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芸竹又和江梦合纠缠在一起,像两滴清水互相融入。急促灼热的呼吸在皮肤上烫出片刻的红,比起先前的笨拙和不知所措,两人更加游刃有余。
情到深处时,印芸竹拨开女人脸颊的发,舔她眼角即将滑落的泪水。看月色透过窗帘缝隙映入她的眸,荡漾出自己且唯一的面容。
抚上光滑的瓷器,她小心翼翼珍藏,与她额头相抵。唇齿交缠,又从眉眼至鼻梁,到那颗红色小痣。
直到气喘吁吁时,她喟叹着拉开被褥,明明自己是主导者,看上去却比江梦合更加紧张。
安抚好身下人的情绪,她去淋浴,等出来时,房间内灯未开,唯独床头散发昏黄的光。女人疲惫靠在软垫上,在和谁发消息。
听到动静,她抬头望去,在并不清晰的环境下,温良的眉眼洇出湿润。
印芸竹心口悸动,不自在别开眼。伸手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披在肩膀上。
“要做什么?”江梦合头抵在床边,忍痛后眯起眼睛,下巴微抬。
即便事后,她也不像印芸竹那般狼狈,气质依旧贵气端正,像断垣颓壁上生长的花。
“不早了,我要回家了。”印芸竹把拉链拉到下巴处,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对了,我的钥匙扣呢?”她没忘记正事。
一次两次尚且能糊弄过去骗自己,第三次就是实打实的接受,她没办法再找理由。
不过,负罪感早就在两人晃荡中随着海浪流出去了,印芸竹尝到其中的快意,总算不会对自己强烈谴责。
听完这话,床上的女人掀开被子,朝旁边的位置拍了拍。
印芸竹以为钥匙扣在床头柜,主动凑过去摸,却被江梦合反握住手腕,紧接着,整个人踉跄着被带到床上。
“睡觉。”江梦合的语气流露出霸道。
“不,我还要回家呢,”印芸竹别扭挣开,袖口脱下一大截,“家里还有猫要喂。”
虽然她在临走前添粮换水,这只是托辞,而对方一眼识破她拙劣的谎言。
“晚上一个人不安全,听我的,留下来过夜。”
江梦合语气带着不容置喙,印芸竹再三推阻,瞄到她的神情,讪讪收手。
“没有通行证,保安不会放你走的,”虽然唇角带笑,可她态度冷硬,“上来。”
“哦。”印芸竹无法,也不知被哪句唬住了,乖乖脱下外套重新放回去。
她缩在床沿,像只地鼠只把脑袋露出来。两人隔着半张床拉扯,被子中间空落落的。
和江梦合接触下来,她似乎是个边界感极强的人。床上是一回事,生活上又是另一回事。比如此刻,印芸竹不敢轻举妄动,怕踩到眼前人的雷区。
被湿漉漉的视线盯着,江梦合欲言又止,她徒劳张嘴,又无奈长叹一声。
印芸竹觉得自己出现了错觉,竟然从中听出几分宠溺。
“靠过来,不然钥匙扣不给你了。”女人招手,孩子气道。
她慢腾腾凑过去,闻到发丝熟悉的栀子香。
江梦合手撑在枕头上,托腮看她。背后的阅读灯给她的侧脸镀上暖色调,中和了深邃眉眼的攻击性。
“这么怕我?”她笑时,身上的被子跟着颤。
“没有。”印芸竹嘴硬,心虚挪开眼。
江梦合听着被捂得发闷的声线,顺着她道:“那就没有,你养猫了?什么品种?”
话题转变得太快,冲淡印芸竹心中的不自在。
“橘猫,耐造。”
当初领养时纠结国外品种猫还是田园猫,最后在猫舍一眼相中了小鱼。的确如预想中的省心,除了吃得多,不怎么生病。
“挺能吃的吧。”江梦合笑,气氛松弛不少。
“是啊,一个月能吃十斤。”
窗帘随着空调风款摆,悠悠荡荡像轻扬的小调。方才还紧绷的气氛稀释,印芸竹浑身发软,此刻只想躺在床上睡上一觉。
耗费了太多精力。
或许亲密后本能想要逃避,她半眯起眼睛,回答得漫不经心。比较通俗的说法,就是进入了贤者时间。
难为江梦合不厌其烦与她聊天。
意识到这兴许是一种安抚,她强打精神,圆眼努力睁开,柔光从睫毛的缝隙落入瞳孔。
“今天那个小孩是你妹?”女人捋起长发,掀开被角顺势躺下,两人变为平视。
“你怎么知道?”印芸竹愣住,她从未在对方面前提过私生活。
江梦合轻笑:“长得和你很像,两姐妹神态动作也一样,我当时没细看。”
“她还挺喜欢你的。”印芸竹用被子遮住半张脸,明明是印璇的喜欢,从她嘴里开口显得变了味。
她正犹豫要不要替自家小孩要个签名,或者江梦合的小礼物什么的,对方的脑回路和她转到一起去了。
“要是有喜欢的照片,可以拿回去带给她,”提到这里,女人顿了下,语气歉意,“但是,尽量不要让外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可以吗?”
明明是商量的语气,印芸竹听出了疏离之感。
说得明白些,两人就是互为消遣的床伴,见不得光的关系,连亲口承认的勇气都没有。
她猜不透江梦合,可能后者经历过太多这种事,仔细观察眉眼,看不见分毫的歉疚之意。
“知道了。”印芸竹乖乖回答。
“嗯,睡吧。”江梦合伸手,带进一阵微凉的风,随即关掉床头的阅读灯。
房间内重新陷入潮水般的黑暗。
第二天是周一,幸好两人工作时间相对自由。印芸竹醒来时,视线并不清楚。光被厚重的窗帘挡在外面,让人误以为还很早。
她摸索床头的手机,发现已经十点钟,于是伸了个懒腰,起身收拾。
江梦合早已醒来,正枕在床头看早间媒体新闻,感受到动静,分神提醒:“洗手池下面的抽屉有一次性用品。”
印芸竹应答,踩着运动鞋笨拙下床。走进卫生间,照镜子时发现眼下乌青。皮肤失去往日的光泽,像被人吸干了精神气。
这算是纵欲过度吧?
她揉了揉眼睛,从抽屉拿出牙刷。卫生间的台面上摆放许多护肤品,好多是自己馋了许久的品牌。
艺人和素人的差距太大,自己攒钱舍不得买的奢侈品,对方甚至多得能开店。
不过印芸竹也对溢价高端品牌不感兴趣,她喜欢实用且性价比高的,一切得益于单女士从小的教导。
洗漱完后走出来,江梦合正在系大衣纽扣,见她过来,把床头的钥匙扣扔给她。
“下回不要再粗心大意了。”她交代一声,走向客厅。
房间内残留昨晚的情迷气息,印芸竹把钥匙扣放进贴身口袋里,确保没有东西落下,离开江梦合的家。
泉城快入冬了,风裹挟冷气钻进脖领,她戴上帽子,站在日月明苑门口打出租车。
女人穿着暖和的外套,站在落叶堆积的街道旁。她手插进口袋里,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脑海中另一个人的身影止不住浮现。
江梦合眉眼温柔躺在身下,偶尔力道大了,会吃痛一声攥住印芸竹的发尾,又安抚似的摩挲她的发顶,呈现一副依赖的模样。
和床下判若两人。
思来想去,印芸竹觉得或许这几日太过清闲,以至于生活几乎被她强势占据。
该给自己多找点事情做了。
静静等候出租车时,身旁经过一个女人。她短发及肩,眼角笑起时堆着细微的褶皱,此刻正在冲那头大声讲电话。
“对,我到你家门口了,很快进去啊。”
“哎呀你这话说的,咱两什么关系,还要提前说?”
“你也是知道的,我还要在家带儿子,计划赶不上变化嘛,记得给我开门啊。”
“我老公今晚加班,咱们过二人世界。”
或许被她左一口老公右一口儿子闹得烦躁,印芸竹沉沉吐出一口气,手插入口袋来回揉捏钥匙扣。
不免想到前几天单女士提到的相亲,如果没有和江梦合的邂逅,也许自己正在和长辈介绍的男人接触。
然后……过几年会和那个擦肩而过的路人一样,在某个平凡的上午,走在街道上和贝嘉丽通电话。
印芸竹有点难过,脚尖无意义在地上画圈。恰好这时,出租车稳稳停在眼前,她晃掉乱七八糟的念头,上了车。
车内传来烟草焚烧后的呛人气味,她摇下车窗,新鲜空气涌入胸腔,脑子清明不少。
想起自己刚才感春伤秋,印芸竹又暗道矫情。应付了这么多年,不愁剩下的几年。至少三十岁以前,她没想过成家。
司机在前排正哼着小调,她百无聊赖看车外风景,手机弹出一条新消息。
清风徐来:【这周五下午四点艺术中心二号展厅开讲座,群里统计要来的人,填一下表格@全体成员】
清风徐来:【讲座人员名单.xls】
是泉城作家协会的群消息,前年印芸竹对作家的名号心怀憧憬,到年底通过审核正式成为一员。群里时不时发布讲座消息,抱着提升写作水平的目的去,在下面听一堆上了岁数的人吹牛,自此彻底祛魅。
她这次本应拒绝,又想到这些天被江梦合搅乱的人生,关闭聊天框的动作一顿。
算了,就当出去散心吧。
印芸竹点进表格,认认真真填写了个人信息。
但愿,以后的生活能步入正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