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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9章 口脂印

    几个胡商盯着那令牌,目光炯炯,未发一语。

    顾介从檀木匣里抽出一张卷轴,缓缓展开。

    那是一卷泛黄的图纸,虽不完整,图案也模糊不清,但仅凭轮廓,也看得出来,这是神臂营的弩机构造图的其中一小部分……

    阿力木眸光骤亮,喉头滚动。

    “刚入城我便听说,平乐公主癔症频发,行事多有不检,被大梁皇帝斥责,圈禁公主府……”

    顾介眼神一闪。

    他心内又何尝不纠结?平乐公主犯下如此大错,陛下也只是轻描淡写地惩处一番,与以往平乐犯错的每一次都没有什么不同。

    所以,平乐是可以为所欲为的……

    而背叛平乐的下场是什么,他再清楚不过。

    顾介暗吸一口气,微微眯了眯眼睛。

    “诸位在上京行商,想必知道,大梁最尊贵的公主,便是平乐殿下。她是陛下的心头肉,陛下惩诫公主,也不过是做做样子,过些时日,等风头渐息,众人淡忘此事,事情便过去了,无须放在心上……”

    阿力木摇头。

    古铜色的脸庞逼近,弯刀映出顾介忽然收缩的瞳孔。

    “这位公子,西兹商人的诚信,可挡不住别有用心之人的算计。这桩生意,恕我难以从命。请吧。”

    他语气冰冷,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这时,外面恰好有客栈的伙计来敲门。

    伙计问:“酒菜备好了,请问贵客,可以走菜了吗?”

    顾介没有回答他,喉结轻轻滚动。

    “在下听闻,阿力木老爷当年曾用一百匹织缎从马贼手里换回被俘的商队,如今怎不敢用两箱胡椒换一条通天大道?”

    阿力木脸色微变。

    显然,对方是摸清了他的身份才来的。

    阿力木低下头去,和身侧那位老胡商用西兹话小声交谈几句,缓缓抬头,问顾介。

    “平乐公主想要什么?”

    顾介这才露出一丝笑容,大声道:“小二,走菜。”

    他坐下来,招呼众人,“诸位远道而来,想必已是腹中饥饿,我们边吃边说。”-雅阁外,有人吆喝着酒菜。

    一个不起眼的身影悄然闪过去,快步穿过走廊,推开了隔壁那一扇隐蔽的房门。

    房里,李肇与薛绥正悠闲地品茶。

    茶香袅袅,与屋内轻渺的熏香交织在一起,宁静而惬意。

    面前摆着棋盘,黑白棋子错落有致,局势胶着。

    那探子匆匆入内,在李肇耳边低语几句。

    李肇嘴角微微上扬,“鱼儿上钩了。”

    薛绥指尖摩挲着茶盏,望着雕花窗外那暑气里悄然蔓延的暮色,听着西兹商队的铜铃在客栈的喧嚣声中,悠悠传来的脆响。

    “平乐倒舍得下血本,连神臂营的图纸都敢动……”

    李肇轻抿一口茶,笑着摇了摇头。

    “算盘打得叮当响,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薛绥放下茶盏,迎上李肇的目光:“殿下是什么?黄雀?还是螳螂?”

    李肇嘴角勾起,调侃道:“孤可以是蝉,你的蝉。”

    薛绥:“……”

    “蝉若甘心入彀,何尝不能反噬黄雀?”李肇低笑。

    淡雅的茶香与他袖口的龙涎香气息缠绕,扰动着人心。

    薛绥落棋的手,恰好撞上他的。

    两人对视一眼,重叠的衣袂迅速分开。

    薛绥觉得袖口沾染了他的气息。

    她不解风情地抬起来嗅了嗅,不悦的皱眉,在李肇再次走棋时,突地用棋子敲在他的手背上,很是用力。

    “太子这般妖冶棋路,当心被雀儿啄了眼。”

    “嘶……”李肇吃痛看她。

    窗外的蝉鸣陡然尖锐。

    李肇忽然一笑,握住她欲要收回的手。

    “平安可知……”

    他引着她的手,将手上的黑子嵌入死局。

    “最好的猎手,往往以猎物姿态入局——”

    薛绥想到那日去幽篁居,对他说的那些话,眼眸微微一闪。

    “谁是猎手,犹未可知。但你我不是对手,至少,眼下还不是。”

    眼下不是,未来犹未可知。

    李肇低低笑了一声。

    “那我们便看看,谁先捕获谁?”

    烛火在他眼中跳跃,那眼尾似笑非笑的弧度像是勾着丝线,一寸寸缠上咽喉,要将人看穿。

    薛绥后颈倏地绷紧,被李肇视线燎过的肌肤下方,仿佛蛰伏着万千蚂蚁,混着暑气的燥热在脊骨攀爬……

    那种感觉很陌生。

    旧陵沼十年刀锋舔血,她曾被师兄的剑锋抵着喉管逼到崖边,也曾在泥沼中与狼群贴身搏杀,和师兄们也不是没有过肌肤接触,却从未尝过这般滋味——

    那人衣袍上的龙涎香如同活物,顺着呼吸钻进肺管,搅得人心烦意乱。好个不要脸的李肇!

    仗着长了几分绮魅过人的姿色,再有情丝蛊微妙的牵连,便来勾她?薛绥忽地嗤笑一声,用力抽回手,攥住他腰间的蹀躞带,猛力一拽。

    李肇猝不及防向前倾身,玉带扣硌在她的掌心,他撑在案几上的手臂青筋微凸,“薛平安!”

    薛绥仰头逼近,气息拂过他的喉结。

    “太子爷把尾巴藏好!否则,我不介意替你松活松活筋骨,再捕了你,当下酒菜……”

    二人眼对眼,互相瞪视。

    “砰!”隔壁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伴着几个西兹商人叽哩呱啦的对话。

    李肇纹丝不动,鼻尖几乎蹭上她额角。

    “松开!”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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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交缠的身影映在屏风上,又迅速分开。

    薛绥蹑手蹑脚走过去,耳朵贴近墙壁,仔细倾听。

    李肇走近:“他们在说什么?”

    薛绥嘴角轻勾:“他们说,豺狼叼肉的时候,最恨有人举着火把看戏……”

    李肇脸色微微挑眉。

    薛绥:“说的就是太子殿下这种人,看似淡然洒脱,一副置身事外之态,其实隐匿幕后,搅弄风云,不怀好意……”

    声音未落,她忽觉颈后掠过一抹温热的气息。

    “这谎撒得潦草!”

    李肇喉间溢出一声轻笑,慢慢侧首贴近墙壁。

    广袖擦着她锁骨滑过,男子的气息混着体温仿佛化作一层无形的蛛网,将她笼罩在原地。

    身姿靠得太近,他的呼吸几乎烙在薛绥颈后敏感的肌肤。

    “真当孤听不懂,便胡说八道?”

    薛绥呼吸一滞,抬起头来,正欲反讥。

    不料李肇缓缓低头,脸庞不经意间便擦过薛绥的唇畔。

    一抹淡红的口脂残痕,悄然留在他的脸颊。

    她错愕。

    李肇也有些始料未及,微微眯眼抚一下脸,看着薛绥收敛得一本正经的紧绷面孔,不由哼笑一声。

    薛平安真是个榆木疙瘩,全无旖旎之意。

    李肇忽地退开半步,慢条斯理抹去颊上残红。

    “他们说的分明是,鹰隼终将啄瞎狼的眼睛……你就是那只小野狼!”

    薛绥:“……”

    将西兹话用中州话解释,字面上很难体会深意。

    可此情此景下,李肇一字字从喉头咀嚼出来,那深邃的目光,轻轻上扬的嘴角,还有被他搓得通红的脸,好似都暗藏危机。-隔壁的顾介已经离去了。

    剩下的,全是西兹商队的语言。

    那个叫阿力木的首领,竟然在顾介离去后,朝商队中一个看似不起眼的老者,恭恭敬敬地鞠躬。

    “大祭司……”

    “叫我阿拉赫。”

    “是,阿拉赫。”阿力木道:“都说中州女子柔弱如羔羊,我看这上京的平乐公主,比沙漠里的蝎子还要狠毒……想把我们当牛马来使唤,怕是打错了算盘……”

    阿拉赫轻哼一声。

    学着顾介方才说的语气,舌尖滚出一句生涩的中州官话。

    “沙狐叼走了羊羔,想用狼崽来偿还……呸,谁要和她做断头生意!慕娅的仇,该用血来偿。”

    “慕娅她……究竟是不是丧生在平乐公主之手?”

    阿拉赫神色凝重,半晌,摇了摇头才道:“得想法子与文嘉公主见面。等问过公主,一切自会真相大白。”

    话音未落,楼下骤起胡笳悲鸣,如泣如诉,穿透客栈的华灯。

    一个身着天青色云纱的女子,裙裾飘飘,如同一朵轻盈的云彩,缓缓踏着木梯上楼。

    她孤身一人,没有带侍女。

    走到西兹商队的门口,她停下脚步,轻轻叩响。

    “西兹来的燕子,求见尊贵的阿力木老爷。”

    她用的是西兹方言。

    一句如同沙漠风暴来临前躁动的沙粒,拂入众人的耳朵。

    阿拉赫霍然起身,因为动作太急,带翻了茶盏。

    茶汤顺着桌面流淌而下,滴落在青砖地上。

    那女子戴着一顶精致的帷帽,缓缓走进来,一双绣鞋踩在湿润的茶汤上,她看着几个面露惊讶的西兹人,微微一笑。

    “姑娘是……?”阿拉赫声音颤抖。

    葱白的指尖慢慢抚上帷帽上的轻纱,缓缓拉开,露出清丽动人的脸。

    “我是你们要找的人。”

    情人节快乐!我的读友情儿们~~

    李肇:这便是过节了?薛绥:不然呢?

    李肇:早知道口脂印不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