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假死脱身法(九)
回到外公住处后,宋忱和陆和锦一进院子大门就看到了凉亭里休憩的闻寅。
他们刚跨步进来,闻寅就突然出声了:“小宋。”
宋忱走到他身边:“怎么了闻老先生?”
“午饭吃了吗?”他坐在藤椅上,木桌上放着一本书册。
“还没有。”
“那正好,饭才刚做,等会儿就好了。”他把另一张凳子上的书拿走,腾到桌面。
宋忱领会他的意思,顺从的坐下。
奇怪的是被落在凉亭外的陆和锦对此竟然没表示出什么,只是走近几步,对宋忱道:“宋支,我先去厨房那边看看。”
“嗯。”宋忱点点头,已经习惯了查案中陆和锦对他实时的报告,丝毫没有觉得奇怪。不过他以为闻寅让他来是为了跟他说些什么,结果在叫他坐下后就重新拿起了先前搁置的那本书,继续看了起来。
他摸不准老爷子的心思,便也没有主动开口。
两人就这样安静的在凉亭底下读了将近半本书,就在宋忱准备继续翻看下一页内容时,身边突然响动一声。闻寅站起身:“走吧,饭差不多做好了。”
“嗯。”
待到他们到来,餐桌上果然已经摆好了几道家常菜。正巧陆和锦也端着一碗汤从厨房出来,瞧见宋忱便兴致高了点:“宋支。”
他依旧落座在宋忱身边,同时把那碗汤往宋忱这边挪了挪,一脸期待的等着宋忱喝第一口汤。
闻寅坐下后,把桌上的菜全部扫视一遍,眉毛皱了皱,却没说话。
家政阿姨还在旁边,见他神情如此,便靠近悄声告密:“闻老先生,这里面有几道菜可是陆先生做的呢。还不错吧?您尝尝。”
证实了这件事情,他却不见得有多高兴:“又不是给我做的……他们俩尝尝就够了。”
宋忱在陆和锦的注视下缓缓喝下半碗,依照陆和锦此刻的神情与汤的味道,他大致清楚了是怎么回事:“这是你做的?”
被一语道破,陆和锦却没有承认:“不是。”
宋忱疑惑:“不是?”
“嗯。”他收回视线。“我做的比这个好喝多了,下次我做了再给你试试。”
谎话宋忱几乎是瞬间就识破了,然而并未点明,笑了笑应下:“好。”
他们这边的小动作闻寅显然都捕捉到了眼里,沉默的自顾自吃完。
他的异常宋忱没多久就注意到了,当即问:“闻老先……”
可不等他开口,闻寅便放下了碗筷:“我吃完了,你们继续。”
他走后,宋忱不禁问:“闻老先生今天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
“有吗?”陆和锦从闻寅走远的背影上收回目光,面对他时眉梢一挑,“今天他没拄拐杖?”
“……”他摇摇头,“算了,先吃饭吧。”
……
今天上午宋忱跟陆和锦去了邵安久家中一趟,得知那些信息后,又与邵安久做了约定,手机消息联系。
因此饭后宋忱便回到了房中,对陆和锦说是午睡。
这回陆和锦倒是没有跟过来。
关上房门后,他首先联系上邵安久。
手机另一头的人似乎比较清闲,开了几句玩笑才步入正题。
接上上午他们在书房说的计划,邵安久还有一个目前最重要的点没告知他。
“陆队长,上午告诉你的,你现在应该已经有了猜测了。”他的声音从手机中传出来,大概因为另一头房间的空荡,声音显得有些远,“这次失火爆炸确实跟刑侦队或者特案组的成员有关。目前有两个人我们最为怀疑,程冬阳,和季钰。”
尽管早有猜测,但这两个名字从他口中冒出来时,宋忱心底仍然不可抑止的颤了颤。
他呼吸紧了紧,听对方说:“宋队长,我们说好了的,我告诉你事实,你尽量想一想线索信息。”
“……”宋忱握着手机的指尖泛冷,稍稍闭了闭眼,开始过滤掉其他无用的情绪回想当时发生的事。
“……我聚餐那晚喝了一杯酒,季钰买了胃药给我。回到公寓后睡到半夜胃疼了起来,起床第一次服用了胃药。”
“第二天早上我一直睡到十点才起,冬阳来到了我家。之后我接到电话去了一趟福利院,在那里碰见了季钰。再回到公寓,就是在跟你打电话的时候吃了第二次胃药。那个时候胃药应该就被人动过了。服用完后就陷入了昏睡,直到老人找来。之后的事情就是你说的那样。”
邵安久注意到一点:“当时季钰也在福利院?”
宋忱:“嗯。”
“程冬阳知道你公寓的密码?”
“嗯。”
邵安久沉默了一会儿:“宋队长,你认为谁的怀疑更大?”
宋忱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不清楚。”
“好。还有一件事我没和你说。”他道,“陆队在这里待了一阵子后就要再次回到湛州市,彻底展开计划。但这个计划你被完全排除在了外面。”
他顿了顿,“其实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丁主任坚持排除你,明明你在其中发挥着关键作用。但是尽管如此,我还是会推行下去。陆队回去的时候应该就是案件查到关键的时候,他和其他刑侦队的人一样会以被怀疑的身份回去,揭开作案者最后的面纱。”
宋忱听完,大概清楚丁渠深排除他的原因。他的父母就是因为火灾,这个犯罪组织而死,丁主任十年前来不及救下他的双亲,十年后便一意孤行的妄图保护他。
他压下心中翻腾的沉重情绪,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陆和锦回去后,我还是被留在富源市吗?”
*
庭院中央修筑着一个小池塘。紧靠着池塘的是一个石桌,陆和锦小时候最喜欢待的地方。
陆和锦一路走来,他离家这几年,他外公这处宝贝地方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他默默观察着四周,一边前进,果然在石桌边看见了喂鱼的闻寅。
小池塘里养了几条锦鲤,顺着闻寅丢下的鱼饲料挤作一团。
闻寅明明早就察觉到他的靠近,但是仍然默不作声。
“外公。”还是陆和锦主动出声叫他,他才有了点动静。
陆和锦也走到池塘边,看了眼池中争食的鱼,又看了眼他手中零碎的一些饲料,“喂鱼也这么小气。”
闻寅一下子有了反应,说:“你懂什么?我要是喂多了这些锦鲤就得撑死了。”
他笑了笑,没再说话,站到他身边:“怎么样?”
没头没脑的一句让闻寅莫名其妙:“什么怎么样。”
“宋忱。”陆和锦停顿一瞬,随即又转头看向他,添了句,“你未来孙媳妇。”
他看着闻寅,后者喂鱼的动作不明显的顿了顿,紧接着恢复,若无其事。闻寅“哼”了声:“总是比你好的。”
“那当然。”他笑了笑,“也不看是谁看上的人。”
“嘁,就知道往你脸上贴金。人家接不接受你还不一定呢。”闻寅一边往池塘里扔饲料,一边说,“他答应你了?”
“……还没。——不过马上了。”
他摇摇头:“这可说不准。”
陆和锦不准备跟他在这个话题上多掰扯,话锋一转:“五天后我要回湛州市。”
他眼尾余光一动。
“宋忱他现在不安全,我会把他留在这里。这段时间就麻烦你帮我看住他了。”
“……哼。”闻寅听完,没拒绝也没答应,“这个时候竟然会说麻烦这两个字了。”
他笑了声,“好了,说完了,我先回去了。”他摆摆手,“您老注意身体,别到时候拐杖都打不疼我了,那我可要带着你孙媳妇把屋瓦也掀了。”
闻寅气道:“你带得回来再说吧!”
陆和锦没答,慢悠悠往房间走。
不过还来不及推开门,他就在门外听到了宋忱的声音。
他脚步倏地一顿,停住了。
屋内,宋忱跟邵安久说完最后一件事情,已经完全了解了关于这次火灾的计划。跟他道了声再见后最终挂断电话。
他在门上倚靠了这么久,终于直起身走到床边坐下。
信息量庞大,挤在一起在他脑中几乎占据了全部空间。
头疼得很。
可他刚躺下去没几分钟,不等他多想几秒,房门就从外面被推开了。
宋忱一睁眼就看见床边站了个人,正是陆和锦。
他身体比心理快一步给他让出了位置,等到反应过来时,身边已经躺下了个人来。
陆和锦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还不忘伸了伸胳膊:“宋支,有点挤,你再靠近一点。”
宋忱无言。
他倒是不觉得靠近一点就不挤了。
他不动声色往里挪了点,背对着陆和锦。但是刚一翻身他就冷不丁回想起那晚陆和锦从身后抱住他的感觉,身体一僵,又翻回来,正面躺着了。
这次陆和锦没再挤过来,他们之间隔着一小段距离。
宋忱闭着眼睡了会儿,但身旁一团火热让他根本无法轻易入睡。等了等,他开口了:“陆队……你能往外挪一下吗?有点热。”
话落,几分钟里身边的人都没有反应。
他终于察觉到不对劲,睁开眼:“陆队?”
“我不会挪的。”陆和锦躺着,“你都出轨了我为什么还要听你的?”
“出……出轨?”
这两字惊得宋忱说话都磕绊了一下,“不是,我没有出轨……不对,我哪里有轨了?”
“嗯,现在你还开始嫌弃糟糠之妻了。”他一翻身,面向宋忱,“有了新欢,连我的身份你也不愿意承认了。”
“不对,陆队,你到底在说什么?”宋忱根本看不出他什么意思,“我怎么了?”
“你刚刚背着我跟别人通电话了。”陆和锦道。
闻言,他一口气噎在胸间出也不是入也不是,竟然气笑了:“……你是指这个?”
陆和锦:“不然其实你还跟其他新欢打过电话?”
“……陆队。”宋忱道,“我刚刚是在跟邵安久通话。”
陆和锦闭着眼,没动静,但太阳穴突突跳了一下。
“你又跟他说了什么?”
“我想问他这次失火的事情。”
话一出口,陆和锦立即睁开了眼。
“——不过他怎么也不愿意开口。”宋忱看着他,“你跟他为什么都不说?”
得知这个结果后他内心稍稍松了口气,“……我都说了别多想。”
“只想你?”
猝不及防一句话让陆和锦愣了愣,随即目光转向了宋忱。
“真的什么都不能告诉我?”宋忱说,“不告诉我或许我会想的更多。”
他沉默了几秒:“所以我告诉你想我就够了……”
“这段时间就用来考虑给我的答复吧。”
宋忱没有回答,不过安静一段时间后,他低声道:“什么时候带我看一下院子吧,我想先了解你住过的地方。”
听见这句话,陆和锦方才因为他没有回应而黯淡离开些的眼神蓦地亮了亮:“宋支,你说什么?”
他果断闭上眼睛:“没有,没说什么。”
“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陆和锦嗓音含笑,“我带你去了解。”
宋忱没睁眼,但默许的态度已经让陆和锦很高兴了。他重新在宋忱身边躺下,心情明显好了许多。
宋忱阖着眼,眼睫却颤了颤。
第82章 假死脱身法(十)
第二天陆和锦就实现了这个承诺,带着宋忱把这个院子都转了一圈,偶尔谈论起他儿时在此的趣事。
不过谈起儿时,他就不禁想到宋忱小时候。
宋忱是在祥念孤儿院长大的,那么他在那里是怎么生活的?
谢亭柳也是孤儿,宋忱曾跟他说过,他们初中就认识了。他十岁去的孤儿院,那么他们几乎是在孤儿院里一起长大的。
也难怪假死计划里谢亭柳如此崩溃。
他们走着,宋忱仔细观察着庭院结构,忽的被一处吸引了。他看向院子鲜少有残缺的瓦块的围墙,顿住:“那里怎么了?”
“那里?”陆和锦循着看去,发现后不觉唇角一勾:“那是我小时候逃出去玩的‘通道’。”
“走那里?”他略微意外。
庭院修筑的外围墙都非常光滑平整,高度也让人难以攀爬,除非围墙另一边有人接应,否则就算爬上去也难以下去。
陆和锦一挑眉:“这么感兴趣?”
他目光一顿,随即解释:“只是有点好奇你年纪那么小的时候是怎么做到的。”
“简单。”陆和锦一听,当即不准备卖关子了,“其实那个围墙外面有一颗树,正好可以踩着翻下去。我小时候就是踩在那棵树的枝干上下去的。”
宋忱点点头,若有所思:“原来如此……”
到这里整个院子差不多就逛完了。
陆和锦停下来问他:“宋支,你还有想做的吗?”
宋忱:“没有了。”
话落,他就察觉到陆和锦眼神有了变化,但当他想改口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陆和锦望着他:“既然你想做的都没了,那就轮到我了?”
宋忱顿时想到当初他跟着陆和锦去见邵安久答应他的要求。
“……”宋忱不由得警惕起几分,“你想做什么?”
他没有明说,只道:“我只有一个要求。”
宋忱:“什么要求?”
“——陪着我。”陆和锦说,“今天一天,不论我去哪都得陪着我。怎么样,这要求不过分吧?”
无法否认的是,他说的确实没错。这比宋忱猜想的他可能会提出的要求正常简单了许多。不过保险起见,他还是问:“你想去哪?”
陆和锦依旧没直说:“到了你就知道了。”
说完,他便带着宋忱出门了。
来的路上宋忱千想万想,万万没想到陆和锦带他来的会是这种地方。
虽然是白天,酒吧里仍然人数不少。
宋忱看着里面推杯换盏谈笑生风的男男女女,在门口定住了。几秒后他扭头去看陆和锦,难以置信:“你想来的地方是这里?”
陆和锦一点头,把卡递给吧台里的人,在对方问出一句“邵先生”前堵住了对方的嘴:“不用酒,拿点果汁。”
调酒师点点头,微笑:“好的,您稍等。”
他们俩自从一进来就收到了许多人注目,尽管宋忱出门前就带好了口罩,但在这些人的目光下依然感觉被洞穿似的针扎一般。
“随便坐,这里挺干净的。”陆和锦找了个卡座跟宋忱坐下,在宋忱站起身之前重新将他按下,“宋支,你可是答应过我要陪着我的。”
“……”
宋忱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根本没有玩乐的心思,接过对方替他点的果汁后也没有喝几口,坐立难安。尤其是在陆和锦中途忽然起身离开时,他心中一紧,下意识伸手抓住了他:“你去哪?”
“我去给你拿点果盘。”他余光瞥过宋忱拉住他的手,心情不错,“你先自己坐一会儿。”
宋忱独自坐在卡座里,查案这么多回倒是没有一回进过酒吧,做什么都不太对劲。不过他一向镇静,即使如此面上仍旧看不出任何紧张情绪。
因此即使戴着口罩,他独特的气质依然吸引了较多数人的目光。
不一会儿原本陆和锦就的位置就被突然走来的人占领了。那也是位男性,精英打扮,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正装穿着让宋忱都怀疑了一瞬场合。
那人递来一杯酒:“喝酒吗?”
宋忱很快反应过来,回绝了:“谢谢,不用。”
然而那人被拒绝后也不离开,反而顺势坐下来:“刚刚跟你一起进来的是你的同伴吧?”
宋忱暂时不清楚他想说什么,便微微一点头:“嗯。”
“看来你们之间有嫌隙呢。”他示意宋忱去看吧台那处,那里正是陆和锦所在的地方,不过如今他身边却多了几位女性。而一向以不被搭讪几句就会把人气走而闻名的陆和锦此刻在跟她们交谈中却意外的笑起来,跟那些人似乎挺亲近。
然而宋忱看过去时,视线却先顿在了吧台旁眼神四顾靠近台面的人身上。
吧台台面上放着一张卡,他隐约眼熟,好像就是陆和锦进来时递出去的。
“他就顾着自己玩,都不带你。”那名正装男士还在说,“就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不是很过分吗?”
果然,宋忱听到这话后显然有了反应,忽然站了起来。
他愣了愣,讶异于宋忱行动的果决,当即也跟着起身:“你一个人去吗?我跟你一起……”
可话还没说完,身边的人却已经迅速走出去了。
陆和锦略略说完几句话后,打算把果盘端回去给宋忱,就见原本一直待在卡座上的人直直朝他这边走来。他身后似乎还跟着一个男人,眼神挑衅的望了望他。
见状,他脸色一凝,表情冷了点。
当宋忱靠近他时,他正准备一把拉住对方,却见宋忱径直掠过了他,脚步飞快,一步跨到吧台边,伸手就按住了抓住那张卡的人的手,转头直视偷卡的男性:“你做什么?”
吧台里调酒师这才陡然注意到这里发生的事,连忙出声:“他要偷卡!”
被当面逮住,那人瞬间甩开宋忱,抓起卡就直往酒吧外跑。他跑得极快,可调酒师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戴着口罩的人也在刹那间冲了出去。不等小偷跑出酒吧,就直接反手一个擒拿,长腿一扫,“嘭”的一声,那人便猛地倒在地上。
目睹此景的人无一不愣在了原地,目瞪口呆。
陆和锦反应得最快,在宋忱压制住那人后就立刻赶上前去,替他钳住了那人。
宋忱拿回小偷抢去的那张卡,没有马上结束搜查,反而提醒了一下其他酒吧内群众:“你们检查一下自己是否有什么物品钱财丢失,这位对酒吧很熟悉,应该不止偷窃过一次。”
话落,众人立即反应过来,纷纷翻开包包口袋检查自己钱财情况,果然,又有几人惊慌失措道:“我项链丢了!”
“戒指……”
“我的卡也没了!”
“……”
闻言,宋忱转向被陆和锦制住的偷窃者:“东西呢?”
那人不甘也不服气:“多管什么闲事,你以为你是谁!”
他既没生气也没理会对方,只自顾自拨打了当地警局电话,道:“接下来的话你跟警察说就好了。”
一系列安排下来,这人最后被警察带走,同样被带去提供证词的还有那几名丢了东西的人。
宋忱解决完这件事,稍微松懈下一点。抬手准备将卡还给陆和锦,却瞧见了上面刻印的明明是邵安久的名字。
他动作微顿,陆和锦同样也注意到,咳了一声接过,眼神撇向别处:“那什么……其实是邵安久介绍我来这的……他说利于培养感情。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他话在喉中一卡,没再追问,微微往旁边一侧。
这却让他再看见了最初那名来向他搭讪的男性。
那人刚刚同样为他利落的身手惊了一惊,再面对他时收敛了不少。
陆和锦顺着他的目光看见那人,原本还因为卡主人身份被识破而微微热起来的脸霎时间一冷,面无表情的盯着对方。
“宋支,”他出声,然后拉上宋忱,“我们走了。”
宋忱没有反抗,跟随他出来,问:“你不玩了?”
陆和锦眼角瞥过他,小声自言自语了一句:“本来也不是为了玩……”
宋忱:“还要去哪里吗?”
陆和锦脚步稍稍一顿,到车边时打开门,从里面拿出一顶帽子给他严严实实戴上。特意压低了帽檐,才终于开口,但回复的话牛头不对马嘴:“……刚刚你‘见义勇为’,知道有多少人在看你吗?”
他抬高帽檐的动作一停,“什么……?”
陆和锦却不回答了,转过身:“等会儿去吃个饭,然后再去游乐园。”
宋忱听见这个计划,就差不多明白了:“又是邵安久给你建议的?”
“……”他放下手机,“这次是我选的地方。”
宋忱点头。
他们一前一后上车,宋忱系好安全带,余光望着陆和锦开车。
一路上俩人都没怎么说话。
宋忱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心里觉得不对劲,自己似乎一直在在意方才在酒吧里陆和锦与那几位女生聊了什么,能让他意外高兴。
不出意料,陆和锦果然早就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一等他挪开就问了:“宋支,怎么了?”
他默了默,终究觉得不问自己会一直好奇,便真的开口了:“……在酒吧里,你和那些女生说了什么?”
闻言,陆和锦显然有些意外,随即忍不住翘起了唇角:“你想知道?”
宋忱没看他:“只是好奇。”
他笑了声,道:“她们问我和你的关系。”
宋忱几乎立时就猜到了他接下来会说的话,当即改口:“好了陆队,我明白了。”
但陆和锦丝毫不停止:“……她们还祝我们长长久久,白头偕老。”
亲耳听到这话,他脑子里猛地一炸,立刻转头看向陆和锦:“陆队,你又乱说我们的关系!”不过不等陆和锦再开口说些有的没的,他又马上把眼一闭,深呼吸一次,“……不用解释了,最后一次机会,我既往不咎。”
陆和锦余光注意着他,眼里笑意弥漫。
第83章 假死脱身法(十一)
去餐厅吃完饭后,宋忱就顺着陆和锦的规划跟他去了游乐园。最后体验完这些游乐园里的项目后,天已经黑了。
大概是宋忱还有些中毒后的后遗症,嗜睡了一些,又因为今天酒吧的事费了些体力。陆和锦开车回家途中他就已经睡着了。
陆和锦看了看邵安久给他的那份攻略图上最末尾要做的一件事,再看了看熟睡的宋忱,最终方向盘一转,还是去了预定好的地方。
这时候酒店人数正多,幸好他早就订了房间。
下车前,宋忱仍然没有睡醒的迹象。陆和锦俯身帮他解开安全带后,看他呼吸不匀,又揭开了他的口罩:“宋支?”
宋忱眉头皱了皱,但是还没睁眼。
“宋支,你再不起我就抱你上去了。”他如是道。
说完,他就伸手要去抄宋忱膝弯,结果宋忱一听到这句话后立即清醒,倏地坐了起来。
眼前灯光明亮,略微刺眼。他眯了眯眼,然后环视一周,发现这里是酒店,愣了一下:“……我们不回去吗?”
“不回,我要体验完全套的。”陆和锦道,随即拿出房卡,“走吧,我们先上楼。”
宋忱看了眼他手中的房卡,以及上楼后刷开的房间门,站在门口等了会儿。
见他还不进来,陆和锦略微迷惑的转身:“怎么不进来?”
宋忱一顿,讶异:“我们……一间房?”
他理所当然的点了下头:“不然呢?我们不是睡过这么多次吗。”
宋忱一噎,以前是以前,以前只是没有多余房间或者不想花费功夫才同住一间,但如今显然不必如此啊。况且,如今还是在陆和锦对他说出了那样一番话后。
可陆和锦根本不给他多说的机会,进入房间后就解开衬衫纽扣,边走向淋浴间边脱下衣服:“宋支,我先去洗澡。”
“……”宋忱在门口站着,最终进来了。
浴室里响起淅淅沥沥的水声,他坐在床边,莫名联想起陆和锦喝醉那晚发生的事,当即全身僵直,想了想,最后还是先叫客房服务送来一床被褥,带到了沙发上铺上。
潜意识让他感觉清醒的时候等会儿说不定会发生什么事,所以他闭上眼睛,决定先一步入睡,以此面对一切未知。
于是陆和锦洗完穿着浴袍出来时,看到的就是客厅沙发上睡熟了的宋忱。
见状,陆和锦眉梢一挑就走近到他身边,刚准备恶趣味的叫醒对方,就瞧见了宋忱眼下微微青黑。
他一顿,抬起的手在半空中停留片刻,再垂下来时替他拉了拉滑下沙发的被子。
“还真是不会躲人……”
明明要避他如洪水猛兽,可做出的行动却总是不自觉给了他可趁之机。
他凝视着对方安静的睡颜,呼吸清浅,不知道做了什么梦,眉尖下意识蹙了起来。
陆和锦指尖触上他眉心,却忽然听见他低声喃喃一声。
他微微一停,俯身靠近了一点。
只听见宋忱又梦呓一句。
听清楚他的话,陆和锦神情一僵,视线立时冷了冷,在他脸上停留几秒,然后生硬的开口叫醒了他。
宋忱睡得断断续续,睁开眼后仍有些迷茫。睡眼朦胧的望着陆和锦,嗓音微哑:“怎么了……?”
陆和锦脸色不似之前好看,但转瞬即逝,宋忱乍一看以为只是自己看错了。
“我的要求还没提完。”
闻言,宋忱本来还有些昏沉的脑子陡然清醒了。他道:“不是说完了吗?”
“我说了吗?”陆和锦道,“我只是说了要求,但是还没说完要求。”
“……”他无言顷刻,“那这是最后一个。”
陆和锦点头:“好。”
宋忱看向他,问:“这次要求是什么?”
他冷不丁道:“宋支,叫我的名字。”
宋忱愣了愣:“这是什么……”
“我还没说完。”他继续,“在我旁边叫一百遍我的名字。”
宋忱惊诧:“一百遍?”
“嗯。我记数。”陆和锦站起身,“宋支,而且要在我身边喊。我去床上了。”
他说完转身就走,丝毫没有给宋忱消化的机会。
宋忱眼疾手快,立马拉住了他衣服:“陆……”
陆和锦刚刚洗完澡出来,只穿了一件浴袍。他话还没说完,带子一拉,浴袍就随之散开,露出前面大片皮肤。
宋忱话一卡,看到这个状况整个人都懵了一瞬,待反应过来时立刻收回手,礼貌的偏开头:“……抱歉陆队,我不是故意的。”
幸好陆和锦关键处还穿了一条短裤,否则真的是赤裸裸一片了。
陆和锦立在原地顿了顿,没立即拢上浴袍,几秒过后,不知道想到什么,反而转过来面对他。
他以为陆和锦是有什么话说,结果一回眼就看到这副模样,眼皮一跳,当即又撇开头去:“陆队……你衣服需要整理一下。”
陆和锦低头瞧了瞧:“是吗,有吗?”
“我都穿的好好的,宋支你再检查一下?”
“……”宋忱没回头,知道他这是和自己过不去了,便道,“不用检查,你就这么穿着吧。”
闻言,他安静了一会儿。片刻后,他弯腰靠近了一点:“宋支,……你生气了?”
宋忱眼神一直望着一个方向,表情什么也看不出来:“没有。”
他在宋忱面前停了会儿,然后自己系好了浴袍,道:“我穿好了。”
宋忱“嗯”了一声。但视线依旧没挪过来。
“……”陆和锦再次强调一遍,“宋支,我好了。”
宋忱:“嗯。”
陆和锦:“……”
他走到宋忱目光面前,刚准备开口就听见宋忱说了声“好了,快去睡觉吧,今天很累了”。
他默了默,往卧室走了两步后猝然想起什么,挑眉转回来:“宋支,你还没完成要求。”
宋忱:“……”
他视线更加往旁边移了点:“太晚了,先休息吧。”
“可以。”陆和锦往墙上一靠,示意他上床,“我们一起。”
“……”他闭了闭眼,认命,“陆和锦。”
站在一边的人神色一顿,直起身。
“怎么了?”
宋忱看了他一眼:“我在叫你的名字。”
他反应了几秒才意识到,旋即笑了声,不辨喜怒,情绪莫名:“继续。”
但接下来宋忱的操作却出乎了他的意料。只见宋忱打开手机,把刚才的录音点开。
立即播放出他有些失真的声音。
“陆和锦。”
宋忱还在一边说明:“陆队,录好了,你想听多少遍都可以。”
陆和锦笑容滞了一下:“……宋支,这个不算。”
“怎么不算?你只是要求我叫一百遍你的名字,又没说一定是我亲口叫,录音当然也可以。”他说,“至于在你身边……你可以把它放在你枕边循环一夜,直到手机关机。”
“……”陆和锦,“宋支,你认真的吗?”
宋忱:“不是你说的吗?”
他关掉循环播放的录音,重新收回手机,算是与陆和锦将这一页揭过了。
“好了,现在真的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他理了理略微凌乱的被褥,虽然酒店沙发既小又窄,但他凑合一晚还是可以的。
正准备躺回去,他就听陆和锦叫住了他:“宋支,你去床上睡。”
他看了眼那里仅有的一张大床,沉默一秒:“不用。”
陆和锦:“那你是要和我一起睡沙发?”
“……”
宋忱望着他,这次安静了良久。
再开口时,他神色收敛平静了很多。
“陆队,我认真考虑过你当初说的那番话。”
此话一出,本来还带着一丝笑的陆和锦脸色缓缓淡下去,扭头看着他说话。
“这几天我也思考过,但最终我还是觉得我们更适合作为同事,而不是恋人。”宋忱没有对上他的视线,深呼吸一口气,垂眸将在心中整理好的话一次性说清楚,“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说喜欢我,可能这只是一时之间的兴起。”
虽然这几天他没有表现出来,但其实一直在考虑。他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说明时间,直到现在。他感觉自己如果再不明说就是对陆和锦的不负责任了。
“你还很年轻,或许是因为这段时间我们合作查案一直待在一起,在激素的影响下让你误以为对我有好感。经过这几天的相处,我觉得你对我可能确实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喜欢,我们之间不存在生理冲动。不用再花费时间和精力在我身上了,等你明白这段感情后你就会后悔的。”
他稍微抬起头,接着道,“所以,这些是我在这个时候能告诉你的……”
不过话还来不及说完,他就瞪大眼睛停住了。他望着忽然冷不防靠近的陆和锦,不知为何身体应警似的一激灵:“……怎么了?”
陆和锦没说话,他淋浴出来时的头发还是湿的,刘海垂下遮住了他黑沉的双眸,走近的每一步都重得仿佛踩在宋忱心上。
待宋忱看清他此刻的表情时心底猛地一跳,立即站起身要走,下一秒,肩膀就骤然一沉,被重重压下跌坐回去。
他趔趄着被按回沙发上,身体根本直不起来,半匍匐着只能抬起头看陆和锦。
此刻对方的状态明显不好,压在他身上的重量丝毫没有腾轻的意思,呼吸粗重,热气就喷洒在他耳边,让他不由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陆队,”宋忱心中砰砰紧跳着,脑海里滑过无数面对这种情况该采取的应对措施,可没有一个是这个时候用得上的。
他妄图开口让陆和锦冷静一些,但当手掌被突然攥起伸向一个地方时,他头皮几乎都炸了开来。
几乎是瞬间他就要反弹起来,却再次被压得严严实实动弹不了。
“宋支……”压在他身上的人呼吸沉重,手心底下微微跳动着的东西滚烫不已,宋忱此时脑子“嗡”的一声,运转不了。
陆和锦嗓音格外低哑,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但我的喜欢不接受污蔑。你说我只是激素,一时兴起,没有生理冲动?”
他脱口一句脏话,沉得发狠,“你知道这几天我是怎么忍的吗?要是知道你是用这种方式来判断我的喜欢,我还用得着这么藏着憋着吗?”
宋忱大脑至今仍未反应过来,手腕被攥得生疼。
“你睡觉的时候我想干你,你吃饭的时候我想干你,你说话的时候我也想干你,我无时无刻不想把你扒光丢到床上。”
这句话几乎是从他牙缝里挤出来,“那些我存在电脑里的视频都是我用来学习的,上次在酒店你不是也看到了吗,那种姿势,我当时就想跟你试一次。里面每个姿势我都想跟你做一遍。甚至现在我都想把你按在沙发上狠狠干你,就这样你还说我没有生理冲动,嗯?”
滚烫的热气喷在宋忱脸上,联合上陆和锦咬牙切齿的这一席话,宋忱大脑发懵,怔怔不知何云。
半晌,还是陆和锦主动松开了他,缓缓呼吸片刻后,抽出茶几上纸盒几张纸巾,替他把手掌粗糙擦拭一遍。在宋忱还在愣神的时候,他说:“现在你该知道我的喜欢是哪种喜欢了吧?宋支。”
宋忱心跳仍然是最初那样快,浑身血液上涌。大脑嗡嗡作响。
陆和锦把用过的纸巾扔进垃圾桶,站起身:“我现在去洗澡。宋支,你要是觉得恶心,现在就可以走,我不拦你。我只在富源市待五天,这几天躲着我也行。但是,这之后你再避开我,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宋忱身体一僵。
“之后,就算你躲再远,被我看到,……我也会把你拽回来。”
第84章 假死脱身法(十二)
那一晚上,宋忱不记得自己抓着外套是怎样逃出酒店的。一颗心猛烈的跳动着,震得胸腔发颤,每一口呼吸都是抖的。
陆和锦重新进了浴室,他打车从酒店离开,但无处可去,最终又回到了他外公家。
印象中陆和锦从未说过如此恶劣的话,也从未表现出过如此令人心悸的态度,因此宋忱很难不去想象他说出的那一番话的真实性。如果真是如此,那么陆和锦离开富源市后,他们再次见面,那时发生的事就难以想象了。
这几天他都待在庭院里,不知道是不是陆和锦这段时间也不想见他,他想着避开对方,可对方连家都不怎么回。大概是陆和锦暂住在了邵安久家里。
这倒是给了宋忱一丝喘息的机会,但又不得不警惕之后会发生的事。
闻寅依旧与之前一样,宛如没有注意到他们之间异常似的,毫不过问,态度与最初无异。
思虑满满几天,到了陆和锦离开这里的日子。
陆和锦依然没有人影,不过通过邵安久,宋忱不难得知他现在已经去了机场。
邵安久虽然不清楚他们发生了什么事,但显然很忧心。
不过现在对宋忱来说更加重要的事不是这个。
他问:“湛州市那边怎么样了?”
邵安久沉默须臾,道:“宋队长,你想听实话还是官方一点的话?”
宋忱毫不犹豫:“实话。”
“那好。”他便放心直接说明,“虽然我们现在表面上在查特案组和刑侦队所有人,并且程冬阳和季钰我们一并着重怀疑,但实际上季钰才是我们最警惕的对象。”
这个答案并没有超出宋忱的预料,但他心脏还是不禁紧了一秒。
“……查到什么证据没有?”
意外的是,邵安久说几乎是没有实质证据:“我们目前只能确定,胃药被动手脚的那段时间季钰没有不在场证明。而且引起火灾的是硝化纤维素,我们查不到它的来源。”
宋忱道:“也就是说,我们没有证据?”
邵安久“嗯”了一声。
“……”他顿了顿,“你们查了他的身份背景吗?”
如果说要害他,那么要么与那个犯罪组织有关,要么与十年前那场火灾有关。
提到这个,邵安久却罕见的安静了好一会儿:“查了……的确有关。”
宋忱心里“咯噔”一下。
“季钰……他的确与孤儿无异。他们一家都死在了火灾里,只剩下他和他爷爷。但是他爷爷本来年纪就比较年迈,再加上受到火灾和妻子儿女同时去世的打击刺激,导致身体变差,后来不幸患上阿尔兹海默症。”
这个病症名字一出来,宋忱呼吸蓦地一滞。
阿尔兹海默症。
爷爷。
孙子。
他脑海中轮杂交替,各种相关线索在这一瞬间涌上大脑,充斥得头脑发胀,胸膛剧烈起伏却无法正常呼吸。
不可能的。
怎么会这么巧。
老爷子要找的人……
“因为他爷爷无法正常抚养当时年仅六岁的季钰,所以被迫分开。而他爷爷也被送进了福利院。这些年来,他们都没见过面。”邵安久的声音与之前一样,但在此刻宋忱的耳中听来却如同铁锥,猛然凿在他心脏上,呲啦一下破开一个大洞,刺赖赖的灌入寒风,冻得四肢百骸一片阴寒。
“——是,死在这场失火爆炸中的老人,就是季钰的爷爷。”
“嘭”的一声,理智炸开,宋忱彻底被钉在了原地。周边一片死寂。
“但是我们要做的不仅是证明季钰是这场谋害案的凶手,更是要通过他找出犯罪组织的线索。”他只停顿一刹就继续说明,“所以我们前不久才放出这个消息给季钰。”
只有说到这里时,双方才都同时沉默几刻。
季钰企图害死宋忱,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正是他设计的这场火灾,生生害死了自己唯一一个亲人。
得知这个消息的这个人,到底会有多崩溃?
宋忱静默很长一段时间后,沙哑着声音开口:“……这个办法是谁想出来的?”
“许昭华。”
听到这个名字,他想着果然如此,一边微微闭上了眼睛。
“……他怎么参与调查的?”
“听说你的死讯之后,他就主动来帮忙了。”邵安久道,“不知道为什么,他对你被人害死这件事反应很大,情绪明显激动了很多,甚至跟其他人一样一直守在公安厅彻夜调查。”
“……”宋忱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但他现在不想去了解。只是问:“你们接下来准备对季钰进行什么样的调查?”
可这回邵安久却没再顺着他的话题往下,反而话锋一转,明显引开了话题:“宋队长,你最初遇到季钰之后,到现在,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
可宋忱哪里是他可以模糊过去的,闻言便径直道:“你们发现了什么?”
“……”
电话那头有较长时间的寂静,这段时间内,他们只能听到彼此通过手机传来的不一致的呼吸声。
半晌,邵安久终究妥协了:“……我们在告知他那个消息后,季钰闭门不出到现在,无视了所有人的消息和电话,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我们担心他崩溃自尽,在强行破开房间闯入的前一两天,发现他突然打了一个电话。”
“那通电话是陌生号码,并且不是我们之中任何一个人,而电话那边的所在地点不是湛州市。我们当时查到的就是这些。”
“所以……”宋忱深深呼吸,“是丁主任告诉你们,不能放过这条线索,因为他很有可能跟犯罪组织有关联?”
邵安久:“是。”
宋忱咬紧了牙关,居然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对方。
电话那头的人犹如察觉到他此刻的状态,没有继续追问线索,一反常态的等待他主动开口。
“……有。”
宋忱最后说。
邵安久一愣,连忙问:“什么?”
“有奇怪的地方。”
宋忱完全闭上了双眼,缓缓呼吸,“当初……我们去青怀市查案,我,陆和锦,和季钰,曾被困在礼佛村一段时间。”
“那几天里,有一个晚上,窗外多出了一件淋湿的雨衣。但是当时我们之中没有人使用过它,那间屋子的主人在这之前也收拾好了这些东西,并没有拿出来过。”
怀疑的想法一旦产生,就有无数个不合理的地方接连冒出。
那天的季钰一反常态,在他和陆和锦都被惊雷惊醒,造出那个动静的情况下,季钰一直睡着没有苏醒。
被大雨冲垮的土坟,村长夫人那个坟墓明显比其他的明显很多,坍塌的地方也多了很多。那口棺材的棺钉也在他们挖掘出来之前就松动了,而大雨和短暂的下葬时间根本不能造成这种状况。
甚至去坟地查线索,也是季钰提议的。
雨夜。
雨衣。
坍塌得比其他明显的坟墓,松动的棺钉。
那晚累的睡得很沉的季钰。
一系列奇怪的点瞬时间串联起来,让他们当初查到线索时的激动显得像个笑话,让他们对此的忽视差点一脚深渊。
除此之外,一直以来的怀疑点还有那时候袁江逃亡那晚的“失足”,他的自首。
如果这一切都与季钰有关,又能联系上犯罪组织,那么袁江在狱中多次说要找自己,本子上写自己的名字,看似散发的恶意,会不会都与之相关?
他会不会是想向他传达什么线索?
还有那晚季钰在他家中跟他谈及的十年前的火灾,是否也是在探查着些什么?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季钰为什么会提前知晓棺材里的问题,为什么知晓袁江的问题?
可若是他果真与犯罪组织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是隐藏在警队里的间谍,他成为刑警的这些年里却一直协助破案,还会为了救下学生硬抗。
他决定实施谋害时,是否有过动摇与犹豫?
……他究竟在想什么?
宋忱脑中想法混乱,庞杂的思绪让头部近乎抽痛起来。
“……宋队长。”在这个时候,邵安久的声音暂时阻止了他越来越混杂的思想,“季钰跟陆队曾经是很好的朋友。”
这句话说出口,宋忱听在耳里,思绪顿时清空一霎。
“我不知道你跟陆和锦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但是作为他的朋友,我觉得还是跟你说一声比较好。”他说,“陆和锦很多时候都不会表达自己的情绪,虽然看不出他对这件事的态度,但就算他们俩真的没有多少交流了,可季钰也是刑侦队的队员。”
他的意思宋忱大概明白,没有开口。
再开口时宋忱应了一声,只是转移了重心:“如果我说我这几天也要去查线索,你会阻止吗?”
那边安静片刻,显然陷入了纠结。
“我只需要你引开陆和锦他们的视线,不让他们第一时间就发现我不见了的事情。”
那边还是沉默。
“而且我是当事人,掌握很多你们不知道的线索,不让我去查,很多信息你们根本接触不到。我不会以身涉险,我自有分寸,你不用担心。”
长久的无声后,宋忱终于听见对方吐了口气答应了:“……好,我豁出去帮你打掩护。宋队长,你做这些事我没有不赞成,但是前提是保护好你自己。不然我就成千古罪人了。”
他当然应下:“好。”
通话这么长时间,他终于安排好这一切。稍稍放松了一点绷紧的神经。
——予M溪M笃M伽M
所有都处理好了,现在就只剩下蒙过闻寅的眼睛。
如果他没猜错,陆和锦应该也拜托了他外公看住自己。
第85章 假死脱身法(十三)
由于自己已经被宣告“死亡”,宋忱在这个行动中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尤其不能让人认出自己。
而闻寅比想象中的将他看得更加紧。在略微试探过他的态度后,宋忱果断选择让邵安久拖住对方,自己则通过一开始就打探出来的“方式”翻墙而出。
宋忱倒是不怀疑邵安久的口舌能力,应该可以将闻老爷子劝住,拉入他们这个“阵营”。
离开陆和锦外公家后,他径直坐上了提前安排好的长途车。
他首先与邵安久约好要去的地方是青怀市,目的是拿到当时那个警察打电话来跟他说的袁江死前留下的笔记。
不管这笔记究竟记录着什么,它或多或少会留有相关的线索。
他和邵安久一早就商量好。为了不让宋忱的身份暴露,邵安久在他到达之前就打了通电话告知那边的警察,说明他们需要袁江最后留下的那份笔记,并且派了一名助手过去拿取,也就是宋忱扮演的角色。
还好直到宋忱拿到笔记后,也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一切进行的都很顺利。
在这个过程中,邵安久给他发来最新消息。季钰终于出门了。
陆和锦返回公安厅的那天就闯进了他房间,众人都不知道他们俩个人在里面说了些什么,反正最后陆和锦离开房间后,第二天季钰就跨出了大门。
宋忱默默了解完,记下这些消息后,又一一将其信息记录删除。
不过他指尖终究在一则两天前的消息上停滞片刻。
联系人是贺连泽。
两天前他突然给他的手机发来一条短信。当时查看到时他心脏突突猛跳一阵。
不知道对方秉持着哪种念想,发来的消息竟然是——
“宋队,你没死对不对?”
最初收到信息时他吓了一跳,以为陆和锦他们的计划哪里出了漏洞,让贺连泽察觉到了实情。但是他问了邵安久,通过他那边的探查和确认,贺连泽并没有抓到任何证据和线索。这只可能是对方不愿相信事实的自欺欺人。
但宋忱却隐隐感觉贺连泽不是会这样做的人,但由于没有其他证明,他也无法证实他的真实想法。只能不了了之,将这条消息滞留在对话框里。
关上手机后,他闭眼靠上车座靠背。
长途车行驶较稳,拿到笔记后他毫不停留,径直又奔往湛州市。
湛州正是他假死脱身的地方。到了那里肯定要比现在乃至之前都要警惕和小心万分。
他得在身份暴露之前找到尽可能多的犯罪组织的线索。
除此之外……
他深呼吸一口气。将脑海里再次冒出的画面抹去。
他还得避开陆和锦。
到达湛州市时,已经是凌晨三点。
司机瞅见他闭着眼睛,以为他熟睡了,刚准备开口提醒他到达目的地了,可车刚停稳不久,宋忱就睁开了眼睛。
他推开车门将车费付清,孤身站在街道边,望着仍旧有灯光亮着的长街,心头莫名一动。
如今已是夏末,夜间的风穿扫在公路上,正是穿着短袖就非常舒适的时候。
宋忱没有在马路上逗留多久,就背着一个黑色轻便的背包有目的性的往街道深处走去。
其实他也可以在邵安久的帮助下入住酒店,但这到底是个隐患,他便没有采纳。
不过在富源市时陆和锦带他去酒吧,只用出示别人黑卡就可以轻松进入的细节被他留意到,最终宋忱决定暂时待在鱼龙混杂的酒吧内。
凌晨,正是酒吧客流最盛的时间段。
宋忱进去时酒吧里面的人玩得正欢,五彩缤纷的灯光随着音乐节奏四处散射,昏暗的环境让人一眼无法看清对方的面庞。
宋忱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进入酒吧后,他直接到吧台把邵安久的卡递出去给对方检查。
那人对这个有印象,要的是一间包厢,说是有好朋友来这里一起聚一下,包厢一直开到有人说退为止。
来酒吧尽兴,醉生梦死的人不少,他见怪不怪,把卡还回去后就把他带去包厢。
宋忱离开富源市前是找了一件陆和锦的比较日常的衣服换上,此刻又背着包,乍一看不像是常驻此地的人。所以那人也顺口问道:“先生不是本地人吧?”
这个模糊真实身份的机会宋忱自然不会置之不理,便顺势回答:“嗯,我是外地来的。因为同学说在这里,我就顺道过来跟他聚一聚。”
那人恍然大悟的点点头,替他拉开包厢门后,又告诉他有任何需求都可以叫应侍生服务。吩咐完这些,他才转身离开,包厢里终于只剩下宋忱一个人。
包厢里是最初的默认模式,宋忱进来后检查了一下四周是否存在摄像头,查看完后才把背包放了下来,第一时间将包厢内灯光调成外面客人喜欢的模式。最后发了个消息给邵安久告知对方他已经安全抵达。
做完这一切后,他终于坐了下来,拉开了背包拉链。
里面简单的装着一些生活必需品,既是为了满足宋忱的需要,也是为了掩人耳目。翻动中,一把串着红绳的钥匙露了出来。
宋忱动作微微一顿,随即垂下眸继续寻找。
一本笔记本被放在了最底下,被各种物件压着。
那是袁江留下的东西。
宋忱拿出来后第一次将其翻开。
笔记本是很普通的一本,页数不多,很薄,封面也只是平凡的纯色。
他略显小心的打开,没翻几页,就发现了异常。
——笔记明显有被别人翻动过的痕迹,警方做事不可能这么毛躁粗糙。
想到什么,他内心一突,连忙又翻了几页,翻到当初那位警察说的袁江写下他名字的那一段。
可是却一片空白。
不祥的念头此刻在他心中无限放大,他再次匆匆翻了几页,依旧没有任何笔迹。
而这种不安和怀疑在他发现书页撕痕时达到顶峰。
那一页明显还留有泅透纸背的墨迹,甚至沾染到第二页纸上。
现在就只剩下隐隐沾着磨痕的页面,其余的皆是不翼而飞。
得知这个信息后宋忱心脏怦怦直跳,意识到后便十万火急立即联系上了邵安久。
心中念想无限滋生,抽条发枝充斥他大脑。
如果他猜得不错,这一切都有迹可循的话,那么青怀市警局中已经不知不觉混入了犯罪组织的人。
但这个线索根本没有任何证据,只是他如今发现的一个最差的猜测。
并且,不仅仅只是警察才能接触到这本笔迹——同在监狱里的人也能。
他心下一惊,在电话接通后马上告诉邵安久:“去查曾致!他是青怀市当初高中女生案的凶手,你去查一查他!”
邵安久一愣,紧接着听到他接下来的解释后才终于渐渐晃过神来,并没有多疑和犹豫,立刻就配合着做出了行动。
但现在这个关键时刻他不可能引人注目的调动人手,只能自己出动前往青怀市调查。
在此期间,他也充分了解了一下关键调查人物的信息。
曾致,高中女生案的幕后凶手。
不知道为什么来到了青怀市,流浪在街头。因为心理变态盯上了对他散发善意的高中女生,在她身上安装了针孔摄像头监视她的一举一动,最后绑架了她,将她残忍拆吃入腹。
不过这个案子在调查出来后宋忱就存有怀疑,但是因为当时徐媛媛的死亡冲击太大,导致他们都没有在意到。
关于曾致的动机,他杀害徐媛媛的原因,虽然都能用一个“心理变态”来解释,可他留在手机里的照片证据,摄像头底下故意露出的挑衅笑容与眼神,这一切都方便了他们警方查案,他们甚至是顺着他抛出的这些线索进行调查下去的。
但是他们没有一个人想过。
假如这些都是他设计好的怎么办。
宋忱放下手机,坐在长座上,太阳穴隐隐发痛。
趁这个时候,他梳理了一下如今他掌握的信息所能推测出来的情况。
他去青怀市查案时,一共发生了三起案件。
第一个礼佛村惨案,他们调查得刚刚结束没多久,这个案件的凶手就成了第二个案子的受害者。
第二个佛像杀人案,这个案件十年前就发生过,再次重现,他们顺着疑似季钰“给出”的信息查出了真凶。而真凶逃跑的当晚却恰巧因为路滑从山上滚了下去。如果他们那天没有找到他,那么他就会死在深山里。而凶手清醒后,直接选择了自首。
如果不是路滑,不是他想开了自觉自首,而是被迫宁愿选择自首……如果他就是为了躲避什么人呢?
第三个高中女生案,它就发生在第二个案子之后不久,他们甚至都还没来得及离开青怀市。这个案件他们一路顺藤摸瓜,比起其他案子,查案的时候简单了很多,破案也迅速无比。
既然如此,那他能不能大胆猜测一下。假如……假如曾致实际上的目的就是为了进入监狱呢?
而另一个,第四个人头喷泉案,宋忱至今都未怀疑过,但联想上这一切后不得不将其放在一起进行怀疑与纠察。直至这么一想,他才骤然发觉其实这个案子从一开始就不是正常的。
人头喷泉一开始就出现在青怀市,然后是客宜市,又到了湛州市。他们最初只想着是辛之卡举办的画展恰好安排在这些地方,可现在联系一下,这些却显得异常不已。
再加上出逃中的“封灵”,是她策划的画展。
那么这些地点难道没有可能是她计划好的吗?
这样的话……
思及至此,宋忱一个寒颤,突然惊悸的睁开眼。
如果这一切如他所想的那样,那么犯罪组织,或许一早就出现了。甚至从他们去到青怀市,等到第二个案件发生,它才真正的露出了触须,将这些案子连贯在了一起。
这些案子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牢笼,将他们这些人困在里面尽情的观看欣赏。
或许看到兴头上,它还会从深处伸出触手,不甚在意的挥手轻轻一拨,却调动了他们警方所有的精力与最终的导向。
……毛骨悚然。
此时此刻,宋忱一身冷汗,心里只剩下这个想法。
第86章 假死脱身法(十四)
这是之前宋忱万万想不到的。
他以为十年前犯罪组织被重伤后,如今会缩起来躲在阴沟某处角落里,结果对方却胆大到一早就现身,早就盯上了他们。
他自以为自己追查着组织残躯,却未曾料想到其实自己才是一直被它玩弄于股掌之间。
宋忱深深呼吸好几次,最后长吐出一口气,弯腰把头埋在手心里。因为俯身的姿势,他与自己心脏的距离贴的很近,耳边就是急促细密鼓点般的心跳声,怦怦怦地震得耳膜鼓噪。
但就算如此,事到如今,他不可能就此罢手。既然让他发现了这个重大信息,那么他一定要追查下去。
一声嘲讽似的轻笑从他唇边溢出,他肩头随之细细颤了颤,再抬起头时眸光甚至比以往更加坚定。
昏暗的环境底下,他眸光闪烁。
既然双方都发现了彼此,那么不到结局,谁都无法确定最后控制局势的是谁。
现在时间是凌晨三点,酒吧包厢隔音效果不好,他能够清晰的听到从外面传来的有节奏的音乐声,以及众人尽情的欢笑声。
在这个嘈杂的环境下,宋忱重新将那本已经无用的笔记本放入背包,拉好拉链。
刚刚做好这些,包厢门却忽的被叩响。
门外响起陌生男人的声音:“先生您好,您点的餐。”
宋忱一顿,随机低头看了眼手机,刚好看到邵安久乱中穿插发来的一条信息。这是他点的。否则宋忱进入包厢后只待在里面什么也不订,难免惹人怀疑。
确认过后他才放下心来,道了声“请进”。
送餐的是一名男性侍应生,得到回复后便打开了门。宋忱不知道邵安久订了多少酒食,反正侍应生是推着餐车进来的。
侍应生穿着酒吧里统一的工作服装,餐车比人先入内。可餐车才只刚刚推进了一半,尚且还有一部分在门外,宋忱就突然听到一声不小的动静。不等侍应生反应过来,另一名男性便猝然朝这个包厢内冲进来,猛地扑倒了卡在门缝里的餐车,上面盛菜的盘子和酒瓶等东西尽数被摔到地上,“哗啦”“啪嚓”地碎了一地。
侍应生被眼前这景象吓了一跳,呆在原地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而扑上来的这个人口中仍然喊着“酒,喝酒”,两眼朦胧了还挣扎着蹒跚撑起来,貌似还想进包厢。
宋忱显然也被这个情况惊了一惊,如今他本就比平时任何时候都要敏感,在那人摔倒之前他就把背包往身后放了放。
不过几秒酒吧走廊上就追来两名侍应生,见状,忙对宋忱说着抱歉,一边忙不迭把摔在地上的人架了起来:“不好意思,实在不好意思,这位先生喝醉了,走错了包厢,我们现在就把他带走……”
他们这么说着,原本给宋忱送餐的那位侍应生也后知后觉,迅速将餐车扶起,解释会重新给他送一份,并且叫了人来打扫这一地狼藉。
宋忱点点头,没有追究。
被架起来的醉汉还在念念有词,嗓音粗粝了许多,但莫名让宋忱觉得有些耳熟。
直到他被人拖着,颇为不爽的搡开了身边的人,喊:“拽什么拽,我贺晨是你想拽就拽的?!”
这个名字落入耳中,宋忱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陡然垂下头的同时眼角向门口扫去,余光瞧清了耍酒疯的人。
就是贺晨。
他心头猛跳一下,但想到贺晨明显已经喝得烂醉如泥,不一定能在这个状态下认出自己,他才稍微抬起了头。不过万事须得谨慎,宋忱并没有松懈多少。
走廊上贺晨的声音还在继续,似乎与扶他的侍应生产生了不愉快,一直囔囔着叫酒吧老板来,他要与对方当面投诉。吵闹声一直持续了好几分钟,后来才终于逐渐消失在不远处。
宋忱察觉到什么,不过没有亲自去门外查看,只是等到先前那位酒吧工作人员重新送餐过来时,他才状似好奇的问:“……刚才那个人是这里的常客吗?”
见宋忱主动与自己搭话,这名侍应生惊讶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回答了:“是的,最近他经常来这里自己喝酒,很晚才走。我看见他很多次了。”如同突然明白过来宋忱在担心什么,他又补充,“他喝醉了就那样子,刚才是因为他的包厢跟您的很近,他认错了才那样的,先生您不用在意……”
宋忱应了一声,不动声色的试探:“他在127?”
侍应生愣了愣后点头:“是的。”
目送他推着餐车的身影走出门,隔绝在包厢外,宋忱脸上表情才明显起来。
难怪。
他方才就是听见贺晨的声音在他隔壁的隔壁消失了。
他是125,那么对方最有可能就是在127。
确定这一点后,宋忱心里稍微有了些底。
不过他最后一次见贺晨还是之前季钰与他互殴被带派出所的时候,那之后他就没听说过对方的消息了。如今对方为何常常出入酒吧买醉,颓废至此,他也无从得知。
但此时他的注意力不应该重点放在贺晨这个“插曲”身上,宋忱目光转向由应侍生摆放好的酒食上。
这些东西都是邵安久点的,他扫了一圈,因为胃病,其中他能吃的东西不超过四样。其余的都浪费了。
他没有挑,适时吃点食物保持体力。就在此时,邵安久的消息也凑巧发来。
第一句话他仍旧是不怎么正经的,语气活跃:宋队长,凭借我的三寸不烂之舌,成功劝住了闻老爷子了!怎么样,这就是实力!
宋忱看过,紧接着是下一条。
邵安久:虽然闻老爷子没有到支持我们的地步,但陆和锦再打电话向他确认你的踪迹时,他答应不会告诉陆和锦。
他稍稍松了一口气,回复了他毫不相干的话语:现在到哪了?
这条消息发过去,隔着屏幕他都能感受到邵安久说出这句话时的“怨气”。
邵安久:宋队长还真是一点不关心我,就问我正事。难道平时对陆队也是这样吗?
宋忱视线在陆和锦这个三个字上凝滞一刻,随即迅速挪开。
宋忱:正事要紧。
邵安久:好好好,我已经在去青怀市的路上了,估计还有两个小时就能到,你放心我这边吧。
他看着手机屏幕上邵安久的回答,得到结果后便熄了屏,放下了手机。
现在是凌晨。
休息一会儿后,他就要重新开始计划了。
*
当时陆和锦回到湛州市后,得知季钰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的消息后,当天便破门而入。
这之后大家就在公安厅重新见到了季钰的身影。
相较于之前,季钰的身形显然消瘦了许多,脸上没有血色,眼底深深青黑一片,虽然还是会礼貌的微笑,可众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他的变化。
季钰如今身上温和谦逊的气质明显改变,凌厉的攻击性强了许多。即使他没有对公安厅众人显露。
刑侦队等人被丁渠深安排住在居民楼一栋公寓里。
配合公安厅其他人调查了几个小时后,季钰微一颔首,算是对特案组和刑侦队众人打过招呼,告知大家他先行回公寓后,便直接离开。
身后刑侦队和特案组队员的视线在他身后,随着他走远也逐渐消失。
独自回到公寓后,季钰把门反锁上。
公寓里暂时还没有被安装上摄像头,他不用为了避开公安厅的人的视线寻找死角。
他走进书房,从口袋拿出手机后将其摁亮,一直没有息屏,没过几分钟它就猝然熄灭。他从昨天就故意没有给手机充电,等到如今手机因为没电关机后,目光平静得诡异,熟练拆开手机壳,取出电话卡,把那张卡放到了桌面一边。然后再给手机充上电。
紧接着他又打开书桌抽屉,从里面拿出放着的第三本书,翻开到某一页,取出夹在其中另一张电话卡。重新放入低电量的手机里。
这张卡没有被人锁定。
一串他烂记于心的电话号码被拨出去。
季钰靠在书桌上,如果此刻有人看见,那么第一眼就可以看出他紧绷着甚至肌肉都微微颤动的姿态,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手机,浑身的反应都在阐释他此时的愤怒和绝望。下颔上的肌肉似乎都因咬紧了牙龈而崩出,仿佛下一秒就要再也抑制不了的咆哮出来。
可他垂下的另一只手却死命扣着桌角,桌面“呲啦”的被生生刮出几道深痕,才让季钰在听到电话那头传出的声音后硬是忍住了怒吼出来的冲动。
电话那头是一道耳熟不已的嗓音,带着点低沉沙哑,中年男性的声音,其中隐隐流动着电子杂音。
一拨通,季钰就听见对方直接说:“怎么了?我不想听废话。”
“你……”季钰这头是压抑至极的低声嘶吼,“我问是不是你把我爷爷带到宋忱家里的!”
那边语气依旧:“还在问这个?”
“——我爷爷一直在你们手里!”季钰道,脖颈上连青筋也尽数崩出,“……你明知道我一直在找他,但是你们从不告诉我,这次你们帮助我制造火灾爆炸,明明说好了会让我和爷爷见面,却故意把我爷爷也送去了那里,你们想怎样?究竟为什么要这样!!!”
“上次我就说过,这些废话你可以不用再问。”中年男性声音平静无波,对于他的质问无动于衷,“如果你还是说这些,那么恕我挂断电话了。”
因为过激情绪,季钰呼吸粗喘着,双目猩红。他一度想不管不顾大吼出来,但这些只是无用之功,对于他找到电话那头的人——让他害死自己爷爷的那个人,根本无济于事。他不能感情用事,他明知道现在自己无法与对方对抗。他在明,那人在暗,他必须像以前一样蛰伏起来,最后扑上去把将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那些人撕碎。
那人不是设计了自己么,那么那人能否察觉他的计划呢?
两者设局,孰胜孰败,他不死,结果不出。
“——等等。”季钰在电话挂断之前蓦地开口,因为过分的沉抑和强压,他的嗓音喑哑的几乎听不出原声,“……我这次打给你不是为了这个。”
那头的人一顿:“什么?”
“……现在公安厅的人都在怀疑我了。”他道,“你们必须负责,不能就这样放着我不管。”
那人如同听到了笑话一般:“那是你的事。”
不等他说完,季钰再次拖长了低沉的腔调径直插入:“我手里有你们的线索。”
他话语一停。
“知道你们设计了我之后,我本来想着要爆出这些信息让你们付出代价,但是——”他深吸一口气,嘶哑着继续,“但是不行……我们家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就算我告诉警方这些线索,他们也找不到你们,我无法依靠他们报仇抓到你们……”
那人似乎明白了他要表达的意思:“所以?”
“所以我要加入你们。”在那人听来,季钰已经被折磨得精神崩溃失常了,“——我必须加入你们。现在他们都怀疑我,迟早我会被查出来。我不甘心就这样结束,我需要你们的庇护——你之前不是一直在诱导我加入吗?如今我已经变得跟你们这种人一样了!”
“那是之前。”电话那头的人说,毫不留情,“你也知道你现在没有丝毫没有利用价值,庇护你反而还会给自己找来一身腥。而且,不也是你说,我们设计了你,让你害死了你爷爷,让他被大火烧死——可能先被炸死了也说不定。你难道不恨我们吗?”
这些话让季钰抓在五指中的书桌桌角都要捏断,指头攥得发白,在他理智被刺激崩断的前一秒,他最终说出口,每个音节用力得颤抖:“我当然恨……”
“但是我不能被抓,我只能投靠你们……这是我还清醒的时候做出的最理智的选择。”
听到这句话,那人终于稍显愉悦的放松了口吻,虽然依然低沉乍听听不出情绪。他道:“好。”
季钰心口猛一颤,刺激得发疼。
他听着对方接下来要说的话。
“我们需要你向我们投靠的证明。”那人这样说着,
“——比如,杀了贺晨作为献礼。”
第87章 假死脱身法(十五)
在酒吧小憩一段时间后,宋忱稍微恢复了些精神。休息的这期间,他一直绷紧神经,未曾熟睡,保持着有人开门就能醒来的状态。
包厢外一直有喧闹的人声,直到越来越接近七八点,天色完全亮起来的时候,酒吧里才逐渐清静下几分。
宋忱没有擅动,从昨天那名侍应生口中得知,贺晨一般傍晚四五点来到酒吧,然后待到凌晨,他什么时候醒酒就什么时候离开。
他计算了一下时间,挑选出最不容易与对方碰上的时间出包厢。然而事情的发生往往不按他的计划进行,他刚刚走出门,不远处就也随后传来包厢门关上的声音。
宋忱心头猝然一跳,瞬间低头侧过身,假装整理着背包。
让他松了一口气的是,贺晨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对方拿着手机,从出来到走廊上起就和电话那头的人的通着话,语气很不好。
路过宋忱时脚步停都没停,直往外走。
宋忱从他毫不遮掩的大声音量中听到了几段话,大概是对方让电话那头的人今晚来酒吧喝酒见面。
他对此没有太在意,等到贺晨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里,他才终于转回了身。
其实今天本来他是没有行动的,他准备稍微休息和打探一天后再考虑采取方式——这是他对邵安久说的。不过这显然是为了敷衍邵安久的。他如今时间一刻千金,尤其是那个组织的行踪暴露出来后。
他打算去福利院。
宋忱背着的背包如今只是一种身份的掩饰,他假死前经常出入福利院,这次再过去,其实是冒着很大风险的。
但是他在先前小憩的时候突然记起来被他忽略掉的一个微小记忆。
岚尚公寓失火爆炸当天,他去福利院时,在四楼时遇见了一位长发披肩的女生。
因为只是擦肩而过,并且那人只在他余光里一晃而过,所以他并未将其放在心上。可他半梦半醒之时,脑海里各种想法稍微放空了一些,罕见的回想起了一点细碎无关的画面。
那名女生从四楼下来,身影莫名的熟悉,而那天季钰“恰巧”也在那家福利院,并“恰巧”的也在四楼。
此时想起来,季钰为什么会去福利院?他之前以为是去看望里面的老人。可那位老爷子的房间也在四楼。
假如季钰真的是去探望他们,就算当时老爷子不在房间,但房间门牌、福利院名单上都登记着他的名字,季钰怎么可能发现不了这就是他爷爷?如果发现了,季钰跟他遇见时就不可能是那种表现,也不会在得知火灾死者除了自己之外,还有他爷爷。
那么他是去做什么的?
宋忱脑中再次浮现出那名女生的背影。
纤细,正常身高,卷发披肩,带着隐隐约约的香水味。
这一切都跟他记忆中有嫌疑的女性都对不上,直到他想到许昭华当时对封灵的评价——善于伪装。
封灵利用了他们的第一印象。
封灵恰好逃走了。
封灵有极大的概率是犯罪组织的人。
几个叠加在一起,一个猜测几乎呼之欲出。
宋忱打车去了福利院,车上,他垂下的眸底情绪晦涩不明。
他没有确定的证据,所以更加需要去探查一番。
他要去证实一个猜想。
宋忱特意选在中午时分去的福利院。正午是用餐时间,里面的工作人员忙于照顾人们,无暇注意到他。
宋忱依旧戴着口罩,在进入大堂后,一转弯就拐入了洗手间里。
不多时,就从洗手间里走出了一个穿着工作制服,戴着防护口罩的工作人员。
这套衣服是他在富源市提前准备的,一直放在背包里,就是为了这个时刻。
他一路畅通无阻的走上四楼,径直走向老人生前居住的房间。
那间房暂时还空置着,没有人住进去。
福利院里安装有监控,但实用性不大,按照犯罪组织那些人的警惕性,就算真的是她也不会让监控留下她的踪迹。
但有一点她没料到,老爷子的房间里面也有针孔摄像头。
那是老爷子第三次走丢后,宋忱亲自建议在他房内放置的。平时一直开着,但一般他们不会去调看里面老爷子的私人行动,除非老人又不见了。
宋忱疾步行走,打开了房间门。
打开门后,里面已经隐隐有扑鼻而来的灰尘味了。
房中的摆设还和以前一样,简单的床,桌,椅,柜。他脚步不停,直接走到柜子前停下,朝柜子旁边的墙面伸出手,拨开挂在上面的壁画,从里侧摸出了一个隐藏的摄像头。
针孔摄像头微弱的亮了一秒,证实它还在运转。
宋忱刚刚握住它,就突然听见房间外的走廊上响起其他人的声音。
“……都检查完了吧?”
“嗯,都在吃午饭呢,都挺好的。”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近,果然,在靠近这间房的时候他们骤然停下来。
“……哎,这房间门怎么开了?”
“什么情况……”
随着他们脚步声越来越近,两个工作人员的身影也出现在门口。
不过待他们看到房间里的状况后,都纷纷松了口气。
里面就只有一个防护人员,弯腰应该在检查着房内物品。
“请问你是来给房间消毒的吗?”他们问。
宋忱直起身,转身面向他们,应了一声:“嗯。”
“只有你一个人啊?”他们环视一周,也没看到他手上有任何消毒工具,便问,“怎么没见你拿工具?”
“工具在楼下,我先上来检查需不需要消毒。”宋忱镇静解释,“我跟同伴是分开进行工作的,提高效率。”
“哦,原来如此。”那两个工作人员恍然大悟,之后笑着说,“麻烦你们了,房间消毒工作不好做呢。”
宋忱也点头示意。
而工作人员没有久待,说清楚后就离开了。
望着他们的身影越走越远,谈笑声也随之飘远,宋忱这才重新拿出刚刚放到口袋里的针孔摄像头,在手心里握紧后,再次环顾房间一圈,深吸一口气后,抬腿迈步出去。
再次收拾完换回来衣服回到酒吧时,已经接近傍晚。
他没有逗留,径直进入包厢。
针孔摄像头内有储存卡,他取出来后,便立即开始查看其中的监控画面。
时间选择在他去福利院找老者的那一天。
画面一直倒退,倒退,直到屏幕上突然出现一个人影。
待到宋忱看清画面上的人的真容时,他顿时愣住了,紧接着迅速锁定这一幕。
那天上午七点,一位女性走进了老人的房间。衣着和打扮与宋忱眼角一瞥瞥见的一模一样。
而这个人,就是“封灵”。
她进入房间后,笑着跟老人稍稍交谈几句后,就步入了正题:“我知道你孙子在哪里,你不是要去找吗?我带你去吧。”
在听到她说出这句话后,宋忱就知道,老人一定跟她走了。果不其然,监控后半部分,老爷子正是跟她出门了。
他们出了房间后,针孔摄像头就无法拍摄到了。宋忱合上电脑,指尖搭在电脑机壳上微微泛着凉意。
他猜得没错。
他那天碰见的人就是封灵。而老爷子之所以那时候突然失踪,也是因为封灵。
可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老人被她带走,在明知道他的公寓会发生火灾爆炸的情况下,她仍旧把老人送了过来。
这一举动直接害死了老者,难道他们不考虑作为他们“同伙”的季钰,得知这件事后会有的情绪吗?他们既然敢这样做,宋忱能想到的理由只有一个——他们不担心季钰,也就是说,季钰手上根本没有能够威胁到他们的消息。
犯罪组织连同季钰一起算计了。
他心里寒意更甚,胸膛缓缓起伏一二才稍稍压下那瞬间重新沸腾起来的情绪。
他不能被感情左右。
证实了这个猜想,宋忱终于做完他擅自的所有行动。
手机屏幕亮起,他垂眸瞧了一眼,现在已经六点了。
邵安久订餐的时间也是六点,所以一般这个时候侍应生就即将过来了。
他将调查用的物品收拾好重新装到背包里,放好后,包厢门就被叩响了两声,随即一辆熟悉的餐车被推了进来。
侍应生还是最初那个人,大概是这几次送餐来都只看到了宋忱一人,以及订了这么久的酒吧包厢,他把酒食摆放好后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先生,就你一个人吗?”
他似乎记得这间包厢是说订来会面聚餐娱乐用的。
宋忱早就预料到会被这样提问,面色不变的说出了准备好的答案:“不是,还有我朋友,只是我比较清闲,所以可以一直待在这里。他只有晚上有时间,你们恰好错过了而已,所以看起来就我一个人。”
闻言,侍应生一怔。他在酒吧工作这么久,也常常出入一些风月场所,所以当他听到这句话,在他脑中就蓦地变了一层意思。旋即看向宋忱的眼神也略微变了变,复杂了起来。
原来他是被养在了这里。
他口中的“朋友”极大可能就是他相好的,而且还有很大几率就是一个渣男。脚踩两只船,被家里那位察觉到一些蛛丝马迹后为了不被发现,甚至连酒店都不敢去开,只能把这位藏在酒吧,等到晚上再混出来幽会。
宋忱不知道他脑补的东西,却察觉到了他看向自己的异样目光。复杂中居然带上了一丝怜悯,惋惜和无可奈何。
他不需要了解对方在想什么,只确定他相信自己的话后就可以了。他点点头,再次跟侍应生道谢后,视线跟随他一起走到门边。
不过打开门后,宋忱无意中却从微敞的门缝里瞥见了两抹身影。有点熟悉。
但当他想细看的时候大门却又关上了。
他收回目光,脑海里不由得回想了一下。
如果他没认错的话,那两个人里,一个是贺晨,另一个……似乎是季钰?
第88章 蒙娜丽莎案(一)
季钰这个名字一冒出脑海,宋忱脑中就拉响了警钟。下一刻他就给邵安久发了消息,询问他是否知道季钰跟贺晨出现在酒吧的原因,可对方的回答竟然比他还惊讶。邵安久根本就没有接到季钰行动的消息,不知道他今天居然还出门见了贺晨。
这件事一想就有蹊跷,邵安久和宋忱都认为酒吧不能再继续呆下去,迅速转移了阵地。
宋忱拉上口罩后又背上背包,径直离开了此地。
虽然宋忱也想探查一番季钰行动的目的,但现在避开他才是明智的选择。
他已经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邵安久,相信公安厅那边会有所行动。
不过现在离开了酒吧,再另寻藏身之所就有些麻烦了。酒店是不会去的,邵安久思来想去,正因为此事头疼,就忽的记起了一件事:“宋队长,闻老爷子好像在湛州也买了套房。”
宋忱立时理解了他的意思,刚要出声就听他继续自顾自说:“……那套房还没人住过,安保措施也很好,如果是你的话……老爷子应该不会不答应……”
宋忱没听清他后半句嘟囔的话,问:“什么?”
“没事,这事你就别担心了。”他在电话那头信誓旦旦,“交给我了,你先暂时避一下风头,我跟闻老爷子谈一谈。”
不等宋忱回复,他就顾着自己激动的挂断了电话。
“嘟”的一声,留下一片已挂断的页面跟宋忱面面相对。
宋忱:“……”
他收回手机,扫了一圈周围。还好湛州市他很熟悉,等待的这段时间他就凭借记忆找了一处人比较多不容易被注意到的咖啡厅落脚。
而邵安久那边顺利得出乎了他的意料,只是半个小时过后,他就发来一个地址,后面跟着一串数字,备注“房门密码”。
他看到套房地址后,愣了一愣,随即不由自主的计算了一下按自己的工资在这片地段买这样一套房需要的时间。在心里得出一个数字后,他看着屏幕上那个消息,情绪更加复杂了。
买不起,算了。
而令他最在意的一点还是陆和锦是否知道这个住处。
对此邵安久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他不知道。”
他这才稍微松了口气,点头:“……好。”
*
季钰独自来到酒吧与贺晨见面的消息确实及时告知了公安厅调查的众人,但他们并没有打草惊蛇的想法,只是加强了对季钰的戒备心理。
不过当丁渠深发现告诉他们这个消息的人是远在富源市的邵安久后,他不禁微微蹙了蹙眉。可正事要紧,他没想太多。
季钰的行踪丁渠深大致掌握得了,在收到邵安久发来的消息后,他就盯上了季钰进入酒吧的时间。下午五点五十五进入,一直到将近七点半时才离开。而他离开的时候,贺晨并没有出来送行。
他们俩之前还因为互殴进入过派出所,再按照贺晨的性子,丁渠深并不认为这两个人能平平静静的在包厢里聊这么久。
他打算等到季钰稍微挪开对酒吧里贺晨的注意后,再派人找上贺晨进行询问。
于是直到第二天傍晚五点,陆和锦才收到丁渠深的临时委任,前往酒吧。
这个酒吧开张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在当地还比较有名,他记得很久之前邵安久似乎还来这里玩过。
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陆和锦此行没有穿警服,进入热闹的酒吧后出示了一下自己的身份证明,让里面的工作人员带他去贺晨的包厢。
确认他的警察身份后,侍应生慌慌张张的点头应下,带着他一路往127走,内心还非常忐忑:“警察同志,我们酒吧正常经营,没有窝藏罪犯啊,也没有进行不正当交易,我们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啊。”
陆和锦点点头:“知道了。”
他们没走几步就到了127包厢门口,侍应生上前敲了敲门,发现没人回应后回头朝他解释:“……可能酒还没醒。”
陆和锦捕捉到他的用词:“他今天什么时候来的?”
“今天?”侍应生摇摇头,“不是不是,他昨晚压根没走,就待在包厢里,没准醉得厉害了。”
说着,他又敲响了包厢门,这次还特地高声提醒了一下:“贺先生,贺先生?我们有事找你,先进来了?”
里面仍然没有任何动静。
侍应生咕哝了一句“奇怪”,正准备询问陆和锦要不直接开门进去。可他刚一转身,就见原本站在身边的警察突然几步上前,二话不说推门而入。酒吧包厢门比一般的门要厚重许多,也没有设计门扉能够自由停靠,只能让人用手撑着才能保持打开的状态。
所以陆和锦一推开门,手还扶在门上,就生生钉在了原地。
他望着室内的景象,一双眼睛在此刻圆睁。
跟在他后面的侍应生个子没他高,不能透过他看见里面发生了什么,只是疑惑他为什么杵在门口不进去,歪头往包厢里面看去。
这一看,陆和锦没来得及阻止。于是下一秒酒吧走廊上就炸响了尖叫。侍应生连滚带爬的退出房间,一边惊恐的大吼大叫,一边抖成筛子指着室内,涕泗横流:“鬼!有鬼啊啊啊啊啊啊!!!”
虽说酒吧内环境嘈杂,但他这一嗓子嘶吼还是招来了其他人注意。
在人越聚越多之前,陆和锦终于反应过来,松手让门重重合上,然后迅速拨通了公安厅电话:“……死人了。”
之后赶在丁渠深派人来支援之前,他找来酒吧老板,让他组织客人暂时留在酒吧里,保持安静,不再靠近这一片地带。
这样以后,他才深吸一口气,站在127包厢门口,再次推开大门。
酒吧包厢内一般都有沙发长座,匚型设计,有一段正好正对着包厢大门。
所以陆和锦推开门后,就直接看见了一具上半身坐的僵直,框在画框后,圆睁双目咧嘴大笑着尸体。
尸体面部上的嘴唇开裂到一个不正常的弧度,几乎裂至耳根。鲜红的口红涂抹在上面,给人的冲击非同一般。而眼部的瞳孔上翻,只剩下眼白,更可怖的是,他眼皮居然被用订书针直接订在眼部上方,造成大睁着双眼的情况。
陆和锦暂时没有工具,观察完尸体本身的情况后转而查看起了同样钉在尸体身上的画框。
画框很大,将贺晨尸体上半身全部“框”住。它底部被放在尸体双腿上,左右两个框条钉在尸体两条胳膊上,就像是尸体主动用手拿着画框。而尸体背靠沙发,几乎呈直角地与沙发背贴合。
包厢里光线暗沉,以至于最初那个应侍生一眼看进来,还以为看到了冲他大笑的鬼怪。
除此之外,陆和锦敏锐地察觉到画框内侧微微露出一角的白色纸条。
他俯身,动作轻翼地伸手抽出。上面写着一行字迹——作品:《蒙娜丽莎》。
而纸条的背面则用鲜红的颜色涂抹出一个英文单词:gift。
——十五分钟后,特案组和刑侦队其他人一齐赶到了酒吧。
丁渠深和谢亭柳也在其中。
陆和锦瞧见一起过来的谢亭柳,略微讶异了一瞬,但对方直接掠过了他,走到尸体面前。
乍一看到尸体,他们都被惊地顿了一下。这之后神情变得严肃不已。
丁渠深注意到陆和锦手上的纸条,后者便出声解释:“这是我在画框内侧找到的。”他把纸条正反面都让他们看了看,说,“那个英文单词是用口红画出来的。跟尸体嘴唇上的应该是一样的。”
他们一行人望着纸条上的内容,面色十分凝重。
贺连泽检查过后问:“这上面的字迹好像不一样。”
正面和背面上分明是两种不同的字。黑字明显清隽刚劲许多,而红字却像是随笔一画,如同一男一女造出的“杰作”。
而很快谢亭柳的现场检查也出来了。
“尸体的窒息反应很明显。”谢亭柳静静说明,“他的眼部结膜上出现了明显的斑状淤血,是挣扎呼吸时压力过大导致的微血管破裂。他的脸部和口部出现了淤青,口腔内部以及舌头也出现了擦伤,不出意外的话是因为有人用物品捂住了死者口鼻。”
“——因此暂时判断死者死因是窒息。”
“就是说凶手让死者窒息而亡后又用这些东西将他的尸体摆弄成了现在这幅样子?”韩奕追问。
她应道:“是的,不过确切的还需要进一步剖查。”
这是继人头喷泉案后再一次对他们的赤裸裸的挑衅。
恶劣的性质让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想到了那个犯罪组织。
只是丁渠深在沉吟片刻后,道:“谢法医,尸检就交给你了。特案组的人,你们各自寻找线索,尤其找到凶手使用的作案工具。至于刑侦队,你们。”他看向紧抿着唇的刑侦队众人,“贺晨是你们以前的队长,如果有人想退出这场调查,可以说。”
刑侦队每个人脸上表情都难看至极。即使贺晨身为队长并不受人敬仰,可他们也作为队友相处了不少日子,合作调查过不少案件,如今乍一见到他的尸体,他们终究免不了难以接受。
而特案组的也有人默默将目光挪向了如今的“临时队长”贺连泽身上。
贺晨是他的表弟,这件事他们谁都知道。
怎么说都是沾有点血缘关系的亲人,贺晨发生这种事,虽然贺连泽没表现出来,但恐怕他心里也不怎么好受。
丁渠深自然也清楚这点,继而转向贺连泽:“你要查吗?”
贺连泽没有说话,只是不曾犹豫的点头应下。
而后丁渠深又扫过刑侦队众人,视线在掠过季钰时不动声色的停顿一刹,见也没有人提出退出,他便直截了当的安排了:“好。既然这样,你们各自分工调查。”
陆和锦一点时间都不耽误,接着便道:“那我去查监控。”
丁渠深没有阻止。
第89章 蒙娜丽莎案(二)
有了陆和锦第一个行动后,刑侦队和特案组其他人也猝然反应过来,连忙紧跟着进行调查。
先前被引来的酒吧老板还在,战战兢兢地等在包厢外。陆和锦看见他后便让人带他去查监控。老板也不推辞,忙不迭点头应好领着人往外走。
等到陆和锦终于看到监控录像时才发现,酒吧灯光实在太暗太花,比其他地方难以辨认了数倍。并且包厢里为了保护客人隐私都没有安装上摄像头,只有酒吧公共空间才设置有这东西。
他一边询问老板最近贺晨来酒吧的时间,一边选择调看的监控日期。
监控他查看过这么多次,这次难查了点其实也算不上事。
酒吧老板一个大忙人,平时都不怎么管酒吧事物,乐得清闲,又怎么会记得住客人的来店时间。于是为了弥补,他及时又叫来了侍应生。
侍应生是最开始带着陆和锦去找人的那个,一五一十的都说了出来,一点秘密也不敢留。
不过当陆和锦问到是否注意到酒吧里有可疑的客人后,他稍微停顿一刻,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身在125包厢的宋忱。陆和锦捕捉到他瞬间的犹豫,目光利箭一样射来:“你看到过?”
他一个激灵,连忙摇头。
见状,陆和锦又收回目光,视线重新落到监控屏幕上。
上面显示着最近贺晨出入酒吧的身影,一般情况下贺晨大多数时间来到酒吧后不会去包厢,而是独自坐在卡座里喝闷酒。旁人最初对他还有点好奇,可他来的次数多了,周围的人也逐渐意识到他只是个买醉的酒鬼,上来搭讪的人就少了很多,后来几乎都没有人靠近了。
陆和锦看着屏幕上形单影只买醉的人,考虑到之前靠近他的人,似乎也没有具有嫌疑的。他耐着性子继续往下看。
贺晨的行动很重复单一,酒吧里其他客人都相差不大。监控画面很糊,几乎看不清人脸,他只能聚精会神的去观察死者生前的行为。这时候他无意瞟见酒吧里又进来的一个客人,没有过多在意。只是又看了眼当时时间。
高糊像素下,屏幕上的人跟行走的马赛克差不多。
不过他在看到刚刚进来的那个人身上背着个包,贺晨没过多久又摔进他包厢的画面时,问:“这人是常客吗?”
侍应生大概猜到了他问的是谁,想到宋忱最初来到时的模样,摇摇头:“不是。”
陆和锦暂时没有继续往下问,只是接下来的监控画面他们又有几次看到了贺晨与那人的“同框”。
他明显被吸引了点注意:“他在酒吧待了挺久?”
侍应生显然明白了他的怀疑,可先前宋忱对他说的那一番话让他可清楚对方的境况了,不知不觉迟疑了一下。
酒吧老板没有能回答得上的,便立即唤了声侍应生,低呵:“有什么还不快和警察同志交代?难不成真有什么嫌疑?”
陆和锦探究的目光也随之探来。
“不是不是。”他赶忙摇头,说起宋忱的事也磕绊了一下,“他不是常客,是暂时被养在这里的……情人。”
闻言,陆和锦眉梢一挑,略微疑惑又不似疑惑的“嗯”了一声。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但他大概率是被养着的情人不错,人家正宫找上门来了,他只能被那个渣男藏在这躲了几天。”
其中事情陆和锦大致明了,注意力没在太过放在那人身上。
静下来后,监控再次播放。而这一次,他们看到了昨天傍晚贺晨跟季钰会面的画面。
其实看出那个人是季钰陆和锦还需要几分钟时间的,可上面他穿的衣服和今天季钰的一模一样,根本没有换。陆和锦这才迅速认出来此人是谁。
看到他们会面,然后一起走进包厢的画面,他脸上神情凝得冰冷。
他眼角注意着上面显示的时间。
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半。
季钰终于从包厢出来,而他身后不见贺晨的身影。
他独自离开了酒吧。
酒吧老板和侍应生守在陆和锦身边两侧,小心觑见他此刻的神色,小心翼翼问:“是找到嫌疑人了吗……?”
他唇部抿得很紧,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紧盯着屏幕。在季钰之后,便再没有人进入包厢了。
他脸色一度变得难看。
这个情况下看,季钰暂时是目前最大并且唯一一个嫌疑人。
他深吸口气,不甘心的再次把进度条重新拖回去。
情况依旧。
身边两人感受到他的不对劲,试探的问:“警……警察同志?”
因为之前季钰因为衣着被他迅速辨认出来的方式,陆和锦下意识多注意了下监控里有可能有嫌疑的人的服饰。
多回放了几遍后,他仍然没察看到想要的,在逐渐接受季钰是作案嫌疑人的信息的时候,他呼吸沉了沉。身边两人不敢打扰他,见他终于准备接受并且关掉监控画面,他们都微微松了口气,正欲带他回去,就突然又见他手猛地一顿,随即骤然抬头指着监控上一个人影,问:“他是谁?”
侍应生凑近看了看,略感奇怪的出声:“这就是之前那个情人啊。”
“情,人?”不知为何,他听出面前这位警察咬牙切齿的意味。
他愣了愣,以为对方不相信他,忙证明道:“是真的,我说的是真的,他亲口跟我说的!”
“他告诉你他是别人的情人了?”陆和锦反问,侍应生被他盯地不自觉吞咽一口唾沫,紧张不已,“他这么说的?”
这一连问下来,侍应生也不敢轻易回复自己的脑补消息了:“……没,没说——但他的意思肯定是这样……”
说完,他就听到陆和锦“哼”了一声,冷笑,低低道了句“好啊”。他绷紧了身体,却后知后觉对方说的不是自己,那警察的目光还钉在屏幕上那个人身上。
监控被他拖回最初那人背着包进来的那一刻,侍应生也一同看着,但越发感知到他身上似乎有一股强压下来的暴风雨。前夕风平浪静。
陆和锦视线不曾转移。
他几乎已经认出来背包的那个人是谁了。
第一次进店,黑衣服。
第二日出店,白衣服。
第三日出店,黑衣服。
陆和锦凝视着屏幕上看不清人脸的画面,平静地甚至笑了声。
这三件,无一例外,都是他的衣服。
如果不是宋忱,那还真是巧啊。
他比想象中的还要沉静许多,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心底是如何骇浪翻涌的。
还好最初来查监控的是他。
陆和锦向酒吧老板示意:“这段录像我取走了。”
他们忙不迭点头。
走到丁渠深他们面前的前一刻,他脚步在原地微微一顿。
最后再抬起头后,谁都不会知道他在监控里刚刚看到了谁。
*
繁华地带里的一片小区,大平层。
宋忱在这里住过一晚后渐渐熟悉起来。
这里是民宅,不会吸引太多人注意,安保措施也很有力,但进进出出他得最大可能地避开其他人,到底还是不太方便的。
好在他这几天并不需要很多外出的调查活动。他
此刻,宋忱就在卧室里。卧室床上被他草草放了一堆信息卡,上面都是他的字迹,写着他的猜想和推测,以及目前得到的大致信息。
本来这些事他可以去书房做的,但他终究还是觉得不好意思擅用这间房子。更何况邵安久说这间房还没有人住过,当初闻寅也就是在网上看过这里的环境和专修后的情况,没有亲自来过。
不过在空置的这段时间里,闻寅一直雇家政打扫着房间,保持干净,随时都可以住进去。
在宋忱借助进来后,家政就被辞退了。
目前没有人能打扰到他。
如是想着,宋忱再次埋头写下一张信息卡,将它跟先前那一张组合在一起。
至于酒吧贺晨死亡的案件他还不知道。而本该知晓这件事的邵安久在陆和锦的阻止下,被滞后了消息。
当宋忱再次捋顺脑中的信息后,看一眼时间,已经是晚上。
他晚饭忘了吃。不过不要紧,他并没有在意,准备先去洗个澡,清空一下大脑。
进入浴室前,他取下手上戴着的红绳钥匙,轻轻放在了床头。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今晚尤其不安,屋外一有什么动静都会下意识望去,静静倾听。待察觉到是邻居或者串门的人后,他又缓缓落下一颗心转回头来。
还是过于敏感紧张了。
宋忱安慰自己,不能太紧绷精神下去,否则精神高度紧张下一碰到什么事情他就宛如惊弓之鸟了。
得不偿失。
宋忱照旧要穿的是陆和锦的衣服。
现在这个风头下,他不可能再明目张胆的去挑选服装。
虽然房里有定时换洗的干净浴袍,他还是没有去动,将就的反复利用当初在富源市抓的那几套。
陆和锦的衣服比他自己的宽大很多,宋忱洗漱时他带进浴室的裤子不慎被溅上了水,湿了一片。于是最后他只穿着一件上衣就出来了,拿着裤子准备晾干。
夏末的空气带着一丝丝凉意,在房间里温度却刚刚好,宋忱一个人不会计较那么多,何况是睡前。
他没有再另挑出一件裤子套上,而是穿着拖鞋先去客厅盛了杯水。
喝水时,他恍惚间仿佛听见门锁咔嚓响了一瞬。
宋忱瞬间向门边望了过去,可门锁好好的,没有丝毫被碰触的痕迹。
保险起见,他还是走到门边,再给它上了道锁。
做好这些,他终于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随即端着水杯转身,进入客房。
裤子就被他用衣架晾在客房房间里,窗帘拉着,光线被严严实实的拢在房间里。
宋忱上床前看见几乎洒满床的信息卡,俯身收拾起来。
除了客房他开着灯,外面的客厅他都已经灭灯了。
而客房门也关着。
但收拾到一半,他再次听到了门锁响动的声音。
这次他离的虽然远,但听得却更清楚了。
这根本不是他的错觉!
他心脏猛地一跳,高高悬在了嗓子眼。
这个时间点开锁进入别人房间的还能有谁?况且这间房也就邵安久和闻寅知晓,熟人根本找不到。那么半夜摸进来的是谁?
虽说近年来入室偷盗的消息少了很多,但面对这样一个平时不住人但豪华的房子,宋忱根本不知道这些偷盗者是怎样想的。
万一真给他碰上了……
就在这时,他听到门锁再次响动了一下。
像是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这次的动静很细微,很缓慢。
若不是宋忱在此期间慢慢从客卧出来,靠近到门边,他都不可能会注意到。
他手持球棒站在门后,心脏怦怦跳着,一边小心翼翼的往猫眼瞧去。
下一秒,大门被拍了拍,宋忱一愣,就听见一个小孩脆生生的声音:“哥哥,你睡着了吗?”
他从猫眼望去只看见了一个小女孩。
那好像是邻居家的孩子。
那小女孩蹦蹦跳跳的,“哥哥,哥哥,你家里有蜡烛吗?我妈妈让我来跟你借蜡烛!”
听到这话,宋忱明显放松下来,把球棒暂时放在门边,打开了门。
小女孩看到门打开,虽然搞不明白他家里怎么关着灯,但还是开开心心又问:“哥哥,你有蜡烛吗?”
“蜡烛吗?”宋忱没把门开多大,只是微微敞开了点,“你先等等我去找一下。”
女孩高高兴兴的应好。
宋忱回身去客厅储物柜,蹲下身翻找了一下。他记得他之前看到过蜡烛,所以不过一两分钟他就找到了,拿起来后就准备把东西交给那小孩。
可站起身后,他却蓦地意识到一件事。
他住进来后这两天,根本没有当着他们的面出去过,那个小女孩是怎么知道家里是一个“哥哥”的?
宋忱猛然一惊,迈开步子一把就要拉上门,可下一秒,门缝却被人陡然一堵。
门外的小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而走廊上的感应灯也熄灭下来。家里和门外都黑漆漆的一片,心跳声放大无数倍,宋忱根本来不及看清迅速蹿进来的人是谁,就被猛地从身后抱住,双手完全被禁锢住,手上刚刚抓起的球棒再次被人强硬的夺去,扔在了脚边。
“哗啦”一下,随着大门关闭的声音,几根蜡烛也全都撒在了房间冰凉的瓷砖上。
宋忱被捂住嘴抵在了门上。
第90章 蒙娜丽莎案(三)
现下这个情况宋忱说不害怕是假的,心中大骇的同时第一时间停止了在“偷盗者”看来是反抗的行为,也暂时没有吱声。
耳边的呼吸声很重,滚滚热气喷洒在脸侧,带来一阵痒意。
他大脑快速思考,这个姿态和反应,不像是入室盗窃的。然而除了入室盗窃还会有谁大半夜的想进入这套房子?
下一秒,“偷盗者”的动作吓得宋忱一颗心高高悬了起来,差点惊呼出一声。
那人的手不知不觉游移下去,摸到他的腿时一愣,随即又重重摸了一把。声音也猝然贴在他耳边响起,有些刻意压低的沉重和粗哑,腔调平时大不相同,恶狠狠又饶有兴趣:“宋队长……没穿裤子啊。”
宋忱浑身一震。这个称呼让他脑海里第一个浮现出邵安久的身影,但旋即又彻底抹除。这个语气,这个嗓音,明明是陆和锦无误。
然而陆和锦丝毫没有松开他的意思,一只手紧箍着他,一只手停留在没有衣物遮挡的皮肤上,腰腹紧贴着他背脊。
他嘴上没有了束缚,立刻扭头朝后看去:“陆和锦……?”
后面的人低低应了一声,不等宋忱松懈紧接着又道:“没想到啊,英明神武的宋队长私底下竟然这样。穿着我的衣服光着腿,大半夜在这晃呢?”
宋忱深呼吸一次:“你……”
可谁料他话还没说完,陆和锦就埋头在他颈间,深深吸了一口气:“沐浴露……你洗完澡了?”
他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先是想到邵安久当初跟他保证的谁都不知道这里,而后又想起陆和锦在酒店时对他扔下的那句话。显然不是玩笑话。
宋忱心跳突突,喉结不着痕迹的上下滚动一二,咽下一口口水,脑海里已经在迅速的想着对策了。
“……陆队。”他问,“你怎么找到这来的?”
思来想去,他还是对这个问题最疑惑。
邵安久和他已经是统一战线的人了,而闻寅也不是会出尔反尔透露消息的人,那么陆和锦究竟是怎么找到他的踪迹的?
还是他不知不觉在酒吧里暴露了?
陆和锦没有第一时间正面回答这个问题,隔着单薄的衬衫,他明显的感知到衣料地下透着温热柔软的皮肤,不自觉用指腹摩挲了一下,嗓音低哑:“宋支……你这些天都穿着我的衣服?”
虽然是疑问句,但宋忱听到的却是陈述的语气。
他脑中灵光一现,恍然发觉:“是酒吧监控?”
难道陆和锦是察觉到他们相同的衣服了?
待到他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宋忱蹙起了眉,他从在富源市起就一直穿着陆和锦的衣服,带走的也是他的,以至于习惯后根本没有察觉到这是个破绽。
大意了。
他正出神的想着,身后的人就像是不满他分散开来的注意力,猛地紧了紧胳膊,宋忱猝不及防就被箍住腹部,下一秒,横亘在他腰间的胳膊使力,他的脚就离开了地面几厘米。他几乎是下意识往身后唯一的依靠上一靠,双手往后翻转抓住了陆和锦胳膊。
陆和锦居然就这样直截将他抱起,脚步稳稳的往卧室走去。
正当宋忱终于从极度的诧异中晃过神来,开始挣扎的时候,陆和锦就突然颠了颠怀里的人,警告:“宋支,你再动就是故意燎火了。”
闻言,宋忱浑身一僵,一时间动弹不得。
陆和锦一路走向唯一亮着灯的客卧,打开门,扫了眼稍显凌乱的床褥,然后伸出一只脚,直接踩上了床铺。挺软,弹性不错。一经确认,他就蓦地松开手,让怀里的人顺着重力猛然摔到床上。
宋忱被扔的懵了一下,直到罪魁祸首再次俯身低头下来靠近到他眼前,他才终于反应过来似的,紧紧皱起了眉:“陆和锦,你做什么?”
陆和锦曲着一条腿,又用力踩了踩,那一块的床褥便陷下去几分。
他仍然穿着进门前一双鞋,毫不顾忌的模样让宋忱脸色更加难看了。
“宋支,我是不是说过什么?”他的阴影也笼罩在宋忱身形上方,跟他的主人一模一样,说出的话却听得宋忱面部表情都僵滞了一下,“你是没把我的话当真,还是不信我敢这么做?”
当时陆和锦的状态宋忱历历在目,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是认真的。
只是他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现在……
陆和锦压下的距离越来越近,就在近到宋忱忍无可忍的距离前一刻,他却忽的停住了。旋即宋忱便听见他问:“宋支,你知不知道这是哪里?”
他一顿,略微不解的看向对方。
然后就听陆和锦继续笑着说道:“这可是我的婚房,宋支。你既然住进来了,那我可就当你承认了。”
“轰隆”一声,这句话径直将宋忱大脑烧干了。
婚房?
婚房!
他突然回想起邵安久说的,这套房子是闻寅买的,但是从来都还没有人进来住过。他最初也疑惑,但只是以为这是他们有钱人喜欢买房的爱好,没想到,这竟然是闻寅买给陆和锦的婚房?!
陆和锦看着宋忱顿时定住的身体和睁大的眼睛,心情好了不少:“让你独守婚房这么久,我心里也过意不去。今晚我回来了,那我们就去主卧睡吧。”
他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含着明显的意思,宋忱愣了好久,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的手又圈起他腰腹准备捞他起来。他当即往旁边一侧,伸手制止了陆和锦,脸上表情虽然僵硬但却强行冷静了下来:“陆队,抱歉,我不知道这是你的婚房。”他气息微不可察的稍稍颤着,“如果打扰到你了,我今晚就搬出去。不好意思。”
“搬出去?”陆和锦却笑了笑,被他拉住的手就势撑在了他颈侧,目光却毫不掩饰目的的往下,别有深意的扫了一圈他稍显防御姿势而微微曲起的双腿,“大晚上你丢下回来的男朋友去哪?”
此话一出,宋忱果然连眉心都拧在了一起,声含薄怒:“陆队……我说过我们之间没有关系,上次已经是最后一次了。”
陆和锦明白他不喜欢自己胡乱编排他们的关系,但这次他却不想顺从了,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一双黑沉沉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躺在床上,被自己压在身下的人:“宋支,我是不是也说过,老实待在富源市,别来掺和这件事?我是不是还说过,要是再让我看见你,我一定不会放开你?”
宋忱明显感知到眼前的人身上气势越发压抑沉重,语气不善。
他皱眉望着对方,在他以为对方会突然发作的时候,陆和锦却又忽然收回了手,直起身。
而之前他穿鞋踩在床上的那一块却印上了不小的脏污痕迹。
陆和锦瞥了眼那块印记,又看向宋忱,语气还挺无辜:“不好意思宋支,我没注意,把你的床弄脏了,只能委屈你去主卧跟我挤一挤了。”
宋忱:“……”
他到现在算是完全清楚了他的意思,他要的是结果而已,无论过程怎么样,只要结果是他想要的他才肯罢休。况且,今晚陆和锦的状态也和那晚酒店时一样,不对劲。不知道是因为他没有接受安排冒险来了湛州市,还是纯粹因为陆和锦又一次看见了他。
陆和锦见他沉默,也不催他,只是站在床边等着。
几分钟过后,宋忱终于坐起身,从床上下来:“主卧还没有收拾,床单要换新的。”
陆和锦张口答应:“没关系,我铺。”
宋忱便不再说话了,他转而走到窗台边,取下晾衣架上挂着的一条裤子,刚准备穿上,身边就伸来一只手,拦住了他的动作。
“反正一会儿要睡觉,就这样穿吧。”
他顿了顿,依言将裤子放了回去。
这顺从的态度让陆和锦都愣了愣,旋即看向他:“……宋支?”
宋忱只是一开始对光着腿感到有些难堪,但时间一点点下来,反而让他完全冷静,不怎么在意起来。裸睡都有,不穿裤子也不算怪事。
只是,他目光沉沉的望向陆和锦,问出方才的疑惑:“邵安久告诉你我在这的?”
陆和锦带着他往主卧走,心情甚好的点头:“嗯。”
宋忱又问:“刚刚那个小女孩是你让她来的?”
陆和锦应道:“嗯。”
宋忱深吸一口气:“那你知道我来湛州市是为了什么吗?”
握着他手腕的掌心一紧,陆和锦走在前面,缓缓回头,在黑暗中,嘴角扯出了个没有笑意的弧度:“宋支,你这么问我,是准备好接受我的处理了吗?”
现在是宋忱擅自打破了陆和锦与丁渠深他们的计划,陆和锦本就有权力处理。然而宋忱看着他的神情,心头沉了沉:“陆队,我有必须参与调查的理由。”
陆和锦转过头去,“我知道,所以我替你查。”
宋忱怎么可能答应:“如果我一定要亲自去呢?”
他们俩人已经走进了卧室,陆和锦刚刚打开了房间灯光,明亮光线戳刺到眼睛的那一刹宋忱下意识闭上了眼,却骤然听陆和锦道:“我来的路上想过处理方法。这套房子确实不错,虽然比不过在富源市安全,但待在这里也不会太糟。”
宋忱瞬间清楚他的意思,震惊之余心悸不已:“……你要囚禁我?”
因为被拉着,他才没有成功退后。陆和锦听到他的话,再看到他警惕的神情,嘴角勾了一下:“宋支,你想得不错,但我可不能因为贪恋美色就知法犯法,落个束缚人身自由的罪名,到时候你一个人在外面我见都见不到,这就得不偿失了。”
宋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