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煦本来打算带点水果过去,转念一想,小满姑姑家能缺这一口,第一次登门又不好空着手过去,思来想去,还是去定了两束鲜花,一束送长辈一束给病人。
等她到目的地时,已经七点多了,司锦的私宅离市区很远,虽然远离吩闹喧嚣的市区,但安保工作做得很好,她刚下车,门口保安亭的人一眼认出她不是住户,在窗口问她是否有预约。
林煦说自己有预约,然后保安亭走出来一个男人,“林队长是吧?我是安排过来接您的司机,请跟我来。”
还有司机来接!林煦还以为是自己的到访很受重视,很快她就知道并不是自己有多受重视,车子平缓开在森林公园一样的蜿蜒道路上,盘了好几个弯,透过车窗能看见远处树影间的零星灯火,不多时,一栋白色建筑出现在拐弯处,建筑周围是亮如白昼的灯光,令人有一种眼前豁然开朗的感觉。
司机把车停在院子里,电动车门缓缓打开,“到了。”
林煦下车踩在铺满鹅卵石的地面,司锦的房子突破了她对财富的想象,这要是老母亲看见了,她又该感慨有钱人与有钱人之间的参差了,前院有个围绕喷泉的花园,估计喷泉也朝九晚五,晚上不工作,现在是冬季花园依旧盎然,司机在前面带路,林煦走近才发现喷泉是一分为二的设计,从喷泉中间穿过可以直接到别墅大门。
司锦已经笑呵呵在大门处等她了。
“姑姑好。”林煦打了声招呼,“来得太仓促,不知道带什么合适,这是我给您和小满带的花。”
“你这孩子,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你们就那点工资,还搞形式主义。”司锦收下鲜花,佯装恼怒说:“下次过来不许带东西,显得多生分。”
“我记下了,”林煦换好鞋,往司锦后面一瞧,没看见司辰心,于是问:“小满呢?烧还没退?”
司锦把鲜花交给迎上来的保姆,拉着林煦的手臂把她往里面带,边走边说:“烧是退了,这会,小满跟她大哥闹脾气呢?一下午闷闷不乐的,饭也不吃,谁劝都不管用。刚好你来了,帮我劝劝这丫头,生气归生气,不吃东西可不行,她才出院没多久,别又把胃给搞坏了。”
林煦跟着司锦来到别墅二楼,褚楚端着冷掉的食物从里面出来关上门。司锦问她:“小满还是不吃?”
司锦一脸挫败,“不吃,我向她大哥告状也不吃,一个人闷在被子里。”
林煦说:“我进去看看。”
温暖明亮的房间里,林煦的脚步声消失在地毯上,她走到床边轻轻坐下,被子下的人一动不动,林煦做了一会心理建设,唉声叹气开口说:“小满,给你发信息,又没有及时回我。”
被子窸窸窣窣响动,司辰心从被窝里拱出一个炸毛的脑袋,兴许是在被子里闷久的缘故,脸色有些发红,她从床上坐起,看了林煦一眼,又垂下眼睫,没有直视对方的眼睛,小声说:“你怎么过来了。”
“不回我信息,我还不能过来看看你?”林煦伸手梳理她毛躁凌乱的头发,语气异常温柔,“怎么又不吃饭了?你才不是答应过我会好好修养身体的吗?”
司辰心轻咬着下唇,很委屈地小声嘟囔着:“大哥不让我出门,之前他明明说过,只要我退出专案组,不再插手专案组的调查,在国内我可以想去哪去哪。”
“这才多久,又不让我出门,出尔反尔就算了,还让姑姑监视我,”司辰心幽怨地挖了她一眼,“现在连你也不站我这边了。”
天地良心,林煦对天发誓,她今天是被沈长风打发过来的,可不是过来当说客的,林煦掏出手机以证清白,她划拉着手机界面,边说:“我很久没联系过你大哥了,这是通话记录,你看。这最近半个月电话信息都没联系过。我是专程来看你的。”
司辰心半信半疑,然后说:“你看了,我很好,你回去吧。”被子一蒙,又窝回去了。
对方拒绝沟通,怎么办?林煦犯难之际,门外响起敲门声。
司锦和褚楚端着热腾腾的三菜一汤出现在门外,司锦热情的高声说:“小林,知道你赶过来没吃饭,我让厨房简单准备了一点。”她往床上看了一眼,把晚餐放下准备要走,对林煦说:“一会我让人给你送换洗用品,今晚你先住着,明早我让司机送你。”
房门被关上前,司锦还给她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林煦揭开汤盅,里面是色泽金黄的鸡汤,飘着几朵花菇,盖子一开整个房间浓香四溢,林煦还真有点饿了,她从早上到现在只啃了一根莫汤汤带的玉米,她高声说:“小满,鸡汤要不要喝一点。”
被子下没动静。
林煦走到床边,一屁股坐在地毯上,“你不吃,那我也不吃,在这陪你。”
这一招简直是杀手锏,林煦非常了解她,虽然这么做有点道德绑架的嫌疑,但是这招用在司辰心身上,那是屡试不爽。
果然,被子被掀开,司辰心说:“你吃,我陪你。”
诶,这才对嘛,只要用对方法,绝食什么的根本不存在。林煦问她:“你想在哪吃?”
司辰心指了指阳台。林队长立马后悔自己不该多问这一句,开口拒绝:“外面天寒地冻别给你冻坏了,乖,咱在里面吃。”
“那你还问我做什么。”司辰心没好气地怼回去。
林煦自觉没有接话。两人并排坐下桌前的白色真皮条凳上,司辰心趴在桌上,依旧很是愤懑,“大哥怎么能出尔反尔呢,这样是不对的。”
林煦盛着鸡汤,突然觉得好笑,“你呀,分析案情头头是道,怎么在这个事情上还跟小孩子一样在乎对错。”
“你大哥无非是怕你在外面遇到什么危险,”林煦不着痕迹带入话题,“方斯鲁说你绑架他女儿,又找不到证据,方一晗一天找不回来,你就多一天是危险的。”
司辰心无所谓说着:“能有什么危险,我又不知道方一晗在哪,他针对我等于白费功夫。”
林煦把鸡汤摆到她面前,看样子确实不像撒谎的样子,于是说:“你觉得方一晗会在哪?”
司辰心用右手懒洋洋支着下巴,眼底映着天花板的水晶灯,明眸璀璨,“你是带着任务来的,沈长风让你来的吧。”
林煦:“......”有一个这么聪明绝顶的小宝贝,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庆幸。
“回去告诉沈长风,我不知道方一晗在哪,不用专程过来试探我。”司辰心冷冷说着,小脾气说来就来,“男人果然没一个好的。”
“对对对,”林煦连声附和,“我本来也是要来看你的,才...”
“我不想听,吃饭!”司辰心打断她。
这顿饭司辰心喝了一小碗鸡汤,林煦好声好气劝着才吃了三勺拌着蛋羹的米饭。司锦知道侄女终于肯吃东西,高兴的差点没给林煦来个熊抱,“小林,你今晚跟小满睡吧,有你陪她,说不定明天能高兴一点。”
林煦去而复返,抱着司辰心赶人时塞给她的洗漱用品,出现在门外求收留,“小满,姑姑说让我陪你睡。”
司辰心握着门把手很是无语,还是给退了半步让门外的人进来,一脸傲娇说:“先去洗澡吧,你可以跟我睡,但不能搂着我。”
内卫淋浴间哗啦哗啦水声响起,司辰心坐在镜子前沉思,现在所有人都认为自己和方一晗的失踪脱不了关系,计划的第二部分在可控范畴,眼下当务之急是让大哥解除对自己的自由限制,总要留个口子让猎物走进陷阱。
林煦洗好澡,裹着一件藏蓝色浴袍,端了盆热水出来,“小满,你刚退烧,洗澡不利于康复,泡个脚就行了,而且睡前泡脚还能助眠。”
她在司辰心面前半蹲下,脱下柔软厚实的羊毛袜,“怎么这么冰,是不是冷?”
司辰心轻轻说不冷,任由她捏着自己的脚,坐床边看着对方只吹半干的头发,应该有个把月没去理发了,鬓角的头发有点长,只听林煦开玩笑说:“你上辈子肯定是属蛇的。”
“你怎么知道?”
“手脚就没暖和过,不属蛇还有哪个生肖是这么冷的。”
“歪理,”司辰心说:“脊索爬行类动物是没有手脚的。”
“你呀你,什么时候才能这么不较真,”林煦无奈轻笑,捞起盆里的水,滴在她的脚背上,“水温合适吗?”
“合适。”
盆里的水刚好没过小腿的三分之一,司辰心拍了拍床沿,林煦识趣地坐到旁边,长手一捞,把人揽在臂弯里。
司辰心歪在林煦肩膀上,两人谁也没说话,睡前泡脚确实能助眠,司辰心泡出一层薄汗还带点倦意,忽然说:“要是真有上辈子,我希望自己是一只蜉蝣。”
蜉蝣是一种寿命很短暂的水生昆虫,成虫的寿命最短几个小时,长也不过半个月,因为蜉蝣生命过于短暂,古代总有文人墨客用蜉蝣来比喻生命的短暂,光阴易逝。林煦不解追问:“为什么?”
“蜉蝣在完成繁衍的任务后迅速消亡,短到连死亡的过程也只有片刻,”司辰心枕在林煦肩膀上,有些伤感:“按我们现在的寿命来算,从出生到死亡,这个过程有两万多天呢。”
林煦喉咙有些发紧,“小满...”
“阿姐连一半都没活到呢。”司辰心的声音轻而缓,“我有时候会想,她走了也挺好的,至少她再也不会痛苦了,化疗多疼啊。她再也不用在我面前苦撑着笑脸,多轻松啊。”
“我既希望她能活下来,又庆幸活下来的人是我。”
司辰心掰开林煦的手,骤然坐直,凝视着她的眼睛,无比认真地说:“如果我走在你前面,不要伤心,你应该为我高兴,因为我再也不会为往事感到痛苦。就当我跳出世间,走向了真正的自由与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