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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28章 殉

    锦衣卫大堂此刻聚集了不少人。

    沈炼低着头,想着唐顺之最近和自己的疏离。

    自从搬出沈家后,唐顺之就暂居在城西的西云观,每日依旧是那个布衣芒鞋的模样,这里转转,那里看看,就像是个游戏红尘的浪子。

    他为何要与蒋庆之走的如此之近呢?沈炼虽然觉得大明需要革新,但嘉靖帝和蒋庆之发起的这场革新他却不看好。他觉得蒋庆之的言行太过激进,一开始就摆出要吃士大夫和肉食者们的肉,喝他们的血的架势,必然会引来剧烈反弹。

    再有,新政一旦铺开,墨家必然会顺势扩张。

    儒家那些有识之士岂会坐以待毙?

    双方随后的厮杀……没错儿,在沈炼看来,新政到了后面,必然是要见血的。也就是说,弄不好就会引发江山板荡,烽烟四起。

    宋神宗何等强项,王安石的意志何等坚定不移,可依旧以黯然收场。

    墨家!

    沈炼眯着眼,想着心学内部最近的一些事儿。

    新政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心学内部也有些纷争,有人说新政是好事儿,但随即被批驳,说蒋庆之意欲乘机扩张墨家。

    墨家扩张,心学何去何从?这是心学内部最近的烦恼,原先支持新政的人也在犹豫,有人甚至去寻唐顺之,问他对此事的态度。

    ——顺其自然。

    这是唐顺之的态度,这位前心学巨擘的态度很心学:随心而动。

    也就说,不反对,不赞成,看,或是参与。

    不反对!这是唐顺之的态度。

    可心学呢?

    沈炼想到了有人曾建言,说新政一开,儒墨大战必然会越演越烈,而心学可借机扩张。

    作渔翁?沈炼曾心动过,但想到嘉靖帝和蒋庆之二人的手腕后,就觉得这个想法怕是难以实现。

    心学在当下比墨家更为强大,在民间有一定的基础,在官场中也有许多门徒。可儒家势大的令人不敢生出反叛之心来。

    没错儿,直至现在,心学内部对自己的定位就是儒学分支,大伙儿是一家人,一家人不打一家人。

    若非这个姿态,儒家诸人早就一巴掌拍死了心学。

    虽然心学借此得到了发展,但却也被局限住了,形同于傀儡,或是寄居蟹。

    沈炼有时候颇为羡慕墨家,墨家一开局,蒋庆之就明目张胆,旗帜鲜明的站稳了自己的立场。

    ——墨家就是墨家,千年来从不是儒家的附庸!随后就是儒墨大战,蒋庆之也在所不惜。

    虽然这条路艰难,却能独立自主……令人艳羡。

    可这一切在今日戛然而止。

    “……大军一旦哗变,京师危矣。指挥使,下官以为,当下我锦衣卫当侦骑四出,侦探大军动向,若有不妥,可快速回禀西苑。如此,可算戴罪立功!”

    沈炼收回心神,抬头见一个百户在侃侃而谈。

    陆炳面色沉凝,微微颔首,“已经安排了。”

    这是赞许之意,随即有人出来建言,“指挥使,蒋庆之出城往北面去了,下官以为,他这是去安抚军心。如此,咱们先观望一番……”

    蒋庆之是锦衣卫的死对头,等他被弄死了咱们再出手也不迟。

    陆炳看着神色平静,突然就把手中的镇纸砸了下来,那建言的百户被砸了个头破血流,却不敢擦拭,跪下请罪。

    但却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

    陆炳森然道:“大军一旦哗变,京畿就会沦为地狱。兵过如篦可听过?北方民风彪悍,那些日子艰难的百姓会跟随乱兵一起作乱,直抵京师。坐视?坐视京师沦陷吗?蠢货!滚!”

    沈炼心中冷笑,觉得那人是自取其辱。

    陆炳虽然私心重,但在涉及嘉靖帝安危之事上从未含糊过。

    这也是陆炳多年骑墙,但嘉靖帝依旧能容忍他的缘由之一。

    “指挥使。”有人进来禀告。“剩下的京卫开始戒备了。休沐的将士尽数被召回,大营不得出入。”

    这是提防大军哗变的举措。

    陆炳沉声道:“盯着城中动向,若是有人想顺势作乱,要果断出手!”

    “是。”

    气氛有些紧张,陆炳继续说道:“此事要紧的是蒋庆之那里。他若是能安抚住大军半日,此事就有回旋的余地。”

    沈炼心中一动,“指挥使,蒋庆之在军中威望颇高,按照脚程来算,他早就赶到了军中。此刻最要紧的,下官觉着是……粮草。”

    “嗯!”陆炳说:“辎重已经回返了,不过远水难解近渴。故而还得看蒋庆之的手段。”

    “指挥使。”这时有人进来,“先前有兄弟看到蒋庆之回城了。”

    “哦!”陆炳猛地挑眉。“他去了何处?对了,看那模样是狼狈……还是心急如焚?”

    来人说:“那兄弟说,蒋庆之数骑风尘仆仆,戴着羃,若非他身边那个番人显眼,都没法认出来。”

    那么自然看不出神色来。

    “他去了何处?”陆炳文。

    “说是去了城西。”

    “朱浩也去了城西!”沈炼说。

    就在先前,锦衣卫获得线报,说陈耀在城西一家酒肆现身。陆炳当即令朱浩去抓捕。

    “不好!”有人说:“蒋庆之定然是得知陈耀所在,这是去拿人了。弄不好朱千户那边便会被他挡住。”

    有人说:“若是拿不住陈耀,此次我锦衣卫不但灰头土脸,且户部之事……事后板子也会打在咱们屁股上。”

    陆炳问:“算算时辰。”有人把朱浩出发的时间和蒋庆之现身的时间和地点核对了一番。

    “指挥使,蒋庆之会先到。”

    陆炳深吸一口气,“让朱浩回来。”

    朱浩此刻在那里,便是自取其辱!

    ……

    酒肆外,莫展手按刀柄,缓缓上前。

    孙重楼狞笑着,也跟着过来,那魁梧的不像话的身材,让人心生惧意。

    “你等要做甚?”一个锦衣卫冷笑道,缓缓拔出长刀。

    这时里面传来了蒋庆之的声音,“安静!”

    莫展止步,朱浩只觉得压力突然散去,不禁大口的吸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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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位宣府第一刀当初跟着蒋庆之来到了锦衣卫,一人一刀,便镇压住了锦衣卫一干好手。至今依旧让人心中胆寒。

    孙重楼嘲笑道:“就这?”

    孙不同纠结的道:“我突然发现石头有些像一个人。”

    “你说的是他作死的模样?”波尔问。

    孙不同再度诧异,点头,“对。”

    “徐先生。”

    “没错,就和徐先生一个德性,一开口就让人想吐血。”

    这厮……孙不同看了波尔一眼,以往的波尔有些卑微,笑嘻嘻的,除了对称呼的在意之外,你说什么他都只是笑。

    时日长了,大伙儿都觉得这货是个二皮脸。

    也就是没有自尊心的那类人。

    是个劲敌啊!孙不同捋捋不长的胡须,一种危机感油然而生。

    酒肆里,陈耀仿佛不知道锦衣卫的人来了。

    兴许,他是真的浑然忘我了。

    人在某些时候会专注的恍若世间只剩下了自己,外界什么动静都能感知到,却不留一丝痕迹。

    心无所住!蒋庆之想到了佛家的这句话。

    “……大明要想焕然一新,要想蜕变涅槃,就必须把儒家压下去。”陈耀眼中神采奕奕,“这番话还请转告陛下……”

    蒋庆之颔首,“你说。”

    陈耀神色肃然,“外敌灭不了中原,灭掉中原的必然是他们。他们……叫做儒家!”

    蒋庆之点头,“本伯会把这话带到陛下那里。你可还有话说?”

    “能说什么呢?”陈耀笑道:“从老夫拦截辎重那一刻开始,就知晓自己必死无疑。”

    “后悔吗?”

    “有点。”

    “不过,回头却晚了些。”

    “老夫不怕死,只是胸口这里积郁了多年的郁郁之气,时日长了便化为戾气。长威伯,读书为何?”

    “读书?”蒋庆之拿出药烟,点燃,轻吸一口,“可增长见闻,活着不糊涂;可明理,但还得和时势结合。当下大明,当为了大明之崛起而读书!”

    “为了大明之崛起吗?”

    “是,墨家子弟皆以此为座右铭,此后代代相传。”

    “错了,错了。”陈耀苦笑,“当年啊!当年哟!错了!”

    他哈哈一笑,起身走到了一直在边上温柔看着自己的妇人身前,柔声道:“那年我中了举人,我兴奋欲狂,归家后便和爹娘说要娶你。”

    妇人坐在长凳上,抬头看着他,温和道:“我知道的。”

    “爹娘却说,我读书有成,此后定然会为官,为官得有靠山才走得稳。若是娶了你,你家中普通,对我的宦途毫无助力……先生也是如此说。那一刻……你可知我若是坚持,依旧能娶你?”

    妇人握着他的手,“我知。”

    “我却为了功名利禄抛弃了你,数十年间,每每看着枕边人,我心意难平。但却知晓这是自己造的孽。”

    “可你却一直带着我,你在何处为官,我便把酒肆开到何处。虽说不是夫妻,却令无数夫妻艳羡。”

    “可我终究……无耻!”

    “我,从未怪责过你。”

    四目相对,陈耀含笑道:“若有来世,我宁可为一农夫,也要与你朝夕厮守,白头……到老。”

    陈耀缓缓跪下。

    鲜血从他的小腹那里缓缓流淌,顺着流下。

    妇人扶着他的肩头,叹道:“你的好胜心总是这般强,无论做什么都要抢先别人一步。何苦呢?”

    陈耀苦笑,“我……在奈何桥……”

    妇人微笑道:“等我!”

    妇人摸出短刀,猛地捅进了小腹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