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苏打算先安全破壳。
牧沉有各种对付恶龙的道具，比如附魔绳，或是耐高温的笼子。
时苏可不想待在那种笼子里，要真的被关起来，就很麻烦了。
贝壳屋是牧沉新布置的，里面有各种水元素的装饰，还有个流动的小水池。
时苏不喜欢水，更不喜欢贝壳。但牧专门跟他作对，把他放进了一个湿润的大珍珠贝里。
“这是惩罚。再捣乱，就把你泡水箱里。”
时苏全当没听见。
他要等待破壳，再等待一个时机，偷偷飞出这座宫殿，去镇上寻找帮手。
在实现这件事前，最好还是低调一些。
牧沉将他堆在床脚，自己躺下歇息了。几小时后，太阳升起，牧沉早早醒来，坐到窗边的躺椅上晒太阳。
昊苍端进来一壶茶给他倒好，走之前还瞟了眼贝壳上的漂亮龙蛋。他依旧背着那个大弩，身上却穿着普通常服。
怪遭遭的打扮，看来是很喜欢这把弩了。
说不定还会背着弩睡觉。
也可能是那些人类的把戏，比如那把弩上有什么加持。
时苏见过一个勇士，扛着纸箱来挑战恶龙，自诩那个纸箱上有超强的魔法防御。
那个纸箱的确很耐烧，能够正面抵挡恶龙的火焰。但勇士是个笨蛋，时苏只扇动翅膀，就把他吹下了悬崖。
时苏百无聊赖地分析着，注意力还是落在了牧沉身上。
牧沉今天不打算出门。
变成蛋的这两个多月，时苏特意留心过魔王的活动轨迹。
魔王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宫殿，经常早出晚归，只偶尔来看他两眼。之前一直把龙蛋放在王座旁的那个窝里，这是第一次移动到寝宫内。
还说要让他陪着睡觉。
一定有什么阴谋。
他在贝壳上调整了一下姿势，咕噜滚了出去，顺势挪到了窗边。
“你也想晒太阳？”
时苏：我冷了。
牧沉听不见他说话，但只是瞥了一眼，就能了解他的意思。
难道这家伙学会了龙语？
时苏正在猜想，牧沉忽地把他抱上了腿。
蛋壳上还沾了点水汽，阳光下很快就蒸发了。牧沉的手指温凉干净，指节处带了些茧，顺着壳上的纹路一点点往下捋。
龙蛋“挣扎”着晃了下，又被牢牢抱了回去。
“你是火炉么，这么烫。”
火龙蛋自带热度，摸起来是比常温要暖些，但离火炉还差得远。
时苏：是你的手太冷了。
这次牧沉没理他，也不知是真没听见，还是装的。
时苏继续嘀咕：心也很冷。你就是个冷冰冰的石头，还要披上人皮装活物。
牧沉依旧不回应。他出神地望着远处，沐浴在微弱的晨阳里，凑这么近，时苏忍不住多看了几下。
牧沉的眉骨清晰，显得眼型锋利狭长，可嘴角线条柔和，笑起来就有种温柔感。
而此刻的他难得没笑，脸上就只剩冷漠，不过那墨玉似的瞳里透了一圈极浅的橘红，使得他的气质又暖上几分。
时苏从未这么仔细地观察过这个对手。
别说，睫毛还挺长。
“在看什么？”牧沉转过视线，正对着他的蛋顶。
时苏：呵，知道我在看你？
牧沉锐利地眯着眼，似是要把他的壳子看透。
“时苏。”这一声又低又沉，震得小火龙通体发麻。
“你快出壳了。”
小火龙对着他龇牙。
“以后跟着我吧。”
小火龙拉开的下颚一僵。
“没了我，你很难长大。你是他们的追杀目标，明白吗？”
时苏当然明白。
这个世界有种奇怪的机制，那些人类成群结队来洛丹做挑战，无非就是想得到一些好处，比如钱财或是技能。
他本是一条无忧无虑的龙，自从原来的世界毁灭后，他莫名来到了洛丹这片土地，成为机制中的boss之一。
只是还没有人能打败他。就连牧沉也只能和他周旋。
可是现在他变成蛋了。
就算破壳后，也不过是条吃肉的小奶龙。
时苏：关你什么事。
他毫不领情，魔王的示好都藏着阴谋。
“不想跟我，也没关系。可以慢慢来。”
时苏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便耐心地等着。
果然，在又撸了几下蛋壳后，牧沉忽地笑了。
“其实，我已经向工会宣布了。”
时苏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我说，你是我新养的龙。至于之前的那颗希西尔龙蛋，已经被我吃掉了。”
时苏：？
“希西尔领主已经进了我的胃，而你，则是我的养子——”
砰，时苏气得往内壁上撞了一下。
“别急，”牧沉笑得更灿烂了，“我说的养子，不是你以为的意思。”
时苏开始加热蛋壳。
“我是说，你是我养的小龙崽子......嘶——”
他话没说完，手上一阵剧烫，赶紧把龙蛋推到了地上。
但还是晚了半秒，他的手掌上烫得差点冒烟，刚换的新袍子也破了块洞。
时苏滚落到贝壳边，往回望去。
牧沉手上的烫伤立即愈合了，但衣服应该是又要换了。
时苏：区区人类，还想当我干爹？
龙蛋从地上立起，用力站成个直角，仿佛这样能显得他高一些。
然后就被牧沉单手挖了起来。
“这可是你自找的。”
时苏还是被锁进了笼子里。
这不在他的计划内，可......牧沉实在是太讨厌了。
都怪这个无耻的魔王。
他躺在一块铺了软垫的摇篮床上，弧形大笼子罩着他，再往上则是挖空的穹顶，可以看见天空。
这是希西尔宫的偏殿，宽敞且原始，由粗粝的石头铺成路面，边缘围了一圈守卫。
牧沉没有来。
他把龙蛋关好，就径直走了，连话都没有再说一句。
也许是生气了。
那就太好了，不用和他睡一个屋了。
时苏豁然开朗，只觉闷闷的蛋壳都轻盈不少。他放松四肢，打算睡到破壳时，为反击积蓄力量。
天色渐暗，偏殿依然灯火通明，荧光灯柱和火把围绕着中心的大笼子，里面的龙蛋闪亮亮的，散发着异样的光彩。
小火龙快破壳了。
一些人陆陆续续地赶来，堵在宫殿门口张望。他们都是魔王召来的仆从或工人，听说幼龙快出生了，都想亲眼目睹。
时苏就在这吵闹的环境中苏醒。
他感觉四肢充盈，眼神清透，耳中充斥着“漂亮”和“好胖的蛋”之类的词。他积蓄力量，爪子趴在内壁，咔嚓一推，蛋壳开了个缝。
“啊啊啊裂开了裂开了！”
“别堵我，让我看看——”
“魔王过来了，别挡在这儿......”
时苏被吵得头昏脑涨，烦闷中，一道熟悉的声音脱颖而出：“各位，请安静。”
是魔王来了，他声音不大，但沉稳有力。人群登时静下，一阵稀疏的脚步整齐地排开在殿内，从中间走来的那人步伐隐隐急切，很快到了笼子跟前。
牧沉用指尖弹了弹，咔哒一下锁开了。他踏入笼中，脚步放轻，停在两米开外的位置。
啪地一声，蛋壳落下了一小片。
一只奶白色的小脑袋支棱在破洞处，嘴尖和鼻子有点粉，头顶大奥尾椎的棘刺染着淡淡的奶橘，两只圆润的小龙角立在折扇形的小耳廓边，尖端还沾着晶莹剔透的粘液。
现场一片寂静，小奶龙在壳内努力地向外拱动，终于又扒开一块壳，探出白嫩的龙翼前缘。
“嗷。”
时苏试探着发出一个音节，想做出威慑的气势，可惜由于声带太过稚嫩，听起来如活泼的小狗。
他索性合上了嘴，啪叽啪叽地爬出壳子，卧倒在软垫的边缘。
“卟噜。”
他张开翅膀，激起一阵惊呼，两片如白绸般的龙翼打开，闪着湿润的光泽，薄薄的，脆弱又漂亮。
就是好像飞不起来。
那奶白的一小团，奋力挣扎的模样，没有人会想到，这就是恶龙希西尔。
分明是个弱小求抱的小龙崽。
牧沉又往前半步，从袍中抽出一条软毛巾铺在地上。
蹲身时，他只觉头晕目眩，屏住的呼吸逐渐通畅。他缓慢吐息，目光被那团闪亮的奶白色牢牢吸住。
太漂亮了。
殿里光线太强，时苏闭着眼扑闪了两下，尝试将力量注入到翼脉中。模糊间，他听见牧沉以极轻的声音喊了一句：“过来。”
他倔强地扣紧了爪子，犹豫片刻后，忽然拉开小嘴，发出一声细嫩的咆哮。
一小簇火苗从他的鼻尖喷了出来，转瞬就灭了。
殿里更吵了，众人兴奋地窃窃私语，时苏听见了“好可爱”和“魔王的小龙宝”之类的说法。
“小龙宝”逐渐躁动，只想赶紧逃离这场面，便爪下一蹬，朝空中飞冲而去，可重心却直往下掉——
他被软乎有力的怀抱接住，鼻尖充斥着木质香味。
讨厌的牧沉。
牧沉笑着挑眉：“想撒娇？”
时苏：......一时忘了刚出生。
牧沉用毛巾擦拭他的脑袋，沾掉糊眼的蛋液，那双小眼睛终于睁开，是偏红的粉色。
时苏终于看清了眼前的场景。人群矜持挤在笼边，仿佛在围观一只珍稀小动物。
他有些无所适从。
恍惚间，牧沉的长袍盖了下来，似是要把他藏好。
他趴在牧沉的胸前，听见又快又重的心跳。抬头时，正对上一双黑沉狂热的眼，那目光贴着他的脊背寸寸往下，灼烫他的尾巴。
时苏：你......不许再看了！
他扬起下颚，小火苗蓄势待发。
时苏：无礼的魔王，再盯我就——
“饿了吗？”牧沉打断了他的施法，“我给你准备了好吃的。”
时苏鼓动的腮帮停滞了一瞬。
“是肉，不是羊奶。”
他还是不甘地缩回了牧沉的袍子里。