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韩家志在老师面前护起犊子蛮横无比,事实上,等一上车,他的怨气就转向了庄殊绝。
“你这才开学几天?你老师三天两头找我。”他启动汽车,“明明知道妈妈快生了,家里忙的要死,你故意的吗?”
庄殊绝二话不说就要解安全带下车,韩家志看着她倔强的背影,语气终于软化下来,伸出一只手想拉她的胳膊,被她挣开,他叹气:“我当爹的还说不了你两句了是吧?”
庄殊绝爆发:“所以现在我连你的精力都不配占用了吗?”
“既然你是这么想我的,那你为什么不像陆千帆爸妈一样,直接骂我、让夏胜康出气好了,你跟他吵什么?”
“我知道了,你就是觉得打狗还要看主人。”
韩家志听着啼笑皆非:“这说的什么话,你是狗,那爸爸是什么?”
他哄了半天,庄殊绝终于消气,闷闷地说:“还有,我班主任和教导主任人都很好的,你干嘛对他们那个态度?”
韩家志不以为意:“人家跟你客套两句你还当真了,他们都是一伙的。”
庄殊绝:“你叫我以后怎么面对他们?”
“以后?”韩家志抽空分副驾一个眼神,难掩讶异,“合着你还想着回去呢?”
*
当下,高一16班门口的师生大战虽然一度成为茶余饭后的话题,但青春期的学生冲动敏感,跟家长老师发生口角不是什么稀罕事。
但很快,大家发现了不对劲。
两天过去,庄殊绝的座位一直空着。
打听也打听不出个所以然来,唯一的知情人士陆千帆气场低迷,连谭宵过来给她送吃的,都被她寻衅滋事骂了一顿。
谭宵知道她心情不好,没跟她计较。
离开之际,他跟沈锡舟和江开打了个照面,他和这俩人朋友圈所有重叠,根据传闻,也知道对方的性格挺合自己胃口,奈何双方曾经站在群架对立面,虽然都不是当事人,只是替朋友出头,虽然最后没打起来就被校领导捣散了,但这个不大不小的梁子就此结下,加之谁也不肯主动示好,关系便一直僵着了。
“被叼了?”
突如其来的招呼,令谭宵稍稍一怔。
沈锡舟面色自然,像极了只是老友之间熟稔的寒暄。
同龄人打交道没那么复杂,他们男生之间多的是一场球下来就勾肩搭背。
谭宵亦是友好回应,自我调侃道:“出气筒。”
沈锡舟心领神会地笑了下。
儿童节也从教室里跑出来招呼谭宵,却是别有目的:“宵哥,能跟你打听件事吗?”
谭宵对他的花花肠子一清二楚,直接拒绝:“不能。”
开玩笑,连做头发都不准别人传,谁敢泄密她可能要转学这等大事。
他敢惹这姐啊。
目的落空,儿童节连招呼沈锡舟都有气无力的:“丹丹,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沈锡舟反问:“我不能来吗?”
“这话说的。”儿童节一边熟门熟路往隔壁班后门口探头探脑,一边贫,“谁叫你这学期都不光顾我们班了,我这是受宠若惊。”
“那我以后常来。”沈锡舟说。
他那语气敷衍得要命,儿童节陪着演了句:“说到做到哦。”
第二天午饭过后,沈锡舟还真又一次出现在了高二5班教室外面。
儿童节从食堂回来,远远就看到他和江开一块站在廊下聊天。
“我的丹!你真来了?”
江开颇有几分阴阳怪气:“你的丹爱不爱你?”
儿童节:“别吃醋嘛开哥,他最爱的肯定是你。”
说话间,眼睛往隔壁班后门偷瞄了三次——已经形成肌肉记忆了。
苦命鸳鸳很瞧不上男人为个姑娘如此费尽心机的行径。
沈锡舟:“眼睛老往那边瞟什么?”
江开附和:“斜视趁早去治。”
儿童节才不以为耻:“你们跟谭宵打听下嘛,庄殊绝怎么不来学校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江开当场拒绝了。
他一点也不关心庄殊绝来不来学校,再者刚认识就去打听人家女朋友的朋友,让谭宵怎么想他们?
“我也不是为了我自己啊。”儿童节大义凛然,“你没发现这两天班里男同胞士气低迷吗?还不是因为集体失恋。”
沈锡舟朝走廊尽头点点下巴:“有种你自己问。”
见是陆千帆,儿童节表示不敢。
沈锡舟“啧”了声。
儿童节:“你有种你问。”
沈锡舟说:“问就问。”
男人的好胜心就此激活,几人眼巴巴等陆千帆走近,沈锡舟张嘴喊人:“陆千帆,问你个事。”
陆千帆看的最不爽的人就是他,他还敢撞枪口,她不骂他骂谁:“认识你吗你问问问?”
直到回到教室坐下,她后知后觉意识到问话的人是谁,当下一个激灵,脑海中某条红线开始爆闪。
收到陆千帆消息的时候,庄殊绝正在接苟主任的电话。
“你们各退一步,你私底下跟夏老师表个态,不为别的,就为迟到和上课说话,这个事情就算过去了,行不行?”
“他对别人不是这样的……”庄殊绝一边回复,一边点开了电脑屏幕右下角跳动的头像,聊天对话跳出来,她的话戛然而止。
狗帆:「我靠我靠」
「断眉哥跟我打听你」
「我就说吧,这小子百分百看上你了」
庄殊绝来来回回把那几行字看了好几遍,理解能力变得很迟钝。
苟主任以为信号中断:“喂?喂?”
庄殊绝回神,把话接了下去:“他针对我和陆千帆。”
苟主任说:“不是针对,夏老师就是思想比较保守。其实我看得出来,他也后悔了,这两天闷闷不乐的,但他毕竟是老师,你就卖他个面子,好不好?”
班主任一次又一次在她和夏胜康之间斡旋。
夏金雨也联系过她,说自己的父亲脾气执拗,一上头就容易口不择言,但心肠不坏,她甚至有些羡慕地说:“你真勇敢诶,我一辈子都没这么跟他说过话,怕他怕得要死。”
苟主任身为校领导,也没有无脑站在同事的角度上责备她,更没有因为她父母的态度就讨厌她。
但庄殊绝一生要强,要她跟用有色眼镜看待自己的老师低头,比杀了她还叫她难受。
任凭苟主任如何苦口婆心,也没能劝动她。
挂了电话,她重新把注意力放到和陆千帆的聊天界面上,确认自己没有会错意,她回过去一个问号。
狗帆:「我吃完中饭回去,他在隔壁班外面,把我叫住了」
风光:「他问我去哪了?」
陆千帆还真被这个问题问倒了。
经过仔细回忆。
狗帆:「对不起,我有罪」「他还没来得及问就被我骂了」
风光:「。。。」
狗帆:「但他肯定要问我这个」「他现在还在,我问问」
风光:「问你个头」「不许问」「敢丢我的脸我弄死你」
前脚骂人后脚搭讪这种事,确实丢人,陆千帆在八卦和尊严中间一阵纠结,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可是一回头,才发现人家已经走了。
连江开也准备回教室。
一不做二不休,她开窗探头:“沈锡丹干嘛?”
那本来就只是男生幼稚的较量而已,江开当然不会把兄弟的把柄交到别人手里,于是随口胡诌:“问你要谭宵的号码,给不给?”
陆千帆愣了一下,哐地把窗砸上了:“想得美,不给!”
不出意外,两个女生又通过手机,骂了某位腰比较细的男士和某位天生笑眼的男士一整个午休,骂他们乱攀交情,以他们人品之恶劣会带坏谭宵……
庄殊绝骂完苦命鸳鸳,还骂了神神叨叨的陆千帆。
这已经是第二次误判了,陆千帆完全没敢顶嘴。
*
星期天,庄殊绝没去远桥的第三天。
早饭桌上,赵岚说:“过两天叫你爸带你去办理转学手续,学校你随便挑,我们去托关系。”
庄殊绝喝粥的动作顿了下。
看出她不情愿,韩家志说:“你不转学那怎么办,你是愿意道歉,还是打算不上学了,一直待在家里?”
赵岚补充:“就算回去远桥,难保那个老师不会给你穿小鞋。”
说到这个韩家志又来了火气:“实在不行,给那老师点教训,体罚辱骂学生一告一个准,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不至于,别搞这些了。”庄殊绝思忖一会,妥协,“我想想吧。”
早饭过后,韩家志陪赵岚去医院产检,庄殊绝一个人在家,心不在焉地消磨时间。
无意间看钟表的时候,忽然想,远桥中学该放饭了,今天是半休日,肯定很热闹,大家可以脱下校服换上自己的衣服,女生拥有披发的自由,文娱楼社团遍地开花,寝室楼阳台晒满衣服和被子,运动场馆人头攒动。
如果真的转校,她应该会有点舍不得——她指,除开对陆千帆之外,别的不舍。
也会有点遗憾。
遗憾这个词从她脑海中冒出来的时候,她并不愿去深究自己在遗憾什么。
好像她不把那点遗憾想清楚,她就能少遗憾一点。
手机是这个时候震的,一条短信跳出来。
很没眼力见地挑明了她的遗憾所在,却又奇迹般地治愈了她的遗憾。
「庄殊绝同学,你好,鉴于你在开学典礼上的优秀表现,特邀你加入我们,我们的社团活动将于今天下午一点照常进行,期待你的到来。
少年新事招新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