牙。

    她第一次碰见的异种,就是这个品种,曾经还特意查过,叫鲁德兔,由第一个发现它的人名字命名。

    “安妮!安妮!!”呼喊声从远处传来,嘈杂的脚步逼近。

    “主人,我们该走了。”

    安妮这才注意到还有个人。

    这声音该让安妮怎么形容呢,她从未听过如此动听优雅的嗓音,像暮鼓晨钟,敲散雾雨下的不安。

    她期待地看去,看清后,垮下嘴。

    反差巨大得犹如鸿沟,与声音相比,本人长得……不!安妮,你怎么能对别人的外貌品头论足呢?

    默默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斥责她。

    “安妮!”又是一声急切的呼唤,安妮才反应过来,是默默的声音!

    绿眼女孩激动地大喊:“默默!镇长爷爷!我在这里!”

    “走吧。”宋拾与伽蓝对视一眼,正要抽身离去,女孩揪住了她的袖角。

    “姐姐,你杀死了大兔子,我们必须感谢你!能来我们小镇做客吗?”

    镇长爷爷说,如果别人帮助了你,就该拿出诚意来报答对方。

    人声和脚步声逐渐逼近,翠绿深处隐约能看见绰绰约约的人影。

    宋拾抽出袖角,摇头拒绝:“抱歉,我们还有事。”

    话落间,一声清晰的咕噜声响起,她尴尬地撇开目光。

    安妮却燃起了希望,她再接再厉,正中下怀:“今天是贝蒂婶婶掌勺,有又香又大烤羊腿还有热可可,姐姐哥哥,你们真不来吗?”

    “这……”宋拾可耻地心动了。

    伽蓝像是读懂了她的心思,无比体贴道:“主人,我也有些累了,不如休息一下吧。”

    仿生人当然不会累,但这也恰好展示了他足够的体贴。

    “好!”确实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不多时,镇民们举着火把、拿着猎枪走了过来,人群唰地窜出个男孩,一把将安妮护在身后,像个狼崽似地凶狠盯着“不速之客”。

    安妮高兴地抱住男孩,“默默!”

    男孩不满地轻轻敲了下她的额头,漂亮的眉毛蹙在一起:“不是告诉你不要乱跑吗?”

    黝黑健硕的青年上前查看了一眼鲁德兔,向年长者汇报:“它死了。”

    年长者虽已花甲白发,浑浊的灰眼却闪烁着智者的光辉,白白的大胡子抖了抖,“两位是……”

    安妮雀跃道:“镇长爷爷,就是这个姐姐杀死了大兔子!她救了我!”

    伽蓝微笑上前,“我们是四处游历的行者,没有任何恶意。”

    “哦不!我的意思是,老天!真是太感谢你们了,这只兔子困扰了我们许久了!”

    镇长激动地就要握住伽蓝的手,伽蓝不动声色地往后退回宋拾身旁,徒留镇长伸出的手在空气中尴尬。

    镇长又转向宋拾,笑容和蔼:“这位一定要来我镇做客!我们一定会热情款待——”

    “好!”宋拾答应得果断又干脆,生怕对方反悔。

    她等的就是这句话。

    夕阳悬在天边,将云朵染成橙黄色,映着树,一片暖色。

    小镇旁,是一池碧绿明亮的湖水,岸边杨柳抚皱波光粼粼的水面,微波荡漾,泛起涟漪。春光湖面,一阵柔风从湖面吹来,吹散人们的一切忧愁,只剩舒坦与惬意。

    沿着湖面,再往前走,大片片房舍出现在地平线。

    房屋错落有致,井然有序,道路宽敞干净,路边栽种着不知名鲜花,满街花香让人不由地放松肩膀。

    他们一到,蘑菇样式的房屋里探出一个个脑袋,脸颊红如花瓣的少女们挥手欢迎。

    “大家辛苦啦!”

    这一路上,镇长事无巨细地向他们介绍了小镇。这里是久藤市众多不起眼城镇中的一个,叫挪亚,民风淳朴,安贫乐道。

    老实说,宋拾很难将民风淳朴这四个字和久藤联系起来,但当地人一个赛一个热心、健谈,并再三邀请两人常住。

    他们靠着附近的矿山为生,挖矿再运到黑市上出售,这才得以拥有丰衣足食的生活,而安妮说,这全亏了镇长爷爷的领导。

    一提起镇长,不止是安妮,其他镇民也都赞不绝口,一个好的领导者,当然值得他的拥护者爱戴,除了一个男孩。

    人如其名,他大多数时间都是沉默着,用一双漂亮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们。

    “林默,她们是好人,救了安妮的好人。”镇长叹了口气,无奈地看向宋拾伽蓝,“他没有恶意,只是还没见过除了我们以外的人。”

    “没关系。”宋拾还不至于跟一个小朋友斤斤计较。

    安妮拉着林默的手臂,眨着她那双翠绿的眼眸,“默默,小拾姐姐可厉害啦!她一枪打死了大兔子!”女孩兴奋地比划着。

    是的,宋拾化名小拾,至于伽蓝,她的弟弟,小柒。对此,伽蓝并无异议,还黏糊地贴上去,一口一个“姐姐”,叫上了瘾。

    宋拾恶寒,一拳头挥过去,青年笑着,没有避开。

    镇民们感慨,这对姐弟关系真好。

    林默不屑撇开脸,“我要是有枪,也能杀死那只兔子。”

    “得了吧。”安妮“咯咯”笑,无情拆穿他,“阿博特哥哥也有猎枪,但一次也没有打死大兔子,你难道比阿博特哥哥还要厉害吗?”

    “嘿,小安妮!”突然被指名的青年红着脸喊了一声,他黝黑的皮肤逐渐变成深红,为自己辩解,“那是我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健硕的青年偷偷窥向正主,发现女人也正看着他,笑盈盈的,犹如东方水墨里走出的女神。

    瞬间他像煮熟的虾,耳朵红,身体红,哪哪都红。

    安妮扮了个鬼脸,“才不是!阿博特哥哥就是不如小拾姐姐!”

    “喂!”

    一片嬉闹中,太阳的余晖完全消失在湖面,夜幕降临,小镇灯火明亮。

    一口大锅架在大院里,羊肉和野菜在锅中沸腾,喷香的热气徐徐升起,将夜晚的天空染得朦胧,像是田园油画。

    孩子们围着旧秋千架嬉笑打闹,屋檐上的几只小猫眯着眼打盹,那是镇长养的猫。

    安妮说,院里的孩子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是镇长爷爷收养了他们,提供温暖的住所和香喷喷的食物。

    如果犯了错,只需要撒个娇,心软的镇长就会放过他们。

    但镇长身体大不如前,一到雨天,膝盖便疼痛难忍,即便如此,每日照旧同镇民们一起山上挖矿。孩子们便不敢太过顽皮,但今天不一样。

    今天来了两位客人,镇长爷爷很高兴,他们才撒开欢打闹起来。

    年轻男人赤.裸上身,托着舞伴伸展的腰肢,随着音乐的鼓点、随着升起的烟雾舞动,青春、美好、充斥着生命的活力。

    阿博特停下舞步,端起桌上的酒杯,对着宋拾,红着脸腼腆笑。

    “敬你救了安妮。”

    宋拾将装着三十三号的背包放在身侧,她端起酒杯,点头,面不改色一口喝下。

    酒香醇厚,并不辛辣。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都没有喝过酒了。

    手突然被一抹温润攥紧,那双漆黑的眼眸眨了眨。

    “姐姐,我也敬你。”伽蓝学着她的模样一口饮下,却被呛到,咳嗽起来,白皙的脸颊爬上红。

    宋拾:……

    怎么有人不会喝酒还硬装。

    “敬我们尊贵的客人!”镇长热情笑着,高举酒杯。

    人们纷纷举起酒杯,笑容质朴而真诚:“敬尊贵的客人!”

    舒服的风拂过耳畔的发丝,宋拾站起身,看了眼身旁的伽蓝,男人蹙着眉,玉质的耳朵攀上红,端详手中的酒杯。

    “你能喝酒吗?”

    伽蓝仰头,脸颊红扑扑的,眼神迷离。

    昏黄的灯光下,那个人就这么看着他。

    沉寂的心脏、电流窜动,顶撞他这具机械躯体。

    “好像不太行,姐姐能帮我喝吗?”男人黑眸弯了弯。

    第37章

    镇长给两人安排好了房间, 两间房挨得很近。

    宋拾搀着某个不能喝还非要喝的醉鬼回房间。

    他像是醉了,明明只喝一口,却醉得跌跌撞撞, 到了门口却不进去, 整个人都贴在她身上,“主人,我想去看星星。”

    宋拾望着乌漆嘛黑的天空,“要不我打你一拳,这样就能看到星星了。”

    这才喝多少啊,就喝成这样。

    “主人, 难受。”他的声音好像很委屈。

    与白日的冷静温和不同,伽蓝此刻的情绪,像是无意打翻的墨水瓶,尽数泼了出来。带着孩子气、执拗的、显露的情绪。

    仿生人喝醉后,是这样吗?宋拾不由神游。

    薄薄的酒气铺面撒下来,双手被青年轻轻攥住。

    “主人,你在想什么?”他耳朵尖泛着红,嘴唇被酒沾得水润。

    “哪里难受?”宋拾抽出手,搭在他额头,有些烫。

    可别喝坏了,喝坏了芯片怎么办?

    伽蓝懵懂地甩了甩头, 拿起她的手覆上自己胸口:“这里。”

    柔软的胸膛,鼓动的机械心脏。

    宋拾不是修理师,摸不出个所以然,唯一能摸出来的,就是这薄薄的布料下那不容忽视的肌肉。

    “我的芯片好像……出现故障了……”他困惑地看着她,缓慢眨眼, “芯片的电流似乎又紊乱了,在胸腔横冲直撞。”

    芯片没修好?

    宋拾皱眉沉吟片刻,“明天一早,我带你去修芯片。但现在不行……太晚了。”

    话落就抽出自己的手,打开他的房门,将人推了进去。

    随后疲倦地打个哈欠,扭身拐进自己房间,手腕却又被抓住。

    宋拾太阳穴突突直跳,“你又怎么了?”

    漆黑的上空,云雾散开,月光倾泻,落在青年长发上。

    “主人,我还有个问题。”

    长睫盖过眼底情绪,伽蓝轻声:“主人刚刚,是在担心我……还是担心芯片?”

    “啊?”这算什么问题?

    当然是担心芯片啊。

    他们才认识多久,就在不久前他们还是敌人。现在能和平在这里说话,也是因为她一枪嘣坏了他的芯片。

    但这些,显然不能说。

    伽蓝安静地看着她,等待回复。

    庭院蛙声蝉鸣,晚风一吹,树叶沙沙作响。

    “睡吧。”宋拾落下一句晚安,走进隔壁房间,不管他的反应,阖上了门。

    房间不大,但胜在干净整洁,被褥柔软,闻起来像是白天刚晾晒过。

    她将背包放在桌上,拉开拉链,活肉像是陷入深度睡眠,在罐子里一动也不动。

    哀涅托一下子把圣子和三十三号都弄丢了,背后的家伙要疯了吧。

    她弯起嘴角。

    疲惫了一整天,宋拾本以为自己一沾被子就会睡过去,结果越躺越清醒,索性掏出终端。

    昏暗房间内,终端光线打在宋拾脸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缓缓地敲着屏幕,将全部信息填入任务栏的表格内。

    还有触发的任务,圣水的功效是……

    长生。

    最后一个字节敲完,屏幕上弹出提示:

    “恭喜用户今天捡垃圾了吗,完成触发任务,五万星币已到账,可到账户进行查收。”

    “精神值拓宽药水则会在次日发放。”

    “任务进度45%,现已解锁精神术法【预知】,请到账户查看。”

    次日发放?怎么发放?

    宋拾没纠结太久,返回到账户信息页面。

    用户:今天捡垃圾了吗

    账户余额:十五万星币

    精神术法: 【骨肉再生】【复制】【隐身】【预知】

    未解锁:【读取】

    不经意间,账户上竟已有了十五万星币。

    她抱着终端,真情实意地笑出声。

    等完成论坛人物,五百万到账,她要找个好地方安居,安安稳稳、舒舒服服过完这辈子。

    目光移动,屏幕下端有个智者对话的按钮,论坛系统说过,只有一次对话机会。或许哪天就需要了呢

    打开私信栏,99+的红色未读信息几乎要夺屏而出,都是付秋棠的,裴木清则了无音讯。

    铁皮猫:终端你是不是忘记还我了?

    铁皮猫:好无聊好无聊,贝莉娅什么时候把她妹妹接出来啊?我知道她是好人,可整天待在小黑屋真的好无聊啊!

    铁皮猫:虽然但是,这里还挺舒服的,能听见哗啦啦的水流声。

    今天捡垃圾了吗:水流声?

    铁皮猫:你终于上线了!是的,水流声!来的时候贝莉娅把我眼睛蒙上了,所以我也没看到周边的景貌,我猜附近应该有条河什么的。

    铁皮猫:快说!我的终端是不是在你那!

    “……”宋拾目移,退出聊天页面。

    点开E663,她发现裴木清的用户名旁边多了行红色小字。

    “该用户已死亡。”

    念出这几个字后,宋拾大脑空白,呆愣了许久。

    怎么就……突然死了呢?

    在医院的时候还把车钥匙借给了她,那个嬉笑的、活生生的人,突然之间就死了。

    甚至……还没等到裴羽流回去。

    她嘴唇嗫嚅了几下,最终化为叹息。

    翻看完聊天框,她勉强接受裴木清的死讯。突然,脑海中闪过什么。

    难道是……陶顺安。

    杀死白峥,取代了顾念。

    除了她,宋拾想不到还有谁会杀裴木清。

    可是,推理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她既不是满腔热血的英雌,也不是救世主,只是一个小人物。

    小人物的生命逝去从来没有任何征兆,那么地突然又悄无声息。

    她以后也会如此吗?

    不,不会。

    她一定要活着,还要好好地活着,她绝不要成为别人的垫脚石或者踏板。

    调整好心态,宋拾回到个人用户中,点开刚解冻的课程【预知】。

    必须要抓紧,她的时间……不多了。

    不管是联邦回溯,还是哀涅托,她都得罪了个遍,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要想活下去,只有让自己变得更强。

    她深呼吸,专心致志看着屏幕。

    老师扶了下眼镜,开始介绍:

    “预知,顾名思义,可以提前窥探到未来发生的事情。”

    “但预知到的内容多半模糊不清,甚至不准确,只有通过不断地练习才能使预知内容更加准确清晰。到达一定程度,甚至能预知到具体时间,具体位置。”

    她语气舒缓,课程节奏正正好,宋拾听得格外入神,回过神时已经半夜三点了。

    预知,如果练到高阶,是不是可以无障碍预知到对手接下来的攻击?

    而且只要足够准确,就能规避掉全部的错误。

    越想,越是口干舌燥起来。

    她志在必得。

    关上课程,躺在床上闭目,一点点释放精神力,浅淡的蓝光似雾气般从她肌肤上溢散。

    很可惜,眼前并未出现任何画面。

    宋拾并未气馁,再接再厉,不知过了多久,她像条搁浅的鱼,大口喘息,汗水浸湿鬓角。

    还是没有画面。

    再试最后一次。她舌头抵上上颚,整理呼吸,小心翼翼地释放精神力。

    再次睁眼时,眼前是一片漆黑。

    静悄悄的,空荡荡的,仿佛没有边界。

    而她,站立在这寂静的黑暗中。

    成、成功了?

    宋拾心中抑制不住地雀跃。

    迈开腿缓缓朝前摸索走去。

    黑暗,黑暗,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不管怎么走,都像走不到头。

    但她并没有感到挫败,坚定地朝前走——

    “宋拾……”

    气若游丝的声音陡然响起。

    宋拾瞬间抖擞,祈祷着再清楚点再清楚点。

    巨大刺眼的白光从罅隙里爆发而出,画面似被蒙上了层厚厚的细纱,越仔细去看越模糊不清。

    层层叠叠的光影,虚幻朦胧。

    “宋拾……”

    到底是什么?宋拾咬牙,竭力地想要看清楚。

    是什么?

    她望向朦胧。

    雾气散去,画面清晰。

    “我恨你!”

    贝莉娅倒在血泊之中,绝望的目光发出悲鸣,红眸倒映着一个人的脸。

    她的脸。

    世界轰然倒塌,支离破碎,化作点点蓝色的碎片散去。

    宋拾蓦地睁眼,坐起身,汗水顺着下颌落在握紧的拳头上。

    她怎么可能会杀贝莉娅。

    狠狠地喘了几口后,稳住心神。老师说过,刚开始预知到的内容不准确很正常。

    不过,这也算是成功了吧?

    月光顺着窗帘缝隙流淌进室内,泛着冷意的光驻留在地板上。

    她手指插进发缝,随意挠了挠,打开终端,凌晨三点半。

    打了几下哈欠,眼皮疲惫地耷拉下去。

    困意翻涌,意识缓缓沉寂。

    梦魇悄然跟随而上。

    她在做梦?

    宋拾眨着眼,眸子里清晰地倒影着血一样的红。

    漫天的火光越烧越烈,高楼大厦轰然倒塌,巨大的碎石落在她身侧。

    一个脸上掉着腐肉的丧尸机械似地走动,轮廓依稀有些眼熟,好像是那个总爱和她抢虫饼的队友。

    丧尸看见她,拦在前面,歪着脑袋笑,又一块碎肉从它脸上脱落。

    “为什么不理我?宋拾,我是小燕啊。”

    宋拾视若无睹,平静地走过去。

    身后,丧尸愤怒大喊:“为什么不敢认我?!都是你把我害成了这样!”

    她顿住脚步,回头望去,目光冷漠:“不是我害的你,是你自己害了自己,你不信任我。”

    “你骗人!”小燕愤怒尖叫,但她再也没回头。

    光怪陆离的世界弥漫着死气,断壁残垣中,一个女人被绑在木架上,几个男人狞笑着,将刀嵌进她的皮肤。

    宋拾瞳孔骤然一缩。

    那是她,上一世的她。

    下一秒,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她拉进那具残破的躯体。

    宋拾猛地睁眼,本能地张嘴大口喘着粗气。

    她像是处以火刑的耶稣,被绑在十字架上,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是几个她死也不会忘记的家伙。

    每一次呼吸肺部带来被火灼烧的强烈刺痛,她毫不在意,拼命汲取氧气,如同被捕捞上岸的鱼,扑腾着,在死亡来临前做最后的挣扎。

    “最后一个,编号2837。”

    那人嘴角噙笑,把玩着手中的军刀。

    不……

    她想喊,想拼命地喊,却只呼出一口气。

    银色的刀影下,红色肉色蝴蝶般在空中翻飞。

    疼。宋拾额头青筋暴起,干裂的嘴角渗出鲜血,胸口大起大伏地动着。

    “嘭嘭嘭!”

    数发子弹精准打在她膝盖上。

    “死了?”

    有个人走过来,一脚踹倒十字架,把鞋放在她脸上摩擦了几下。

    “废物就是废物,这么快就死了。”说罢,又咳口浓痰吐她脸上。

    宋拾手指狠狠嵌进土壤。

    她曾拼命苟活,抛弃道德尊严,抛弃□□灵魂,逃过了变异,甚至逃过了病毒,比一条狗还卑微的匍匐活着,却逃不过别人的一时兴起。

    子弹和刀哪个更疼?

    “啧,怎么还活着?”

    她猛然睁大眼,恶狠狠的目光,恨不得生啖其肉。突然,又诡异笑出声,被口里的血沫呛住,咳嗽几下,“你们真该死!”

    下秒,冰冷的枪口抵在她的脑门。

    “嘭——”

    窗外,细碎的阳光洒进来,跳跃到宋拾苍白的脸上,她微微眯起眼睛,看了眼终端。

    六点整。

    天亮了。

    胸口却仍蔓延着未消弭的恨意。

    她攥紧衣角,深深吐出口气。

    草草洗漱完,她看向镜中的自己,精神焕发,完全不像是做了噩梦。

    背上背包,打开房门,一阵柔和的风扑面而来。

    扑面而来的还有笑声。

    院里,孩童们嬉笑打闹着,荡秋千,捉迷藏,还有……编花环。

    青年坐在石凳上,认真地听着安妮讲的原理,学着对方编花环。

    突然,像是察觉到目光,他抬起头,冲她露出一抹笑:“姐姐,早安。”

    “……早安。”是的,他们现在的身份是姐弟。

    安妮蹦蹦跳跳来到宋拾身边,很是熟稔热切拉起她的手,往伽蓝那边拉:

    “姐姐你快看!小柒哥哥编的可好看啦!”

    “小柒?”宋拾没忍住,笑出声。

    伽蓝站起身,露出手中的花环。

    娇嫩的花瓣上,还滚动着露珠,花环编得精致漂亮,足以见制作它的人的细心。

    “早安礼物。”

    他小心翼翼地戴在她的头顶。

    第38章

    “喜欢吗?”他的目光温柔,眸子清晰倒映着她的轮廓。

    宋拾鸡皮疙瘩顿起。

    孩子们纷纷围聚过来,就连林默也被安妮强硬拉了过来。

    “姐姐好看!”一双双清澈的眼睛看着她,透亮得像是她小时候珍藏的玻璃珠。

    “……是、是吗?”宋拾不太自在地摘下花环,拿在手里,轻轻摆弄着。

    粉色紫色的花朵簇拥在一起,美好而又纯净。

    第一次收到礼物,没想到是仿生人送的。

    风撩起青年那如黑色的绸缎的长发,他不安地垂下眼睫,似是等待最终下达的判决。

    宋拾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和情绪才对,只是干巴巴地说道, “谢谢你,很好看。”

    伽蓝的眼睛瞬间亮了, 如夜空缀满的星星。

    安妮双手叉腰,一副骄傲的模样:“是我教小柒哥哥编的花环!”

    “哇!安妮好厉害!”孩子们“哇”声此起彼伏。

    一个小男孩不服气,揪住安妮的马尾,扮鬼脸状:“你也就会编花环,除了这个,你还会什么?”

    头皮一紧,安妮吃痛地叫出声,眼眶蓄满泪水。

    什么熊孩子。

    宋拾蹙眉, 却见林默上前揪住他的衣领, 背肩摔过去,男孩人仰马翻倒地。

    林默抿唇,出言嘲讽,“她是只会编花环,那你又会什么?”

    “就是就是,你会什么呀。”安妮把眼泪憋回去, “别以为你有爸爸就能欺负我,你要是没了爸爸,我看你还敢不敢嚣张!”

    男孩嚎了几声,从地上爬起,涨红了脸,“你们!”

    “略!”

    “孩子们,我回来了!”迎着日出,一个背着大包小包的人气喘吁吁走进大院,重重的行李卸下,扬起一阵尘土。

    “爸爸!他们欺负我。”男孩飞奔扑过去,委屈地将整个脑袋埋在父亲怀里。

    “欺负你?是不是你又欺负安妮了?爸爸不是说了么,喜欢一个女孩要温——”

    男孩羞恼地打断父亲,“爸爸,我才不喜欢她!”

    “这是我们采集物资的陈叔叔,每次回来都会带好多好多东西。”安妮不忘向宋拾她们介绍。

    陈才俊开始大包小包分发东西,“吉姆的玩具车。”

    “小伊的发圈。”

    “安妮的新裙子。”

    听到自己的名字,女孩雀跃而起,蝴蝶一样跑过去。新裙子是一件嫩绿色碎花裙,如她本人一样充满生机活力。

    温柔的风拂面而来,被抛弃的秋千微微荡漾,孩子们叽叽喳喳展示自己的礼物。

    宋拾发现,挪亚和挪亚的人,与她曾经所见过的都不同。这里像是世外桃花源,无忧无虑,时间都放缓了脚步,唯一的困扰大概是不时出没的异种吧。

    她不自觉弯起唇角。

    一个个分发下去,陈才俊站直起身体,“林默,你的珠子!”

    那个沉默、漂亮的男孩从角落里走出来。

    陈才俊又困扰地挠了挠头,“咱们这里有叫宋拾的人吗?有人托我把这个给她。”

    “什么?”宋拾惊愕,“呃……我是。”

    “哦,是客人吗?这是你的东西。”他掏出小木盒,递给她,“一个奇怪的人让我交给你,浑身裹得密不透风,他说人就在我们镇上,我还不信呢。”

    他絮絮叨叨讲镇上的每个人他都认识,为了证明,开始倒背人名。

    “谢谢。”宋拾接下,打开木匣,铺满柔软的羽毛,一瓶晶莹剔透的液体躺在里面。

    精神值拓宽药水?没想到是以这种形式发放。

    伽蓝走进,靠了过来,“主……姐姐,是什么?”

    “没什么。”她迅速合上盒子,转向他,“对了,你芯片不是坏了吗,我们现在走吧。”

    伽蓝眸子暗淡下来,却仍扬起嘴角:“……好。”

    这时,枪声骤响,树枝上的鸟儿扑扇翅膀,惊吓飞起,镇长苍老的声音远远传来:“兔子群来了!大家快躲起来!”

    “快进屋!孩子们,快进屋!兔子群来了!”

    陈才俊急忙背起大包小包,立刻催促他们回屋。

    孩子们红润的脸颊瞬间褪去了颜色,惊鸟般唰地散去,躲进自己的房间,嘭地一声关上门,窗帘拉上。

    原本热闹的庭院顷刻安静,变得空荡荡。

    宋拾可不认为那些岌岌可危的木门能抵御住暴乱的鲁德兔,更何况是一群。她下意识进入御敌姿态,摸上腰间枪的手又放了下。

    差点忘了,子弹用完了。

    不行就用精神术,反正马上就要走,她也不怕暴露自己精神师的身份。

    “主人,您可以交给我。”饱满悦耳的声音随风送到耳畔。

    “你……?”宋拾惊愕抬头,对上伽蓝的眼睛。

    他右手置于左肩,优雅弯腰,像再忠诚不过的信徒。

    鬼使神差地点了下头,“好啊。”

    余光里突然出现一个身影。

    除了他俩,庭院内还站着一个男孩。

    他精致的眉眼低垂,攥紧手上的珠子,从兜里掏出一把弹弓。嘴里讥讽着:“你们不是姐弟吗?他却喊你主人,这又是你们大人的什么新情趣吗?”

    他黑葡萄似的漂亮眼珠却闪烁着赤裸裸的厌恶,说出的话半点不像他这个年龄段。

    宋拾挑眉,满不在乎,只是问:“你不进去吗?”

    “不进。”林默眨着长睫毛,以一种毋容置疑的口吻:“懦夫才会逃避,我不怕它们。”

    他没再说话,肌肉绷紧,如临大敌地盯着门口。忽然,一个阴影遮住光,女人弯下腰,将花环戴在他的头顶,她乌黑的眸子像一汪墨:

    “懦夫会逃避,但莽夫也注定成不了勇士。”

    男孩愣住,随即反应过来,羞恼地涨红脸:“你!”

    女人却已经退开,只留下一句淡淡的:“帮我保管好。”

    她刚刚说什么,说他是莽夫? !林默气得嘴唇绷紧,凶狠地瞪过去,甚至忘了把花环扯下。

    终于,又是几声枪响,脚步逼近。

    镇长,阿博特和其他几位镇民拐进院子,紧随而来的是几只人形大白兔。

    阿博特手拿猎枪,看见院里还有人,喘着粗气喊:“来不及了,你们怎么还没进屋啊!林默,准备放陷阱。”

    “好。”男孩跑到树后,拽起一根隐蔽的粗麻绳。

    “放!”

    林默松手,树叶缝隙间刺出银晃晃的箭,鲁德兔呲牙大吼,猛地挥起长臂,长箭落了下去。

    落下的一瞬,几只暴乱的兔子弹射冲向人群。

    “天罚。”一声淡淡的嗓音,男人向前踱了一步,脸上浮动着金色咒文,黑发随风飘起。

    他伸出手。

    几道金光从他掌心迸发,浩瀚的威力凝成光团,须臾间,庭院内鲁德兔一个不剩,连一点粉末都没留下。

    庭院内,安静得针落可闻,只是隐约响起微不可闻的吸气。

    即便是第二次见了,但宋拾还是不由地目瞪口呆。

    就、就……就这么消灭了?

    她当初是怎么开枪击中这么一个大杀器的心脏的

    伽蓝垂下手,身上浮动的金色符文还没来得及褪下去。

    等下,金色的符文……宋拾猛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人也是精神师,并且符文是金色的,可他不是仿生人吗哪里出了问题

    “结界。”

    男人的音落,金色的光膜包裹住两人,与外界的一切隔绝,既看不见也听不见。

    宋拾暗道一声不好,他既然会使用术法,就说明记忆回来了,那又恢复了多少

    她警惕地盯着他,默默释放精神术准备着。

    只要他有什么危险动作的前兆,她动作会比他快。

    伽蓝垂着长睫,看不清情绪,一步步朝她走来。

    就在她要释放术法时,青年却突然单膝跪地,像古西方的骑士,优雅挺拔,眼神一如既往的专注温柔:“一切如您所愿。”

    宋拾没有出声。

    “我恢复了一些记忆。"

    恢复了?那又恢复了多少?

    她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就听见伽蓝继续道:“我的过去是空白,记忆始点的画面,是宋拾。”

    他炙热痴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当时,您拿着枪对准他,目光冰冷得令我的芯片发烫,电流紊乱。程序设定告诉我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主人不可违背。”

    “所以……你想说什么?”宋拾居高临下注视他。

    伽蓝笑了,双手交叠覆盖上心脏的位置:

    “伽蓝想告诉主人,伽蓝永远忠于宋拾,永远仰慕您,不是因为程序,而是因为我的心——如果有的话。您无需对我设防,您可以尝试相信我。”

    宋拾信吗?

    宋拾不信。

    她还没有蠢到这个地步,去相信一个仿生人的甜言蜜语。

    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宋拾想不到,她身上没有任何值得他骗的东西。

    “我知道,主人只想要得到我的记忆,它们比我更值得让你上心。”他仰头,假面像被溶解,露出他原本圣洁的面容。

    眼珠变蓝,长发一寸寸褪色,也恢复成了冰蓝。

    “只要是主人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您。”

    原本面无表情的宋拾表情开始松动,扬起眉毛,“好,那你告诉我,你的记忆恢复到哪了?”

    伽蓝似是陷入某种回忆,眉毛逐渐蹙起,“有些记得,但大部分记不太清楚。”

    她沉吟片刻。问:“天使三十三号是什么东西?”

    “抱歉,主人,我没有相关记忆。”伽蓝坦然道。

    “哀涅托想做什么?”

    “抱歉。”

    宋拾深吸一口气,“那你究竟记得什么?”

    “记得您和我的第一次相遇,我差点杀了您。”

    闻言,宋拾皱眉,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打量他,但对方依旧是一副坦然的模样,纯净的蓝眸毫无杂质,不像是故意挑衅。

    她环顾四周,金光笼罩的结界很是好看。

    “你是精神师,为什么?为什么仿生人也能成为精神师,你的光为什么是金色的?”

    她目光灼灼地注视他,但并没抱太大希望。

    “主人是打算开始了解我吗?”他眼睛弯了弯,笑容干净纯粹,“这些我记得。”

    第39章

    “我诞生于联邦的地下研究所。”

    他纯净的蓝眸困惑地看着宋拾, “主人看起来好像很惊讶,我以为您知道联邦和哀涅托是半合作关系。”

    之前根据顾念的提醒,她当然猜到联邦和哀涅托关系不简单, 但宋拾万万没有想到, 哀涅托圣子居然是从联邦里出来的。

    “继续。”

    他眼眸一弯,眼底荡漾开细碎的光,“与其他仿生人不同,诞生伊始,我便拥有自我意识。”

    “获得自我意识的仿生人,是人类科技的结晶,也是科技意外的产物。”伽蓝伸出节骨分明的手指,轻轻拉起宋拾的手,将其覆盖在自己的左眼上。

    “我在程序之外。”

    卷曲的睫毛微微颤动,挠得她的掌心一阵痒意。

    “所以整个童年,我都是在研究所的手术台上度过的。”他眉头越蹙越紧,像是陷入恐怖梦魇。

    “好痛, 每天都插满管子, 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那些实验人员告诉我,忍忍就过去了。”

    “可是, 主人, 真的好痛啊。”

    宋拾沉默下去,心中竟升起一丝恻隐,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她拿开手,问道:“他们做的什么实验?”

    “创造精神师的实验。”他说得很慢,咬字却格外清晰, “精神力本是少部分人的天赋,但人类妄图成为上帝,改造基因,你们不满足,总是不满足,渴望这份不属于自己的力量。”

    “要想实验,就需要实验体,觉醒的仿生人自然成了首选。何况,仿生人的生命,本就不值得一提,即便因实验大量消耗,也不会牵扯到社会问题。”

    他语调始终平静,没有怨恨,甚至没有一丝丝埋怨,只是单纯陈述事实。

    “你刚才说……你们不满足?我以为,在你眼里我是不同的。”宋拾半开玩笑道,更多的是试探。

    伽蓝温柔笑起来,“当然,也包括您,您也属于人类的范畴,不是吗?”

    很巧妙的答复。

    宋拾对这种话术不感兴趣,问道:“实验是怎么进行的?”

    “抱歉主人,实验进行时,我都处于昏迷状态。”

    “那符文颜色是怎么回事?”

    “很遗憾,我也不知道。”

    她又问了几个问题,无一例外都没再获得答案,正如伽蓝一开始说的,他大部分记忆没有恢复。

    “主人现在可以信任我了吗?”伽蓝小心翼翼地问。

    “为什么想要我信任你?”

    “信任是人类最珍贵的东西之一,我想得到您的信任,并且占据它。”

    “……”宋拾目移,那你这辈子是得不到了。

    视线中金灿灿的屏障,不时闪过复杂的符文。

    真迷人啊。

    宋拾唇角微微勾起,伽蓝说的没错,人类总是不满足,她也一样。

    在完成论坛任务后,找个地方安稳地过完一生,做一只小小的蜉蝣?

    她不甘心,不满足这个结局。

    无论是死在别人枪下,还是安稳的苟活,她都不想要。

    爬得再高点吧宋拾,就像上一世一样。

    清清嗓子,宋拾对上那双蓝宝石般的眸子,“你刚才说,永远忠于我,仰慕我。”陈述句。

    他的耳朵倏地染上淡粉,长睫微颤,轻轻嗯了声。

    “我提的任何要求,你都会答应吗?”

    “当然。”

    “真乖。”女人捧起他的脸,目光认真地,从他精致的眉眼、挺拔的鼻子、性感的唇瓣上一一扫过。

    伽蓝呼吸蓦地紊乱,下意识垂下睫毛,“主人……”

    “那……如果我要你献出自己的一切,你也愿意吗?”宋拾凑近他,彼此温热的呼吸交织,鼻尖蹭在一起。

    电流再次紊乱,男人眼底氤氲水雾,朦胧了视线,他慌乱地阖上眼眸,喉结滚动。

    他听见剧烈跳动的机械心脏,“我的荣幸。”

    宋拾一字一句道:“我想要你的精神术法,全部。”

    伽蓝掀开眼皮,惊愕一闪而过,随即露出温和的笑容,“这就是主人想要的吗?”

    “是的。”她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一步。

    与其当任人宰割的羔羊,她不介意再卑劣点。

    “如您所愿。”

    金色的领域消失,庭院里的人瞠目结舌,看着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的两人。

    伽蓝的容貌又恢复成平平无奇的模样,眼睛头发还是黑色的,宋拾猜测,在领域中,他大概使用了某种致幻的精神术法。

    从屋里出来的孩子们吸气,窃窃私语起来,内容包括但不限于“世界上真的有魔法”和“科技改变人生”。

    镇长激动上前,恨不得拜一个,“你们是精神师吗?”

    “是。”宋拾并不否认,“很感谢各位昨晚的收留和款待,但我们现在要离开了。”

    “不,我求求你们。”镇长却眼含热泪,膝盖弯曲,就要跪下,宋拾手疾眼快扶起他。

    两人中,显然是女的做决策,所以他始终面对着宋拾。

    “山上还有好多兔子,对我们普通人来说相当棘手,但你们是精神师——”

    “所以呢?”宋拾打断他,声音有些冷。她讨厌别人把她架得很高,再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趁机要挟。

    镇长说:“我们会付雇佣费!您看看这些可爱的孩子,他们需要一个安全的成长环境。安妮,过来!”

    “镇长爷爷,找我什么事?”女孩蹦蹦跳跳过来,马尾高高扬起。

    镇长揉了揉安妮的脑袋,看向宋拾:“精神师大人,您看,这些孩子多可爱。安妮,你求求大人帮帮咱们。”

    安妮是个聪明想孩子,她拉住她的手,撒娇道:“小拾姐姐,你就帮帮我们吧,大兔子太可怕了,连阿博特哥哥都没办法。”

    “安妮!这样不对。”匿在角落里的林默突然出声,他头顶还戴着那个花环,“我们是在求人,而不是逼人。”

    “可……我们不就是在求小拾姐姐吗?”安妮面上露出茫然。

    “这是在咄咄逼人。”林默叹气。

    镇长不悦:“林默,你不要胡说。”

    “……”宋拾深呼吸,“好,我会帮你们。”

    镇长苦皱的脸瞬间绽放,“太、太好了!我们今晚还有一年一度的篝火晚会,要是两位有时间,可以来看看。”

    “多少星币?”

    “什么?”镇长一愣。

    宋拾双手抱胸,“你刚才说的,雇佣费,我不干没有好处的事。”

    “有的有的!大人您放心!我现在去准备下。”镇长一阵点头哈腰,急忙去安排其他人了。

    “嗯。”宋拾颔首,突然,衬衣被轻轻扯了下,她低头,是安妮憋红的小脸。

    女孩绿眼水灵灵的,有些羞赧,“姐姐,我刚刚真的是在逼你吗?”

    “是的,还是我很讨厌的方式。”她果断得有些不近人情,但随即露出一抹笑意,“但这不算错事,因为你只是在争取,并且也很有效,不是吗?”

    安妮捏起衣角,“可默默说,这不对。”

    “……”宋拾不打算支教,而且像她这种毒教材,恐怕会教坏孩子,于是随便说两了句打发。

    女孩离开后,伽蓝才凑近,终于将心底的不解问了出来:“主人你明明不愿意,为什么还要帮他们?”

    “你怎么知道我不愿意?”宋拾反问道。

    伽蓝漂亮的眉毛纠结地蹙起,良久才道:“镇长,很讨厌。”

    “是,我也不喜欢他,但不可否认,他的确是个好镇长,为了镇民甚至下跪,愿意付出,这就足够了。”

    镇民们准备的很迅速,一个个背起了猎枪,在庭院内聚集。

    人群里,甚至有几个熟悉的面孔,做饭好吃的贝蒂、阿博特、陈才俊……还有个小身影混在人群里。

    伽蓝像是接收到指示,将小家伙揪了出来。

    “放开我。”林默挣扎着,伽蓝松开了他。

    “林默!”镇长有些愠怒,快步上前,“你再这么下去,我就只能把你关进小黑屋了。”

    闻言,男孩讥讽一笑:“关小黑屋?您还有没有点别的新意,比如你把我——”

    “啪!”镇长愤怒地一巴掌抽在男孩白净的脸上。

    花环掉在了地方,又被镇长无意地踩了上去。

    “够了。”宋拾蹙眉。

    “大人……他……”

    宋拾注视着男孩,林默不卑不亢地抬头,肿着左脸任她打量。

    她弯腰捡起花环,拍了拍上面的灰尘,“还记得今天早上的话吗?”

    林默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咬牙:“我不是莽夫,我和他们一样,我有能力——”

    “如果你有能力,就不会被人揪出来,就不会被扇耳光了,而是,像我一样。”

    良久的沉默,男孩眼眶有了湿意,“我只是想,快点长大……我想要报仇。”

    “你帮我保管了花环,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宋拾与他对视,低声,“我可以教你一个术法,但前提是,你是那个万分之一,被眷顾的人。”

    “如果你能成功使用术法,可以申请进联邦,那里有更好的资源,联邦不会苛刻任何一个精神师。”

    “精神师?”他大脑一瞬间空白,多么遥远的称呼。

    那一定是一个值得憧憬的未来吧。

    宋拾继续道:“两个选项,一个是治愈术法,一个是攻击术法,你要选哪个?”

    镇长皱着眉,却不敢上前,只见两人低语不知说了什么,男孩脸上展露喜悦的笑容。

    他一愣,林默居然会笑?

    讲述完全部,宋拾站直腰,将花环递给他,“继续帮我保管,直到我回来。”

    “好!”林默弯起眼睛。

    镇长上前,恭敬的模样:“大人,我们现在可以出发了。”

    宋拾丢掉木匣,仰头喝完精神值拓宽药水,眯起眼睛:“走吧。”

    那个看不见的“壁”,拓宽了。

    第40章

    碧波荡漾的湖泊,在阳光的光辉下,闪着金灿灿的波澜,沿岸盛开着不知名的花朵。

    与初次途经这里不同, 镇民们没精力、心情去欣赏眼前的一切, 每个人都神经紧绷,表情严肃,没有任何交流的意思。

    但宋拾有些期待,喝过精神值拓宽药水,和获得新术法后,自己现在究竟达到了什么水平呢?

    领域消失那刻, 她便察觉到脑海中多了些东西, 这种感觉很玄奥, 像连上了蓝牙。

    那些一切不可言说的术法,都变成了具象的符号。

    只是当时迫于情况,她没能及时查看这些术法,现在离目的地还有一段距离, 宋拾趁机溜进精神识海中逛逛。

    只要接触那些光团, 就能读取到它们的名字和信息。

    粗略地数了下,除掉她原本就会的,多出了竟十余种, 不出意外, 刚才伽蓝使用的是“共享”。

    领域、共享、幻觉、空间传送、湮灭……

    “领域”可随时召唤,不受任何科技和精神力干扰,但同时,亦无法窥探到外界,不管怎么说,这绝对是个保命的好东西。

    天罚也不叫天罚, 而是叫“湮灭”,伽蓝喊天罚,大概是……为了提高逼格?

    不过,让她没想到是,威力如此恐怖的光团竟然只是湮灭的初级形态?

    那高级形态……宋拾几乎控制不住心中的兴奋,心跳加快,连带着看伽蓝都顺眼了。

    觉察到视线,伽蓝眼眸一弯,“主人,怎么了?”

    “你很可爱,特别是现在。”

    青年身体一僵,如玉的脸上升起一抹红,迅速蔓延至耳根。

    没再管伽蓝的反应,宋拾偏头,看向身后的阿博特,“山上还有其它异种吗?”

    “没有。”阿博特脱口而出,顿了顿,他仔细回忆了下,“我们只见过兔子。”

    陈才俊猛拍了下他的肩膀,笑道:“要不是那些兔子数量多,繁殖速度快,我们阿博特一个人也能解决。”

    “不、不,也没那么厉害。”腼腆的青年红了脸,看着前面的女人,支支吾吾:“那个……今晚的篝火晚宴,小拾姑娘能成为我的舞伴吗?”

    “呃……我不会跳舞——”

    她话还未说完,绸缎似的长发轻飘飘地在眼前荡起优美的弧度,伽蓝挡在两人之间,笑容礼貌而疏离。

    “你说迟了,姐姐已经答应做我的舞伴了。”他眼底淬冰,但在看向宋拾之际,又变得纯粹无害,“这是我的奖励,对不对?”

    “……”看在新术法的份上,她缓缓点了点头。

    伽蓝盯着她,唇角牵起,“姐姐真好。”

    队伍继续前行,远离了湖泊。陈才俊看着落在队伍后面、蔫吧的青年,叹了口气,摇头:“你小子没机会了,放弃吧。”

    阿博特攥紧拳头,“我不想就这么放弃。”

    话音刚落,明明在日头下,他却感受到渗入骨髓的寒意,瞬间打了个寒噤,可抬头看,什么也没有。大概,是他的错觉吧。

    山路越走越崎岖,即便如此,背包内依旧安安静静。自从离开研究所,活肉便一直处于沉睡状态。

    踏入荆棘丛,一截宽松的袍袖挡在身旁,替她拦下了大片荆棘刺。

    宋拾视线落在伽蓝露出的肌肤上,细长的血痕纵横交错,横贯在他手臂上,殷红的血珠顺着雪白的腕滴下。

    察觉到目光,伽蓝抿唇浅笑,“主人?”

    若是别人,面对如此贴心的人,心早就软了,可宋拾却愈发警惕。

    “小心点,血液会吸引异种的。”她虚抚过他的伤口,伤口愈合,新长的皮肤透着淡粉。

    她心知肚明,他只要使用精神术法就可以避开全部的荆棘,却偏偏用身体挡,目的不言而喻。

    就像在领域中他说的那样,他想要获得她的信任。

    无缘无故的,他究竟要做什么?

    宋拾的眉头越皱越紧。

    “到了!”镇长高声喊了一嗓子,将她从思绪中拉起,

    繁茂的树林植被中,露出两人高洞口,一片漆黑,深不可测,这就是兔子洞了。

    刚下过雾雨,土地湿软,洞外,是两道新鲜的血迹、碎肉,和拖动尸体留下的痕迹,一路延伸进洞里。

    杂乱的矮草下,还有鲁德兔脚印。

    有部分鲁德兔出去觅食了,至于是不是镇上那批,就不得而知了,不过还是小心谨慎为好。

    观察完毕,宋拾看向镇民们,“来几个人和我一起进去,剩下的人在外面候着,如果有什么意外,终端联系。”

    没有异议,但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迟迟没有动静。

    他们都是自愿前来,但真要面对那批恐怖的生物,一腔勇气瞬间熄了火,恐惧涌了上来。

    要真有个……

    “咳咳,还是让我这把老骨头做个表率吧。”镇长咳嗽两声,向前走了几步。

    “我来!镇长您在外面等我。”阿博特率先站了出来,随后是贝蒂和两个不知道姓名的镇民。

    打开终端灯光,宋拾伽蓝和四个镇民朝洞的深处走去。

    脚下的路还算平整,但越往里走,腐臭和血腥越是浓重,熏得一个年轻的姑娘干呕了几声。

    阿博特扶住她,低声:“南希,没事吧?”

    “没事,我还好。”

    “嘘。”宋拾打断他们。黑暗中,她的左眼看得格外清楚,密密麻麻的眼睛,正在虎视眈眈盯着他们。

    人们立刻屏气凝神,大气不敢出,攥紧手中的猎枪。

    僵持几秒,那些眼睛似乎在顾虑什么,并没有冲上来,依旧躲在暗处观察。

    宋拾呼出一口气,压低嗓音,“继续走。”

    “啊啊啊!”突然,有人扯着嗓子尖叫。

    伽蓝一把掐住那人的喉咙,温和的语气:“保持安静,可以吗?”

    男人惊恐地点了点头,随即,脖子上的力道一松,他连滚带爬远离伽蓝,攀住离他最近的人,“刚才,我,我脚底下有个人头。”

    只见,南希苍白着一张脸,紧紧抱住阿博特的胳膊,贝蒂同样惊恐地望着他。

    “你们都往后退是什么意思?看吧,我就说不是我胆小……”他顿住,如果他们都在那边,那他搂着的是谁?

    男人瞬间毛骨悚然,梗着脖子扭头,模糊的光源下,是一张白如瓷的兔脸,呲着锋利的尖牙。

    “啊啊啊啊啊!”

    瞬息间,一个迷你的小光球袭向鲁德兔,身上一空,男人惊魂未定瘫倒在地,而那只兔子已不见身影。

    宋拾这才缓缓吐出口气,看着掌心,没想到她控制的还不错,没伤到人。

    阴影中,伽蓝低声笑了,深色的瞳仁暗流翻滚。

    湮灭是稀有的高阶术法,就连他也老老实实练了一个月,才发出一粒芝麻大小的光,更别提如此恐怖的控制力了。

    他的主人……真的很不一样。

    宋拾走到瘫地上的男人面前,俯视:“你先出去吧。”一惊一乍的,她不敢保证下次还能及时救人。

    “不要!您不能丢下我一个人。”男人一把鼻涕一把泪,扑打抱住大腿,“谁知道会不会有东西跟着我啊!”

    “胆子那么小,当时为什么要跟进来?”

    男人愤恨道:“我才不想进来!是有人推我……可别让我揪出来是谁。”

    年长的贝蒂摇头,用力捞起他,“我来吧,我送他出去,送完我再找你们。”

    男人又嚎了起来,“你一个一大把年纪的厨子,你能干什么?我要精神师大人带我出去!”

    “你!”贝蒂见他耍无赖撒泼,恨不得拿锅扣他头上。

    “我要……”男人恐惧地看着眼前的光团,捂住嘴,下半截话咽下去。

    宋拾嗓音泛冷,“我说过安静,你再敢嚎一句,现在就能送你见上帝。”她手垂下,光团消失。

    贝蒂扯着男人离开了。

    洞内又恢复宁静,但宋拾知道没那么简单,那家伙的嚎叫绝对吸引了不多鲁德兔,暗处的眼睛多了近一倍。

    掌心的光已经完全暗淡,一个大胆的想法慢慢发芽。

    洞内,水滴滴答答从壁上落下,凉意似沁入布料,附着在皮肤上。

    两人心照不宣沉默着前行,前方隐约透着亮光,快到洞口了。

    贝蒂脚步顿下,“到了,我先回去和他们会合。”

    “要不你和我一块出去?要我说,什么狗屁精神师,赔了命多亏啊。”男人搓搓胳膊上起的鸡皮疙瘩。

    贝蒂鄙夷后退了几步,“不了。”说罢,扭身离开,身形逐渐被黑暗吞噬。

    男人啐了一口,大摇大摆朝出口走,走近看清眼前的场景,他僵在原地,血液倒流,嘴唇发抖泛白。

    光源消失,地面剧烈震动起来,他大脑轰地空白。

    哪里是什么出口,那是一颗巨大的眼珠。

    血腥似乎更浓烈了些,与空气交织流淌。

    南希怯懦出声:“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但没人回应她,此刻,宋拾和伽蓝正聚精会神搓光团,就连阿博特也守在旁边。

    阿博特挠挠头发,“这个方法可行吗?”

    “试试就知道了。”

    比起碰运气杀,她更喜欢用简单粗暴的方法,比如,用湮灭轰了整个兔子洞,主打一窝端。

    身旁漂浮的光团,像一盏盏灯,将洞内照得亮堂。

    她的额头冒出紧张的汗水,碎发黏在脸颊上,良久,她吐出口气,露出一抹笑意:

    “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