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风波
张翠翠眯起眼睛仔细一看, “嗨呀,还真是他。”
赵弘敏看了眼坐在谢琼身旁睡觉的赵敏祯,笑着说:“那可不, 闺女满月宴,他肯定要多拍点照片留念。”
张翠翠是程献英的老朋友,平时两人几乎去哪都一起,对好姐们家里的三个孩子也很熟悉, 她性格比程献英谨慎些, “这孩子以前就喜欢抱着相机到处拍照, 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没改。”
李荷轻叹,“男人有个这爱好也挺好的, 平时没事还能给孩子拍点照片,总比在家只知道喝酒抽烟强。”
何晓娇急忙补充:“别, 还要再加个钓鱼,一周放一天假,家里活不干娃不管,拿起钓竿就去钓鱼, 拿起小马扎,一钓钓一天, 嫁给喜欢钓鱼的男人也完了。”
方鹂笑着竖起大拇指:“大实话。”
这一桌坐着的除了几个小孩都是已婚妇女, 有结婚没几年的新媳妇, 结婚十来年的中年媳妇, 也有已经开始带孙子的老年媳妇, 聊起家庭孩子和丈夫的话题,说都说不完。
张翠翠是这一桌里面年龄最大的,多说了两句:“这男人啊,该管还是要管, 不能惯着,惯懒了以后受苦的还是我们自己。”
赵弘敏点头:“是这个道理。”
服务员端着菜徐徐入内,“上菜啦。”
张翠翠看了眼谢琼,又对众人轻声道:“大家都别客气,多吃点。”
外间大厅里,赵惟城也入了座,座位自然安排在谢庆平身旁,一旁的段斌端着酒杯喊他,“惟城,今天这日子,你这个做女婿的怎么着也要给岳父敬一杯酒啊。”
赵惟城大大方方站起来态度恭敬给谢庆平敬酒,“爸,感谢您当年同意把小琼嫁给我,我保证以后一定要好好对待他们母女,绝对不让她们娘俩受一点苦。”
谢庆平欣慰点头,也举起了酒杯,“好。”
赵惟城杯沿略低半寸碰杯,“这杯酒敬您,祝您身体健康,万事顺利,我干了,您随意。”
说完,仰头一饮而尽。
这么坦率直接反倒让段斌这群等着起哄的人不好意思再开他玩笑了,只能夸道:“好小子。”
谢庆平喝了两口酒,跟他说:“坐吧,吃菜。”
赵惟城重新坐了下来,拿起筷子开始夹菜,不过也没安生太久,接下来免不了要多喝几杯。
满月宴越来越热闹。
随着油二代渐渐长大,国营食堂承担各种新婚喜宴和孩子满月宴的需求也在逐年增长,为了满足这些需求,一楼大厅特意弄了个漂亮的假拱门用来隔开来参加喜宴的客人和其他散客,也显得美观体面。
拱门旁有个小桌,坐着两个人,负责记录来访宾客的名字和所送礼金数目。
这道门也让谭美华没法轻易溜进喜宴会场。
她时刻盯着这边的动静,伺机而动,只等这两个负责记录礼金的人离开,为了不被服务员赶走,谭美华只好咬牙又点了一盘花生米,一手托着下巴看向喜宴的会场,另一只手往嘴里塞花生米。
她等啊等,终于等到了两位记录员离开,谭美华把盘子里最后几粒花生米吃完,从容不迫站了起来,趁着服务员在收拾没注意她,小跑几步窜进会场。
喜宴临近尾声,有些着急的宾客已经站起来准备走了,也有急着去厕所的,并没人注意到会场里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在,谭美华瞄了眼没看到谢庆平,连她姐姐谭艳华也没见到,为了不被人发现异常,她急中生智,找了个客人已经走了大半的饭桌,拉开椅子淡定坐下。
刚一坐下,她扫到饭桌上还没全部吃干净的菜盘,红烧鱼、白菜豆腐炖粉条、手撕鸡、豌豆尖肉丸汤,还有几盘吃干净已经看不出什么菜的菜。
乖乖,这菜色也太丰富了,平原油田果真有钱啊,这都能吃剩下!
谭美华忍不住咽了下口水,舌头舔了舔嘴唇,最后还是禁不住诱惑随便找了双看上去算干净的筷子大快朵颐,她婚后的生活还不错,后来丈夫死了回娘家后就没吃过什么好的,由奢入俭难,过得很是难熬。
本想着来投奔姐姐能过上好日子,谁知道姐姐是给人家当阿姨的,一早五点就起了,晚上八九点才回来,带回来的饭菜往往只能随便对付一口。
这桌剩下的宾客看她吃得香,也没想太多,都以为她很喜欢丸子汤,自己那桌吃完了才来他们这桌想再吃点,毕竟谁能想到现在会有人专门溜进来吃剩菜呢?
面善的女人跟她说,“我们这桌孩子多,都没怎么喝丸子汤,你喜欢就多喝点。”
什么葱油拌面,花生米,在肉面前屁都不是!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谭美华对她感激点点头,筷子快速夹了块凉拌猪耳,在嘴里嘎嘣嘎嘣嚼着。
吃完了,宾客陆续退场,女人递给她一个袋子,“要不要盛点剩菜?”
“咱们这桌被你吃得差不多了,来隔壁这桌装吧,看他们都不要剩菜,这些菜还剩这么多,多可惜啊。”
“是啊,浪费可耻。”
谭美华接过袋子,跟着女人来到隔壁的饭桌,毫不客气往袋子里装剩菜,区别是女人还会挑拣,她是掀着盘子全倒进去,嘴甜笑道:“大姐,你人真好。”
女人只想拿些干净,没什么人吃过的菜,但她没想到谭美华行事这般粗俗,不由得怀疑,多看了她几眼,“看你有点面生啊,你家是?”
谭美华这才想起自己溜进来是干嘛来的,勾引谢庆平啊!她没出息净想着多拿点剩菜回去了,急忙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我啊,我是女方家那边的远方亲戚,住在3号地。”
女人听完虽然打消了怀疑,但也不乐意跟她继续倒剩菜了,心里不太高兴,谭美华手太快了,什么都往里倒,本来她那桌剩菜就是因为谭美华都吃了才不得已厚着脸皮到隔壁这桌来倒剩菜,结果倒半天,这桌几乎全进了谭美华的袋子里,她只捞到一盘没多少肉只剩梅菜的梅菜扣肉和半盘手撕鸡。
油田人都要脸面,让她转到第三桌再去倒剩菜,她也没脸,只好草草收场,拎好装着回礼的小竹篮,去找丈夫和孩子。
她一走,谭美华更加放肆装起剩菜来,一个袋子很快就装满了,她满心欢喜,正在系口打包时,谭艳华鬼鬼祟祟找来了,低声骂她,“你干什么呢?来当叫花子啊。”
谭美华解释道:“不是,姐,这菜真的好,不装多浪费。”
谭艳华恨铁不成钢,心里越发觉得这个妹妹离婚后是越活越回去了,原来明明吃穿用度都很讲究的一个人,伸手对着她胳膊使劲拧了一把,“说你眼皮子浅你还不承认,你也不想想这喜宴是谁家办的,等你得手了还差这点剩菜?”
谭美华长得美,但脑子不如姐姐。
谭艳华凑到她耳边,指了指前面正在拼酒的那桌,又说:“我帮你看过了,谢庆平今天喝了点酒,正是得手的好机会,你找准机会快点出手吧。”
谭美华顺着她指的方向再次看到了谢庆平,她心怦怦跳,鼓起勇气点了点头,“好。”
这时她还不忘把自己辛苦整理的剩菜交给谭艳华,叮嘱她:“姐,那你帮我拿着剩菜。”
谭艳华最后帮她理了理发型,把外套脱掉,开口鼓励:“加油啊,我相信你。”
谭美华表情坚定,去找服务员又要了个袋子,随便装了点汤汤水水,朝目标前进。
谢庆平作为物探院的主任,又是谢琼的父亲,赵敏祯的外公,喜宴上,不断有人过来敬酒,有他的下属,也有他曾经带过的学生,其中也不乏一些趁机过来攀关系的,礼貌为先,他无法拒绝,只能喝,因而,一场饭局下来,即使只是抿一小口也喝进去不少酒。
虽然后来在赵惟城的帮助下把酒换成了凉水,到最后,脑袋也嗡嗡的,谢庆平喝了两口茶,感觉人清醒了些,他重新把眼镜戴上,站起身,“我去趟厕所。”
阮国庆看出他有点醉了,急忙扶住他,“谢主任,我扶着你去吧。”
谢庆平还没到醉酒的状态,他对待下属向来宽厚,不想麻烦阮国庆,甩开他的手推脱道:“不用,我能走,厕所不远。”
阮国庆往前送了几步,看他走路一切正常,谢庆平又极力赶他回去,他只好回了座。
国营食堂厕所单独建在外面,要穿过大厅,从后门出去。
谢庆平准确找到了去厕所的路,上完厕所以后又洗了把脸,凉水扑面,他感到整个人瞬间精神不少,甩甩手缓步走出厕所,快走到后门时,忽然从里面窜出一个人,速度太快,他躲闪不及,迎面跟人撞上,只感觉胸前一热,紧接着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混合着各种块状物顺着衬衫流了下来,充斥着一股浓郁的香菜味。
“对不起,你没事吧?”
撞人的自然是已经观察他许久终于逮到机会的谭美华,她慌张扔下已经完成任务的剩菜袋,故作单纯过来查看谢庆平衬衫的情况,借机摸上他的腹部,“哎呀,怎么办?怎么办?这太不好意思了。”
“没事。”
汤汤水水已经顺着衬衫流入了他裤子里面,谢庆平活了这么多年还没碰到过这么尴尬的情况,这叫什么事啊?他身上黏糊糊的,难受得很,又看对方是个年轻女孩,神情尴尬,转身就想离开。
“怎么可能没事,这衬衫和裤子肯定很贵,我赔你。”
一招不成,谭美华手上动作更直接了,愈发卖力撩拨着他,仰头时露出一张含羞带怯的脸,笑容妩媚,手也顺着摸了下去。
这招,谭美华无往不利。
如果说刚才还只是查看衬衫损坏情况,这会儿就是明晃晃的骚扰了,谢庆平大惊,在那双手碰到他裤子时瞬间将人大力推开了,他勃然大怒,“你在干什么?!”
谭美华没想到会被拒绝,猝不及防被推倒,还想过来拉他。
谢庆平顾不得身上汤水的黏腻难受,朝里面大声喊道:“流氓啊,快来抓流氓。”
谭美华无语了,没见过这种男人,一般男人遇到这种事,就算不愿意也不会喊抓流氓吧?她还想着即使勾引不成也能顺利脱身,谁知道谢庆平性格这么呆板。
见势不妙,谭美华爬起来就想跑,刚站起来就被赶来上厕所的于利明抓住了,“流氓,哪里跑!”
满月宴上宾客还未走完,谢庆平的喊声很快引来了其他人注意,不到一分钟,后门就站满了人,看到谭美华清凉的穿着,再一看谢庆平一身的汤水,每个人心里都有了盘算。
阮国庆欲把自己的外套脱下给谢庆平遮一下,谢庆平摇头拒绝,“算了,遮住反而更难堪。”
本来在送客的谢琼和赵惟城听到消息匆匆赶来,“爸。”
一把年纪还遇到这种事,谢庆平也懵了,无奈扶额,“我没事。”
满月宴上发生此等恶劣事件,还涉及到亲家,赵学峰愧疚不已,此时怒不可遏盯着谭美华,看半天也不知道她是谁家的客人,感觉更加可疑了,大声质问道:“你是谁家的人?跟谁一起来的?”
谭美华想找姐姐求救,扫了一眼在人群最后面的谭艳华,谭艳华朝她摇了摇头,谭美华吸了吸鼻子,倔强开口道:“我谁家的客人都不是,怎么了?厕所又不是你们开的,我不能过来上厕所啊?”
人群中有人认出她的脸,惊声喊道:“不对啊,你刚才不是说你是女方家的远方亲戚吗?住在3号地。”
谭美华一看,出声的正是刚才跟她一起倒剩菜的女人。
第32章 第 32 章 宴席
谢琼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转头看向她,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我家的亲戚?”
前后过去还不到一小时,谭美华身上穿的还是那件淡黄色短裙和黑色浅跟小皮鞋, 只是没了件蓝色外套,即使谭美华别过头故意躲开她的打量,女人还是非常确信自己没看错人,语气肯定说道:“是啊, 她刚刚跟我坐一桌, 我问她跟谁一家的, 她说是你的远方亲戚,家住在3号地。”
因为一起倒过剩菜的缘故, 她对谭美华印象格外深刻,当然倒剩菜这种不太光彩的事, 她就没必要提了。
谢琼极力压抑着怒气,缓缓逼近谭美华,“那就奇怪了,我家根本就没有住在3号地的亲戚朋友, 你为什么要说谎?”
“还有,既然你不是我们的亲戚, 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喜宴的会场, 还跟我们的客人同桌吃饭?”
倒剩菜女人的突然出现, 彻底打断了谭美华的计划, 这下连她紧急改口说是谢庆平想□□她恐怕也没人信了, 因为她已经被坐实了说谎和偷入会场的行径。
谭美华试图从姐姐那里得到一个能立即脱身的答案,可站在人群中的谭艳华依然对她摇了摇头,眼神恳切,谭美华读懂了, 她是不想牵扯进来,她也没蠢到这时候把姐姐抖出来,谭艳华是她在平原油田唯一的依靠。
谭美华绞尽脑汁想出一个回答,“我太饿了,溜进来想找点吃的。”
在场的人显然都无法相信这拙劣的理由,因为她这身穿着,根本不像是吃不起饭的人。
赵学峰青筋直冒,“你叫什么?工作单位在哪里?”
谭美华跌坐在地上,低着头回答不出来,薄薄的丝绸质感的短裙紧贴着她姣好的身材曲线,五月的天,温度不低,她却穿了件长度仅仅只到膝盖的裙子,大咧咧露出皙白的小腿。
明眼人都看出她溜进会场是想干什么,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就在谢庆平来上厕所的几分钟内,偏偏被她撞到,撞到的人还恰巧是一个独身十多年的鳏夫。
谢琼无法容忍有人把这种恶心的主意打到她父亲身上,厉声呵道:“回答我!你故意接近我爸的目的是什么?”
赵惟城已经让人去报警了,他声音冷冽,“就算你不说,警察早晚也能从你嘴里撬出答案,坦白从宽,劝你还是说实话吧。”
谭美华过去用这招从没失手过,自然也没考虑过失败后该怎么处理。
她依稀记得姐姐之前表情得意说过油田的体制跟别处不同,级别跟市局一样,有独立的法院和公安局,谭美华不懂法,只觉得级别更高,那判得肯定也会更重,尤其她现在连在油田的暂住证都没有,一旦被抓起来,那肯定是数罪并罚。
想到这一层,谭美华心里终于开始害怕了,想着与其被警察查出来,不如直接坦白,说不定看在她态度良好的份上,这些人能放她一马。
她又想到,姐姐还在谢琼家当阿姨,怎么说也帮她带了一个多月的宝宝,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算没半点关系,要是谭艳华替她求求情,这事难保不会有转机。
送到公安局,严刑逼供她可受不了。
谭美华脑子转得飞快,终于下定决心全盘托出,“别报警,我全说出来。”
她先站起来抬头望向谭艳华,娇弱喊了声姐。
目光所落之处,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纳闷她喊的是谁,纷纷后退几步,急于撇开关系,大声道:“看什么,不是我啊。”
“也不是我,我们家没这个亲戚。”
“我们也不认识她。”
这个蠢货。
谭艳华大脑一片空白,脸色苍白,身体僵硬,她最害怕的情况还是出现了,谢琼眼刀在众人脸上扫过,在看到谭艳华的瞬间也快步走了过去,她几乎不用思考就立刻猜出谭美华喊的姐姐是谁了,万万没想到最后害父亲陷于这种不利情形的源头出自己,谢琼既后悔又自责,满腔的怒火化作质问:“是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花钱是请你来照顾我女儿,不是让你偷偷安排自己的亲妹妹来勾引我爸!”
“你还要脸吗?做这事恶不恶心?还能是个人吗?在我女儿满月宴上搞这种花招。”
谭艳华无法辩解,只能一个劲道歉。
谭美华傻眼了,似是没想到姐姐竟然半分地位都无,一时间手足无措,呆呆站着。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看向谭艳华的眼神也转为了鄙夷唾弃,无比嫌弃。
让自己二十多岁的妹妹去故意勾引快五十的男人本身就够倒胃口了,偏偏这个男人还是雇主的父亲,勾引的场合居然还安排在雇主女儿的满月宴,这简直不是没道德三个字能概括的,这是脸都不要了,心都黑透了。
赵惟城气得牙痒痒,胸腔一起一伏,拼命握住拳头才没动手,“结清工资立刻从我家离开。”
赵学峰和程献英心情同样不平静,赵雪峰紧盯着姐妹俩,呼吸粗重,“无耻!下贱!”
没张翠翠拉着,程献英的巴掌已经落到谭艳华脸上了,一连串怒骂飙了出来。
谢庆平听完就更气愤了,但他是文化人,说不出骂人的话,紧抿着唇。
满月宴这个场合,来的人都是非常亲近的亲戚和朋友,发生这种事,他人看热闹,当事人才懂有多恨,即便他们是受害者,依然无法避免被传出去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赵谢两家在油田都是体面人家,这回真是无妄之灾。
婴儿的哭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谢珺一脸慌张哄着哭得不停的赵敏祯,谢琼回过神,急忙将女儿抱了过来,温柔诱哄着。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样,已经不能再难看下去了,赵惟城拜托方鹂,“大嫂,你先带小琼进屋,这边我来处理。”
谢琼最后看了一眼谭艳华姐妹俩,努力压下怒火,先抱着女儿走了进去。
方鹂安慰道:“别想太多,就当我们好好走在路上踩到了狗屎。”
“就是连累了我爸,还有春雨。”
谢琼咬牙,“我不会轻易放过她们俩的!”
赵惟城这边,警察很快到达了现场,警察一来,调查节奏也跟着警察走,先各自做了笔录,现场围观人群众多,提供了充足的证言。
另外还有国营食堂曾给谭美华上菜的服务员,证实她早在两个多小时前就在这等着了,是有备而来。
平原油田是资源重地,对来往人员出入把控非常严格,谭美华严格来说程序并不正当,现在又加上骚扰这条,很快被抓上了车,谭艳华也因收留包庇一同被带走了。
满月宴还没结束,赵学峰和赵惟城打起精神,换上得体的笑容,送剩下的宾客出门,好好的满月宴临到结束搞成这样,大家心里也觉得遗憾,更多的是同情,走之前都安慰几句才离开。
谢琼担心父亲,暂时把女儿交给方鹂,找到了在小包间里坐着喝茶的谢庆平,“爸。”
她向来直爽,在谢庆平面前更是有什么说什么,这回反而看着他欲言又止,反复揣摩用词又憋了回去。
谢庆平临时换上了食堂服务员的衣服,人也彻底缓过来了,他看着杯中荡漾的茶汤,低声开口:“如果我不喊人来,私下解决这件事影响可能会小一点,也不会毁了春雨的满月宴。”
谢琼眼一红,“爸,春雨不会怪你,这件事也跟你没半点关系,被盯上了谁有办法呢?她们早有预谋,不是今天也会是未来的某一天,要怪只能怪她们两个厚脸皮丧良心的人,还有就是我们识人不清,把饿狼招了进来,还犹豫犹豫,没早点把人辞了。”
谢庆平舒出一口气,“放宽心,没发生什么,我人没醉,反应速度也很快,及时把她推开了,所以你也别担心会对我造成什么心理阴影,我活这么大,什么奇怪的事没见过,更困难的事都过来了,这点小事还不至于影响到我。”
他干笑了两声,“哎,就是没想到人都这么老了还会碰到这种事,今天真超出我想象了,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来。”
谢琼生气骂道:“这种人已经连基本的礼义廉耻都没有了。”
谢庆平手指一下下摩挲着杯壁,忽然开口问她:“你是不是也好奇过我这么多年为什么没另娶?”
谢琼顿了下,犹豫几秒后诚实点头。
第33章 第 33 章 教材书
在谢琼还能记起来的童年回忆里, 父母的感情一直很深厚,所以关于父亲是否会再娶的问题,她从来不敢问, 害怕从谢庆平得到令她伤心的答案,会毁了她美好的记忆,也会怀疑父母之前的感情是不是真的深厚而非她的幻想。
谢庆平语气肯定,“可能听起来有些虚伪, 但我从来没动过再娶的想法, 以后我觉得也不会。”
谢琼忐忑的心落地, 转而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谢庆平尽量让自己语调平稳来进行叙述,“说实话, 在跟慧芳相亲时,我没想到她会看上我, 慧芳有一手出色的缝纫手艺,活泼又热烈,对什么事都充满了好奇心和热忱,能轻易让身边的人对她微笑表达喜爱, 这方面你们三个都很像她。年轻时的我更像是一个呆头呆脑的笨蛋,性格木讷不善交际, 家庭条件也不好, 一家五口挤在一个四十多平方的房子里, 可以说除了一个大学文凭一无是处, 工作还是在西北搞石油勘探, 刚开始西北的条件有多艰苦你应该也知道,一南一北,没有哪家父母愿意让女儿跟着我受这种苦,是她接纳了平庸寡言的我, 在西北油田工作的那些年,我最高兴的时候就是放假回家能看到你们的笑脸,看看你们又长高了些,又学会了什么新技能。”
“那时我工作忙到半年里只能在班车点跟你们见一个多小时,主要目的还是让你妈给我送换季衣服来,能坐下聊聊家常已经很满足了。”
“人生中有这么一段深刻的感情,是其他人无论如何都取代不了的,这些年看到你们越长越大,依稀能从你们身上看到一些慧芳的影子,让我感到很开心,在我剩下的时光里能看到你们三个能找到自己未来的方向,如果可以的话,再在我热爱的地质勘探方面继续做出一些贡献,我觉得已经无憾了。”
谢琼听到最后眼睛红了一片,“我不知道您一直以来都是这么想的。”
“慧芳刚去世那几年,我确实无瑕顾及你们的情绪,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都有许多事情等着我去处理,唯一一个能听我倾诉的人也离开了,回家看到家里熟悉的一切,想到你们这么小就没了母亲,慧芳更是,嫁给我以后没享受过几天幸福的日子,光是想到这些就让我很痛苦,后来你们都大了,结婚的结婚,上学的上学,我年龄也大了,马上到知命之年,就觉得更没必要说起这个话题了,害怕你们会认为我是有了其他的想法,为了另娶提前给你们做好心理铺垫。”
谢庆平苦笑,“谁知道到这个年纪了还能碰到这种事,实在太荒诞了。”
说起这个,谢琼话里也带了怒气,“确实很难相信,我绝对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她们的,她们谋划了那么恶心的事情,还毁了春雨的满月宴。”
谢庆平柔声劝道:“没必要,让法律给她们惩罚就够了。”
“可是,爸,今天的事很快会传出去的,对你的名誉肯定会有影响,法律估计只能把她遣送走,至于谭艳华,法律可能判不了她的罪,这根本不足以抵消我们遭受的伤害。”
谢琼愤愤不平,“怎么能这么简单放过她们。”
“我在物探院工作这么多年了,这种小事对我根本造不成什么实质性影响,油田是什么地方你应该也很清楚,她以后肯定不能在油田继续做阿姨了,没家庭敢用她,不仅是她,连她的家人未来也会遭到邻里和同事的指指点点,你这时候再做些什么,难保她气急了不会反扑。”
谢庆平又道:“再说了,你觉得你公公婆婆能善罢甘休吗?既然如此,咱们就别掺合进来了,流言蜚语也是很厉害的,去年有个工人偷油被发现跳楼自杀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谢琼沉思良久,也想到了程献英和赵学峰影响力,只好勉强答应,“好吧。”
谢庆平站了起来,摸了摸她的头,“看开点,为这种人不值得。”
谢琼扯出一个笑,跟着他走出来,门一开,赵惟城立即看了过来,谢琼无奈叹了口气,问他:“宾客都走了吗?”
“走了。”
赵惟城看到她眼眶微红,手抚上妻子的肩,低声问道:“你还好吧?”
谢琼摇头,“没事,今天太累了,我们快点回去吧,我现在只想好好喝杯茶睡一觉,这简直像一场噩梦。”
赵惟城一下下揉着她的肩膀。
程献英和赵学峰作为满月宴的组织者,此时面对谢庆平羞愧地抬不起头,只能道歉,自责安排不周到。
谢琼回到小包间,找到妹妹谢珺,把刚才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以及谢庆平跟她说过的话也一一说给她听,谢珺听完愣了下,缓慢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食堂给了他们充足的时间来收拾,不过经过这么一遭,大家也不想在这里多待,迅速收拾完回家了。
消息当天就在油田小范围内传播开来,故事隐去了赵谢两家的名字,只用可怜的雇主一家代称,加之谭艳华姐妹俩的行为实在太过恶劣缺德,大家讨论的重点也全都放在两人身上。
谭艳华在油田的声誉彻底臭掉了,想在油田再从事保姆的工作再无可能,找其他工作也接连碰壁,谭美华则在关了一周后被遣送回老家。
程献英临时过来帮忙照顾孙女,谢琼和赵惟城也开始重新给女儿找阿姨,这次条件比之前更严苛了,严格审查她们在前几家雇主家的表现,经过两人的努力,终于在6月初找到一位叫苏永红的阿姨,定在9号过来工作,此时距离谢琼产假结束还剩下不到一个月。
苏永红做事同样利落有条理,做事时更加平静,她不怎么笑,表现很严肃,也不会在工作时间找她聊家常。
谢琼谨慎观察了一个星期,暂时松了一口气,放心把女儿交给她带。
初夏的傍晚,漂亮的晚霞铺满了天,快两个月的赵敏祯小朋友渐渐能抬起头保持一小会儿,她偶尔会躺在婴儿车里,静静看着在缝纫机前工作的妈妈,听着嘶嘶声入睡,微眯着眼抿唇的样子像一个小智者。
这天苏永红下班已经回家了,赵惟城还没回来,一进门就激动喊她,“老婆,快出来,看我给你把什么带回来了。”
谢琼以为他又买了什么奇特的小玩意回来,抱着女儿从卧室走出来,“什么?”
赵惟城气喘吁吁把搬上来的袋子放下,先喝了一口水,“教材书,我估计有七十多斤呢!”
第34章 第 34 章 消息
“这么多啊?”
谢琼一听是教材书, 急忙把赵敏祯放进婴儿车里,迫不及待伸手打开了袋子,从最上面拿出两本书翻了翻。
赵惟城搬书上来出了一身薄汗, 他先去洗了把手,“上午刚到邮局,我一下班就赶紧去拿回来了,我也没想到最后有这么多书, 听马顺说他妹妹这回几乎把四年的基础教材书都给我们买到了, 临近毕业, 现在卖书的学生也多。”
马顺就是他委托买书的同事。
谢琼求知若渴,这会儿看这些书越看越惊喜, “那我们可要好好谢谢他们兄妹俩。”
赵惟城点头,“这我知道, 过两天再准备点礼物亲自上门感谢。”
他瞥到女儿醒着,弯腰做鬼脸逗她玩,“春雨,想爸了没?”
赵敏祯咕咕两声作为回应。
这一袋有七八十斤的书, 一时半会儿看不完,谢琼重新放了回去, 对他说:“先吃饭吧, 再不吃饭要凉了。”
晚饭是苏永红下班前准备的, 简单的两素一荤。
夫妻俩坐到饭桌前, 赵惟城问了句, “今天家里一切都好吧?”
谢琼知道他问的是什么,轻声笑道:“都好,苏阿姨很负责。”
赵惟城看到她笑容心里才稍微放心了点,拿起筷子畅快吃了起来。
吃过晚饭, 赵惟城去厨房把碗筷洗了,洗的时候他也在看厨房的卫生,洗碗池台面干干净净的,瞧着也没什么水渍,再一看厨房燃气灶,也是一点油都没有,可以看出苏永红确实很负责,做好饭以后,把厨房该做的卫生也都做了。
现在白天温度高,赵敏祯虽然小,身上也出了汗,一天要洗一次澡,谢琼先准备好干净的睡衣,进浴室放好水,试了下温度,确定没问题以后让赵惟城抱着赵敏祯进来。
新生儿洗澡时间不宜太长,泡久了容易着凉,谢琼手法熟练,没一会儿就给女儿洗好了,交给赵惟城擦干,涂上薄薄的润肤乳,再换上睡衣哄睡。
孩子睡了以后,迎来了夫妻俩短暂的休息时间,不过谢琼也没时间闲着,终于可以开始整理今天送来的教材书了,赵惟城把书搬进她的工作室,一本一本往书架上放书,谢琼拿笔在笔记本上记录下书的名字和作者,以方便做读书计划,兴致勃勃跟他说:“这回可帮了我大忙,有几本书是我一直想看但找不到的,但她竟然给我买到了,这是真用心了。”
毕竟不认识,距离又远,谢琼不敢提太多要求,只说买一些服装与服饰设计相关的教材书,具体能买到什么,买到几本,她也不确定。
赵惟城笑着点头,“是啊,马顺这回真够意思!”
谢琼看着书架上转瞬间已经摆了一列的书,心里担心,“这么多书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看完,读完可能会对我现有的框架知识造成冲击。”
“慢慢来,做学问急不得。”
赵惟城擦去书上的灰尘,轻声安慰:“你本来就有缝纫基础,相信自己,有了这些书肯定是如虎添翼。”
“你像我,对缝纫一点不懂,就算读完了这些书,我也不一定能做出一件漂亮的衣服来,实践出真知,你已经有了充足的实践经验,再读这些书一方面是学习基础知识,另一方面也是一个查缺补漏的过程,说不定能解决你过去困扰了很久的小问题,这不就是教材书的意义吗?”
谢琼以前在制衣过程中确实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有时候问出来,老师傅也答不上来,只说师傅的师傅就是这么教的,你别问这么多,跟着照做就行了,久而久之,她也懒得去探究了,虽然偶尔会纳闷为什么这么做,原理是什么,到最后也都不了了之。
谢琼点头,“有道理。”
赵惟城学的地质,这也是一门对理论和实践都非常重视的学科,他说话俏皮,“而且啊,很多行业里厉害的专家也都是在前人的基础上进而延伸出了自己的理论。”
谢琼笑了,“就数你会说,你这个嘴呀!”
还剩最后一本书,赵惟城拿在手里翻了几页,放了上去,冲她笑道:“好了,时间和空间都交给你。”
“我先出去了。”
走之前,她带上了门。
有他在家,谢琼也不用担心女儿,沉下心,为了不失自己很快丧失兴趣,也为了现实考虑,她先从书架上抽了一本《童装结构设计与制版》,打算先看这本,看完试试能不能多做点童装,刚好女儿和隔壁的秦德康能做她的小模特。
经过两个多月的休养,谢琼的身体基本上已经恢复了,白天家里有苏永红照顾赵敏祯,给了她充足的时间在产假结束前看书学习。
伴随着热烈的夏日一起到来的还有万众期待的暑假,家属院的孩子们发了疯,白天在外面疯玩,到处掏鸟爬树打水仗,小区里一时间非常热闹,往往要到晚上八九点以后才彻底安静。
放假了,谢珺时不时过来找姐姐,但当她看到谢琼比她这个即将升入高三的学生还认真,害怕被揪着教育一番,来了一两次就不怎么来了。
方鹂作为老师在这一时间闲了下来,月末带着儿子赵瑞祥拎了点水果过来看她。
谢琼放下手里的笔,听苏永红说大嫂来了,急忙走了出来,欢迎她,“快坐。”
她看了眼,没见到熟悉的小女孩,问道:“瑞琦怎么没来?”
方鹂回答:“她今年暑假开始学琵琶,给她报了兴趣班。”
谢琼震惊,“这么早啊?”
“不早了,都是这个年纪开始学。”
方鹂从苏永红手里接过了赵敏祯抱着,“听妈说你最近一直在家看书学习。”
谢琼惭愧点头,“是,之前学艺不精,现在想补补。”
她打开冰箱,“大嫂,要不要吃冰沙?前两天惟城买了个刨冰机,刚好家里有酸梅浆,随便加点什么水果就很好吃了。”
“老三真是啥都往家买。”
方鹂乐了,“既然如此,那就试试吧。”
“少做一点,吃多了容易拉肚子。”
谢琼嗯了声,从冰箱里拿出碎冰块,又切了半个西瓜,苏永红很有眼色进了厨房帮她摇碎冰,没一会儿,四碗西瓜酸梅冰沙端上了桌,赵瑞祥迫不及待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满足地眯起眼睛。
苏永红也得了一碗。
谢琼把女儿放进婴儿车里,坐了下来,不过还没等她把冰沙吃进嘴里,方鹂正襟危坐,忽然对她说:“我怀孕了。”
谢琼瞬间睁大了眼睛,虽然知道方鹂来找她肯定是有事要说,但没想到是这事,一时间大脑宕机,有些无法消化这个消息,语无伦次起来,“啊?不是,这……这怎么会?”
第35章 第 35 章 检查
赵瑞祥暂时还听不懂, 歪头傻乎乎吃着冰沙,勺子都舔干净。
方鹂将额前一缕头发搂到耳后,“现在计生办查得严, 这孩子肯定不能留,不然我跟你哥的工作都保不住了。”
谢琼回过神来,追问道:“去医院查了吗?”
方鹂语气笃定:“还没查,我怕去查了被计生办发现怀孕要下处分, 想趁还没注意到先去打掉, 但我感觉肯定怀了, 跟我怀这两个孩子时的症状一样,月经也是四个月没来了, 这不是怀孕是什么?”
计划生育大背景下,油田不少单位也会发避孕套, 谢琼不太习惯跟大嫂谈这个话题,尴尬挠了挠头,“你们没做措施吗?”
方鹂反应激烈,“做了呀, 怎么可能不做,真是见鬼了, 谁知道做了措施怎么还会怀孕。”
谢琼又问:“那大哥知道吗?”
方鹂摇摇头, “他这周出差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 我这事可不能拖了, 再说了,他回来也改变不了什么,家里已经有两个孩子了,这个总归是要打掉的。”
“其他人我都不相信, 想来想去,只有你最靠谱,我就来找你了。”
“小琼,你陪我去医院把孩子打掉吧。”
谢琼面色为难,她还年轻,又刚刚当上母亲,绕是再怎么胆大也不敢独自陪方鹂去医院打胎,“大嫂,我胆子也小啊,这么大的事情还是要跟大哥说一声。”
虽然不是自己期待中的孩子,想到要打掉,方鹂心情也有些沉重,“我知道,回去就跟他说。”
谢琼想了想又说:“让妈跟我们一起去吧。”
方鹂听到她要喊程献英直皱眉,“喊她干嘛。”
谢琼想拉着程献英一起去,夸道:“妈见多识广,懂的也比我们多。”
“妈不在这,你就别吹她马屁了。”
方鹂看她实在胆小,担心程献英不去她也不去,只好勉强答应:“算了,那就让她也来吧。”
“不过啊,你提前跟妈说好,到了那别说些没用的话。”
谢琼点头:“我知道。”
方鹂来她家之前已经做好了功课,比如流产的流程和方式这些,见谢琼答应了也不再有顾虑,果断说:“那就定在后天上午的九点吧,我们在第一医院门口见,别迟到啊。”
习惯使然,方鹂说话简练又直接,谢琼哪敢有异议,嗯了声,这才拿起勺子吃了一口冰沙。
苏永红先吃完了冰沙,把空碗端去厨房,先把自己用过的碗洗干净了,洗完看到窗边自己上午刚拖的地又有了水痕,忍不住抱怨,“楼下那帮孩子又在拿水枪玩打水仗了,玩就玩吧,老是对着窗户。”
方鹂到这不到半小时,也听到了楼下的动静有多吵,“交给我吧。”
她看向谢琼,牵起儿子的手,“那我今天就先回去了,咱们说的好的事情别忘了。”
谢琼送走了两人,站在窗边往下看,就看到方鹂大步流星走到那帮玩水枪的孩子面前,不知道说了什么,一帮孩子立马做鸟散状跑走了。
睡前,夫妻俩洗完澡躺在床上,风扇呼啦啦转着,谢琼转了个身,把今天大嫂来过的事情告诉他,“我们商量好了后天去医院,到时候妈也去。”
赵惟城本来要睡了,一听这个瞬间清醒了,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叹了口气,“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流产伤身,结束以后我们买点补品去看望。”
谢琼心情复杂,“是啊,虽然大嫂表现很洒脱,但她心里肯定不好受。”
“避孕套的避孕概率最高只到98%,不是百分之百,所以说还是有一定几率会失败的。”
现在油田针对计划生育的宣传如火如荼,赵惟城也了解一点,他沉思几秒,忽然坐了起来靠在床边,手指绕着谢琼的头发,“我看宣传说男生结扎要比女生简单,副作用也小,我在想要不要过段时间找个不忙的时间去结扎,要不然以后意外怀上太难受了,既伤身又伤心。”
现在大多还以女性结扎为主,谢琼惊讶,“你真的愿意?”
“愿意呀,我们有春雨一个孩子就够了。”
赵惟城搂住她,脑海里想到了什么,露出了期待已久的笑容,“而且做了以后我们做那种事应该会自由很多吧。”
谢琼脸色通红,看了眼一旁已经睡着的赵敏祯,害羞地锤他,“想什么呢?春雨还在。”
赵惟城翻身上来,眼睛眨也不眨直勾勾盯着她看,谢琼抓住他的肩膀,赵惟城立刻会意,低头吻住了她,温热的嘴唇相贴,蔓延到耳廓,他安抚着紧张的妻子,温柔笑道:“没事,她睡着了,咱们小点声。”
咯吱咯吱的风扇声掩盖了室内欢快的愉悦声,却吹不散涌起的热潮。
时间很快来到了后天,谢琼不方便带着赵敏祯,把孩子交给了苏永红,早上在家吃过早饭以后先去建设小区接程献英,准备在去医院跟方鹂正式见面前,最后再叮嘱程献英几句。
这回婆媳俩要是再闹掰,恐怕十几年都好不了了,她也会是罪人。
谢琼不放心,在路上说个不停:“妈,这次场合跟之前都不一样,你一定要打起精神,不要再像之前一样乱说话还爱生气。”
“我晓得。”
程献英也没想到大儿媳妇又怀孕了,不过她也知道这不是高兴的时候,油田对计划生育管控严格,之前方鹂怀二胎的时候管得还不严,到生孩子的时候风声就紧了,也被计生办盯上了,生完赵瑞祥以后计生办好几次过来提醒方鹂去结扎,还是她出主意让方鹂暂时回老家躲了一个月才避过去。
同为女人,程献英也知道流产对一个孕妇来说有多么痛苦,这不仅是身体上的,心理上也是一个难跨过的坎。
因此,不用谢琼提醒,程献英也知道今天该怎么做,“放心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
婆媳俩走到公交车站上了车,想到这趟是去干什么的,彼此都有点沉默,一路上没怎么说话。
到了医院,两人下了车,方鹂和赵惟毅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夫妻俩看上去情绪都不好,一个低着头,一个眼眶红。
程献英深吸一口气,温声道:“进去吧,别在外面站着了。”
谢琼扶着方鹂,四人走进了医院,挂妇产科的号,方鹂紧紧抓着她的手,紧张不已。
妇产科人多,挂完号,四人又等了一个多小时,听方鹂说是超生要来流产,医生大概也懂了,问她:“做检查了吗?”
方鹂摇头:“没有。”
医生便说:“先去检查,检查完了再安排流产手术。”
做完基础的血压检查,方鹂仰卧躺在过去熟悉的床前,攥紧了身下的床单,医生把听诊器放在她的下腹部,屏息慢慢找胎心的位置。
医生找了好一会儿,眉头越皱越深,对她说:“不对啊,你这没怀孕,完全听不到任何胎心。”
方鹂傻眼了,急得坐起来,“不可能啊?您再找找,我有孕吐反应,而且我月经也三四个月没来了,这不是怀孕吗?”
“确实没有,我已经找了很多遍,不会出错的。”
医生收了听诊器,声音冷静:“月经没来可能是别的原因,做一下激素水平检查和超声吧。”
方鹂懵懵懂懂从床上下来,谢琼跟着她进来,此时听到医生这么说,也不知道是喜是忧,喜的是不用流产了,忧的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病。
程献英和赵惟毅表情忐忑等在门外,看到两人出来,迫不及待想知道医生怎么说,谢琼轻声道:“还要再做几项检查。”
方鹂本来都做好了流产的打算,谁知道检查根本没有怀孕,此时思绪紊乱,更加六神无主了,到她这个年纪,月经正是折磨人的玩意,来了嫌烦,来迟了担心,好几个月不来就升为了害怕,尤其方鹂之前月经一向很规律,忽然四个月没来月经,更加担忧了。
她声音颤抖,雾蒙蒙的眼睛望向赵惟毅,“怎么办?医生说没怀孕,那肯定是我身上有别的病,万一是什么癌症,瑞琦瑞祥还这么小,我要是走了,他们俩怎么办。”
赵惟毅听她这么说心里也慌,强撑着安慰:“一定会没事的,别担心。”
方鹂被自己绕了进去,脸色异常苍白。
程献英看不惯,中气十足斥道:“说什么丧气话,现在检查都没检查呢,怎么就往最坏的方向想了,咱们听医生的,先去做检查。”
谢琼恨自己嘴笨,只能扶着方鹂去做检查,超声是医院今年新买来的设备,检查的人多,排了半个多小时才到她们。
到激素水平检查,负责的护士多,排队时间也短,很快检查完了,不过检查结果要到明天晚上才能出来,他们今天只能先回去,后天再来。
出医院后,已经是下午的两点钟,四个人先在医院附近的面馆各点了一碗面,想到未知的检查结果,大家胃口都不好,吃得也慢。
谢琼小心看着桌上众人的眼色,赵惟毅味如嚼蜡,脸色沉重。
方鹂眼眶通红,吸了下鼻子,谢琼急忙给她递了张纸,方鹂道了声谢,用纸擦了擦鼻子,拿着筷子吃了几口就吃不下去了。
程献英大大咧咧往面里倒辣椒和醋,瞥了大儿媳妇一眼,“别想太多,吃吧,人呀,只要胃口好就不会有什么大病。”
“没病咱们感谢老天眷顾,有病就治,油田的医院治不了去大城市治,只要人在,没什么过不去的坎。”
第36章 第 36 章 复工
方鹂过去完全听不进去程献英的话, 总觉得她说话太直接,不顾人情面,但此时听她说的这番话, 心尖热热的,格外感动,喊了声妈。
程献英面色没变,看了看他们夫妻俩, 催促道:“快吃吧, 待会儿面条该凉了。”
虽然方鹂和赵惟毅还是没胃口, 但听了程献英的话心里有了动力,听话拿起筷子多吃了几口。
吃完饭, 赵惟毅送她们上公交车,上车之前对谢琼说:“今天麻烦你们了, 回去路上慢点。”
谢琼劝道:“不麻烦,大哥你多照顾下大嫂的情绪,这时候家里不能没人。”
赵惟毅回头看了一眼妻子,对她点了点头, “我知道。”
谢琼跟程献英上了公交车找到位置坐下,程献英看着车窗外, 忍不住叹气, “唉, 这人啊, 你说活着活着怎么就突然出了这事呢, 这么年轻,老天怎么忍心。”
谢琼抓住她的手安慰,“一定会没事的。”
程献英不说话了,只不过叹气声没停, 一直到下车才跟她说,“不用送了,我自己走回去吧,路上也能想想事,家里还有春雨在,你也快点回去吧。”
谢琼看她坚持,目送婆婆进小区以后也转身坐车回家。
众人焦急等待着检查结果,又过了两天,赶往医院,医生看完了方鹂的超声和激素水平结果,轻声道:“是多囊卵巢综合症。”
方鹂第一次听到这个病名,愣了,“这是什么病?””
医生回答:“是一种现在比较少见的内分泌代谢疾病。”
程献英听不懂这些术语,迫不及待上前追问:“那医生这该怎么治疗啊?”
“这个病病因复杂,目前还没有一个彻底的治愈方法,我给你开点药调理一下月经,先让月经恢复正常。”
医生看着方鹂继续说:“很多病也是情绪病,平时你呢,注意锻炼,少喝酒少熬夜,饮食规律些,心态放平,不要想太多,月经来了以后,过两个月再过来复查看看。”
“先去拿药。”
得到这个结果,方鹂喜极而泣,担心了两天的心终于放下来,连连道谢,“谢谢医生。”
谢琼和程献英也赶忙道谢,去药房拿药。
从医院出来,一家人一改来时的阴郁,齐齐松了一口气,脸上都有了笑容,程献英高兴地说:“哎呀,我就说肯定不会有事的,你就是操心太多,累的。”
她又看向赵惟毅,拍了拍他的肩膀,教训儿子:“还有你,以后多疼疼你媳妇,你们设备科那么多人,出差的事情不能一直交给你啊,该偷懒就要学会偷懒,面对领导要适当圆滑点。”
赵惟毅笑着点头,方鹂笑容真诚,“妈,小琼,谢谢你们。”
程献英摆摆手,“一家人谢什么,走,我请客,今天咱们下馆子。”
赵惟毅站出来,立马说:“怎么能让妈请客,我出钱,想吃什么随便点。”
谢琼扬起笑容,“那我就不客气了。”
一家人欢欢喜喜前往油田目前最受欢迎的烧鸡店,吃完觉得不错,想到家里还有人没吃过,各自打包了一只回家。
谢琼回到家的时候,孙永红坐在沙发上正在给赵敏祯喂奶,她走了过去,“春雨今天乖不乖?”
苏永红语气诚恳,“乖,说实话,我就没见过情绪这么稳定的孩子。”
谢琼照顾下来也觉得女儿挺省心,平时哭的原因好像只有肚子饿一个,她笑了笑,“一会儿我还要出趟门,春雨就交给你。”
苏永红说了声好。
谢琼回了工作室,把前天做好的两件裙装打包好,准备去一趟布料行交给丁凌瑶,之前她为了感谢丁凌瑶的帮助,承诺给她做五件夏装,有三件在生产前已经做好先送给了她,商量剩下两款衣服的款式的时候,丁凌瑶听说她最近在学习新的女装设计,一时兴起,便提议这两件让她随意发挥,什么时候做好都行。
谢琼不喜欢拖延,趁着最近学习的空档,做好了两件裙子,骑车前往富溪商场。
丁凌瑶在柜台忙碌看她来了,使了个眼色,找到经理说自己拉肚子要上大号,偷偷溜了出来。
两个人上了楼,坐在三楼的长椅上闲聊,这是谢琼生产后两个人第一次见面,丁凌瑶看她脸色红润有光泽,微微笑道:“看来你这几个月过得不错。”
“还行。”
谢琼笑了笑,把包裹递给她,“快打开看看喜不喜欢,两件都是长裙。”
“你做的衣服我就没有不满意的。”
丁凌瑶笑着拆开包裹,先拿出了一条淡蓝色的格子裙,拎到肩膀的位置比划。
谢琼跟她介绍:“考虑到现在是夏天,天气比较热,袖子我做成了小飞袖,裙摆也没做太长,不过为了避免太单调,做成了及膝不规则的,还有你的体型偏瘦,肩颈也很漂亮,领口这里做成了方形领口,刚好可以露出你的肩颈和锁骨线条,胸部是打揽工艺,显腰身。”
裙子简约又不失大方,去哪穿都合适,丁凌瑶喜不自胜,抓着格子裙原地转了两圈,“这裙子太好看了,我的天哪,你真的太厉害了!”
谢琼神神秘秘说:“快看看下一件。”
丁凌瑶认真把格子裙叠好放回去,抽出了另外一件墨绿色的亮色吊带长裙,细吊带,碎褶花的领口处缀了一圈粉色的珍珠,拿在手里非常轻,又软又滑。
裙子线条流畅,有种自然的垂感,像是一片流动的云彩。
裙子非常好看,流光溢彩,好看到丁凌瑶觉得根本不是她这种人能穿的,而且太贴合身体曲线,也让她有些顾虑,“呃,这裙子好看是好看,就是设计太大胆了,露的太多了,是不是不太适合我穿?”
现在女装风气整体偏向保守,谢琼做这件裙子的时候也预想过她会是现在的反应,但她想来想去实在忍不住,最终还是做了,她站了起来,“适合啊,你身材这么好,皮肤白,腰细腿又长,穿上肯定很好看。”
丁凌瑶实在不敢穿出去,嘴上想拒绝,又实在说不出口,这裙子这么好看,哪怕不穿留在家里过过眼瘾也好啊,她还是抵不住诱惑把裙子收了,感慨道:“谢谢你,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世界上的裙子还能做这么好看。”
谢琼笑道:“喜欢就好。”
丁凌瑶心里感到可惜,“举报的事不是已经解决了吗?那你什么时候开始重新接单啊?”
谢琼回答:“举报信是解决了,但我这边技术上还差点,需要学习。”
丁凌瑶叹气:“嘿呀,你就是太谦虚了,最近西街新开了一家裁缝铺,生意很不错,但我看啊,她的衣服做得比你差远了。”
谢琼眼睛一亮,听到这里来了兴趣,“谁开的?我认识吗?”
丁凌瑶说道:“你应该不认识,这个裁缝是新来的,一开张就请了两个人,做衣服特别快,据说一天能做二十来件,嘴还很会说,也挺会宣传,我们油田好多小裁缝的生意都被抢了。”
谢琼若有所思,丁凌瑶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急忙把两件裙子收进包裹里,匆匆站了起来,“哎哟,怎么一眨眼就到这个点了,不跟你说了,再不回去我要挨骂了,今天真是谢谢你了,回头你再来我请你吃饭。”
谢琼目送她离开,缓缓下了楼,想了想转弯去了西街,沿着街道走了不到两分钟,很快就看到了丁凌瑶所说的裁缝铺,招牌上写着极光手工裁缝,门前还竖着两束庆祝开业的大花篮,店面瞧着不大,里面人挺多,依稀能听到里面热烈的讨论声。
谢琼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转身骑车离开了。
她对会计专业没什么热爱,更多出于现实考虑,当时报的时候也是想着以后毕业了不愁分配不到工作,还能呆在冬暖夏凉的办公室工作,不用在外面风吹日晒。
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裁缝铺是谢琼的梦想,可惜,她觉得现在还没到时候,无论是时机还是实力,她都没准备好,而眼前等待着她的是产假结束回采油厂上班。
七月十号,是谢琼上班的日子,在近一百天的假期里,她生了个孩子,至今想到这件事,她心里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做会计的工作无聊,但一想到自己这么多天没上班一直在家照顾孩子,今天终于能重回工作岗位,谢琼内心还是很激动,也有点舍不得女儿,毕竟这是她从生下孩子后第一次在白天离开她这么久,也是苏永红第一次独立照顾赵敏祯一整个白天。
清晨,谢琼依依不舍跟女儿告别,拿上钥匙出门,赵惟城跟她一起下楼,“放心吧,苏阿姨能照顾好春雨。”
谢琼摒弃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担忧,给自己鼓劲,“开始上班!”
她许久没在白天这么早下楼了,一时间见到了不少楼里的熟人,知道她产假结束了,大家也笑着调侃了几句。
空气中仿佛都散发着自由的味道,她迎着风精神抖擞骑车往采油厂赶,把车停在大院门口的停车位,步行前往办公室。
复工第一天,她特意来早了十几分钟,想着今天她来开门,结果她远远就瞧见办公室的门已经打开了,门口站着一个年轻男人拿着水壶正在给太阳花浇水。
谢琼面露疑惑,寻思科长怎么又换了花养,看了两眼大步往里走,没想到男人伸手一下子拦住了她,笑盈盈开口问道:“同志,你找谁?有什么事吗?”
第37章 第 37 章 办公室风波
谢琼脚步一顿, 结合他拿着水壶给花浇水的行为,瞬间明白过来这位大概是新来的同事,她礼貌伸出手, “你好,第一次见面,我叫谢琼,产假结束了今天正式回来上班。”
“你是新来的同事?”
“不好意思, 我还以为你是来找财务科办事的员工。”
安大海一听她叫谢琼, 急忙把手收回来跟她握了下, 往左让了让,“我叫安大海, 这个星期刚调到财务科,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应该的。”
谢琼对他笑了笑, 径直走进办公室,打眼望去,办公室格局跟她休假前比有了点小变化,葛小平和孙连采位置没变, 只有她的办公桌被挪到了最靠近门口的位置。
三个月没来上班,她的办公桌上也积了一层灰, 根本没法坐人, 谢琼只好压下脾气拿盆去接水擦桌子, 一楼走廊尽头有个水龙头。
拧开水龙头, 谢琼一边接水一边想是谁挪了她的办公桌, 白天工作时间办公室通常不关门,所以坐在这个位置的人基本没什么隐私,身后有同事看着,前面说不准什么时候有人来财务科办事, 这是一项隐形的工作,没说谁负责,办公室的人都在的情况下,谁离门口最近默认等级最低,来办事的职工也会最先找这个人咨询。
谢琼之前是办公室里最年轻的人,这个工作自然而然也就变成了她的,不过那时候办公室只有三个人,她的桌子离门口还没这么近,突然多了一张桌子,直接把她的办公桌怼到门边了,她心里肯定不开心。
谢琼把毛巾泡进水里,端着盆回办公室,苏大海浇完花,把水壶放在窗台,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偷偷瞄了几眼正在擦桌子的谢琼。
谢琼感受到身后的视线,倒完脏水回来,主动问道:“你之前在哪个部门?怎么好像没见过你。”
苏大海笑道:“我啊,那你肯定没见过,我原来在油田一线工作,算是采油厂的三级部门了,跟本部不能比。”
他人机灵,说话时也一直看着门口,瞥见郭延飞来了,急忙走出来问好,“科长,早上好啊,我刚给太阳花浇了水,今天这三盆太阳花结了好多花苞,中午太阳出来全都开了肯定很好看。”
连续养死几盆菊花让郭延飞内心很是郁闷,隔壁人事科的一个小科员听说这事顺势给他送来了自家养的太阳花,说生命力强很好养,郭延飞虽然不喜这种平常庸俗的花,但最近一周来上班每天都能看到花开心里也多了分欢喜,对苏大海笑道:“辛苦了。”
谢琼也走出来,“科长,早上好,我从今天开始正式回来上班了。”
郭延飞看了她一眼,“回来啦,回来就好,等会儿人事科上班了你记得去销下假。”
谢琼点头,“我知道了,谢谢科长。”
郭延飞没再说什么,抬脚走进办公室,苏大海这时还想接着刚才的话题跟谢琼聊,谢琼睬都没睬他,转身进了办公室。
临近上班时间,葛小平和孙连采一前一后到了办公室,孙连采看到她回来,动作激动,难得大胆一次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道:“欢迎回来。”
谢琼仰头笑道:“好久不见。”
上班时间,葛小平也在,孙连采不敢跟她闲聊,说了一句话就迈着小碎步拉开椅子坐下了。
十点,郭延飞喊他们一起开了个会,一方面是介绍谢琼和苏大海认识,彼此了解,苏大海作为新人,暂时跟在孙连采身边学习,还没开始独立处理工作。另一方面是安排谢琼接下来的工作,休假之前她手里的工作全都分了出去,绝大多数业务工作都交给了孙连采负责,她回来后,主要工作仍交还给她负责,小部分工作顺势交给苏大海上手历练,谢琼因此还减轻了一部分工作量。
会议结束后,谢琼去人事科销假,这也意味着从这个月开始她可以领到满额工资了。
开完会,大家喝喝茶,随便看会儿数据就到了午饭时间,葛小平一走,孙连采感觉整个办公室的空气都变香了,脚步轻快过来找她一起去吃饭,苏大海慢悠悠站起来,紧紧跟在她们后面,可怜兮兮冲孙连采喊道:“师傅,你可真是喜新厌旧啊,好姐妹一来就把我踢了,也加我一个吧,我一个人孤零零吃饭多可怜啊。”
孙连采脸颊飘起红晕,嗔道:“一边去,有你什么事啊。”
这两人氛围不太对,这对话乍一听谢琼还以为自己回到了高中时代,尴尬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孙连采挽着她的胳膊,拉着她快步走开,“哎呀,不理他,咱们走。”
谢琼回头看了一眼,见苏大海真没跟上,心下稍安,走远后小声问她,“什么情况啊?”
孙连采笑笑,“没什么,他这人就爱开玩笑,你习惯了就好了。”
谢琼心想再给我一年也习惯不了啊,复工后她有许多的问题想问,本来还指望问孙连采,现在看她一脸陷入爱情的模样,感觉也问不出什么结果了,但她现在又实在找不到其他人能问,不死心问了句,“我休产假这三个月办公室有什么新情况吗?跟我说说呗。”
孙连采摇头,“没有,跟以前一样,就是多了个小苏而已。”
谢琼又问:“那我办公室的桌子你知道谁搬的吗?”
“这个啊,小苏搬的。”
孙连采转头看她,语气格外理所当然,“你也知道,我现在是他老师,我们俩的桌子离近点方便学习,其实也没差啦,你之前不就坐在那吗?”
“我之前坐在那是因为我是咱们办公室资历最浅的人。”
谢琼起了一肚子火,气得甩开她的手,“孙连采,你被他一声声师傅迷昏头了吧?!要是没差别,我入职的时候你干嘛把桌子往后挪?”
“我那时候是给你腾位置。”
孙连采低头揪着手,柔声解释说:“小琼,别生气,你不愿意的话,吃完饭我就让小苏把桌子换回来。”
谢琼被她恶心坏了,当即回道:“还腾位置,你心里想什么大家都清楚,我不管,今天这位置必须给我换回来。”
孙连采在采油厂工作这些年,虽然笨拙,也摸到一些同事相处的门道,深知大家无论私下里闹多难看,使多少绊子,表面工作该做还要做,不能让人看出来,但她没想到谢琼气性这么大,不顾情面,说翻脸就翻脸了,忙说:“知道了,你消消气,我给你赔个不是。”
第38章 第 38 章 办公室暗斗
财务科晋升困难, 上有郭延飞,下有葛小平,可以这么说, 谢琼未来二十年里基本不用考虑升职的事情,以委屈自己来维持表面的和平完全没必要,她冷冷道:“你自己长点心吧,别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
“我知道。”
孙连采又厚着脸皮挽上她胳膊, “走吧, 咱们去吃饭。”
谢琼没说话, 由着她,跟她一起去食堂吃饭, 采油厂的伙食一如既往的好,许久没吃, 谢琼还有点想念,也懒得计较办公室这点破事了,认真挑选起午餐的饭菜。
夏天天气热,此时风扇底下的桌子全坐满了, 谢琼勉强找到一个靠边的位置,多少能扇到一点风扇的凉风, 孙连采在她对面坐下。
孙连采此时不敢惹她, 安安静静吃自己的饭, 时不时偷偷瞥她几眼, 谢琼视若无睹, 专心吃饭。
她们安静,旁边桌聊天的内容清晰传了过来,谢琼看到两人身上的蓝色制服,是保卫科的。
年轻人愤愤道:“这伙人实在太猖狂了, 这么干跟旧时代的土匪有什么区别。”
坐他对面稍微年长一些的方脸男人笑呵呵:“嘿呀,你这见识就浅了,拿袋子装的油算什么,小打小闹而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你没见过用车拉的吧?人家白天在家睡觉,夜里开始干活,可有本事了,直接开车去,输油管道上打一个口,一抽就抽几个小时,等人过来,早开着车跑了,你追过去调查,没用,没人承认,问谁都问不出来,一条龙服务,这边车抽完那边立马拉去卖掉,可快了,一点证据都找不着。”
“太窝囊了,难道就拿他们没办法吗?”
“有什么办法,这不是咱们能管得了的。”
方脸男人抬手往上指了指,小声说:“你也不想想,他们每回行动为什么这么快,依我说啊,肯定是背后有人通风报信当内鬼呢。”
谢琼夹菜的手一顿,朝他们望了过来,方脸男人自知失言,冲她笑了笑,闭嘴不说了。
油田的偷油之风屡禁不止,不仅是住在周边的村民,厂里职工下班顺点油回去的也多,自家用不着,可以卖给油贩子或者住在附近的村民赚点外快,原油温度低了会结成块,扔进炉子里就能当燃料烧,一热就化了,用桶或用袋子都好装。
孙连采听到两人的聊天内容,提醒谢琼,“对了,差点忘记跟你说了,厂里最近在严抓偷油的人,尤其自行车停车点那块查得严,你平时上下班最好也别背太大的包或者拎什么水壶,容易被盯上检查。”
谢琼疑惑,“怎么厂里突然开始严抓了?”
孙连采摇摇头,“不知道。”
她罕见开了个玩笑,笑了两声,“难不成有什么重要的大家伙被偷了?气不过所以索性一并严查。”
谢琼若有所思,孙连采见她真把自己的话当真了,劝道:“别想了,这跟咱们财务科没半点关系,再说了,就算有什么消息也不可能让咱们这种小喽啰知道。”
谢琼笑道:“说不定能立功呢。”
“哪有那么简单。”
孙连采端着餐盘站了起来,“走吧。”
谢琼因为刚才的事对她的观感大变,也不想跟她多说,当个饭友算了,跟着去洗餐盘,洗完以后,两个人回到了办公室。
葛小平中午回家吃饭,一般到下午一点半以后才会来。
孙连采看苏大海不在,转头对她说:“等小苏回来吧,让他帮你搬。”
职工之间讲究谦让友爱,上午开会郭延飞还让他们多多照顾新同事,她这么说也是想试试谢琼是不是真的敢当着苏大海的面把桌子换回来,当然即使她敢,两人的梁子肯定也结下了。
无论苏大海来不来,什么时候来,这座位肯定是要换回去的,谢琼不想等,“不用,我能搬动。”
孙连采又问:“不用跟小苏说一声嘛?”
“奇怪,你们换的时候也没问我同不同意啊!”
谢琼冷着脸,手已经抓住了苏大海办公桌两个角,高声催促她:“你要是不想帮忙你就回去坐下,我自己也能搬。”
孙连采嘟囔,“别急嘛,我想帮忙的。”
两个人合力抬起苏大海的桌子,先把他的办公桌往外挪,再把谢琼的办公桌抬回来,既然搬了,谢琼想着干脆离门远一点,顺势往后又退了几寸,办公室就这么长,有巨大的资料柜挡着,孙连采这下想给苏大海再争取争取也没办法了,四条桌腿一落,位置正式定了下来。
新位置左边是孙连采的办公桌,右边是资料柜,背后是墙,这下终于不用担心上班开小差被发现,谢琼美滋滋给自己泡了杯茶,心情愉悦翘起二郎腿,翻开一本《中国服装简史》看了起来。
苏大海走进办公室想下意识想往里走,看到谢琼的脸才发现自己的位置变了,他的桌子被挪到了门边,孙连采见他来了,忐忑站了起来,又看了看谢琼,示意他搬桌子换位置都是谢琼的主意。
谢琼啪一声合上书,主动开口提起:“小苏啊,上午事情比较多没来得及整理咱们之间的称呼,是这样的,我虽然年龄比你小一岁,但论在财务科的工作经验可比你多两年,当你前辈你应该没意见吧?”
苏大海笑容牵强,点点头:“那肯定没问题,应该的。”
“既然这样,你叫我小谢多不合适啊,以后还是礼貌点叫我谢会计吧。”
谢琼特意加重了语气,“还有这个位置,我之前其实也在你现在的位置坐了很久,从中学到了很多,这个位置特别适合历练,能涨不少经验,让你快速熟悉财务科的工作和人际往来,这个可是咱们办公室的宝座呢。”
苏大海解释,“是,你说的有道理,我之前是想着这样能离师傅近一点方便请教她问题。”
谢琼眨眨眼,“学习要不畏艰难,这点距离算什么,大家都在一个办公室,你想问问题多走几步就到了,我相信这几步路难不倒你,要加油啊!年纪轻轻不能这么懒。”
她说完,再次翻开书。
苏大海被噎得无话可说,孙连采也要被谢琼气死了,之前怎么没发现她这么会阴阳怪气,望向苏大海的眼神也多了一丝同情,柔声安慰道:“没事,离得近,你想什么时候问我都行。”
苏大海对她微微一笑,“谢谢师傅。”
谢琼忽然又说:“怎么办,我也不忍心让你们师徒离这么远。”
孙连采眼睛亮了,“真的?你改主意了?”
“小琼,我就知道你最善解人意了。”
“那当然,我这个主意你肯定喜欢。”
谢琼表情故作为难,“不然,咱俩换个位也行,这样你离他不就近了吗?!”
这个办公室里面葛小平和孙连采的位置是最好的,转头就能看到窗外的花园,视野很好。
孙连采就猜到她没这么好心,脸顿时拉了下来,苏大海现在还想拉拢孙连采,急忙站出来,姿态体贴,轻声道:“哎呀,换来换去多麻烦,是我考虑不周,这个位置多好啊,我就愿意坐这里,谁都别跟我抢了。”
谢琼目的达成,痛快不已,暗暗笑了两声。
孙连采满怀怨念撇撇嘴,愤愤不平拉开椅子坐下。
葛小平在家吃完饭回办公室上班,也注意到了位置的变化,办公室谁都不傻,她早就对孙连采和苏大海不经允许擅自改动位置的行为感到不满了,但这周苏大海因为养花得力格外得郭延飞青眼,很会讨他开心,她不好意思计较,眼下位置换回来了,她脸上也有了笑容,心满意足坐下,撇了眼孙连采。
蠢货。
第39章 第 39 章 日常
采油厂上下班时间分冬夏, 夏季下午的上班时间从两点到六点,到点广播响起,准时下班, 办公室里谁最后走谁锁门。
葛小平第一个离开,谢琼随后也离开了,孙连采收拾东西磨磨唧唧拖延时间,等两人都走了, 才敢收拾好提包走到苏大海面前跟他搭话, 问道:“小苏, 下班了你还不走啊?”
“啊,这就下班了?”
苏大海仿佛刚从工作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停下了拨动算盘的手,挠了挠头, “时间过得真快啊。”
孙连采过去最厌恶的就是来上班,因为在这个财务科,科长郭延飞看不起她是小城市来的,没有油田背景, 无论是开会还是日常交流,对她都爱搭不理, 处处看不上她, 话里话外都带着隐形歧视。
副科长葛小平则是嫌弃她做事慢, 总是笨手笨脚, 但工作上一旦出了什么问题, 第一个把她拎出来让她背锅担责任。
新来的同事谢琼,脾气大不好惹,哪哪都比她优秀,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她小心讨好,还不得她喜欢,时不时就说几句刺耳的话嘲讽她。
但现在,这个令人恶心生厌的办公室,终于来了一个可以无条件站在她身边的人,那人就是苏大海,孙连采结婚三年了,跟丈夫关系还不错,对苏大海并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更多的是她非常沉迷于苏大海需要自己的样子,听他喊自己师傅,遇到不懂的问题着急来询问她的姿态,这些都让孙连采感觉到了自己在这个办公室存在的意义和必要,这种满足感甚至能跟发工资时相比较。
此时孙连采看着苏大海工作如此认真投入,更加忍不住激动的心情,笑着夸奖他:“你太努力了。”
苏大海谦虚道:“哪有,跟谢会计比较,我还差得远呢。”
孙连采想到了下午谢琼拿资历压人的强势,柔声替他抱不平,“你呀,就是太认真了,真计较起来,你的工龄比她还要多一年啊,怕什么,她说什么你就听什么。”
“谢琼性格就这样,她爸爸和公公都厉害,有钱又有权,可不就什么都不怕,在办公室横行霸道,别说葛科长了,咱们郭科长都不怎么敢管她,但其实算起来我还比谢琼早来财务科上班三年呢,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在她面前摆过前辈架子?”
苏大海笑道:“那是师傅您心好,平易近人。”
孙连采被夸得心花怒放,“确实,我大人有大量,不和她一般见识。”
她揪拧着衣角,又问:“你还不走啊?咱们一起下班。”
苏大海指了指桌上的工作,摇头:“不了,我还有点工作没做完,想做完再走,师傅您先走吧,办公室的门我来锁。”
财务科的工作只有年底和每个季度末会格外忙碌一点,平时工作量还好,要不然郭延飞也不会每天都把心思放在花花草草上。
孙连采见状也不好勉强,点了点头,“那行,你早点下班,别逼自己太紧,要知道工作是做不完的,也不急于这一时。”
说完她拉紧布包的背带,小步走出了办公室。
谢琼这边已经走到了自行车停车场,一看果然如孙连采所说,停车场前出口站着两位穿着绿色制服的保卫科职工,不仅如此,停车场内部也有一个来来回回走动巡逻的。
谢琼把自己的车推出来,跨上去,随着人流慢慢往前骑。
保卫科职工鹰一样锐利警觉的眼睛扫视着路过的每一个人,但凡自行车后座上的包稍微鼓一点或者水杯饭盒容量大一点,都要被强硬喊下车检查。
谢琼背的包小,只放了几本书和一罐润肤乳,自行车上也没别的东西,快速通过了检查。
她是个好奇心重的人,看到厂里这么大张旗鼓严抓偷油行径,更加想知道为什么了,偷偷回头望了一眼。
孩子身边不能一直没人,谢琼回采油厂上班以后,苏永红一个人忙不过来,不再负责他们的三餐,回到家,谢琼推开门,苏永红笑着欢迎,“回来啦。”
谢琼一边换鞋一边问她:“春雨今天怎么样?乖不乖?”
“一切正常,春雨特别乖,下午我还推她下楼逛了半个小时。”
苏永红开始一五一十跟她详细汇报起今天赵敏祯的情况,包括今天喝了多少奶,换了几次尿布,睡了几个小时等等。
谢琼走到婴儿床前,看着躺在里面睡觉的女儿,摸了摸她白嫩的小脸,一脸慈爱,对她说:“苏阿姨,你今天辛苦了,接下来就交给我吧,可以下班了。”
苏永红点头,“那我就先回去了。”
谢琼坐下没一会儿,赵惟城也回来了,小区食堂的价格便宜公道,饭菜味道也好,他回来的路上顺便打包了晚餐,“今天买了两份五花肉豆角蒸面。”
趁着女儿还在睡觉,夫妻俩打算赶紧把饭吃了,谢琼拿了两个盘子过来,给他递过去一双筷子,好奇问道:“最近油田上有什么新情况吗?为什么我们厂突然开始严抓偷油的了?”
赵惟城想了想,“这应该不算新情况,但确实是从今年年初开始,油田偷油的情况变得更严重了,不止采油厂,其他单位也在抓这个。”
“怎么?你们厂抓得特别严吗?我们院倒是没怎么查。”
谢琼夹了一筷子面,“有点严重,保卫科都开始在停车场巡逻了。”
赵惟城叹了口气,“确实该管管了,就上周的事,金风荡34井站的值班员被一伙蒙面偷油的人打成重伤,现在还在医院治疗。”
谢琼怒道:“这么恶劣?这帮人也太没良心了,偷油的话把人绑起来不就行了,干嘛还打人?”
“为了钱,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赵惟城摇摇头,语气沉重:“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都知道流出来的石油值钱,干的人也多了,之前大多是附近的村民,现在据说还有外地专门过来偷油的。”
谢琼捶桌,“抓不住他们吗?”
赵惟城无奈笑道:“不是抓不住,是抓不完,你想想油田各个警局和各单位保卫科的人加一起才多少人,偷油的人比这数十倍还多,这些人狡猾的很,知道当地村民恨我们,故意勾结他们给自己行便利。”
平原油田的发现震惊了全国,也让平州市的民众发现原来他们世世代代居住播种的土地下面可能埋藏着巨大的财富,这是一座大金库,然而正当他们为此欢欣鼓舞时,又很快发现有一群说着陌生口音的人迅速接管了这片土地,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土地上流出的石油源源不断被输送走,自己只能从中得到一点微薄的收益作为补偿,因而,彼此之间爆发冲突是常有的事。
谢琼瞬间懂了,不想再聊,换了个话题,“说起来,这个月该去医院给春雨打第一针百日破疫苗了。”
赵惟城想起之前带赵敏祯去打第一针小儿麻痹疫苗,当时她哭得震天响,眼睛鼻子通红,把他们夫妻俩心疼坏了,“头疼,我真见不得孩子打针,太可怜了。”
谢琼调侃,“幸好你不是医生。”
赵惟城笑道:“医生这一行我真做不来,小琰太厉害了,居然去学医。”
谢琼:“他自己选的,当时我们也很吃惊,我本来以为他会跟我爸一样学地质。”
赵惟城:“学医也很好,治病救人,救死扶伤啊。”
这个夏天,谢琰放弃了分配到油田第一医院的工作,继续深造读研了。
谢琼感叹,“随他吧,他一直是个有主意的,我还以为他对分配的单位不满意呢,谁知道早就有考研的打算了,悄悄瞒着我们,说害怕没考上丢人,一定要考上了再跟我们说。”
赵惟城想到她自从拿到那些教材书以后勤奋学习的模样,轻声笑道:“这一点,你们姐弟俩一模一样,都是事情办成了再说,没办成之前藏得比谁都深。”
谢琼脸一红,“那不然说出来多丢人。”
赵惟城振振有词,“这有什么丢人的,我们俩是夫妻,我预测的井位哪一个没挖出来油,我可是全都跟你说了。”
赵惟城最近项目组预测的井位不是地质条件复杂开发困难就是石油储量太少开发成本高,可谓是连连受挫,事业上一片阴雨连绵。
谢琼为他担心,“赵地质工程师,加油啊!咱们家以后能不能换大房子就靠你了,我一个小会计升职太难,恐怕在油田换房无望。”
赵惟城天性乐观,即使到现在心态也还不错,“放心,我一定让咱们一家三口早日住上带小院的房子。”
他挠头:“不过真奇怪,云水地区按理说不可能没有油啊,怎么就找不到呢。”
谢琼开玩笑:“可能藏得比较深,让你们慢慢找。”
平原油田现在属于开发中期,早期容易开发的大油田基本都已经开发完了,剩下留给他们的都是难啃的骨头,很难找到像越洪油田那样的大油田了,找油有成本,不可能让他们一组人一直耗在一个地方,赵惟城祈祷,“那我希望别藏了,快点出来吧,我们组的人都快撑不住了,再找不到恐怕这个项目就要暂时搁置了。”
谢琼有点后悔自己当时因为觉得学地质太难太累就放弃的决定了,“感觉学地质挺有意思的,像挖宝藏,比我每天跟账本数字打交道有趣多了。”
“哎呀,你不知道,我们办公室最近来了一个新员工,叫什么苏大海的,居然趁我不在把我的办公桌挪到了门口,可把我气的,中午休息的时候小小的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赵惟城抬头,神情顿时有些紧张,“什么?你不会打他了吧?”
谢琼呲他,“说什么呢,我现在成长了,不会跟人动手了。”
赵惟城这才松了一口气,“那你怎么给他下马威?”
“也没什么,就是我把桌子搬回来了,甚至搬到了更好的位置,还让苏大海那家伙以后对我放尊重点,见面喊我谢会计。”
“其实后来想了下对我也有利,本来我就不想坐那个位置了,但一直找不到正当的理由搬走,毕竟办公室就三个人,我是资历最浅的,本来就该坐这里,他这么做,这理由不就送上门了,我这次正好顺便搬到了以后方便我上班开小差的位置。”
谢琼洋洋得意,“我们办公室葛科长的位置是最好的,孙连采位置也不错,但她的位置离葛科长太近了,仔细想想也没那么好,我对现在的位置很满意。”
赵惟城笑了,“那岂不是一举两得,可以呀!”
谢琼骄傲地扬起了下巴。
夫妻俩一聊聊了快一个小时,等听到卧室赵敏祯的哭声才反应过来,急忙冲进卧室,哄娃的哄娃,冲奶粉的冲奶粉。
白天睡太多,夜里赵敏祯睡觉就不怎么老实了,醒了好几次,把夫妻俩折腾得不轻,第二天都顶着黑眼圈起床,正在吃早饭的时候,苏永红来了,谢琼特意提醒她,“以后白天尽量别让春雨睡太多了,不然夜里睡不着,养成昼夜颠倒的习惯就不好了。”
苏永红听进去了,认真点头,“好的。”
吃完饭,谢琼和赵惟城骑车去上班,昨天下班检查得严,一早上班保卫科就不怎么检查了,只留了一个人。
没有人愿意在工作之余还要被迫做一些不相干的杂事,谢琼换了位置,心情格外舒坦,脚步轻快往办公室走,苏大海还是第一个来的,笑着跟她问好:“谢会计,早上好啊。”
谢琼心情好,立马回了句,“哎,早上好。”
葛小平步伐稳健走进办公室,孙连采停好自行车往办公室走的路上刚好跟郭延飞迎面对上,她避无可避,只好态度恭敬小步跟在科长后面,解释自己是因为自行车轮胎没气了骑得慢这才来晚了点,又顺便夸了一嘴今天的太阳花长势喜人都是科长养护有方云云,目送郭延飞进了他的单独办公室才终于长舒了一口气,落座后反思自己刚才有没有做错的地方,反思完毕,孙连采又想起,刚才太紧张,好像忘记有没有回应苏大海的早晨问好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
孙连采转头望向门口的方向,可惜这会儿只能看到苏大海的背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转头就能看到他的脸了,她遗憾又后悔低下了头。
对谢琼来说,翻开账本,忙碌无聊的一天开始了。
第40章 第 40 章 可疑的油罐车
苏大海人机灵, 嘴又甜,知道郭延飞宝贝门口几盆太阳花,平时浇水比谁都勤快, 他也是个有本事的,三盆太阳花在他手里,长势喜人,表现优秀。
夏季白天日照时间长, 太阳花翠绿的枝条很快从盆中溢出爬到了地上, 鲜艳的花朵一簇接一簇盛开, 颜色丰富,花朵小巧, 当天开败后第二天又有新的花骨朵盛开,凋落的花朵一颗颗自然滚落下来到水泥地面上, 苏大海会在早上浇水的时候顺便拿扫帚扫走,有次被采油厂的清洁阿姨看到,连连夸他心好。
当然享受花朵绽放的美丽要付出的辛苦远不止这些,太阳花长势太好, 枝条噌噌窜出去,眨眼间就到了拦路的程度, 每个路过财务科的, 又或者是准备来办事的职工都不得不提醒他们该给太阳花剪枝了。
几剪子下去, 今年再难看到花开满盆的盛况, 谁都知道郭延飞很喜欢这几盆花, 是他这些年难得养活的花草,这种情况下,没人想当倒霉的出头鸟拿剪刀去给太阳花剪枝。
葛小平不想触霉头,谢琼是懒得理, 孙连采是不敢说,苏大海好不容易因照顾太阳花得力得到科长赏识,更不会说。
太阳花是花期长的植物,能从6月一直开到10月,因此这几盆太阳花在这个闷热的夏天越长越茂盛,到9月初,花朵根系之间争抢营养土壤和水分,已经到了必须要分盆的程度,得知再不分盆太阳花会死掉大半,郭延飞终于同意剪枝并给太阳花分盆。
傍晚下班,璀璨的晚霞铺满了天,苏大海给太阳花剪了枝条,又买来五个花盆,装上土后把太阳花分批移植栽种,暂时先搬进办公室的阴凉处避开阳光。
谢琼下了班准备回去,低头看到剪下来的太阳花枝条全都分类整理好堆在一起没扔掉,有些意外,她以为苏大海精心养护这些花是为了讨好郭延飞,现在看来,好像也有几分真心喜欢在。
苏大海去办公室拿了几张报纸回来,看她在看太阳花,笑着问道:“谢会计,要不要带回去几枝?太阳花很好养,回去种盆里先把水浇透,在阴凉处晾两天再搬到外面去就能活了。”
孙连采插嘴:“我要,给我来十几枝。”
“好嘞,师傅,给你挑你最喜欢的粉色和白色太阳花。”
苏大海把花按照颜色分了类,他蹲下来,挑出十来枝太阳花放进报纸里卷好,递给孙连采时冲她微微一笑,“拿好。”
孙连采被他迷人的笑容勾得魂都快没了,抬头忐忑跟他对视,语气娇媚:“可是,万一我养不好怎么办?我没你那么厉害。”
苏大海目光温柔,视线专注看着她,“别担心,我会全都教给你的。”
孙连采低头羞涩一笑,固执追问道:“真的啊?那你先承诺,不然我可不信。”
苏大海语气肯定:“嗯,我承诺。”
空气中流动着一股克制又暧昧的气息,谢琼看着两人含情脉脉对望的眼神,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两个都有家室的人在这干嘛呢?!
她敢肯定孙连采对苏大海早就不再是之前对待徒弟的感情了,在最近半个月里尤其明显,不过这两人也很聪明,只敢在语言上挑逗暧昧,当事人很开心,她们作为旁观者就心情不佳了。
谢琼咳了声,直白打断两人,“那随便哪个颜色给我来五六枝吧,回去看看能不能养活。”
苏大海用报纸包了六枝递给她,“谢会计的。”
他又问葛小平,“葛科长,你要吗?”
“不要。”
葛小平摇头,态度冷漠,径直走了出去。
一番折腾下,地上落了不少太阳花的碎叶,孙连采不忍他在葛小平那碰壁,态度积极,急忙去办公室拿来了扫帚和簸箕,“地上脏了,我帮你扫一下。”
谢琼实在看不下去了,拿上包好的太阳花走了,回去的路上去店里买了两个花盆。
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苏永红对夫妻俩平时的下班时间很熟悉,还纳闷她今天为什么晚回来二十多分钟,看到她手里拿着花盆瞬间懂了,笑着问道:“要种花啊?”
谢琼温声答:“办公室剪下来的太阳花,说很好养,我就带回来几枝。”
赵敏祯看到妈妈回来,在苏永红怀里扭动着身体,咿咿呀呀叫唤要她抱,她现在已经能认出爸爸妈妈的脸,白天醒的时间变长,更活跃了,也更不好糊弄了。
谢琼从她手里接过女儿,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想妈妈了没?”
赵敏祯伸出肉嘟嘟的手试图抓她脸,这个月龄的孩子伸手抓人疼得很,谢琼急忙转头躲开,把脸离远了些,对苏永红说:“苏阿姨,你可以下班了,辛苦了。”
苏永红跟她说了再见,不忘跟赵敏祯挥挥手,“春雨,明天见呀。”
赵敏祯同样喜欢这个阿姨,没长牙的嘴里咕咕两声,对她笑了下。
苏永红离开了。
谢琼想去楼下挖点土种太阳花,试着把她放进婴儿车里,刚弯下腰人还没放进去呢,赵敏祯已经跟摔炮落地的动静一样呲牙乱叫,小腿蹬着抵抗,她无奈,只能把人重新抱进怀里哄着,“行吧,等你爸回来。”
她不信邪,以为是自己的姿势有问题,这回先放屁股,没想到刚一碰到再次遭到了赵敏祯的强烈反抗,而且这回就没那么容易哄好了。
谢琼一个头两个大,“好好好,不放不放。”
她小声嘟囔,轻轻拍着女儿的背,试探摸了两下,“真奇怪,你这背后是有什么探测系统吗?怎么妈妈刚准备放下就知道了。”
赵惟城照旧打包了晚饭回来,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上个月他们项目组终于在云水地区成功找到了可以进行开发的油气田,人虽忙,但心里很有成就感,做什么都有干劲,他声音欢快:“我回来啦,今天的晚饭是加了咸鱼干,大虾,章鱼的海鲜面~”
谢琼激动回道:“是咱们小区门口的那家吗?好久没吃了,正好今天特别想吃。”
这家的咸鱼干很有特点,特别香。
赵敏祯满足窝在妈妈怀里,脸紧贴着她的胸,小手揪着妈妈的衣服,非常依恋的模样。
“是,还热着呢。”
赵惟城换了鞋,先去厨房洗手,把两碗面条放进汤碗里,谢琼闻到香味,舔一下唇,毫不留情把女儿递给他,迫不及待坐下来享受美食。
赵敏祯昏昏欲睡,赵惟城动作迅速把女儿放进了婴儿车里,谢琼转头看到笑了,“你怎么做到的?我刚刚怎么都放不进去,一放就闹。”
赵惟城把谢珺送的兔子布偶放到女儿怀里,小声说:“要点是动作要快,还有就是刚刚在你怀里本来就快睡着了,我放下来也容易许多。”
赵惟城坐下来,看了看玄关处谢琼放下的花盆,问她:“怎么突然想起来买花盆了?要种什么花吗?”
“太阳花,我今天从办公室带回来的。”
谢琼喝了一口汤,“可喜可贺,我们办公室门口的太阳花总算剪短了,以后大家再也不用绕着我们走廊走路了。”
赵惟城哈哈大笑,“那你们科长能同意?”
“他不同意也没办法啊,再不分盆种这些花自己就死了。”
谢琼接着说:“不过他这么喜欢太阳花我还是挺意外的,之前明明只喜欢菊花,说太阳花是一种上不了台面的花。”
赵惟城猜想:“看久了有感情了吧,毕竟这是你们科长第一次养花养了这么久还没死。”
谢琼笑声清亮,“可不能让科长听到你这么说。”
“我也是糊涂了,回来路上只记得买花盆,最重要的土忘记买了。”
赵惟城语气不确定,“农资社应该有卖的吧?”
谢琼之前没什么种植的经验,仅有的几次是帮郭延飞的菊花浇水,但她这个人就这样,一旦决定要做就要负责,当即说:“有,等会儿吃完饭我去买点,顺便再买点化肥和打虫药,我看苏大海每隔一周都会给喷点化肥。”
赵惟城放下筷子,说道:“我去吧。”
谢琼眨眨眼,让他放心,“不用,我去就行了,而且我不是一个人,杨斐也跟我一起去,下班的时候我们俩在楼梯间碰到了,看到我拿着花盆就聊了几句,他们家在阳台种了两年菜了,对农资社比较熟,由她带着我。”
农资社离家属院不远,又有人跟着,赵惟城这才放下心。
吃完饭,谢琼去楼上敲门,李明远的妈妈桂子兰过来开门,她七月份刚搬来家属院,之前跟谢琼见过几次,态度和蔼问道:“来啦,吃饭了吗?”
“吃了。”
谢琼往里一看他们家还没吃完饭,忙退后一步,“我等会儿再来。”
“别别别,吃完了。”
杨斐在饭桌上听到她声音,急忙放下筷子,匆匆去卧室拿了包出来,“走吧。”
走之前她特意叮嘱婆婆,“妈,别让孩子看太多电视。”
桂子兰点头,“知道了,你早点回来。”
杨斐摆摆手,跟谢琼下楼,温声道:“现在孩子了不得,一个个看电视痴迷的很,你家敏祯以后可千万不能养成爱看电视的习惯,太难改了。”
谢琼好奇,“最近有什么好看的电视剧吗?”
“不是电视剧,是动画。”
杨斐笑道:“葫芦兄弟啊!你不知道,现在的小孩有多迷这个。”
谢琼脑海里闪过几个片段,“好像是的,确实挺好看,我也看到过一点。”
“是吧?我作为大人也觉得好看,太有创意了。”
杨斐把自行车推出来,想起她们这趟去农资社的目的,笑着说:“太阳花好养,不用怎么费心,我之前还见过有人把太阳花养成了老桩,看枝干完全看不出来是太阳花。”
谢琼知道太阳花这枝干有多么脆弱,忍不住赞叹,“能养成老桩好厉害。”
两个人边说边聊,很快骑出了家属院,错开几十厘米的距离沿着路边骑。
杨斐对种植很感兴趣,知道谢琼也要养花特别兴奋,跟她越聊越开心,迫不及待想把自己这些年学到的种植技巧全部告诉她。
油田道路宽广,两旁都有路灯,她一时大意没太注意路况,骑着车忽然回过头,跟谢琼分享:“我跟你说啊,家里别的菜都可以不种,韭菜你一定要种,特别好养,长得也快,煎饼煎鸡蛋都好吃,你要想种的话,我回去把家里的老根挖给你几颗。”
“老根的韭菜比较容易活,不用太费心,要是买种子种还要催苗,长出来太慢了,而且长出来的韭菜也特别细。”
从一侧的小路上突然窜出来一辆油罐车直奔她们正在骑行的大路,谢琼转头看到了,大声提醒:“有车!小心。”
谁也没想到侧面会有车开过来,杨斐始料未及,自行车一下子撞上了车轮胎,幸好车辆刹车及时,没酿成大事故。
一阵急促的刹车声传来,谢琼急忙停下车跑过去,扶起杨斐,担心问道:“没事吧?”
杨斐连人带车摔倒在地上,手和膝盖擦伤了,疼得嘶了声,皱眉回答她:“还好,就是腿有点疼。”
副驾上的中年男人拉下车窗,高声怒骂:“骑车长不长眼啊,撞死你就不牛了。”
谢琼一听顿时来了气,站起来大声呵道:“嚣张什么,撞到我朋友我还没找你问责呢!你是哪家单位的?”
说着她好奇打量起这辆油罐车,试图看清上面印着的标志。
男人骂了句疯婆娘,着急催促开车的同伴,“愣着干嘛,快开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